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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 02 —

      直到走出六號出口,他仍忘不掉方才那套裝女子的目光。

      那是一雙找到獵物的貓的眼神。

      他老家的好友養了一隻貓,看起來可愛卻是個打獵能手。那隻貓盯著獵物時的眼神就是那樣子的,瞳孔時不時微微收縮,鬍鬚顫抖,後腿不斷大幅度擺動,緊接著下一秒便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獵物,在對方還未回過神之前咬住後頸,甩在地上。猶記得那隻貓完成獵殺後,緩緩轉頭看了黃奇楠一眼,那對眸子透著興奮,剔透純淨,又美又駭人,讓人絲毫生不起直視之心。

      第一腳踏上地面,便有青澀的學生迎上:「您好,有時間聽一下我們的介紹嗎?我們是板中熱舞——」他揮了揮手打斷對方,示意沒時間聽說明。

      太陽很大。

      兩旁連綿不絕的騎樓也阻擋不了陽光的餘威,黃奇楠伸手遮在額前,擋住刺眼的光芒,影子在後頭拼命追趕著他,卻無法逃脫熱氣的烘烤。

      由於才剛放暑假的關係,西門站的人流超乎異常的多,泰半都是年輕的國高中生。他們在掙脫了制服的束縛下打扮得十分新潮,渾身的配件無一不發出耀眼的光澤,令黃奇楠不由多看了幾眼,心想姑且不論國語文程度,至少外型這一點是一代勝似一代,年輕一代的穿衣知識已完爆自己這一代了。

      西門町雖是台北西區中,唯一一個還能吸引年輕人的聚集地,然而過去的悠久歷史仍難以擺脫,建築物新舊錯落,外露的窗型冷氣機旁是一面新刷好的灰色牆,人群中也是老人和年輕人交錯,走在街頭上,處處都能體會到一種極大的新舊反差感。即便是多年住在這裡的他,仍深受這種反差而吸引。約莫是從碩二開始吧,說不出已有多久沒好好看過周遭的環境和人群了,只是一心栽入令人苦惱的論文撰寫中。

      碰!

      又是一聲悶響打破他的沈思。前面是一棟明顯租不出去的破落平房,拉下的鐵門不知有多少年沒被重新拉起,上頭滿是灰塵。鐵門前站著五個打扮得屌兒啷噹、大約十六七歲出頭的青年,這群人笑著用腳將地上的書包踢來踢去,一個國中小男生則緊靠著鐵門,抱著雙腿一動不動,求助似的望著他。

      「幹,看拎北老虎射門——」「靠北喔,這書包爛成這樣是要怎麼射門,射拎娘咧。」「你不懂啦,我是新莊梅西。」「是新莊梅毒吧!」他們一邊踢著書包,一邊發出轟笑聲。

      太過分了吧,這樣欺負小朋友。

      黃奇楠本想上前阻止,待看到對方人多勢眾,也有點猶豫了,還是不要自找麻煩的好,反正也沒出人命。才要調頭離開時,其中一個穿鼻環的青年注意到了,用不懷好意的聲音朝他道:「操,看啥小,不爽喔?」另外四個人也一齊轉過身,直盯著他,眼裡似在說:「孬種,敢管閒事你就死定了。」

      黃奇楠不想惹是生非,躲開他們的目光,忙繼續向前走,腦後又傳來一陣讓人為之不快的笑聲,他咬著牙,感覺天氣益發熱了,汗水浸透了襯衫。

      只是走沒幾步,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慘叫聲。聽起來是鼻環男的聲音。

      回過頭,鼻環男已倒在地上。

      剛才還瑟縮在鐵門前的國中小男生則猴子般跨坐在他身上,披頭散髮的,發出不似人類的嚎聲,狀如野獸般雙拳猛砸下去。仔細看,小男生的嘴邊有一絲血跡,鼻環男不停移動頭部閃避,一邊發出哀號,慘叫著「我的鼻環」、「我的鼻環」,那國中小男生聽了只是冷笑,接著啐了一口,一個閃著光的小東西在地上滾動,其他四個人嚇慘了,也不敢貿然靠近。

      局勢登時急轉直下,連黃奇楠都看得傻了,心想難道天氣竟會熱到讓人暴躁到失去理智嗎。

      小男生不理會其他四人,反而抬頭望了黃奇楠一眼,眼露兇光,彷彿隨時會撲將上來,雖然尚有一段距離,黃奇楠仍不由打了個冷顫。下一刻,視線越過小男生,他發現在對方身後處有個牆面滿是街頭塗鴉的小巷子,巷口站著一個穿著白衣黑裙的女生,是捷運上的套裝女子!她正用那雙貓般的雙眼瞅向自己,原來自己才是獵物嗎?

      這是怎麼回事?自己怎麼忽然被這兩個人盯上了?

      小男生兩眼直瞪著他,獰笑著不發一語,但嘴唇一張一合,黃奇楠不懂唇語,只能從嘴型大概猜到對方在說些什麼。

      中。

      語。

      找。

      道。

      樂。

      頭皮一陣發麻,這五個字在他腦中迅速連成一句話,對方說的是:

      終於找到了。

      他是說自己嗎?

      「幹,等啥,上了啦!」方才還愣在原地的四人咬牙,大喊一聲後,紛紛朝國中小男生一轟而上,「放開阿進喔!」他們口中說的阿進應該就是躺在地上的鼻環男,不消片刻,場面便亂得分辨不出誰在和誰打架,不時能聽到慘叫、哀嚎和拳頭狠砸在肉上的聲音。

      趁著這混亂,黃奇楠不及多想,拔腿就跑,還不時回頭探看,套裝女子已不知去蹤,看來是被自己拋在後頭了。

      呼……呼……黃奇楠氣喘如牛,直到穿過了兩個街口才停下,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這般跑過,忽然展開的劇烈運動讓他上氣不接下氣,不知不覺已跑到萬年大樓,離他住的地方只有幾步的距離。太好了,回到家就安全了,他想,今天怪事頻傳,還是先待在家的好。

      黃奇楠住在一棟老舊電梯公寓內,屋齡大概超過30年,大樓外皮顯得灰黃黯淡,一樓出入口由一位年逾80歲的保全負責管理,從他承租這間公寓起,從沒看過這位保全有醒過,總是以閉著眼打盹的姿態迎接每一位住戶;果然,今天也是毫無例外,一陣平穩的鼾聲從保全身上傳出。他點了點頭作為招呼,也不知對方是否有看到,總之沒得到什麼回應就是了。

      照老慣例看了下信箱,將水電帳單放入背包,便進了電梯。

      電梯一路往上,照明燈一明一滅,發出嘎嘎聲響,讓人有些擔心什麼時候就會故障。到了7樓,電梯發出「叮」的一聲,晃了一下後,緩緩開了門。

      他租的小套房位於7樓的最角落,大約8坪大左右,雖說空間稱不上大,給一個人使用也是綽綽有餘了。當初他在網路上就是看重這個房子的位置和空間不錯,考量到租金不貴又有電梯,搬家可以輕鬆許多,在跟那名陳姓房東約看了兩次房子後便迅速下訂,退了原本景美的套房。現在看來,這仍是他人生中做過的少數的睿智決定,這間房只有一個缺點而已,就是隔音不佳,但他也不是淺眠的人,即便鄰居拿籐條打得小孩吱吱哭叫,他仍能睡得安穩。

      黃奇楠將食指按在門把上,聽得「喀」一聲就開了門,觸控門鎖無論看幾次都還是會讓人佩服——有個科技愛好者的房東還是不錯的,固網是光纖的、廁所燈是感應的、門鎖是觸控的,至少便利方面可以給五顆星。

      一入門,感覺陣陣熱氣襲來,他忙拉上窗簾、開了冷氣,喝了一口溫水,脫了鞋子、丟了背包、開了筆電聽新聞,連衣服都沒脫便倒在單人床上。夏天就是這樣,明明沒做什麼事,只要被日光曬個半小時,就打從身體深處湧起一股疲勞,更遑論今天早上跟主任討論了碩論方向、還遇到了幾件怪事。

      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那個素未謀面的國中小男生,對方那句「終於找到了」到底是什麼意思?而那位套裝女子為何會接二連三在自己面前出現?但無論怎麼想,都沒有絲毫頭緒,就跟近來頻傳的暴力事件和中暑事件一樣,找不到確切的解答。

      也許,是因為夏天來臨,天氣太熱的關係吧?宜人的冷氣吹得他意識迷濛,眼皮半閉,仍聽得YouTube上的新聞直播正傳來主播不帶一點感情的描述句:「根據氣象局專家判斷,今年台灣夏天的溫度將刷新兩天前的預估,將可達44度以上,在此呼籲民眾白天勿曝曬在太陽下……」

                              ・   ・   ・

      黃奇楠醒來時,業已晚間7點左右。

      透著窗簾望去,窗外才剛日落,沒想到這一覺就睡了5個小時,論文又是一點進度都無,他想了只感到滿腹的羞愧,轉念一想,晚上準備應該會來得更有效率,於是又將愧疚感丟在腦後。

      Chrome瀏覽器不知何時已當機,重啟了後,他從背包拿出筆記,將今天與系主任討論的結果做個摘要。

      才剛打完三行,便聽到微弱的「叮」聲響和腳步聲,約莫是隔壁的鄰居小孩玩回來了。

      跫音錯落無序,有時連續落下好幾步,有時落下一步便靜止不動,搞得黃奇楠內心煩躁不已,將論文的零進度歸咎於隔音太差上,雖然他自己心裡也明白不是這麼一回事。奇怪的是,腳步聲並未沿著鄰居住家的方向過去,而是朝自己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門口。

      他皺眉,故意不去理會門口的腳步聲,努力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專心在眼前的Word上。

      下一秒便傳來了劇烈而急促的敲門聲。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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