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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會客廳的墨綠〉

      在小會客廳裡,徐飛擺好椅子座位,桌上放著一份普通文件,等著劉秘書從樓下接待客戶上樓。

      小會客廳,六坪多大小正方,一邊直角是落地玻璃窗,窗內有連地固定的百葉窗,全部一色墨綠。方型長桌,兩張可旋轉的單人沙發椅,玻璃窗旁一扇普通大小的門。門把是內嵌式的,簡潔舒適的氣氛,散發著淡淡芬多精的香氣,但是裡面沒種植任何植物,也無其他裝飾品。

      劉祕書領著兩個男人走過來,一高一矮。

      高的身穿深藍色西裝,很明顯的是保鏢,看體格就不難猜。

      矮的一頭白髮,梳著西裝頭,油頭粉面,走路大搖大擺,有種不可一世,藐視人間的態度。他身穿Armani的黑色西裝,裡面是Lacoste白色Polo衫。這個應該是作主的。

      「老先生請進。另一位請您在外面等候,需要什麼飲食或書籍儘管吩咐。」劉秘書非常有禮又周到的態度舉止,無不讓人感到舒適。

      眼見老先生也不回答,傲慢似地一坐,甩了一下左手上的勞力士金錶,就坐了前面桌上放有文件的沙發椅上。

      徐飛一直保持沉默,走到老先生這客戶的面前,從桌上拿了一支天秤座牌的黑色鋼筆,在胸前輕輕敲著。

      徐飛他轉身,踱步到牆邊,再移到門口處,整理了一下劉秘書的領子,跟劉秘書低聲地說:「在這等一下。」然後轉彎,鋼筆一樣在敲著同個地方,回頭又走向客戶那邊去。

      老先生感到不解,不耐煩的開口了。「你不認識我?我是王氏集團的總經理,也是大股東,王再勇,知道了嗎?別因為生疏就不說話。」

      徐飛正好走到長桌的中間停步轉身,面向門口冒出了幾句:「生了!當然生了。你這些話裡真中帶假,反而外面那一位客人還比較真,我對他比對你更熟些。」

      此時劉秘書還在門口等著吩咐,本來站在她前面的保鏢剛走到她後面,轉過了身看著。兩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什麼真真假假生生熟熟的。

      徐飛看了眾人後,對王再勇繼續說道:「他的身段看得出是保鏢,而且最擅長的是跆拳道,看掌心掌背就知道不常用拳,想必槍法也很準。三十五歲上下年紀,新婚,還是奉子成婚,而且結婚典禮是在昨天。他不曾劈腿,他們非常恩愛,今天早上出門前還依依不捨的相擁熱吻著,老婆可能這兩天就要生了,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真是為他祝賀呢。」

      粗豪又顫抖的聲音,從劉秘書後面傳出:「不可能!你怎麼全都知道?」這保鏢像見到什麼一樣,驚訝到連立姿防衛都亂了。

      劉秘書現在才瞪大眼睛,轉頭看著這位保鏢,心想四個字“神乎其技”。

      「琴予大姊,神乎其技這四個字已經寫在妳臉上了。」徐飛溫和的說,並沒有理會這大姊的任何反應。

      他繼續說道:「跆拳道重踢不重拳,看腰不看腿;腰柔寬壯是特徵,掌心掌背是特徵,所以我知道。」

      徐飛邊說邊轉身,繞著長桌繼續道出:「你右手食指,近指尖處非常平滑,甚至磨平了指紋,還反射出一點光澤。這一點就可以說明你非常擅長使用槍枝,而且長短槍都很優秀。長槍看右肩與右臉頰,你右肩肌肉比左肩發達,一般跆拳道家不用拳,左右肩的肌肉是不會有太大差異的。而且你右臉頰光滑到只需要刮左邊的鬍渣,因為已經磨到長不出右邊鬍子了。」

      說到這裡,連陳力學與林軒語都來到了門口,睜大眼睛專心聆聽,一臉佩服著眼前的新組長。

      「年紀看人中、鼻子和額頭的距離;另外從皮膚跟額上美人尖還有左右頭際的兩側髮根都可以觀察,就像樹的年輪。學醫與學美術的人都上過這些課,這我不多說。說新婚,你裡面白襯衫的右口袋上有一張露出來的賀帖,跟一小疊空的紅包袋。結婚收紅包後當然是要把錢都拿出來統計,一包包的記錄核對。另外你身上留有昨晚的酒味,並且領口帶著淡淡的古馳花之舞清新淡香水的味道。這種典雅浪漫的香水不是八大行業與一般年輕女子會使用的,只有新婚蜜月的心境下才會使用。它嬌柔,溫和,這種香水英文是Flora   by   Gucci   Fraiche,而Flora   by   Gucci是一首歌頌年輕的浪漫與樂觀,是充滿花果香的贊美詩。這些你老婆都沒跟你說過吧?再說這些酒味與跡象只能保存一天,所以我才肯定你昨天才步入紅毯。」徐飛就像四下無人一樣,背著大家自言自語說著。

      徐飛看著鋼筆,分析上面長線狀反射出的影像,分析出這保鏢瞠目結舌地盯著他的背影。

      「從你進來我們公司以後,一直到我對你說話為止。你向下瞄了左腕手錶五次,右手肘碰了腰帶右邊手機袋二十五下,立姿防衛姿勢鬆懈了十六次,眉間忽喜忽憂,神情有時飛到天外,眼神聚焦時合時散,表情有時散發出慈父的和藹。最重要的,是我跟王再勇那第一句不經意的話,“生了”這兩字使你瞳孔稍微放大、驚喜、嘴微張、雙耳微後跳動、右手五指抖了一下想拿手機,然後右手肘去觸碰手機,確認是不是有電話打過來。像你這種反應的男人,性情愛子如愛妻,其情可見恩愛非常,你不可能劈腿的。所以在新婚後的第一天早上,愛人抱著你,在你嘴唇上留下桃紅色的唇膏,你以為擦乾淨了,可惜人中處的上嘴唇邊緣還有殘留。這成了熱吻後的證明。」看似徐飛沉醉在幻想裡的樣子,其實在座所有人的思緒早被他帶進幻想國度中,整個畫面就像是一個個被催眠了一般。

      什麼叫做鉅細靡遺,那要耐心的聽完徐飛對這保鏢的分析後才能體會出來。

      什麼叫做匪夷所思,那也要仔細的觀察徐飛這一整段平實無奇的一舉一動後才能猛然了解。

      甚至是譜下這段故事,記錄文字的命運之右手,也要對徐飛佩服得五指投桌,就連這手的主人也得五體投地。

      這狀況不知持續了多久,可能是兩秒鐘,感覺上卻是不止。一直到,從遙遠處細細的聲音傳了進來,像是催眠後的甦醒提示那樣,傳來了徐飛的聲音,由小變大。

      「你!不是王再勇。」雖然,大家都一直望著徐飛,卻是沒有一個人眼裡記憶到徐飛是什麼時候轉身,什麼時候舉起左手拿著鋼筆直指王再勇。

      又是破天荒的驚人一語,但是每個人已無驚訝的表情,全被驚到習慣了。每個都呆若木雞的看著王再勇,有的緩緩點著頭,他們心裡只有“喔!原來他不是王再勇啊。”就連王再勇本身也抬頭看著鋼筆筆尖緩緩點頭,好似說“喔!原來我不是王再勇啊。”

      「王再勇這個名字是真實存在的,他是王氏集團的總經理,也是大股東;而你――受了他的指示,來這邊投石問路。我想,他本身也是不曉得自己來這裡要做什麼。各種保險理賠金額對他的身份來說,都只是零用錢而已。但是他,還是派你來了。那麼你是誰呢?」徐飛侵略性的將臉靠近這個王再勇,直直盯著他的雙眼。

      他立起了腰轉身續道:「嗯,我聞出來了。你是王再勇的司機,跟著他已經有許多年了,他對你的信任不是十年時間就能培養起來的。這車上香精的味道,到現在還是很濃,這麼濃的味道只有坐在駕駛座的司機跟旁邊座位的人才會有。你請回吧,演技是差了點,從一開始你那大搖大擺,不可一世的態度就不可能是王再勇本人。若有誠意的話,請他本人上來親自接洽。」徐飛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被下了一課後,這兩位客人的舉動,戰戰兢兢地站在富寶的玻璃大門前,低著頭一語不發。隨後,這司機拿起手機做些他該做的事。

      現在已經沒有人再理會他們,有的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只有一人做了相反的舉動。

      林軒語忍不住對他的折服與傾心,將自己拋向徐飛的胸前,一腳踢了門關上,將他壓在門邊牆上,侵略性地抱住他深情的強吻。不管徐飛是不是在掙扎,又或是他在默默享受反應著熱吻。

      幾分鐘過去了,徐飛哭笑不得的拿起手帕擦嘴。

      「不準擦!我要你跟那個保鏢一樣,就這樣一整天。」林軒語蠻橫地又幫徐飛塗上了唇膏,這次更誇張,整個嘴就像是被一塊生日蛋糕拍上去一樣。

      徐飛這次不敢擦嘴了,順手開了門說:「好好好,但是妳不是我的菜,我們的春天還沒到啦。」

      「這有什麼關係,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就是這樣特別,不行嗎?」林軒語說完,又朝徐飛的嘴角塗了一塊。「是不是春天我才不在乎,反正今天也是情人節,我高興就好。」

      這值得讓男人羨慕萬分的禮物,鐵定讓見了這事的所有男人都想要一個,都想得要命地請求命運之右手幫他寫下一模一樣的這一段,除了徐飛本人。

      「好了,給我成熟點好嗎?事情還沒完呢,妳看看。」徐飛用頭示意性地望向那兩位客人,趁機將嘴擦得一乾二淨。

      林軒語轉回頭,嘟著臉說:「后!你還學我說話消遣我。咦?口紅咧?」

      「吃掉了啦。」徐飛馬上開溜,走向那兩位客戶。林軒語隨後跟了上去。

      大門口處,電動門打開了,進來三個人。無疑的背後那兩個是保鏢,這胖型大漢一定是王再勇本人,氣度就是不同。

      徐飛對著王再勇點頭表示歡迎。看這個王再勇,年紀約五十出頭,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體重約一百公斤。王再勇穿著很簡便,只穿著A&F的深藍色長袖男性休閒衫,左胸有個麋鹿頭圖藤,A&F的深藍色運動長褲,長褲的繡線還有特殊外露的布邊,愛迪達的黑色運動休閒鞋。是個很講究生活品味的人,一點也不珠光寶氣。

      「我知道剛剛的行為,非常的不禮貌。在此我向貴公司表示歉意。」王再勇不急不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慢慢說完,日本式的九十度鞠躬後,挺起胸膛不失氣魄。

      隨後他隨身四人也站在他背後,九十度的鞠躬。看這排場,連徐飛都要對他的態度折服。

      徐飛對此並沒有表現慌亂,領著他們向小會客廳走去。

      「王總,您太客氣了。請進到小會客廳,我也想瞭解瞭解您的煩惱,才能滿足您的需求。請其他四人在外面等候,我秘書會為你們服務。」這話一語中的,切中王再勇為什麼會在“不知道來這邊要做什麼”的情況下,又要來到這裡的原因――“煩惱”

      林軒語偷偷摸摸的溜進去時,陳力學跑來拉住她:「這沒妳的事,進去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我是來向我們徐組長學習、見習的。」林軒語理直氣壯的說。

      「這樣子嗎?我也是很佩服他,應該跟他學習學習。」這下子變成陳力學拉著林軒語溜進小會客廳,這一切都已經在徐飛的眼裡。

      小會客廳裡,只有兩張椅子。頓時,四人尷尬得沒有說話,也沒有坐下,王再勇看著徐飛,等他先開口。

      陳力學對著王再勇展開笑臉,先開口了:「王總請您放心,我們是同一組的,互相學習是應該的吧,請王總不要見怪就好了。」

      「不行,我介意私人談話的內容有第三個人在場。」王再勇一般的口氣,一字一句慢慢的說出這句話。

      「聽到了嗎?你們兩個還不去做自己的事?」徐飛用上司的口吻說著。

      林軒語怎會依他的意思,讓他展現他的尊嚴?

      她轉向王再勇,搶著說:「人家是第一天來上班,有為的小青年,未來國家的大棟樑。王總就這麼殘忍,不幫我這朵小花澆水長大嗎?拜託,拜託嘛!王總!」這使人停止呼吸的幾秒鐘話語,一臉動畫電影裡長靴貓那般水汪汪請求的眼神,林軒語這個耍賴功夫使出來,真叫人嘆為觀止。

      《長靴貓》動畫電影,這招水汪汪眼神攻擊,早在動畫電影中擊敗了全世界有良知的人們,更何況是在王再勇眼前重現的這一刻?即使明知道她是在說謊,也寧願自己被騙,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事,還是會給她一條魚,摸摸她的頭說,妳好乖呀。

      「小妹妹我不介意,讓她學習是好的。男的看樣子也不是小弟弟了,請出去吧!」果不其然,百試百靈,王再勇表現了有情與無情的差別待遇,讓陳力學嚐盡了天堂與地獄的差異。

      陳力學不知是要怪自己功力不夠,還是要怪自己太老,喪氣地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力學大哥,請幫我拿張椅子過來好嗎?謝謝。」堆滿溫柔笑容的林軒語,有意無意地向小會客廳門口說出這話。這無疑的是笑著臉往陳力學的背後補了一刀,好殘忍的這一招。能說不好嗎?

      一直很正經態度的王再勇,笑開了嘴一直搖頭。他四個隨從也是難得一見這個畫面。

      徐飛將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交給劉秘書。她手拿著文件等他們三個人坐定後,才開口:「現在時間快要十二點,請問要喝什麼飲料?吃什麼午餐?鼎泰豐可以嗎?」

      「我什麼都不必了。」王再勇對著徐飛說。

      「給我們兩杯冰開水就好。」徐飛轉向王再勇又說:「有抽菸嗎?雪茄?還是煙斗?」

      「早就戒了。」王再勇說完,看著劉秘書轉了出去又走了進來,等她放好兩杯冰開水。

      再看著她離開關上門後,他說:「我真是不曉得來這邊要做什麼事呢。哈哈哈――」他邊笑邊抖著肚皮,調整了一下坐姿。

      「王總,您說笑了。那這樣吧,今天就不談公事,您就當做是來放輕鬆的,只是找人聊聊天,說說話而已。」徐飛邊說邊站起來,脫下深灰色西裝外套,解開同顏色的領帶,拿給乖乖端坐在旁邊的林軒語。

      林軒語細心地折好衣服,整理領帶,將衣物放在大腿上,邊聽著他們說話。

      徐飛手拿搖控器按了一下,見劉秘書開門進來。徐飛跟她說:「找幾個人搬那組黑膽石泡茶茶具過來,還有五香瓜子、豆干小點、雪花糕,再去我公事包裡拿那包一斤七千塊的比賽茶。」轉頭向王再勇說:「聊天就是要泡茶了。」

      「這個好,這個好。」王再勇看著徐飛,一臉欣賞地回答。

      不久,見三個一般保險業務人員搬來一塊八十公分寬,五十公分長的深黑色油亮亮的茶海進來,看三人搬得很吃力,起碼有八十公斤重吧。

      一旁林軒語看這三個人中少了陳力學,頗失望的。站了起來,放好衣服後,去幫忙端進那幾盤零嘴。

      「小妹妹整人整得還不夠嗎?皮唷。」王再勇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逗得林軒語忍不住偷笑。

      徐飛等他們都出去後,才打開那包茶葉,聞了一下:「真香。要聞聞嗎?真的很香。」

      「嗯,是好茶。改天有機會,我也帶我的茶過來。」聞了茶葉後的王再勇,拿起雪花糕咬了一口。

      「我也要聞,快給我。」林軒語在一旁湊和著,回到坐位上,輕輕地將衣服放回腿上,兩手捧著那包茶葉很有興趣的聞。樣子像隻小貓開心的在玩筆桶,眼看著她鼻子都快要吸出茶葉了。

      「徐經理,你做業務經理實在是太浪費了,有沒有興趣到我那邊?小妹妹也可以過來。條件隨你們開,只要是七位數字,就算七個九,我也可以馬上就開出支票來。」不愧是企業家,一開口就喧賓奪主,主客易位,並且還挖角,又一次挖兩個人才。

      一語驚人呀!一般人可能馬上就跪地投降了,可是在他們倆就不管用,這個王再勇一定想都想不透為什麼。反而對他們兩個來說,這個“連自己都不知道來這邊要做什麼”的王再勇,下一步棋又會走什麼?下一句話又會是什麼?實在是無法理解。

      這時,林軒語不暇思索的說:「謝謝王總的好意,人們工作為了賺錢,都忘了賺錢是為了什麼,對我來說賺錢不是為了讓自己生活更富有。人們賺錢的理由可以有幾千個、幾萬個,但我工作不是為了錢,賺錢只是順便罷了。我工作的理由只有一個,目的是要讓這個世界更美好,讓我所接觸過的客戶或是朋友又或是陌生人生活得更有意義。」

      這次換王再勇愣住了,一個小妹妹在對他說教?

      「工作是什麼?其本質是生產,生產對這社會,對這國家,對這個世界有貢獻的物品或是服務。最好的工作,就是盡自己最大本能,做好自己做得到的事,生產出最良質的產品或服務,這跟什麼行業別高不高尚,薪水多不多毫無關係。」林軒語兩手捧那包茶葉說著。

      一旁徐飛注意到王再勇臉上的變化,繼續用著咖啡色方巾慢慢地擦拭桌子。

      「再說,錢再多,也是帶不進棺材的,這社會上太多窮人了,他們窮到只剩下錢,窮到連親情都沒了。所以我只要錢夠用就好,多的就先放著,也不打算多得太多,太多也是種煩惱。」一向不服氣,又喜歡展現自我的林軒語,此時散發出勇敢、膽大、奔放、自主、高傲、自信的性格,其中還包括了一種大愛。這種大愛,是在他們家鄉桃村裡,每個父母從小就以身作則給予的。

      聽了這番話,王再勇除了啞口無言,還感受到那大愛中的意涵,讓他回想起許多往事的點點滴滴:三個離婚的老婆在他耳邊說過的話語、年輕時代的生產報國與愛國精神、白髮人送走兩個黑髮人的傷感、最近小兒子對他的抱怨。

      「來來來,軒語泡茶了,水已經煮滾了。」徐飛觀察到王再勇正在沉思,於是轉開話題,以免她弄巧成拙。

      聰明伶俐的林軒語一聽即知,慢條斯理地洗著茶具,倒熱水,一點多餘的聲響都沒有。

      三人靜靜地一會兒,徐飛出聲:「如果有什麼說不出口的事,不說也罷。不過我們家軒語泡的這茶,總是要喝一下吧。王總,請用茶。」將熱騰騰的亮白陶瓷小杯子,放在檀木茶墊上遞給王再勇。

      「這幾天新聞,有看到吧?」王再勇出聲了。

      「我大兒子是第一個老婆生的,我第二個老婆幫我生了一個女兒,第三個老婆生了一個小兒子,今年十二歲。可是,我跟她們三個早就離婚了。三天沒睡了,寂寞啊!」他右手中指抵著杯底,承受杯底的熱度,抬到眼前看水蒸汽一絲絲地往上飄動。

      「我大兒子去年酒駕,半夜在北二高撞得四零八碎。前幾天,我女兒……我女兒……。新聞裡說的不是假的,我很想恨他,買過三個殺手,又出了兩倍價格請他們取消任務。我很想恨他,我恨那個姓吳的,我鄙視他,我要他……」王再勇看著氣絲一個轉動又一個轉動。林軒語不經意的話,弄得他不是來泡茶的,反而真的是來聊天“談心”的了。

      四天前新聞報導,王氏集團總經理王再勇的女兒,二十歲為情自殺,當夜趁母親進了廚房,從自居公寓八樓陽台跳下,留下一封遺書。遺書內容寫著她恨她男朋友一再劈腿,一再騙她,她深愛的男人讓她絕望,她無法承受這種心痛,她選擇自盡。字裡行間只有提到母親,說這輩子對不起自己母親,一個字都沒有提到父親。

      三天前新聞,吳姓男子三十歲,曾經是在野黨立委吳奇雄特助,也是吳奇雄立委的兒子。現在職業是模特兒,他是王再勇女兒的男友,在報紙上大肆刊登,說有人買兇要殺他。還聲稱已經請警方處理,明天一大早就要到法院聲請保護令。

      「三個孩子從小都不曾在我身邊,我允許母親帶走。前陣子我去看小兒子,他說“我只要爸爸,我要天天見到你,我不要錢。”呵呵呵呵――,窮極一生,為誰辛苦為誰忙啊?於是,前天我花了一大筆,拍賣買下了最近出土東漢曹操墓裡尚未公開的所有東西,每天的摔幾件陶製品,這兩天摔了不少。一邊摔一邊重複的感受心痛。錢是我的血汗,子女是我的骨肉,都很心疼,痛心啊!」王再勇低了頭,低到比茶杯還要低,兩手握緊茶杯發抖。

      「昨天晚上,我收到偵探社給我的報告,這幾天他追查這姓吳的,不曾離開過他半步。本來我是怕他溜了,所以派人跟監,但是拍下了幾張意外的照片。照片裡,這姓吳的跟最大在野黨裡最有歷史的日系激進派大佬見面,從這大佬手中收了兩包牛皮紙袋,每包起碼有五百萬現金吧。這讓我想了很多很多,雖然近幾年來,我是比較支持執政黨,其實不管執政黨是哪一黨,我都會全力支持,我不會跟事業的未來過不去。但是,這幾張照片讓我想了很多很多。唉――」王再勇突然抬頭,手中那杯茶濺了一地,兩眼精光站了起來。

      「好了,謝謝你們聽我說話。出了這門就把今天的事忘了吧。」王再勇轉過身正要離去。

      「慢著!你想當縮頭烏龜嗎?」使人意外的一語,這林軒語手腕披著徐飛的外套站了起來,又說出了一句能使王再勇永生難忘的另一句話。

      王再勇轉回頭,這次瞪大眼睛怒目的對著林軒語,兩手緊握拳頭發抖著,隨時會一腳就踹過去的樣子。徐飛在旁靜靜的看著,一語不發。

      「王總,您小兒子怎麼辦?我勸您先將兒子跟他的母親都接回家,其他的再慢慢做打算。如果您真的為了家人著想的話,您不該現在就馬上離開這裡。我不是故意要冒犯您,請您原諒。」林軒語說完,深深的一揖到腰部為止。抬起頭時,眼框裡泛出深同感受的淚光。

      這時徐飛出聲:「她並沒有說錯話。以我推測,最壞的結果就是,能夠繼承王氏企業的人會全部消失,現在只剩下你兒子跟你兩人,快的話一年內就江山易主。即使您現在想要報復誰,那也只是冰山一角,動不到真主兒。您現在所擔心的幾件事,也只是其中幾項,往後您將會發現,越是掙扎,越會被反擊得更殘忍。到那時,您還會再發現,事實上的結果會比想像的更要糟糕。」

      瞳孔放大的王再勇,被一語道破心事,全身攤軟地跌在椅上。他一直不敢面對曾經閃過的念頭,如今親耳聽到,更是逼迫自己去思考事情的發展。確實,整個事態將會比他這幾天夜夜煩惱的打算更為快速,更為嚴重。

      「王總,我想向您要一樣東西。」徐飛五指交叉相握,手肘撐在桌上,表情冷靜的對著王再勇。

      「什麼東西?」王再勇不解的問。

      「那位介紹您過來的朋友,交給您的東西。」徐飛看著王再勇的雙眼鼻尖處。

      王再勇伸手摸著褲子口袋,拿出了一張黑色透明的厚塑膠名片。這名片正中央有雷射雕刻的F&P富寶LOGO,上面右上角有著燙銀的“英商富寶國際保險第一特殊業務”幾個小字,沒有電話地址等其他文字,也沒有職銜名字。

      「請問王總,這張是哪位朋友給您的?他對您說了什麼話呢?」徐飛收了這張名片後,一樣盯著他,從未改過任何表情。

      「是我一位嚴姓好友,這麼說你應該猜得到吧。他前天拿著這張名片,只跟我講“有什麼心事的話,或許可以去這裡找人談談。”我一直搞不懂來這邊是要做什麼?」皺著眉頭的王再勇,此時看起來蒼老了些,少了許多光彩。

      「這就合理了。那麼那位大佬姓什麼?或許我們能幫上您呢。」徐飛展開笑容,一旁林軒語毫無作假的,也對著王再勇溫柔地微笑。

      「金,黃金的金。」此時王再勇正想著:“他們到底是在賣什麼關子?”

      徐飛按了搖控器,馬上門開了,劉秘書直立在門口處,他對她示出那張名片說:「幫我調一下所有嚴姓檔案跟金姓檔案,複印一份過來。」

      「請您安心,您累了這麼多天,需要放鬆一下。真是辛苦您了,王總。說真的,或許這事有解呢,請相信我們。」林軒語重新幫王再勇倒了杯熱騰騰的茶,緩緩的遞給他。

      不一下子,兩三分鐘的時間,劉秘書抱了一疊不薄不厚的檔案文件過來,交給林軒語後離開。林軒語輕輕放好這些文件後,細心的翻閱。

      「嚴姓有兩份,金姓有五份,我想嚴姓的應該是這位嚴海集團董事長嚴常慶。金姓的應該是這位金木村。哇――,金木村的是三十多年前在倫敦締約的。」興奮的林軒語,又重新展現了平時的俏皮活潑。

      「是這兩位嗎?王總。」徐飛幫王再勇倒滿喝了一半的那杯茶,也倒滿自己的這杯。

      「正是,他們保了什麼保險?」王再勇好奇的問。

      這時林軒語笑逐顏開的站起來,沒注意到外套掉在地上,跑到王再勇前面,拉起他的手,非常開心的雀躍著。「有救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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