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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拾‧戀愛像迴轉木馬

     

      方子遙跟韓鐘的跨年就在暴飲暴食跟暴飲暴食完後,去學校附近的河堤看了轟炸一零一的煙火後,再回寢室繼續暴飲暴食中度過。

      看完最主要的一零一煙火又看著河堤附近到處放著的煙火,耳朵裡塞滿四周路人們尖叫、互道新年快樂、煙火爆炸等種種聲響,方子遙心滿意足地說道:「今年的煙火滿漂亮的嘛。我覺得比去年亮多了,不過最後結束的有點虛。」

      「唉……」

      「你幹嘛?」

      「我原本想要在跨年的那剎那,抱住方子遙然後用力吻下去的說……」

      「你真的這麼做我就把你踢進河裡頭。」方子遙皺眉,他總覺得韓鐘很有可能真的這樣做,「也不想想這邊有多少人。」

      「放心啦,那時候所有人正傻傻地看著那根巨大棒子,傻傻地張開嘴,傻傻倒數,然後等著它被煙火轟掉,沒有人會注意我們的。而且超多人也會在那時候接吻啊……可惡……越想越遺憾,明年一定要親到!」

      「明年也不准親!」

      「嗚嗚,我原本還想說,在吻完你後要擺出最深情的表情說:『親愛的子遙,我愛你一生一世,我對你的愛比那煙花還燦爛,比那根棒子還粗長……』」

      「……真的把你踢下河堤喔。」

      「你真不幽默。」

      「是誰喜歡我這不幽默的人啊!」

      「我啊我啊我啊!韓鐘最愛方子遙了!就算他不幽默很暴力好兇狠還常常不讓人家親然後愛吐槽人不喜歡配合我害我的單口相聲好寂寞我還是最愛他了!」

      「真對不起喔我這麼差勁。你這個死面癱。」

      「沒有沒有!韓鐘才最差勁了!」

      「好啦好啦,你差勁我們差勁恭喜我們榮登世紀差勁情侶。快點回去了,嗚,好冷……喂,別牽啦……」

      「沒關係。誰也不會在意的。大家現在都沉浸在啊啊跨完年了。啊啊期末考報告啊啊。跨完年了真的跨完年了嗎──這之類的情緒中,才沒時間注意兩個男生手牽手呢。而且在意就在意吧,讓他們在一年的第一天就好好受到社會教育的我們真是太了不起了。」

      「笨蛋……」

      「我們回宿舍前先去散散步好了?」

      「還散步。」

      「消化一下,剛剛吃好撐。」韓鐘拉著方子遙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你看鼓鼓的,三個月了喔,是方子遙的寶寶。」

      「北七!」寶寶咧!

      「啊啊別打我的寶寶……寶寶!」

      「白癡啦,寶寶你個大頭!誰叫你又要買雞排又要買烤肉,還買了薯條跟酒還有披薩。你那是大便不是寶寶!」

      「因為這個想吃那個也想吃不是人之常情嗎?」

      「放寢室會長螞蟻喔。」

      「要不塞給學長好了,反正他很會吃。」

      「韓鐘你好壞,給人家吃剩的……」好吧,其實他也有點想。

      「學長才最壞,誰叫他一天到晚跟我搶方子遙。」

      「就說沒有搶啦。」

      「哼哼,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方子遙這樣那樣的事實的。」

      「才沒有這樣那樣!你在亂編造什麼啊!」

      「唉。」

      「欸,別又把話題扯開。」

      「方子遙你有許下新年新希望嗎?」

      「你還真的扯開話題……有啦,期末考考好,別被當,報告順利做完。」

      「哇……」

      「你那聲哇真讓人不爽。」

      「好普通喔。」

      「像你那麼不普通很難吧!」居然許什麼要吃別人小雞雞的奇怪願望!神明聽到會困擾啊!你都不怕被雷劈!

      「其實我還許了別的喔。」

      「……我不是很想聽。」

      「聽嘛聽嘛聽嘛聽聽聽聽我說說說說──」

      「你就別又咬到舌頭,你明天要上台報告。」

      「我想要在今年跟方子遙一起度過西洋情人節中國情人節端午節中秋節雙方的生日還有聖誕節還有明年跨年未來的一百年都這樣一起度過,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一起!是韓鐘的小小願望喔!」

      「哪裡小!一點都不小啦!新年什麼的還有端午節中秋節讓我回家跟我爸媽聚聚啦!」

      「哎喲,我還以為這個跟世界和平比起來很小說……」

      「我是神明就用雷劈你……哈啾……」

      「啊啊!」

      「啊什麼啦?」

      「太冷了?」

      「欸,其實也還好這樣走一走沒感覺,但鼻子冰冰的……唔,別摸啦,你小心沾到鼻涕……」

      「沒有鼻涕啊,臉過來。」韓鐘一邊說,一邊用雙手包住了方子遙的臉,「溫暖嗎?」

      「你手真的好暖,體溫怎麼這麼高啊……」

      「因為一直想著你啊。」

      「……笨蛋。」這傢伙為什麼這麼喜歡突然用甜言蜜語攻擊人啊啊啊啊!

      「我們回寢室吧。讓韓鐘好好的用身體溫暖你──嗚喔喔喔好痛──韓鐘得到方子遙的元旦第一踢了……」

      「笨蛋笨蛋笨蛋──」喜歡這樣笨蛋的你,我還真是個笨蛋。方子遙一邊踢一邊笑,「元旦第一個大笨蛋。」

      *   *   *

      「欸,那個。」回到寢室後,方子遙幫韓鐘把吃不完的東西整理在一起,然後就在這瞬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個那個。」

      「嗯?」

      扭了幾下,方子遙深呼吸一口說:「韓鐘,我啊,問你一下喔。」

      「嗯嗯,什麼?」

      「你喜歡我……就真的是因為那樣嗎?你本來就是同性戀嗎?」

      「……啊?」

      「欸,也不是啦……就、就……我想起你之前有一篇網誌,講什麼,迴轉木馬的。那篇,是在說我嘛?」方子遙說完頓時覺得非常、超級後悔,他幹嘛沒事提這個!

      「是啊。」韓鐘笑了,他看著手足無措的方子遙,忍不住湊上前親了對方一口,「是喔。」

      「是哪個是啦!」

      「就,那時候就喜歡上你,跟本來就是同性戀這樣……」

      「是喔。」方子遙聽到答案,卻沒有覺得豁然開朗,他扭來扭去,感到渾身不對勁,好彆扭。他前兩天想到又去把那篇文章看了一遍,韓鐘寫得太文謅謅了,他不太懂,不過起碼裡頭想傳達出來的意思他明白了,就是他很痛苦很難過很想要迴轉木馬停下來。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他只要一想到韓鐘那時候很難過很痛苦,他就覺得有點對不起對方……

      當然方子遙知道這樣的對不起很失禮,或者該說……心疼吧。那時候不在乎不懂,只覺得韓鐘在耍憂愁,卻不知道他是真的很難過很痛苦……所以現在覺得好心疼。

      心疼這傢伙就這樣一個人苦苦單戀那麼久,心疼他很多地方。每次只要一想起來,這一年多以來韓鐘對自己有多好,而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好的自己,卻理所當然地享受對方的付出,還自以為那是好朋友的義氣之類的,他就覺得好心疼。

      明明韓鐘是個根本不需要人心疼的傢伙。但他還是……

      「怎麼了嗎?」彆扭王國的國王在需要敏銳的時候很敏銳,他把東西收好,拿了保鮮盒把食物放進去避免螞蟻大軍入侵後,就蹲到在那邊扭來扭去的方子遙前面。

      「沒有啦……」方子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又扭了扭,然後就被韓鐘一把抱住,兩個人一起滾到床上。

      宿舍的床真的太小了,自從跟韓鐘交往後,方子遙好幾次這樣想著。

      但這麼小其實也不錯……韓鐘吻了吻他,嘴裡頭還有剛剛吃下去烤青椒的味道。「想騙我不行喔,方子遙,你不管在煩惱什麼,我都看得出來。」

      「……哼。」

      「跟我說嘛?是不是跟我有關?你在煩……」

      「……」

      「煩跟我分手的事情嗎?嗚哇,又打我……」

      「什麼分手不分手,亂講話。」方子遙恨恨咬了對方臉頰肉,「你腦子裡就不能裝些正面的東西嗎?」

      「沒辦法啊,碰到你我就當不了正向陽光的人了,勇者之路已經不適合我了。看來我只能當大魔王了……」

      「白癡。你本來就不是正向陽光的人好不好……」方子遙低嘆,真是笨蛋,「別想這種事情啦。笨蛋魔王,陰暗魔王……」

      「方子遙,對不起喔,沒辦法。就算都跟你親親摸摸玩過彼此的小雞雞還一起度過聖誕夜聖誕節然後還一起看煙火手牽手走回宿舍……我還是會忍不住想。」

      「想這麼多你小心少年白……不要一直扯雞雞,你是幼稚園喔,野原新之助都沒你那麼煩。」

      「嘿嘿嘿嘿嘿!」

      「別學蠟筆小新那樣笑啦,智障……欸,我說真的,不要再亂想什麼分手不分手。你真討厭……」

      「因為方子遙不是同性戀啊。」韓鐘苦笑著,他摸著對方的臉,聲音很柔,「某一天出現一個讓你心動的對象我該怎麼辦呢?世界上漂亮可愛溫柔體貼,講話沒有我這麼討厭的好女孩太多了……」

      「……我又不會因為這樣就隨便喜歡上人。」對於自己原本不是同性戀這點,方子遙無法說些什麼,「而且就算我是異性戀又怎樣。」

      「異性戀不會怎樣,很好很好。」韓鐘苦笑,「性向這個問題丟一邊啦……我也好想為方子遙改變。變成一個講話不那麼討厭不會亂說些混話還成熟體貼溫柔的好男人,如果要我變成女生我也可以。嬌小可愛的女生,方子遙最喜歡的那種。」

      「……」

      「每天都在想這些事情,腦子裡好像有一個迴轉木馬,轉啊轉啊轉,戀愛的苦惱滿腦子在轉,轉到頭好暈。」

      「……」你外表根本看不出來啊……

      「方子遙真的喜歡我嗎?還是因為同情我?那天我的告白是不是太蠢了?為什麼就不選帥氣一點的方式告白呢?這些天是不是做夢啊?戀愛真的就像迴轉木馬一樣。明明我們都在同一個地方了,但我還是只能看著你在前面,我們不停轉啊轉啊轉……就是無法相遇,無法坐在一起,坐在同一匹馬上。」

      「方子遙,喜歡上你真的很可怕。」

      ……你說過不只一次啦。方子遙想,然後捏了捏韓鐘的臉。

      「韓鐘啊。」

      「嗯。」

      「你不用改變啊,韓鐘。」方子遙捏啊捏啊,決定把這傢伙的臉捏到紅通通。「也不用害怕,嗯,不對,要害怕就儘管害怕下去好了。反正你煩人的程度我已經習慣了。」

      「……」

      「就算你不可愛、討人厭、個性陰沉還是什麼彆扭王國國王還跟什麼吃醋國、胡思亂想國、憂鬱國、牛角尖國邦交什麼的,我也習慣啦。」

      「我喜歡你又不是因為你不可愛不嬌小,也不是因為你個性陰沉討人厭滿腦子色情。」方子遙繼續用力捏著眼前這笨蛋的臉,把你捏成紅龜粿好了,「韓鐘,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說的那句『我喜歡你』放到腦袋裡啊?」

      「……放進去了,很珍貴的收藏著,用高級天鵝絨包緊緊還放到腦袋櫃子深處,外頭上了高壓電線,誰也偷不走。」

      「誰會偷啦!笨蛋!」方子遙頭都暈了,「保存得這麼仔細還不如給我放到眼前好好看著!」

      「方子遙,我臉好痛……」

      「痛死你好啦。」

      「對不起啦,我很努力了,但是心中的小魔鬼還是不停在說話。」

      「什麼小魔鬼啊……」

      「就是一天到晚說著,方子遙可能會不要你、學妹會搶走方子遙、學長會吃掉方子遙、校長也要來跟我爭奪方子遙、對面雞排店的老闆也在肖想方子遙這樣的可怕小魔鬼。」

      「等下!校長是怎麼回事!對面雞排店又是怎樣!別又把路人扯進來!」

      「就你太可愛了嗎。」

      「就說那是你的偏見啦!你眼睛到底是怎麼了?」

      「蘆田愛菜也沒有你可愛!神木隆之介也比不上你!」

      「……對不起我承擔不起這樣的稱讚!愛菜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贏她啊!神木隆之介可是神正太耶!你說的出口我聽不下去!」

      「嗚嗚,你不懂你不懂,你在我眼中是散發光芒的!」

      「我是佛陀嗎!」

      「阿彌佛陀──」

      「白癡喔!不要拜我!」還拜這麼順!

      「嗚嗚,方子遙,方子遙,方子遙。」

      「……」

      「可以摸摸嗎?」

      「你一邊問就一邊摸下去了啊。你根本沒要徵求我同意的意思吧!」

      「可以做到最後嗎?元旦禮物……」

      「智障喔,還元旦禮物,你怎麼一堆名目!」

      「所以是可以?」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做到最後。」

      「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是想要占有他。」韓鐘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樣想很蠢,可是我真的覺得如果跟方子遙親親摸摸報報嗯嗯啊啊了以後,好像就可以真的真的真的完全擁有你了。」

      「……」

      「而且我好想看到方子遙在我身體下面哭的樣子。」

      「……聽說會很痛。」小小聲地說,方子遙覺得臉頰熱呼呼,還想看我哭是怎樣!「變態……」

      「我買了潤滑劑──嗚啊啊好痛別踢啦──」

      「你什麼時候買的啦!」

      「跟你告白那天。」

      「嘎?」這時間!

      「就那天我整個覺得快死了然後魂不守舍地在外頭走來走去就不小心走到藥妝店後然後就想著算了乾脆告白後硬拖著人上床好了反正A片常常那樣演然後我就買了當然我買了之後沒有真的想要硬拖著你上床我還是有良心的只是我那時候鬼使神差鬼迷心竅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啊啊啊別打我──」

      「你講話頓一下啊你!你把頓號逗號放哪裡去了!」

      「嗚,總之就是我不小心買了……」

      「……北七。」

      「嘿嘿……」

      「欸。」

      「嗯嗯?」

      「你那天真的是衝動告白嗎?不是有預謀的?」

      「嗯。衝動是魔鬼啊……偏偏我內心住了好多小魔鬼。」

      你本身就是魔鬼吧!瞪了對方一眼,方子遙躊躇好半天,才小聲說:「……只能先伸進去看看。」

      「嗯?什麼?」

      「……靠杯靠杯靠杯靠杯!你不要逼我說第二次!混帳你不要以為你面無表情我就看不出來你在笑!媽的你再這樣就別想做啊啊啊為什麼我要當在下面那個──嗚……等下……」

      「方子遙,你的屁股好小。」

      「閉嘴啦!你為什麼把潤滑劑藏在枕頭下!」他就奇怪怎麼這麼快就把東西拿出來!

      「以防萬一啊。」

      「可惡……」

      「今天先伸進去一根看看可以嗎?會痛嗎?要不要我再擠多一點?」

      「你高興擠多少就擠多少啦!媽的為什麼元旦要幹這種事情……」

      「方子遙,方子遙……啾……」

      好煩啊。感受到屁股濕濕黏黏的,方子遙閉起了眼,覺得心跳快得莫名其妙。啊啊,他明明就還有期末報告,這次要考的幾科都還沒讀完,為什麼他現在要跟韓鐘做這種事情……

      「腿可以再張開點嗎?」

      他能說不可以嗎?方子遙想,全身上下酥麻麻的,好奇怪。

      「方子遙,我可以吃吃看嗎?」摸著他小雞雞的傢伙這樣問。

      可惡啦你不是都許願了問屁!

      「方子遙,你在發抖……」

      廢話你自己被人用手指伸進屁眼裡小雞雞還被人用嘴巴含住看你會不會抖……

      「方祖咬……」

      不要含著別人的雞雞還想要說話!

      方子遙忍不住呻吟了起來,他實在很想罵髒話……被人含雞雞的感覺說真的,一點都不差……可惡可惡可惡……

      戀愛到底是個什麼鬼?方子遙得老實承認他對這種事情從來沒想太多。

      男生的腦細胞好像大多數人真的都趨向單細胞這樣。愛就愛了喜歡就喜歡了,苦惱什麼的都不會太多,當然也有例外,像韓鐘就是。喜歡一個人還可以扯到迴轉木馬算他厲害。

      ……嗚啊啊他現在在想這些幹嘛啊!方子遙覺得很崩潰,他的人生有什麼被改變了,他居然讓他的室友兼同學在含他的小雞雞,而且還覺得很爽……

      腦中思考的東西跟嘴裡發出的呻吟完全不一樣,快感從生殖器那邊四面八方彷彿潑灑出的水一樣傾瀉而出。屁股裡頭被放進了手指的感覺也很怪,但奇異的是並不討厭。

      「方祖堯……方祖堯……」

      就跟你說不要含著別人的雞雞還想要說話啦!不對我根本沒說,「韓鍾閉嘴!」

      他的室友兼男朋友總是在奇怪的地方乖乖聽話,方子遙感覺到對方放開他的生殖器,然後用著帶笑的聲音這樣說,「好,我閉嘴。」

      然後就又含住他的雞雞──夠了喔!

      咿咿嗚喔喔,方子遙只聽到自己發出一串奇怪的聲音,雙腿忍不住在快高潮的時候亂踢,但韓鐘卻溫和有力的壓制住他,他摸著他的腿,手指的動作輕柔的讓方子遙覺得自己好像嬰兒一樣脆弱。

      「嗚……」眼淚不知不覺滾了出來,被人含舔吹又摸的感覺……好到不行,方子遙恍惚間都不知道自己如何高潮的,等比較清醒的時候才發現韓鐘已經滾到他旁邊,一雙手溫柔的揉著他的身體,還時不時的吻著他。

      丟臉丟透了,方子遙有種處男真該死的感覺!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常常聽同學抱怨女朋友不肯幫他含這之類的是為什麼了……口交原來這麼舒服嗎……完蛋了,他要回不去了……

      他真的回不去了,對不起老爸老媽……雖然我早就在決定接受韓鐘的時候就對不起你們過了……不過對不起又不會怎樣反正上面還有哥哥跟姐姐嘛……

      方子遙迷迷糊糊的亂想一堆,等到韓鐘的唇貼向他的嘴時他才突然驚醒。

      「欸欸欸欸──」

      「嗯?」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那個……天啊那個那個呢……」方子遙顧不得下半身還有些發軟,在床上胡亂轉了一圈,也顧不得自己的屁股光溜溜的,跑到垃圾桶看了下,韓鐘也跟著他團團轉,不停的問著他怎麼了怎麼了。

      最後方子遙滾回床上,把自己捲進棉被裡,當起逃避一切的寄居蟹。

      韓鐘難得被弄得莫名其妙,他拉著被子,想要把龜縮的方子遙挖出來。「方子遙,方子遙?你怎麼了?」

      「……那個呢?那個呢?」悶了大概三分鐘有,方子遙終於從棉被裡伸出一顆頭,他滿臉通紅地瞪著韓鐘,如果眼刀真的是刀,韓鐘早就被他殺死了,可惡!

      「呃。」韓鐘看了他幾秒,頓悟了。「我喝下去了……」

      「……老天讓我去死!」方子遙慘叫一聲,又把自己捲回棉被裡,「韓鐘再見我們下輩子見!啊啊啊啊好丟臉──」

      「方子遙方子遙……」鮮少被嚇到總是他嚇人的韓鐘被嚇到了,他慌張地拉著棉被想要把對方挖出來。「有這麼誇張嗎?不過就是被我喝下去……」

      「誰准尼喝的──靠窩咬到舌頭……」方子遙氣呼呼地又冒出一顆頭來,忍不住痛罵,卻在下秒發生悲劇,「通屬惹……」

      「還好嗎?還好嗎?來我看、我看!」

      「沒書啦……有點痛而已,不像你上次那麼誇張,舔一舔就好。」幸好只咬到一小塊,方子遙動了動舌頭發現沒有血味,再多講幾句話也不會痛,便知道沒有真的受傷。

      「不行,還是要看一下。」韓鐘卻很認真的捧著他的臉,要他把嘴巴張開,認真的檢查著口腔。他那麼認真的樣子讓方子遙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嗯,真的沒受傷……嚇死我了。」韓鐘嘆了口氣,又抱住他。

      「大驚小怪。」讓韓鐘抱著,方子遙也乖乖回抱住,韓鐘有多喜歡他這件事情,好像每分每秒都在更新,明明上一秒才覺得韓鐘喜歡他的程度大概是跟雪山一樣高,現在就變成跟玉山一樣高……

      「上次我咬到痛很多天。」韓鐘說,又吻吻他的耳朵,咬咬他的耳垂,「不想你也這麼痛。」

      「笨蛋啊。」方子遙不想承認他現在被甜言蜜語薰得暖暖的,但是真的就暖暖的這樣。不過暖暖的歸暖暖的,該算的帳還是要算。「欸……你、你、你……」

      「嗯?」韓同學一臉坦蕩蕩的看著他。

      「你幹嘛……幹嘛吞那個!」方子遙覺得很窘迫,奇怪了以前沒交往時互相打黃腔都無所謂為什麼現在變成情侶反而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剛剛你射太快我來不及拿衛生紙,想想吞下去也沒差,就吞下去了。」韓鐘同學卻是表現的坦蕩蕩,他依舊面無表情,可是眼角卻帶著方子遙看得懂的笑意,這樣的答案讓他無話可說,卻更加的羞窘。「也沒有很難吃。」

      「那、那可以含著去吐掉啊啊啊……」方子遙又想把自己捲進棉被裡了。

      但韓鐘不允許,他把方子遙抱得緊緊的,「沒關係,因為是你的,沒問題。要再吃也可以喔。」

      「你沒問題我有問題!不要給我說得那麼簡單啦!」方子遙真的要崩潰了。

      「欸,不過就是吞個精液而已嘛……」韓鐘好笑的用額頭抵著方子遙的額頭,「看你嚇成這樣。」

      「……不公平啊。」方子遙沉默好一會,輕聲道。

      「嗯?」

      「我覺得不公平。」

      這下換韓鍾不懂了。

      方子遙扭來扭去,又扭來扭去,其實這件事情他想很久了,常常在想,到今天真的是不吐不快,「你對我太好了,不公平。」

      「……」

      「你真的,對我太好了……」方子遙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只能捧住韓鍾的臉,忍不住揉揉又捏捏,把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盡量揉成最奇怪的表情,他最近迷上這樣的舉動。

      沒辦法,誰叫韓鐘總是喜歡在那邊悶騷裝酷臉,這個陰沉陰險的傢伙就是喜歡把面具戴在臉上,他只好把韓鐘的臉弄得像正常人一點。

      「這樣我很害怕啊,韓鐘……都是你在對我好。我、我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幫你含……靠杯……我幹嘛說!不對啦啊啊啊啊!我沒有想含啊啊啊……可惡可惡……不是啦我要說得是……」

      「沒關係,我知道的。」韓鐘笑了,在臉被揉得很醜的時候笑了,他抱緊方子遙,把對方的腦袋緊緊壓在他的懷裡。「我知道。」

      因為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才會喜歡你。才會這麼這麼這麼的喜歡你……喜歡到連自己都害怕的地步。

      「你好可愛,方子遙。」你真的很可愛。會喜歡上你就是因為這樣,因為你是個會記得別人的好、會想要去回報人、會在乎別人想法的人。

      「靠一直說我可愛可愛是怎樣……我是男子漢好不好……」

      「在我心中你是全世界最可愛的。」

      「啊你又想怎樣啦?又想扯一些什麼超可愛的人來讓我無地自容嘛!」

      「方子遙,好喜歡你,好愛你……」

      「好啦,我知道……」

      「就算現在還沒辦法跟你做愛,我還是很喜歡你。」

      「又扯這個!今天都讓你戳屁股了你還想怎樣!」

      「想拿我的大鵰真正戳進去啊。」

      「……幹。」

      「剛剛我進去兩根手指了……你那邊被弄得軟軟的……」

      「靠靠靠……」

      「方子遙,我很色。」

      「早就知道了……媽的最近才知道你電腦一堆G片。」上次還跟他介紹還一直說那個那個很像他他才下載的!混帳!

      「可是我很有耐心。」

      ……都暗戀我一年多快兩年我當然知道你有耐心。

      「我會等的。我會等你的……」

      我覺得你才沒在等,一天到晚都在那邊喊著要我的肉體……

      「方子遙,我好喜歡你喔……這個元旦禮物我會永遠記得的。」

      「笨蛋……」

      戀愛應該是像雲霄飛車吧?方子遙想。

      讓人頭好暈,心跳得好快,好暈好暈。

      *   *   *

      韓鐘一直覺得自己會喜歡上方子遙,應該是命中註定。

      想他初戀之後的二戀三戀四戀五戀到十一戀的對象,都不是像方子遙那樣的外表、那樣的個性。他喜歡的外貌跟性格一直以來都不是像方子遙那種類型。

      他在國中一年級的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鄰居的大哥哥。大他五歲,很帥很帥,打籃球又身材好,五官線條很深,有點混到外國血統,是個有些高傲到目中無人的人,但個性其實不錯,對相熟的人一向情義相挺,而他相對的也很受歡迎。

      初戀的喜好應該是最明確的,韓鐘之後喜歡上的對象無一不是類似那樣的類型。方子遙一整個是例外中的例外。

      而會發現喜歡上對方,是在某天──韓鐘從小就跟對方認識,大哥哥對他一直以來也挺好的。韓鐘有些仰慕他。然後在國一某個春天晚上,他夢到對方,隔天早上起床發現自己夢遺。

      韓鐘發現自己是同性戀是在國一那年,然後他很坦然地接受了。也很直接地跟家人承認。

      同性戀並不可恥,他很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也明白同性戀到底是些什麼,他的小舅也是,他的表姊也是,整個家族的人對這方面都挺能接受的。

      韓鐘慶幸自己生長在一個算開明的家庭裡,小時候他沒少見過小舅跟情人擁吻的模樣。

      當然他的小舅跟表姊是,不代表他爸媽有心理準備自己的兒子也是,在得知自己兒子是時,韓媽媽有一瞬間暈了下,然後他爸的表情像是吃到一隻青蛙,而他哥跟他弟則是一臉:「喔拜託我弟/我哥真的神經病了……」的表情看著他。

      韓鐘在他家算是個異類。他有爽朗的父母,有著品學兼優性格好到不行的哥哥,還有乖巧惹人憐愛的弟弟,唯獨他,老二韓鐘,個性從小就古怪陰沉、還不愛說話還常常沒有表情,讓父母傷透腦筋。

      如今他又更讓父母傷透腦筋了。但是他爽朗開明的父母最後還是選擇接受了他。

      「算了你這孩子從小就怪怪的……」他老媽這樣說,兒子都這麼大了,媽媽也不想多管。她可是養了三個男孩的母親,包容力不是一般的大。

      「小時候懷疑你有自閉症帶去檢查又不太像,結果長大是同性戀……你是被你小舅影響嗎?」他老爸把青蛙吞下去後,用著青蛙不太美味的表情揉著他的腦袋嘆氣道。

      當然不是啊,韓鐘覺得老爸莫名其妙。

      總之他成為同性戀的事情,花了一天他自己就接受了,花了兩小時他父母兄弟也接受了,皆大歡喜。

      再然後韓鐘就去告白了。隔壁的鄰居大哥哥被他嚇個半死,最後鬧到搬家。

      韓鐘失戀了。

      「……你這孩子真的是……怪怪的。」老媽知道他居然去告白後又暈了一下,老爸的表情這次則像活生生吞了一隻牛一樣,而他哥他弟則是:「真想揍你……

      「人家隔壁那個是普通人有女朋友!你跑去告白是要嚇死他嘛!」

      「我看電影說初戀不能後悔。」韓鐘其實不想承認自己是被戀愛沖昏頭。

      「那你現在滿足了嗎?」老媽無力地問,孩子長大後她才知道,這兒子根本不是沉默寡言,而是他一張嘴就可以把人活活氣死,奇怪了明明老大老三這麼可愛貼心怎麼老二就這樣呢……

      「……有點後悔。」韓鐘說。

      「那你以後要小心點。才不會常常後悔。」他哥踢了他一腳,「你應該慶幸陳明泉沒有把你是同性戀的事情到處說。」

      陳明泉是他告白的那個初戀對象,是他哥的同學。

      而從那次之後,韓鐘就明白,原來同性戀在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都能明白的。他只是太幸運,太幸運出生到一個好家庭。

      然後韓鐘就開始學習,學習怎麼偽裝自己。避免後悔。

      或者該說,避免受傷。但韓鐘覺得,受傷跟後悔是一體兩面的事情。

      還沒有成為同性戀之前,覺得世界很廣很大很包容。等成為同性戀後才發現世界很狹隘很封閉很可怕。

      也才發現,戀愛沒有想像中容易──尤其是同性戀。

     

      很多人嘴上說著包容,但實際碰到時表現出來的並不是那樣。反而說著不能接受的人表現出來的還比較真。韓鐘當然也沒有傻得到處跟人說自己是同性戀。同性戀其實也只是個普通人。會受傷,會難過,會喜歡上人而痛苦矛盾開心。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有太多人弄不明白,愛上同性跟愛上異性都只是愛而已。性向不同在這世界是麻煩的,要生存下去就要懂得偽裝。偽裝一開始以為很難,但久了就發現偽裝其實比較容易。

      然後,韓鐘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容易喜歡上人。是因為人是視覺的動物嗎?他為什麼那麼容易心動?還是他真的很渴望戀愛?在一次又一次失戀後,韓鐘常常覺得絕望。

      期望容易帶來失望,很多事情都是這樣。

      直到他遇見了方子遙。

      方子遙是老天送給他的禮物吧──韓鐘一開始見到這個室友兼同學的時候,真的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他。

      他們很合得來,但也僅僅是合得來而已。韓鐘對人有一套準則,也有把朋友同學分成等級。方子遙是他難得可以分到很靠近內心的地方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而已。

      但很多時候,意外會悄悄降臨。

      想他會跟方子遙熟悉,還是因為其他室友之故。一年級同寢時他們寢室意外被塞進一個學長,其他同學大多是一年級盡量塞一起,可能是人數不足,所以他們這寢特別這樣。但是學長也就算了,還是個不愛乾淨的學長。當然男生大多不愛乾淨,可方子遙跟韓鐘是例外。

      韓鐘自小就愛乾淨得要命,他頭一次住宿,無法相信有人可以這麼骯髒的生活,同寢室的另外一個一年級同學還有些收斂〈但其實也沒好到哪去〉,但那個學長根本就是無法無天,沒有常識到極點,吃完不丟的便當、放了好幾天的髒衣服一堆又一堆、誇張的時候甚至可以等所有衣服都穿完後,再抽那堆髒衣服最下面的來穿、用完的衛生紙不丟進垃圾桶堆在桌上、連吸管的袋子都可以亂飄被他踩到,即使講過也沒用,學長態度不差,但也只會喔好啊我知道了,然後一切如故。

      韓鐘感到很崩潰,但是都已經同住好幾個禮拜了,學校也不准擅自換宿,真的不爽只能自己搬出去。而搬出去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勉力維持自己的空間乾淨,然後每天都在鬱結中過活。

      可方子遙卻不一樣。他發現到同寢的室友這麼骯髒,也沒說什麼,就只是默默的把學長吃了不丟的垃圾幫忙拿去丟、喝完的飲料杯拿去沖洗放回收、擔起掃寢室地板的任務,甚至溫和地提醒學長「該洗衣服了寢室臭臭的喔!」,他做得很理所當然,沒有抱怨半句。

      韓鐘在觀察了好幾天後,終於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學長的東西並不需要他整理,那是他自己該負責的。」

      「可是我們也住在同一個地方,任他這樣髒下去對我們也不好啊。而且也只是順手嘛。」方子遙大笑說,「沒關係啦沒關係。」

      他是真的沒關係──韓鐘盯著對方的笑臉看了好幾秒,才發現,眼前這個人特別的地方。

      他是個溫柔而且善於包容、體諒別人的人。一個笨蛋。一個傻瓜。一個濫好人。等相處越久,看著他常常這樣為了別人轉來轉去,韓鐘慢慢了解了方子遙這個人。

      一開始,他其實是不太欣賞方子遙這樣的。太傻了,太笨了,太容易被別人佔便宜,太容易吃苦頭了。

      可是久而久之,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他,喜歡他,當然,是朋友的喜歡。

      方子遙身上有種舒服的氣氛,讓人喜歡的美好特質。那種特質很難說,但是只要相處久了,就能夠明白。

      像韓鐘由於常常沒表情,講話又過於犀利,班上跟他親近的同學並不多,表面上不在乎但私下罵他的同學也不少,可方子遙就不去管這些。韓鍾說了些什麼酸言酸語,他也是直接的就吐槽回來,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要顧忌太多,而且他不會把太多話放心底。真的不開心,他會說;真的很開心,他也會說。

      韓鐘頭一次遇到一個像他這樣,有話直說,沒什麼心機、爽朗傻傻的傢伙,也是頭一次除了家人外有人可以這樣不斷吐槽他、相處又自然的人。

      結果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跟方子遙成為好朋友了。這是韓鐘的第一個意外。

      有方子遙的地方就有他,有韓鐘的地方就有方子遙。他們報告同組、打球一起、吃飯逛街玩遊戲也都一起,緣分就是如此奇妙。

      不愛乾淨的學長也已經不成為寢室大家的困擾與麻煩,被方子遙這樣服務半個學期後,學長似乎終於有所頓悟,也收斂許多。

      而那時的方子遙對韓鐘來說,還只是個朋友。

      直到第二次意外降臨。

      *   *   *

      大一下學期,韓鐘喜歡的第十一個對象,那個他特地確認過對方也同樣是同性戀,跟他有點曖昧而且很帥的學長交了新男友。才剛喜歡上又失戀的打擊實在很大,韓鐘正覺得天昏地暗時,過馬路卻被紅燈右轉的機車撞到然後骨折,一整個倒楣。

      更倒楣的不只這樣,住院時被特地北上來照顧他的媽媽念一頓,他覺得倒楣透了,一堆同學來看他卻藉機把他的石膏畫得亂七八糟時他更加覺得自己倒楣到今年其實他是犯太歲了吧。而且在他要住院這段期間,期末考即將如火如荼的展開……

      好不容易把母親趕出去讓她出去逛逛,韓鍾無聊地躺在病床上轉著電視頻道看,失戀又發生車禍,連續戀愛十一次,沒有一次有結果,種種打擊湧上心頭,他的內心正無限的往黑暗爬去。

      為什麼人要戀愛呢?為什麼同性戀這麼麻煩?如果不是同性戀會不會好一點?腦中轉著很多莫名其妙又愚蠢的問題,但其實那些問題的答案,韓鐘自己都很清楚。

      有很多事情,明明自己是知道答案的,但內心卻不是那麼滿意、而且認同;所以總忍不住想找出另外一個答案,另外一個可以滿足、安慰自己的答案。就算知道,其實並沒有其他答案,卻還是無法死心。

      為什麼想要幸福快樂這麼困難?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好好地喜歡呢?韓鐘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手上的遙控器都快被他按到壞掉。而就在他想太多想到憤世嫉俗的時候,方子遙出現了。

      大熱天的,對方鼻頭熱到冒汗,提了不少東西闖進病房。他只穿著短袖,說著醫院冷氣好冷,然後邊拿出熱雞湯來給他,可愛的臉蛋上掛著憨憨的笑,「欸,快點喝!我找超久的!」

      韓鐘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為什麼會愣住,不清楚為什麼那時候,他無法把目光從方子遙身上移開。

      方子遙手上,是他最討厭的雞湯,他討厭這種油膩膩的東西,也不喜歡中藥的味道,可是他手上那碗,卻不一樣。

      韓鐘默默地喝下燙又油膩的雞湯,聽著方子遙不停地說著。

      「你怎麼這麼倒楣啊?快期末考還出車禍!」

      「你媽媽呢?喔,出去了……」

      「欸,會很痛嗎?我摸一下可以嗎?喔!大家好壞,畫了這麼多東西在你腿上。那個……我也想畫,啊啊別瞪我啦,哈哈哈!」

      「啊啊,那個啊,我不是故意拖那麼久才來看你,因為剛好教授找我幫忙整理東西,然後我又去找這個雞湯找超久的……台北怎麼要買個雞湯這麼難買……」

      「對了對了,我有幫你整理一些衣服過來,不過你知道我不擅長摺衣服,所以有點亂塞……嘿嘿嘿……」

      韓鐘在喝完最後一口雞湯後,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內心,彷彿被原子彈炸過一樣。原本那裡頭有著的東西都被炸光光了,夷平了。原本黑糊糊的東西消失了。

      被方子遙這個意外的原子彈。

      原本黑漆漆的內心一瞬間被淨空,塞滿了其他東西──叨叨絮絮的方子遙,打從內心關心他的方子遙,好可愛的方子遙,好讓人、喜歡的方子遙。

      然後,被原子彈夷平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座迴轉木馬。戀愛的迴轉木馬。上頭坐著他,坐著方子遙。

      韓鐘知道他戀愛了。意外的,神奇的,莫名其妙的。因為一碗雞湯。

      戀愛來得太意外、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也太不應該。可韓鐘知道,他沒辦法抗拒這份感情,這份喜歡。

      怎麼有辦法抗拒的了?這份戀愛跟以往都不一樣,跟初戀、跟第二次戀第三次戀……第十一次戀,都不一樣。

      韓鐘覺得很不妙。可感到不妙的同時卻又欣喜,欣喜的同時又覺得痛苦。

      雞湯在胃裡擺盪,喜歡的心情在胸中迴盪,腦子裡頭有迴轉木馬在轉,全身上下有著三個字在跑。方子遙方子遙方子遙,方子遙這個人這個名字好像隨著剛剛那碗雞湯融進了韓鐘的血肉裡。

      就算跟自己說,不行!對方是異性戀,不行!他是你同學,不行,他是你的好朋友──也沒有用。一點用也沒有。上帝太過壞心眼,老天爺太過惡劣,他要你戀愛你就無法逃。人類的理智太容易灰飛煙滅。

      韓鐘知道他栽了,整個栽了。他明知道眼前那個大洞跳下去會死,前面那班列車撞上去會死,前面那顆蘋果吃下去會噎死,前面那個紡錘碰下去會睡一百年一樣──他還是跳了撞了吃了碰了。

      義無反顧。永不回頭。

      在看到方子遙為了他削蘋果而切到手的時候,韓鐘的心緊緊痛了起來。他陪著對方去掛急診,縫針,包紮,一路上腦中都在轉著,轉了很多東西。有很多事情不去想都記不起來,可一回想,卻歷歷在目。

      他想起第一次跟方子遙碰面時的景況,想起方子遙對他自我介紹時說過的話,想起他們一起夜衝時的歡樂,想起跨年時他們一起去看煙火,想起過年時方子遙打來問好,想起,很多很多。

      他看著對方忍痛笑著的樣子,又心疼又憐愛。傻瓜啊,你明明就很怕痛。真是傻瓜。

      「嘿,你看,我現在跟你一樣掛病號了!」削蘋果削到受傷,把蘋果整個染血還縫了五針的傻瓜很得意。

      「……傻瓜。」韓鐘伸出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   *   *

      然後,就這樣喜歡下去了。雖然跟自己說,不要繼續下去比較好,放棄比較好,喜歡上異性戀的苦頭你還沒吃夠嗎?韓鐘還是無法放棄。如果能夠這麼簡單就放棄,那這世界上想必為情所苦的人會少很多。

      感情不像漢堡吃完後就可以把外包裝輕易地丟掉,因為感情並不是像食物那樣,說滿足就能滿足,食慾可以被輕易填滿,感情卻不是。

      明知道很傻很蠢,還是繼續下去了,能夠這樣近乎疼痛的喜歡一個人……其實也不錯。

      要升大二時他跟方子遙提出繼續同寢下去的要求,什麼也沒多想,什麼都不知道的方子遙開心地答應了。

      韓鐘並不奢求方子遙能夠知道、回應他的感情,提出同寢也只是出於私心,就算無法得到對方,但能夠陪在對方身邊也是好的。更何況方子遙這麼笨,這麼容易被人吃得死死的,他無法放心放手,讓對方被別人欺負。

      傻傻笨笨的方子遙無法讓人放心,韓鐘頭一次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偉大又血淚的決定,他要好好守護他。

      真是可笑。自以為是個什麼啊你!韓鐘一邊罵著自己,一邊又義無反顧地陪在對方身邊。不能當情人,當最好的朋友也不錯。

      就這樣,暗戀一天又一天。就這樣,喜歡一天又比一天濃。

      韓鐘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想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可以這樣的好。他記住方子遙的喜好,記住對方所有的事情,一丁點也不遺漏。他不能夠容忍學長不丟便當盒,可是卻能容忍方子遙喜歡把襪子亂丟的壞習慣;他不能夠接受學長的衣服亂疊,卻能夠替不擅長折衣服的方子遙把衣服一件又一件的折好。

      就算知道他這樣對對方好,只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自我滿足,但那又怎樣呢?就算知道,不管他再怎麼努力,他跟方子遙還是只能在不同匹的木馬上頭轉啊轉,那又如何呢?

      他不會後悔的。不會。

      而他也可以……忍耐的吧。韓鐘曾不只一次想著,方子遙跟別人在一起的模樣。想了很多次,在腦中模擬了許多場景,他給自己充足的心理準備到讓他覺得,到了那天,他一定可以好好放手。

      第十二次的戀愛很痛。卻也讓人很快樂。很讓人絕望,但也同樣讓韓鐘覺得人生充滿希望。

      可這樣的快樂,在學妹出現後,就被破壞了。也讓韓鐘知道,他其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強。

      人啊,都太容易自以為是了……

      升上大三的他們,有了大一的直屬學妹。方子遙的直屬學妹非常可愛,嬌小可人,一整個是方子遙喜歡的那種類型。

      原本一直沒什麼危機感的韓鐘,終於在此時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學妹太可愛了,學妹太貼心了,學妹好萌喔!學妹學妹學妹……方子遙從九月開學到十二月,幾乎每天都會說到一次學妹。

      方子遙喜歡可愛的人事物,韓鐘知道。方子遙的電腦硬碟裡塞著的A片,女主角大多很可愛,他也知道。方子遙對可愛的小動物無法抗拒。他知道方子遙的所有事情。

      但他不知道,原來有一天,在方子遙口中一直聽到別人的名字、聽到他讚美別人可愛,是這麼讓他痛苦。

      原來之前那麼多心理建設,以為自己已經穿上了堅固的裝甲,卻是承受不了現實輕輕撞擊的那一下。什麼堅固的裝甲,什麼無敵的鋼彈外殼,都是屁。一撞就碎光光了。更可笑的是,明明就這麼痛了,卻還是無法停止喜歡、停止對對方好。想要放手,卻還是緊緊握著手,放不開。

      到底要怎麼放開呢?心傷很容易,心死卻太不容易。

      韓鍾不敢說,他沒有期望過。他怎麼會沒有期望過呢?人都是貪心的。說著不期待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期待。可期望,期望總容易帶來失望。

      為什麼戀愛這麼美好又這麼可怕?韓鐘坐在迴轉木馬上,看著前面快樂騎著馬的方子遙,愛他的同時又有些恨,可恨的同時又捨不得。

      一天又一天的忍耐著,一天又一天的害怕著,迴轉木馬越轉越快,越轉越快,明明該是快樂的遊樂設施,明明該是讓人心甜的戀愛,最後一切卻都變了。

      韓鐘不是聖人。他是普通人,他自己知道的。不斷的忍耐,最後換來的是痛苦。他無法忍了……在很冷的那個冬天,在看著方子遙又在滿嘴學妹學妹的那天,他終於無法忍了。

      這是什麼可怕的迴轉木馬?我不想搭了。不想繼續坐下去了。旁邊的馬上沒有人,而我喜歡的人永遠在前面不會回頭,而且他旁邊的木馬可能還快要有人了,然後他就要帶著他喜歡的那個學妹去坐在馬車上了。

      只留下我一個。一個人在那個木馬上轉著。

      聽到方子遙要出去跟學妹吃火鍋的時候,韓鐘感受到,迴轉木馬停住了。

      「該下去囉。」有個聲音這樣在他腦中,在他胸腔中如此迴盪。

      一個人騎迴轉木馬,果然,太寂寞了。

      *   *   *

      然後等韓鐘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告白了。

      他原本沒有這個意思的,他只是想要讓過度發熱的腦袋冷靜一下,所以他坐在宿舍前想說吹個冷風。

      冷靜吧,冷靜吧,冷靜吧……冷靜吧。內心一片冰涼,可四肢不斷發熱,腦中血液裡仍舊是方子遙方子遙三個字在跑著。一點也無法冷靜啊……

      「嘿。」就這樣,在他不斷想著對方的時候,那個人出現在他面前了。仍舊用著那樣憨憨的笑臉,那樣不知一切的笑臉面對著他。

      ……怎麼會,這麼喜歡你。韓鐘看著方子遙,那些話,就這樣,怎樣也停不下來的說光了。

      要怎麼停呢?到底該怎麼停呢?快要兩年的喜歡,那麼深那麼痛的喜歡。停不下來啊……方子遙,我真的好喜歡你。韓鐘用力地盯著方子遙看著。他想,多看一秒也好……即使只剩一秒也好。

      暢快地說完一切後,韓鐘靜靜地等待著死刑的宣判。

      迴轉木馬停下來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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