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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誅(二)

      「她走了。」無迴看著女鬼在女子的指示下,朝白無常帶著她走的原路返回,相較剛來時充滿怨憎的鬼影,此刻背對他們的身影已經平靜許多。

      「黑無常會帶她到凡間的。」女子道。自從女子來了黃泉,接任審判冤魂的職責後,就由白無常負責帶冤魂來到此地,黑無常則將審判完畢的冤魂帶去凡間。

      「我真希望是黑無常負責帶冤魂到這裡。」無迴的語氣裡含著遺憾,「比起傲慢又無禮、不懂事的白無常,沉默寡言的黑無常可愛多了。」

      「黑無常跟白無常一樣都非常愛戴敬重閻王喔,只是白無常一碰上閻王的事就會情緒化,不講道理。黑無常……」

      「他怎樣?」無迴好奇地問。

      女子輕嗤一聲,「是個記仇的小氣鬼呀。」

      「不會吧──!」無迴驚訝地兔耳豎得直直的。

      女子輕笑幾聲,被無迴的反應取悅了。

      「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走?」無迴歪了歪頭:「去哪?」

      女子沒有馬上回答,平舉雙手,在意念微動下一股淡淡的夾帶陰涼的氣匯聚在手上,緩緩地出現兩盞燈籠,右手握住的燈籠和垂掛在樹上的一樣,而左手裡的燈籠則是有長柄可提,且形狀是圓形的,燈火一樣是紅色的,柄上綁著緞帶自然垂落。

      女子將右手裡的燈籠用意念掛在樹枝上,當那盞燈籠掛上去的那刻有風吹過,緊接著一股氣旋在湖池上方形成旋渦。

      「這、這是!」無迴驚訝地瞪著發生在眼前的情景。

      「是通往人間的門喔。」女子平靜地看著旋渦逐漸變成一扇紙門,紙門上印有彼岸花的圖案,那是意味著連接這邊與那邊的道路,彼岸花是『連結』生與死的花。

      「這是說我們能離開這裡去人間了?!」無迴再度驚訝,這次叫得都破音了,可見能夠去人間這件事有多麼意想不到。

      也的確,他們能夠自由行走這個接引死者的黃泉國度,不管是離開此地去閻王殿、其他殿,或是到奈何橋、三途川,甚至是去往地獄十八層,只要是黃泉的勢力範圍他們皆可來去,沒有誰可以阻止,唯有前往人間界不被允許。

      「剛才……作了一場好夢。」女子斂眼,想起適才在樹下酣睡時罕見所作的夢,平靜到冷漠的神情都不禁柔和兩分。「祂入夢了,很久不見,還是一樣看不清祂的面容,可是依然很慈祥、很和藹,祂透過夢告訴我人間將有一場大浩劫,那是非常『惡』的,且『惡』早已有了行動,只是祂未能第一時間察覺,是最近人間死去的人變得多,大部分還是冤死的,因此祂才嗅出不尋常,並發現那股惡意。」

      「若是放著不管,連他界都會被牽連,但是所謂的『惡』是什麼,源頭來自哪裡,為何大多死者都是冤死……這些都尚未清楚,所以祂希望我能去人界調查。」

      「只是調查?」無迴問。

      女子嘴角微勾,頷首道:「是的,我們要做的只有調查,其他的就是神去處理了。」

      「神……」

      「不知道有哪些神負責,但我想閻王應該包含其中吧,畢竟黃泉是死者所應處之地,管理黃泉的閻王,不可能置之不理。」

      「嗯哼~不管怎樣,總之我們終於能夠去人間了,太好了!」無迴開心地說,「這個地方除了幾個都還算看得順眼外,其他的都太討厭,而且景色也大多不漂亮,陰森森的,完全欣賞不起來。還是人間好啊~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風景,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啊,真羨慕活人,可以活在地上。」

      女子對於無迴的話不予置評,只是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頭:「到人間可別太忘形了,我們可是有任務在身的。」

      「我知道,會有分寸的!」無迴保證道。

      女子笑了笑,然後側頭呼喚:「藍。」原本空蕩的右側周圍扭曲,緩緩顯現一道黑色身影。

      是一個全身上下都用黑色斗篷包覆住的斗篷人,身軀修長高大,面容完全掩藏在兜帽裡,但是聽聲音是位成年男性:「螢娘。」

      耳畔聽進那道低沉磁性的悅耳呼喚聲,女子唇邊的笑意微微加深,「一起走吧,藍。」

      「當然,無論妳去往何地我都會與妳一起,也只有妳。」

      女子沒有再開口回應,只是伸出右手輕輕拉住藍的斗篷,然後提著燈籠走向湖池,無迴安靜地趴在她的肩頭上。

      微風吹拂,燈籠微動,金葉飄舞,艷紅的彼岸花輕巧地迎風搖曳,水波紋一圈又一圈,而此地的主人及其守護者已然消失在門的另一端,紙門緩緩自動關閉,隱約中似能聽見鈴鐺叮叮地響。

      在女子他們離開後,十王殿的十位主君都感應到了,當然他們也都知道女子是獲得離開的許可,所以沒有什麼太大反應,倒是司掌五殿、且亦是十王之首的閻羅王停下批判文的動作,示意殿中的官差先出去守著後,視線轉到左側後廊道口邊,道:「果然還是你的話有用啊,若換成是我,她不會立刻就接下這份差事,肯定跟我討價還價。」

      「……她是個好女人。」從廊道中傳出一道獨特富有韻味的渾厚嗓音,語氣平穩舒緩,咬字極為清晰。

      「她一直都是好女人,不過……世道從未給她一絲善意。」閻羅王手捋長長鬍鬚,眼神透露出幾分複雜情緒。「為人、非人,她的命運還是充斥可憐可悲的色彩。」

      「命運並非無法改變,希望渺茫,但是沒有絕對。」

      「所以你才渡她來此,讓她復仇,還讓她與我做下契約嗎。」閻羅王拿起擱置在桌上的茶杯,輕輕晃了晃。

      「不,吾沒有渡她。」

      「什麼?」閻羅王詫異地問出聲。

      「是吾聽到了,她的聲音。所以吾才會出現在她面前,並將她引來汝這。」

      「……我這可不是收容所啊。」閻羅王無言。

      「呵。」

      「嘛,算了。總而言之,希望她那一趟能有收穫。」閻羅王放下茶杯,結果還是沒有喝過一口。

      「顯現在人間的『惡』,搗亂秩序、危禍各界……這場浩劫誰都不能置身事外。」

      閻羅王嗤笑一聲,「也好啊,天上的那些傢伙偷閒玩樂幾千年了,是該找事情做了!世間信仰越來越少,神鬼傳說逐漸不再被取信,那些傢伙該負起一半的責任,就是因為在天上安逸太久,所以連聽取信眾的心願都不再上心,好人便也沒有好報……說不定,『惡』就是這麼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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