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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多擔心，快簽了名，帶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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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性語氣平緩地說著，看著這相擁的兩人，眼裡竟然有了慈愛、欣慰之類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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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不舍地離開了常琦任的懷抱，以方便他轉身操作漂浮過來的浮空視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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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窗內的文字已經被下拉到了最後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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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人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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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不自覺地伸出手指，在浮空窗口上用手指寫下了「長弓三石」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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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弓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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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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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疑惑著，相應的資訊已經飛速地在腦海裡形成，這些資訊感覺像是長弓三石這個人大部分的記憶，其中包括了對周圍場景乃至這個世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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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這個女孩叫做青鳥，是自己的個人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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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裡是量紀元2017，一個在常琦任看來似乎是未來世界的地方，然而奇怪的是這個世界似乎沒有量紀元以前的任何記載，也就是沒有自己曾經所在世界的任何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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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常琦任並不太想回曾經所在的世界。畢竟一旦回去了，還得頭疼第二天找份什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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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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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自己是接受了某個可疑offer才來到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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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自己現在正在工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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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一邊頭腦裡思緒飛轉，一邊向黑衣男性道別帶著青鳥離開。回家的路線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思考，就能不自覺地走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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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拜長弓三石的記憶所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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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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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恍然發現一個問題，從青鳥和黑衣男性對自己的態度來看，難道自己現在是長弓三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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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不禁加快了步伐，青鳥大概是以為他著急回家，也沒有任何疑問，只是跟著他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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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沒見到合適的反光物體，常琦任有點焦急，想起來自己過去經常用黑了屏的手機當鏡子，正要到褲兜裡去掏，才反應過來現在自己身上壓根沒有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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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而且一發不可收拾。狂風呼嘯，密集的雨點劈裡啪啦地打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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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不得已，只好拉著青鳥到一個建築的角落裡去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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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在建築物外單調地重複著，青鳥一直看著自己，常琦任覺得有點尷尬，他從來沒被女孩子這麼直勾勾地盯著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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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找個話題，剛好看到雨幕後面的霓虹燈組成了特殊的形狀，就伸手指了指，讓自己的聲音儘量顯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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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個，像不像正在奔跑的馬，那是腿、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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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我到底在說什麼啊！像是黑白電影裡才會演的……誒，你看天上的雲，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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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果然毫無反應，不過還好，她的視線轉向外面去了。常琦任實在接不下話了，只好閉嘴和她一起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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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他思緒飛揚，像一個初嘗知識魅力的孩子得到了第一本心愛的書一樣，開始檢索起長弓三石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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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醒過來時候，這輩子未曾體會過的疼痛，讓他察覺到了危機感，儘管他不著急回去，現在身體也沒什麼大的異常，但他總不想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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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想像過這樣一種情況，這裡是某個大型公司的新型遊戲，而自己的工作大概就是遊戲測試員。然而即便是遊戲，這麼真實又劇烈的疼痛感，他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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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從長弓三石的記憶裡獲取生存，或者說回避疼痛的知識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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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仔細開始流覽記憶，他才發現信息量出奇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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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人都打從心底裡相信自由和平等，而且幸福感能得到高度保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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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這種生物，及其所代表的一切原始，從這個時代徹底消失了！（看來青鳥沒有接常琦任的話，不完全是因為感受到了氣氛的尷尬，只是純粹沒理解他在說什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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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以常琦任的視角來看的。至於這個像是未來的地方，大部分人從來不認為馬，及其所代表的一切原始，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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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個無馬的時代，有著更完備的秩序、更精尖的技術，以及更確定無疑的幸福感保障機制，沒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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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都沒有種族、地域、文化觀念、統治被統治等等的區分，唯一有的，只是一個簡單的類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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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類和乙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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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類人在虛擬世界工作，在現實世界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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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類人在虛擬世界娛樂，在現實世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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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類以略複雜的單字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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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類則用簡單的四字胡亂組成詞語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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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的每一個人都至少配有一個個人端，這個人端是人型樣貌的生化人，他們的外觀幾近完美（對於擁有者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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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人與人之間處在斌斌有禮卻保有距離的狀態，而且不存在常琦任所在世界親友愛戀那樣的感情。硬要說這些感情的類似物，那既是人與其個人端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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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時期個人端扮演過去時代的父母，成年時期個人端扮演過去時代的戀人，老年時期則是子女，至於友人，任何時期個人端都處在這個角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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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弓三石是乙類，一個交通系統上的維護工，青鳥則是長弓三石的個人端。他們一起住在二十五平米的廉租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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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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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平米，這個常琦任所在世界的度量單位在這個世界還在延用。至於語言和文字，常琦任也很慶倖得，是中文和簡體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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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弓三石的記憶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全部吸收的，常琦任很快理解到了這點，像一個關上厚重書本的學生般將意識拉回到了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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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這才發現青鳥一直歪著腦袋看著他，像在端詳一件奇怪的物品。他正想開口問青鳥，為什麼要這麼看著自己，對方已經率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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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為什麼不繼續走，要待在這裡，明明你剛剛還走得挺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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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看了看外面的暴雨，根本沒有什麼要停的跡象，並非自己專注思考，沒注意到外面雨停了。他搖搖頭，實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能讓她發出這種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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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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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口他就後悔了，因為長弓三石的記憶裡有相關的內容，只是因為和他原本的記憶衝突，被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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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個人端，也就是青鳥，是可以展開遮罩力場，把雨和兩個人隔絕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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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噢，我看你沒展開『傘』，以為是不是你的這個功能暫時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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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急忙解釋著說，他倒是很意外這個遮罩力場也叫「傘」，還反復在腦海裡確認了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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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是我沒及時展開傘，平時你都說小雨不用那樣，我就下意識地……你現在冷嗎？那麼怕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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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這一道歉，完全出乎常琦任的預料，搞得他有點不知所措，也趕忙道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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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是我不對，剛剛經歷那種事情有點神經質，不是怕冷，你別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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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提，青鳥反倒更加擔心起來了，緊接著詢問他剛才事情的經過，為什麼會被送到回收局去，為什麼出門前好好的衣服都破成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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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長弓三石的記憶裡唯獨沒有這一段，記憶只到清晨他和青鳥甜蜜地告別，正常地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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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交通事故，一輛運載凹雕失控了，從另一道斜穿過來，好多人死了，還好我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好像是系統出錯了，把我放死人堆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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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急中生智，一套故事編得行雲流水，為了不編出什麼問題，他還刻意對照長弓三石的知識檢查了一遍，看是不是符合這個世界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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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雕」基本上就是這個世界的「車」，而像「事故」啊、「死人」啊，大部分詞彙用法也和自己原來的世界沒什麼大差別。只有「回收局」的對應概念是「停屍房」和「火葬場」的結合，稍有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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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而言編起來並不困難，畢竟他好歹也是自詡的網路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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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還好沒事，還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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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擔憂地喃喃自語起來，像是在假想當時他遭遇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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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就別擔心了，事情都過去了。你太擔心也會讓我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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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琦任本來只想安慰一下她，卻不自覺就說出了如此羞恥的臺詞，他突然不好意思地側了側臉，把這該死的行為歸結於長弓三石的記憶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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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石，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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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笑得好好的，青鳥突然就吻了過來，這張孩童般精緻的臉龐，讓常琦任更加不知所措起來，但心裡還是暖洋洋的，突然來到陌生之地的不安也被撫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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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這一定是長弓三石那傢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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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些生平第一次親自體驗的感觸甩到某個如今不能反駁的傢伙身上，常琦任慌慌張張的拉起青鳥走進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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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已經撐開了「傘」，雨滴被自然分開了，沒有一滴落到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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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常琦任才注意到，他和青鳥手牽著手，走在雨中，如果那把看不到的傘能被看到，就太像自己曾經所在世界裡的某些畫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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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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