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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 01 —

      身為傳產服務業的一名底層員工,服務態度是不可忽視的重中之重。

      兩眼必須誠懇有神,嗓音必須悅耳動聽,最後,無論心裡如何把對方幹譙得一無是處,擺出的表情都必須是笑臉迎人的,不卑不亢,絕不能讓客人感受到自己有多不耐煩。在高服務品質、低人客素質的鬼島台灣,這類第三級產業可不好做,動輒得咎,黃奇楠看著眼前的女子,第一次感受到對方從事服務業多年的經驗累積果然不是假的。

      「您好!」她的雙眸透著光芒,嗓音和煦,一身白上衣、黑色短裙,搭配西裝套裝,外表看起來精明幹練,完全就是那種奧客看了也不敢對其大喊「叫你們經理出來」的類型。

      「……喝……嗯」另一頭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幽微而深長,對面的人影將自己深深隱藏於黑暗中。

      「噢,原來是這樣,那您一定很不好過吧。」她輕輕露出帶了點歉意的微笑,表示體貼,但仍不失威風。

      「我……」另一頭的聲音依舊低沉,似在嘀咕什麼。

      「我理解您的苦衷,」她說,話聲充滿同情,接著語氣一轉:「然而,您也不能因為自己受到不平的對待,就轉而將怨氣發洩在他人身上。說起來,這同樣也不公平,您說是吧?」一頭長髮被風吹得揚起,外頭透入的陽光在她身後,一時氣勢凜凜、英氣逼人,彷彿聖女貞德死而復生。

      同時間,明明屋外豔陽高照,黃奇楠卻打從心底一冷,忽地寒毛直豎,像被人用指甲劃在心頭上一般,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不會吧……」

      「我——」

      對面的人影一陣扭曲顫動,忽然炸開,散成一團濃黑腥臭的黑煙,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女子筆直衝去。

      「我——好——恨——啊——」

      「不是吧,才講沒幾句就翻桌啦?」白沉香露出愕然的表情,接著舔了下嘴唇,貓似的雙眸透著精光:「這樣也好,直接一點,省得我白費唇舌。」她下意識伸手到腰後卻撲了個空,不禁有些慌張,原本英氣煥發的形象已不翼而飛。黃奇楠見到對方的動作,哪裡還不明白對方是迷糊症又犯了,哭笑不得地道:「大姐,妳東西不是還放在我這嗎?」

      她終於恍然大悟,一面氣急敗壞地說:「那還不快把東西拿來!」一邊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朝黃奇楠揮了揮,像是在跟他要什麼似的。對方無奈,咬了一下食指後,帶點血跡的手伸到口袋,立刻將一個長方形物體丟了過去。

      黑煙不依不饒,一點速度不減,仍然直直朝白沉香衝去。

      同時間,黃奇楠丟出的物體也到了白沉香的右手裡,仔細一看原來她接到的是一台稍嫌破舊、上頭帶有一點血痕的iPhone   6。只見她左手劍指拂過手機,隨即一面面金黃色的符紙登時出現在螢幕上,她立時朝其中一面按了下去:「捆仙咒!」

      話聲剛落,瞬間室內亮光大作,黃奇楠伸手擋著耀眼的光芒,瞥見一張泛著金光的網出現在即將觸及白沉香的黑煙面前,黑煙來不及減緩速度,便撞進了網中,片刻後被綑得像草履蟲似的,墜落地面。

      白沉香長出了一口氣,恢復原本精明幹練的樣子,柔聲朝黑煙道:「歡迎光臨媽祖四課——」

      「有任何業務服務,請先抽號碼牌。」

     

      黃奇楠摀著自己的臉,不忍卒聽。在不久以前,他還不過是個普通的碩二生,生活要煩惱的只有論文撰寫和口試而已,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人生已經扭曲至此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忍不住回想,意識飄向遠方。窗外豔陽依舊,但不知何時一大片雲已疊嶺層巒般從天空的彼端逐漸聚攏,直到密集到再也分不清有幾朵雲,就如同那天一樣。

      是的,那是個原本應跟往常一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月前的一天。

                              ・   ・   ・

      直射的太陽刺得黃奇楠睜不開眼。

      風如熱浪般打在身上,他幾乎聞到身子被烤焦的味道。好不容易走進捷運站,才有一陣涼意襲來,撫慰了他和同一屆的周小盤的心。

      他們總算從喪屍、乾屍回到了人類的身份。

      周小盤不斷扯著領口,散出熱氣讓自己好過點,他的身材跟文弱的黃奇楠不同,膚色黝黑,人又高,顯得壯碩許多。

      七月的台灣一掃四五月冷暖不定的氣候,只餘純粹的悶熱折磨著住在這片島嶼上的人們。

      捷運停靠時,周小盤看到幾名揮汗如雨的國中生走入車廂,忍不住摀著鼻子,朝他說:「都說七月鬼門開,我看這群小鬼頭就像猛鬼出籠似的,怎會如此臭,他們都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嗎?」

      黃奇楠深有同感,「有時我都會認真思考,我們國中時也有這麼臭嗎?還是一屆不如一屆,越來越臭?」

      他們刻意壓抑著談話聲(然而周小盤的音量實在壓不下來),但皺眉摀鼻的行為太過明顯,導致那幾名國中生一走進來,就默默靠在車廂聯通處,一動也不動,也許是聽到他們的談話而感到羞愧吧。

      「或許是天氣也越來越熱了吧?什麼聖嬰現象還全球暖化的,十幾年前可沒這麼熱,太陽也沒這麼毒,據說氣象局預測今年夏天會創下42度的高溫紀錄,光今天體感就有40度了。」

      「難怪我三月就在開冷氣了,晚上不開根本睡不著。」

      「我晚你一個月,撐到四月才開……這到底是什麼鬼天氣!我心情煩躁到論文還停留在第三章,完全想不出來下面要寫什麼,就跟指考背英文似的,永遠停留在『A』開頭的單字。」

      聽到周小盤講到禁忌的那兩個字「論文」時,黃奇楠的心揪了一下,他連論文方向都還在摸索,不知是要拿大四的小論文改寫、還是該拿碩一的專題做延伸,量化研究涉及統計讓人望而生畏,質化研究則有大量訪談稿要逐字聽寫打出,這兩個方向都讓人無所適從,側背包縱有大量參考資料,也幫不上現在的他任何忙。

      周小盤注意到他鐵青的臉色,有些驚訝地問道:「且慢,你該不會還沒選好題目吧,這不是跟上禮拜的進度一樣嗎?這樣怎來得及寫完?」

      黃奇楠搖搖頭:「本來是選了,後來跟主任討論完後,想了想還是有些猶豫,在思考要不要改做質化研究比較簡單,最花力氣的就是打打逐字稿而已,但我最煩惱的其實不是論文——」

      周小盤的表情不置可否,像在說「還有什麼比碩論還重要」一般,不等他開口說明,周小盤看了下螢幕指示,忽地在他額頭上拍了一掌,便說:「我先下車啦。」他摸著掌痕,無奈看著周小盤背著裝有筆電的背包在北門站下車,背影透著一股乾淨俐落的氣勢,就跟對方超前的論文進度一模模一樣樣,反觀自己就很難像他那般了。

      捷運繼續行駛。他愣了下,剛嘆了口氣,正想將佔據胸口的煩悶全數忘光時,耳邊忽地傳來一聲巨響。

      磅!

      那聲音靠得黃奇楠很近,嚇了他一大跳,他整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車廂的乘客也紛紛抬頭張望,欲找尋聲音的來源。

      原來是一個靠在車廂聯通處的國中生倒在地上,其他乘客則按原本站著的位置退後了幾步。

      怎麼回事,是中暑了嗎?

      黃奇楠曾在國中朝會時看過一次類似的狀況,站在他對面的隔壁班男同學,眼神忽然渙散、翻白眼,緊接著就是這般直挺挺地往地面倒下,引起學生的圍觀與驚呼,後來聽說是在大太陽底下站太久,中暑了。

      他聽見隔壁一對情侶竊竊私語:「最近好像很常發生這種事,早上才發生過一次的……」是了,他想起來昨天下午也見到類似的狀況,一名中年婦女向前撲倒在地面,最近的氣候可能真的是太熱了,新聞屢傳事故。

      一個中年男子大著膽子湊了過去,發現沒有大礙後,吩咐大家按下通報按鈕,請捷運的工作人員在西門站進車廂,協助攙扶出去。

      當黃奇楠步出車廂時,注意到手扶梯口正站著一位一身白上衣、黑色短裙的女子,眼神凌厲地掃向車廂。是在找什麼嗎?他想著卻沒興趣跟對方的目光對上、免得招惹不必要的事端,忙低下頭,匆匆從對方身旁經過。後頭還是一陣騷亂的聲音,看來大人跟國中生比起來也沒真的比較鎮定到哪去,同時間披著背心的工作人員急忙忙趕到,似乎正要做什麼急救處置,但西門站人來人往,原本的聲音已離他越來越遠,再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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