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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落燈亂緣未定(上)

        晚風蕭蕭,入秋後的蕭瑟恣意席捲了整座山頭,漫山的楓葉染得掩映在山中草木間的山莊彷彿浸在新釀的梅子酒裡。

        在山莊中一處幽靜的院子裡,院外的一片殷紅將院中蒼翠的竹林襯得愈顯清高,偶然穿梭於竹間的幾株楓樹也不顯突兀,反倒添了些許近人的凡氣,使得孤高的仙風又踩著了地。

        佔地不小的內院被四壁的廊道圍起,裡頭栽著一棵棵清幽風雅的竹子和一塘蓮花小池,角落卻是頗煞風景的給種了一片紅黃粉紫、色彩繽紛的花卉。

        面朝內院的書房側門扉敞著,半垂著的竹簾稍稍斂去了照眼的陽光,卻掩不住隨風吹落,飄然竄進屋中的綠葉。

        一位莫約十六、七歲的少女趴在書案上,一邊逗玩案上小盆中栽著的一株小苗,一邊語露不捨的對桌案另一邊的少年道:「顗睿,叔父又要派你出門啦?」

        被喚作顗睿的少年沒有答話,直到手上的一筆劃嚴謹勾下後才放下筆,邊將書卷整齊收拾起來邊道:「嗯,這次是到南方去視察齊師叔那兒的情況,月牙莊來信說,近日來總有些江湖上的小幫派登門搗亂,很是不安寧,叔父便要我去看看情況,順道視察其他莊院和山莊在外面經營的那些生意的情況。」

        少女似乎有些不滿的鼓起一邊的面頰,道:「叔父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這都要中秋了!我還想著讓你中秋時陪我下山去逛逛鎮上的廟會呢!」

        少年將書卷收到一旁,吩咐立在一邊的僕婢將東西收下去,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茶,這才抬起頭直視眼前的少女。

        此時終於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模樣清秀俊逸,一雙眼冷漠而懶散的半睜著,面龐上還留有些許與少女相似的稚氣,本應是任誰看了都得讚一聲好看,但偏偏他臉上一道頗駭人的傷疤幾乎佔據了他左面頰,一直延伸到脖頸。

        誰都聽說過天喬山莊喬顗睿的名號。

        天喬山莊本是座與世隔絕、隱逸絕塵的莊園,但自從兩年前在武林中,莊主喬遊與其舊識——武當派掌門殷虛道長那驚天動地的一次比試後,即便最後結果是敗,天喬山莊儼然已經成為眾多高手注目的焦點。

        向來隱身慣了的天喬山莊並不因此而改變作風,仍舊如從前般獨善其身,不過問塵事。只有在必要出席場合時,才能看見莊中一名後起之秀——喬顗睿的身影。

        喬顗睿年方二十一,是喬遊的侄子。自從兄長喬遠退隱後,喬遊便將山莊內的事幾乎都交由侄子打點。喬顗睿做事精確果斷有條理,喬遊也極為倚重他,放心的將喬遠的職務託付給他,對外需露面表態的集會也都是派他出席。

        而此時坐在他書案前擾亂搗蛋的妹妹喬碧雲見喬顗睿不搭理她,也不覺無趣,自顧自的道:「而且中秋還有好多的師叔和師門姐妹都會回來參加家宴,多熱鬧啊,要是顗睿不在,那還有什麼樂趣嘛!

        喬顗睿放下茶杯,淡淡的道:「我會去向叔父說,中秋後再出發,畢竟家宴也是由我統籌負責,你就別再抱怨了。」

        喬碧雲一聽,登時來了精神,瞬間直起身子趴上桌案,雙眼彷彿閃著光芒的道:「真的嗎!顗睿我跟你說,今年的廟會正好碰上了四年一度的什麼……大會來著,辦得特別盛大!我已經把當天好吃的好玩的攤子全調查過一圈了,糕餅坊的徐婆婆說我當天要是……」

        喬顗睿看似敷衍的含糊「嗯」了幾聲,眼睛卻專注的看著喬碧雲,就彷彿深怕漏掉她那聒噪又無章理的一字一句。

        他確實並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光是被路過的人隨意碰了一下,心裡就彷彿結了層疙瘩,極不自在,但他總是無法拒絕喬碧雲的要求。

*

        天喬山莊的家宴向來是輕鬆卻不失嚴謹的,眾人皆身著衣擺及袖口繡有山莊代表的青藤紋樣的淡色外袍。觥籌交錯間夾雜著瑣碎細語和連聲的客套,喬碧雲正跟酒席兩旁的兩位許久不見的師姐妹壓低了聲音,聊得正歡快。

        喬顗睿又起身回敬了一次酒,身為山莊的第二把手,來向他敬酒的人可不少,他都數不清這究竟是第幾個了。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酒量可沒幾升,因此憑藉著負責統籌家宴的權力,早將自己酒席上壺裡的酒暗中換成茶了。

        酒席漸散,喬顗睿也正要起身退席,才剛出了門,接過一旁小童遞來的提燈,卻見一名較自己大了些許歲數的男子走上前來,見他手裡並沒有端著酒杯,喬顗睿著實慶幸了一會兒。

        男子道:「喬師弟,我聽師叔說你明日就要啟程到月牙莊去了?」

        這男子名叫宋禾,是一名師叔手下的大弟子,經常到山莊議事堂來給喬顗睿或喬遊轉達一些事項,也跟喬顗睿共事過幾次。

        喬顗睿答道:「嗯,宋師兄有何吩咐?」

        宋禾一面緩緩走出幾步,遠離了人流漸散的宴席,一面道:「說吩咐不敢,倒是此次到南方去辦事,師弟若尚有餘力,可否將此物轉交到雨荷門秋菊堂堂主手上?」

        宋禾拿出一個扁長木盒,那木盒是以機關鎖起,並附上了一封以蠟封起的書信。他道:「本想著待家宴結束後到師弟的清遙居去拜訪,但聽碧雲師妹說,師弟待會兒還要與她出門,便只得選在這時送來了。」

        喬顗睿伸手接過,沉吟半晌後壓低了聲音問道:「這是馮師叔命你讓我轉交的密信?還有這盒子裡的東西……」

        宋禾面露為難,他左右張望確認無人後才答道:「是,這盒裡裝著什麼我也不清楚,並且原也不該告訴你,但之前也跟師弟你共事過幾次,你的實力和為人我很清楚……我認為,這信和盒裡的東西恐怕會給你引來危險。」

        喬顗睿問道:「什麼樣的危險?殺身之禍?」

        宋禾嘆氣道:「恐怕是的。你是知道的吧?雨荷門被招攬進了風盟主旗下。這東西似乎便是與那有關。」

        喬顗睿這兩年來也大約把幾位師叔的背景德性給摸透了,這馮師叔與雨荷門秋菊堂堂主是舊識,恐怕是雨荷門奉了盟主命令尋找什麼,而馮師叔順手幫了個忙,便想讓自己冒著被其他幫派追殺的危險把東西送到秋菊堂堂主手上去。

        喬顗睿嘆了口氣,這江湖上的動盪雖說半點不甘天喬山莊的事,但這水越濁,卻便越是有人下去淌這渾水。

        儘管百般不願,喬顗睿還是道:「我知道了。」

        畢竟要想在山莊裡長久立足,不賣幾個人情可是不行的。

        喬顗睿回房換上一身輕裝,思索良久還是將木盒及書信鎖進床頭的暗櫃裡。接著伸手拿過桌上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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