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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洗禮(3)

      第二天,媽媽沒有回來。

      瑪麗安躺在床上,不是因為肚子咕咕叫,而是因為身邊沒了媽媽,一晚上沒有合眼。

      天亮了,貝蒂早早地就來找瑪麗安玩。聽說瑪麗安還餓著肚子,好心的貝蒂爸爸就分了一塊麵包給瑪麗安。瑪麗安啃著麵包,和貝蒂一起坐在自己家院子裡等媽媽。

      到了中午,一輛板車停在了瑪麗安家門口。

      媽媽回來了。

      「是急病帶走了他。」送媽媽回來的人打開車上的大木箱子,說道。

      媽媽躺在這個大木箱子裡,閉著眼,臉色發青,嘴角下是一絲已經發黑的血痕,一動不動。

      「媽媽!媽媽!」衝上前的瑪麗安使勁搖媽媽的胳膊,可媽媽就是不理她,「妳說話呀!媽媽!」

      媽媽再也不能擁抱瑪麗安,再也不能為瑪麗安做飯,再也不能哄瑪麗安睡覺了。

      趕到瑪麗安家門口的大人們把瑪麗安從媽媽身邊拉開,又蓋上了木箱子。

      瑪麗安想阻止大人們把媽媽關起來,掙扎個不停。

      貝蒂和貝蒂的爸爸抱住了瑪麗安,瑪麗安不再掙扎,但是隨著急促的呼吸,渾身不停抽動。

      瑪麗安哭得很大聲,大過了呱呱墜地的那一天。

     

      等到瑪麗安哭累了,昏睡過去,再醒來的時候,葬禮已經安排妥當。

      裝著媽媽的木箱子被運到了墓地旁的那塊荒地,放到了一個事先挖好的深坑裡。

      神父馬休在深坑前念了一串悼詞,可是丟了魂的瑪麗安一句都沒聽進去。哀悼結束,瑪麗安按照事先被囑咐好的,把一束鮮花扔到深坑里的木箱上。

      人們開始往深坑里鏟土,瑪麗安想上去阻止,卻被貝蒂的爸爸捉住了手。他搖了搖頭,貝蒂也上來抱住瑪麗安的胳膊。

      瑪麗安不能再纏著媽媽了。

     

      回到家,瑪麗安吃什麼都沒味道,躺到床上也毫無睡意。

      瑪麗安還是想見媽媽。

      「去吧!去見媽媽!」

      「就在昨天她被埋葬的地方!」

      閃爍的精靈們在瑪麗安耳邊慫恿著她。

      第二天天濛濛亮,瑪麗安就跑出了家門,直奔昨天媽媽被埋葬的那片荒地。

      在微弱的晨光裡,那片鬆動的土地上,果然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

      「媽媽!」瑪麗安喊著衝了上去。

      瑪麗安回過頭,媽媽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像平時那樣對她微笑。

      「媽媽,妳為什麼要丟下我?

      「媽媽,城堡裡發生了什麼?

      「媽媽,我以後該怎麼辦呀!」

      瑪麗安問了一連串問題。

      媽媽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看向瑪麗安。

      瑪麗安急了,喊道?:「媽媽,妳說話呀!」

      媽媽張開了口。

      她沒有說話,而是從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嗚嗚聲。她的嘴裡看不見舌頭,只剩下一個血窟窿,黑色的血液一口,又一口從她的嘴裡湧出,落在地上,濺到了瑪麗安腳下。

      形容可怖的媽媽伸手向瑪麗安,把她嚇得坐到了地上。

      媽媽嘴裡流下來的血越來越多,臉也變青,眼睛也變得深紅,滲出血色的淚水。

      瑪麗安趕緊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開了,不敢回頭看一眼,不敢再去看本來應該漂漂亮亮的媽媽變成了什麼模樣。

      她只知道跑,完全沒想過要逃去哪裡。等她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教堂門口,精疲力盡地倒在木門上,發出一聲悶響。

      神父的僕從聽見了動靜來開門,看見了瑪麗安。

      瑪麗安捉住了僕從長袍的下擺,語無倫次地說道:「媽媽不應該是那樣!墓地邊上的荒地……我好怕。媽媽……不,那不是媽媽!」

      僕從把瑪麗安引進門,讓她在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坐好。

      「妳乖乖的,不要動,馬休神父馬上就來。」

      僕從離開的這段時間,瑪麗安看著牆壁上的花紋,完全沒了之前的感覺,一點不覺得美,只覺得它們讓自己心裡越來越亂。

      精靈們還是在她耳邊引導她念出牆上的話,可是她聽不進去,不耐煩地甩手趕走精靈們。

      終於,神父從教堂盡頭的小門走了過來,不過手裡拿的不是裝蘋果的籃子,而是一個耀眼的寬口金杯。

      「媽媽不是那樣的!我不想……我不要!」瑪麗安還是很慌亂。

      馬休神父輕輕拍了拍瑪麗安的背脊,讓她安靜下來,問道:「妳能看見精靈和幽魂——那些不該存在世上的人?」

      瑪麗安點點頭。

      神父又指了一圈教堂的牆壁和穹頂,問道:「還有這些字,妳也看得到?」

      瑪麗安又點點頭。

      「我們這就進行洗禮。妳不用再害怕了。」說罷,馬休神父將右手無名指在金杯裡浸濕,用手掌撫過瑪麗安的眼瞼,幫她合上眼。

      「那些妳不當看見的,妳再也不必看見了。」

      瑪麗安感到馬休神父邊說邊用手指抹過自己的雙眼。冰涼的水透進她的眼裡,馬上變得溫熱。大顆的眼淚從瑪麗安的眼角流了下來,她的耳朵裡嗡嗡直響。

      片刻之後,眼淚流光了,耳鳴也消失了。

      「睜開眼吧。」馬休神父說道。

      瑪麗安睜開眼睛,教堂的牆壁和穹頂又變成一片灰白,周圍羅嗦的精靈也沒了聲音,光點也全都不見了。

      「妳再也看不見那些可怕的景象了。想想怎麼好好生活下去吧。」囑咐完,馬休神父從僕從手裡接過一個蘋果,交到了瑪麗安手裡。

     

      沒過幾天,從城堡裡來了人。

      那人騎著高頭大馬,說是像瑪麗安這麼小的孩子,一定不能照顧好自己;伯爵決定讓瑪麗安進城堡頂替媽媽的位置作見習使女;至於家裡的房子、農田、雞、羊,伯爵會派人妥善管理的。

      瑪麗安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儘管帶著些許不安,還是跟隨伯爵的使者進了城。

      瑪麗安在城堡裡,再也不能和小夥伴們自由玩耍,再也沒人哄她睡覺,還必須做不少時常讓她力不從心的雜活。

      這些改變都微不足道。

      只要城堡的黑夜裡沒有幽魂和精靈,她就能睡得很香、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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