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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只有她辦得到的竊案

那是開學第一天的事。即使一個月後的現在,我仍然覺得像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

「我的期蹟是爆破。」「我可以用時速三百公里飛行。」「念動力。」

大家在台上自我介紹,說出自己的名字之後,接著說出的不是興趣,而是自己的「期蹟」。

因為說明起來有些麻煩,各位可以暫且將「期蹟」簡單理解為「超能力」。

絕不是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是什麼鬼。

期蹟使特殊教育學校。在此聚集的,全是擁有期蹟的高中生們。

雖然早就明白這件事,但是這是怎麼回事?還以為大家的期蹟跟我一樣,只能在少數時候派上用場,結果這些傢伙的期蹟每個都像超級英雄一樣。

一個同學用念動力讓講桌飄浮起來,得意忘形的表演著。

彷彿在向我宣示──

他們才是特別的人,才是故事的主角,才是英雄。而我只是一個愛幻想的普通人。

這時,終於輪到我上台做自我介紹。

「我叫銘,我的期蹟是錄影,能把看過的東西儲存在腦袋裡,像影片一樣重播。」

我將預先準備好的台詞在口中複述一遍,走上講台。

我環顧左右,站在講台上,每個同學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期待的目光使我更加緊張。啊啊,一定會對我很失望吧?只有這麼可笑的能力還敢自稱期蹟使,一定會輕視我吧。乾脆不要說吧,也沒有規定自我介紹一定要說出自己的期蹟,不然隨便撒個謊吧。

「我叫銘…我的期蹟是──英雄之力。」

啊,這個人在工三小。

沒救了,我的高中生活毀了。

「平時雖然不能做什麼,但是在面對邪惡的魔獸時就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

邪惡的魔獸是什麼鬼啊?我到底在說什麼?

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

「需要我的拯救時,就呼喊我的名字吧。」

我自暴自棄的舉起右手,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好了,現在我看起來真的像個中二的智障了。

「哇!好厲害喔!」

一個女孩高高舉起雙手,用力鼓掌。

啊,啊,真的假的,難道說這個自我介紹滿成功的嗎?

…在拍手的,只有她一個人。

我將視線移向其他同學,有人勉強露出微笑,有人低頭竊笑,有人避開視線,也有人直接表現出露骨的輕蔑。簡而言之,除了那個女孩,大家一臉尷尬。

啊,我懂了,只有那傢伙是笨蛋吧?不行不行,對於我唯一的支持者,必須心懷感恩才行。

我下了台,回到位置上,偷偷瞄了一下左右的同學,發現他們並沒有向我投來任何奇怪的視線。

大概是刻意避開了視線,不然就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說了什麼蠢話。

算了,我的高中生活,大概就這樣吧。

「啊我可以開始了沒?」

身穿黑T-shirt的男生操著一口道地的台灣國語,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叫炎旭,能力是放火啦吼。啊跟我做兄弟就是要講義氣,你如果敢背叛,你就知道死了啦吼。啊不過不用怕啦,你如果別惹我,我就不動你。啊你如果要白目,我就燒你全家啦吼。」

我看著台上的同學,彷彿看見國中時的自己。

然後我笑了,原來我心目中那個曾經不懦弱的我,也不過是個小丑。

「你現在是在笑殺小?」

啊,被看到了。又惹上麻煩了啊。

我故作從容地笑了一下,彰顯自己一點也不害怕。

「我是不知道你有多屌啦,但是你最好搞清楚,這裡大家都有期蹟,就是大家的拳頭都跟你一樣大的意思,所以不要在這裡裝老大,沒有人會怕你,懂了嗎?」

一開口,就彷彿腦袋被人抓著拼命向前推似的,話語滔滔不絕地吐出,停不下來。

明明覺得對方可笑至極,卻還是不想輸給對方。看來我也是半斤八兩。

「要試試看嗎?讓我看看你的『英雄之力』,嘻嘻,反正一定是期蹟爛的跟屎一樣不敢說出來,才掰出來的藉口吧?」

…被講中了。

「來呀,我看你的放火頂多就是能點根菸的程度吧?」

沒有台階下的我,毫不退縮的繼續挑釁。

「喔?我們來試試看吧?」

炎旭伸出右手,一顆籃球大小的火焰在他手中燃起。

「你們快點住手!」

不是啊老師,你躲那麼遠,是在勸架還是在看戲啊?

「放馬過來。」

我把雙手插在口袋,擺出無所畏懼的笑容。

差不多該有人來阻止我們了吧?沒有人要阻止嗎?靠夭咧,他火球要丟過來了啦!

忽然間,教室內狂風驟起,紙張在空中亂飛,混雜著窗框搖動的聲音,風聲在四面八方呼嘯,火球則像蠟燭上的燭火被輕易吹熄。

「到此為止。」

在大家被吹得東倒西歪之際,一個身材高挑女生緩緩走進教室,堅決的眼神如赴戰場,篤定的步伐充滿自信,身上衣物與波浪長髮微微飄起,威壓四放,完全就是個走路有風的大人物。

「登場效果太過頭了,我頭髮都要被吹亂了。」

「對不起。」

跟在後頭的男生道歉完,女生飄著的頭髮和衣物立刻塌下。

…原來走路有風(物理)啊。

笑出來的瞬間,卻意識到她身上那令人畏懼的氣場絲毫沒有減弱。

「我是學生會長,坡菲特。」

「咦咦──?真的假的?」「傳聞中的那個?」「學生會長怎麼會來這裡啊?」

教室裡頓時議論紛紛。

「九月十三日上午九點半,炎旭同學將在教室以火焰魔法攻擊同班同學,特此前來阻止。」

「蛤…蛤?妳不要亂說…我只是打算嚇嚇他而已!」

「比起你說的話,我的預知更加可信。」

「什…什麼鬼啊,莫名其妙!」

「你們是新生,所以還不知道吧…這間學校全是期蹟使,隨便一個人都有隨手屠殺一群人的能力,但是,別說是戰鬥,學校裡連一點騷亂都沒有…不覺得很奇怪嗎?對於逃學的學生,校方雖然能向政府申請通緝,對於重大的事件,則有「絕蹟」這項最終武器…」學生會長有條不紊地說著,「但是,校內其他大大小小的衝突,靠誰解決的呢?沒錯,靠的就是我們學生會的力量,我們是代替校方維護校園秩序的組織。」

「什麼嘛,就是校方的走狗不是嗎?」

會長沒有理會炎旭的嘲笑,繼續說著。

「在過去,學校也都是靠學生會來維護秩序,但是基本上校內還是有處理不完的大小衝突。可是在我上任之後,這些使用期蹟作亂的人就全部消失了。」

「因為都被你在事前阻止了…是嗎?」

「沒錯,我的期蹟是預知,只要我在位的一天,學校就不會有任何犯罪事件的存在。一般來說,攻擊同學這種危險的行為是要處罰的,看在新生無知的份上,今天就只先警告一下。」

準備轉身離開的會長,停下了動作。

「你的眼神像是在問我有什麼權力處罰學生啊…我當然有權力了,這是學校賦予學生會的特權。」

還沒說完,她已經轉身往教室門口前進。

「那麼各位,請不要有任何犯罪的行為。」

她揮了揮手,離開教室

「反正也不會成功。」

她從容自若地補上一句,沒有回頭。

會長離開後,教室陷入一片安靜的狀態。老師的眼球由左到右瞄了大家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樣子簡直像是剛被訓話完的學生。

「好…那我們繼續自我介紹吧…」

老師勉強擠出一句話,但話是這樣說…原本相當不自在的氣氛,現在更是緊繃到了極點,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自我介紹──

「唷吼!大家好!我是毬毬!」

…唉,當我沒說。

「毬毬的星座是牡羊座!毬毬的興趣是睡覺和吃!毬毬最喜歡巧克力泡芙!毬毬想和大家成為好朋友!」

是在我自我介紹時拍手拍得很賣力的那個笨蛋啊…

「不介紹一下你的期蹟嗎?」

「對喔!」

毬毬說完,突然把雙手往講台一撐,雙腳用力一跳,用青蛙一般的姿勢落到講台上──

不,在雙腳落在講台之前,毬毬消失了。

發出可愛的音效,化成一陣煙消失在空中,剩下衣服落在講台上。

在一片愕然中,一個小小的東西從衣服裡鑽了出來。

那是一隻倉鼠。

「毬毬的期蹟是變成倉鼠!」

「好可愛!」「我要摸摸看!」「可以餵妳吃東西嗎?」

毬毬受到女生的熱烈歡迎,像玩具一樣被傳來傳去。

老師一臉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繼續自我介紹。

「那…換下一位吧,那個在看書的同學。」

她把書本放下,但是似乎沒有要讓上台的意思,就這樣停止了動作。

「…那個綁馬尾的同學,輪到妳了。」

她把馬尾解了開來,依然沒有抬頭。

「…最後一排第三個位置的同學…」

她起身,坐到第四個位置。

老師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走到她的位置前。

「請妳上台自我介紹…」

「老師,請問我們為什麼要做自我介紹?」

她終於抬頭說話,與她冷漠的態度相反,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老師。

「…那當然是為了讓同學能夠更快認識彼此,更快和彼此建立起關係啊。」

「那如果我不打算和其他人建立關係,為何還需要做自我介紹?」

「不打算和其他人建立關係…妳在說什麼傻話…」

「我不需要朋友。」

哇嗚,比我更中二的傢伙出現了。

但是,這份心情是怎麼回事?

輕蔑…不,正好相反,我佩服她…?

怎麼讓朋友開心?怎麼才能讓朋友更喜歡我?怎麼才能讓大家都成為我的朋友?

總是思考著這些問題,一直以來圍繞著「朋友」打轉的,我的生活,若是把「朋友」從中抽離的話,大概就什麼都不剩了吧?

但這個人竟然說,她不需要朋友?

我佩服她,因為我不可能像她一樣。

與此同時,另外一份感情,泉湧而出。

我喜歡她。

不不,這麼隨隨便便的喜歡上別人真的沒問題嗎?

但是,該怎麼說…總覺得很想說自己喜歡某個人。

這是,對於自己沒有喜歡上任何人的不安?

不,不如說,是太過喜歡某個人,彷彿相思病一般的感覺。

問題在於,我喜歡的人,並不存在。

明明沒有喜歡的人,熱烈的情感卻在心裡奔湧著,尋找不存在的出口。

難道不該是先有喜歡的對象,才有喜歡的感情嗎?

我這份喜歡的感情,是為誰而生?

不找一個對象,說自己喜歡她的話──

胸口感覺就要爆炸了。

所以,我喜歡她。

即使不是她,我也會喜歡上吧。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是她所以才喜歡她」這樣的話根本毫無道理。

性慾、虛榮、金錢、方便…因為這些理由在一起的人,到處都是。

真愛?那種東西請去少女漫畫裡找。

唉呀,我是不是說了很了不起的話?

「那麼,最後一位同學。」

在最角落的位置,戴著口罩與帽子的男生站起來,沒有走上台,站在原地便開口了。

「大家好,我是雷霍。」

彷彿不想被人看見容貌似的,他低著頭,不和其他人對上視線。

「我的期蹟是遮蔽,可以把特定的東西隱藏起來,不被發現。」

他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死氣沉沉的說著。

「我不打算交朋友,來和我搭話的話,我會因為很困擾而把自己遮蔽起來。不是因為討厭你或針對你,請不要覺得受傷。就這樣。」

彷彿準備好的台詞,雷霍流暢地說完,然後坐下。

「好,自我介紹就到這裡結束。呼。」

老師,你那鬆一口氣的樣子也太明顯了吧。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老師的心情。一般來說,自我介紹這個東西只會把每個同學搞得很緊張又很尷尬,然後沒有人會記得任何人說的話。

不過,這個班是怎樣啊?

前半部分時我為了準備自己的自我介紹緊張得要命,所以都沒有在聽,但光是最後這四個就──

想幹架的屁孩一個。白癡一個(雖然我沒資格說)。

不願意交朋友的人兩個。

而且,全班同學都擁有各自的期蹟。

這樣的班級生活會是什麼鬼樣子,我還真的想像不到。

然後一個月後,這樣的我真的成為了英雄什麼的──

就是寫小說,我他媽也掰不出來。

「啊──」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寫完英文考卷,撐著頭發呆已經過了五分鐘。稍微掃視周遭,大家也都已經趴在桌上或開始在考卷上亂塗了,這還不收卷,老師是在睡覺是不是?抬頭一看,卻發現老師一臉尷尬地盯著某處,順著視線,我回頭看去,找到了現狀的罪魁禍首。

原來是妳啊,自閉女,就妳還在寫。

自閉女提著原子筆拼命狂寫,孤軍奮戰著。

妳問我為什麼用這麼難聽的綽號叫自己喜歡的女生?

因為她在自我介紹的時候拒絕上台,到現在全班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老師明明有點名簿,卻沒有要公布她名字的意思,與其說是善解人意,不如說是懶得管她。

我並不喜歡自閉女這樣的叫法,聽起來非常輕視人,同時也不尊重真正的自閉症患者。但是全班都這麼叫,我就跟著叫。我的正義感最多就是這種程度。

此刻,自閉女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考卷,認真的模樣相當迷人。披在肩上的長直髮,與眾不同的氣質,像要隱藏情感而緊閉的小巧雙唇,盛滿憂鬱卻毫不動搖的堅定眼神。

我選擇她作為喜歡的對象,或多或少也是受到她的外表吸引吧。要說我膚淺就隨便你說吧,反正世上沒有不膚淺的男人。

既然我也不演了,再來談談她的身材吧。

她的身高不高,大概就是一般女生的高度,但是腿卻比別人長了一大截,對其他女生來說,應該相當令人羨慕吧。不過我不會說她的身材很好,因為她的胸前真的是坦坦蕩蕩,讓人懷疑她是不是連胸罩也沒戴。

以她的外表,要不是她主動拒絕別人,身邊肯定會圍著滿滿的男生吧。

但是,漂亮歸漂亮,我為什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喜歡上她?

「喜歡」的情感是這麼容易誕生的東西嗎?

我不知道。可是,這份喜歡彷彿從很久以前就存在於那裡。我喜歡著一個不存在的女孩,我想,那只是對一種概念、一種形象的喜歡,當我看到她時,像是閃電劈在頭上似的,「啊,就是她了」這樣的感覺灌進腦袋,這份喜歡的對象由幻想的女孩轉移到她的身上。

如果這不是天大的誤會,肯定就是命中注定吧。

我將思緒拉回考試中的教室──欸?居然還在寫?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上課,就拖久一點吧。

話說…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抖腳抖個不停的炎旭,真的是煩死人了。

「嘖──」

我不小心咂嘴出聲,炎旭立刻朝這裡瞪了過來,我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向自閉女那邊。

自閉女的腦袋好像不協調的動了一下。啊,終於把筆放下了。

「同學們,把考卷向前傳。」

老師像是鬆了一口氣,立刻宣布。

我拿起考…

「呃啊啊啊──!」

我像是看到青蛙的背上開出一朵花似的大聲驚叫出來。

這樣的形容絕對不誇張,而發出這種驚呼的我也絕對不誇張。能不發出驚呼才誇張,眼前的景象真的太誇張了。

桌上的考卷彷彿被放入碎紙機,變成了一堆碎紙片。

碎紙機的比喻可能會讓大家誤會,考卷並沒有被整齊地割成一條一條,只是被亂七八糟的撕碎了,我想表達的是其破碎程度絕不是「不小心弄破考卷」所能達到,明顯是被刻意、惡意、恨意滿滿的撕碎了。

我在這段時間裡可是一直坐在位置上,兇手究竟是怎麼逃過我的視線,把我的考卷撕碎的?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啊,考試過程中根本沒有人離開位置,就算兇手真的用某種期蹟偷拿走我的考卷,在教室裡撕碎紙張也不可能不發出聲音。

兇手能夠無聲無息地的隔空撕碎考卷嗎?

會不會哪天我也突然就無聲無息地變成碎片了?

想到這裡不禁感到毛骨悚然,這件事絕不能當作某種超自然現象就算了。

「老師~我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把考卷撕碎了,真是危險哪,我可以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嗎?」我拉長語調,用不正經的口氣對老師說。

「英雄之力控制不住了!」我抓住自己的右手,誇張的大喊。

大家哄堂大笑,有人拍手,有人大聲喧呼。

像這樣熱烈的反應,一個月以前根本無法想像。

明明是做差不多的蠢事,為什麼成為英雄的之前和之後,會差那麼多?

成為英雄之後,有什麼改變了?是我改變了?還是其他人改變了?

老師無奈的搖了搖頭,以手勢示意我離開。我離開教室,往保健室走去。

沒錯,我成為了英雄。

整間學校,流傳著關於我如何擊敗怪物的英雄事蹟。

我不打算多說這件事。

我什麼也沒做就成為了英雄,這樣的事實在沒什麼值得說的。

所以,這不是關於我如何成為英雄的故事。

是我成為英雄之後的故事。

是我如何不要臉的頂著英雄的頭銜,備受尊敬的生活下去的故事。

打開保健室的門,裡頭一個人也沒有,我擅自躺到床上,接著發動我的期蹟。

我的期蹟是錄影,能把自己的所看到的一切都記錄下來,隨時在腦內重播,還能放慢、快轉,就跟錄影機沒有兩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等於是過目不忘耶,超強的啊!

然而,非常狗屎的地方是,想要播放一段回憶,我必須清楚給出時間點,幾年幾月幾日幾點幾分幾秒。

也就是說,我不能用能力來想起自己想不起來的事,除非我清楚記得自己看見的時間點。

時間才是他媽最難記的好嗎?就是想不起來才要用期蹟找啊。

所以,除了用來重溫看過的電影,還有考試的時候可以重看昨天翻過的課本,這個期蹟沒有太大的用場。

曾經偶然看見了女同學的裙底,我用這個期蹟回放了五十幾次,那是我唯一一次慶幸自己得到了這個期蹟。

在頭上裝一台針孔攝影機就有同樣效果的期蹟。就是這般微不足道的期蹟。

為了調查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我從現在這個時間點開始往前倒帶。

腦中出現在走廊不斷倒退的畫面,然後回到教室,從視線的邊緣可以看見,桌上的考卷已經撕碎了,繼續倒帶下去就能知道真相,我睜大眼睛看著,不,既然是在腦袋裡觀看,應該是睜大腦細胞…不不,腦細胞沒辦法睜大,應該是…對不起,當我沒說。咦?

考卷恢復了?

我停止倒帶,開始播放,這次將速度調成0.5倍。

又撕碎了。沒有任何過程,在一瞬間「變成」碎片了。

我再將影片倒轉,用0.25倍速觀看。

好像有什麼閃過了?

0.05倍速。畫面幾乎停止了。

是人影,有個女孩的人影。

0.0025倍速,也就是1/400的速度。我的錄影能夠做到這種程度,老實說我也很驚訝。

這是──

在一切幾乎完全靜止的教室裡,有一個人快速行動著。

是自閉女。

她起身走到我的位置前,拿起我的考卷,狠狠撕碎。接著回到位置上,從書包拿出英文單字本翻了翻,在考卷上寫上幾個單字。

接著,靜止不動了。

雖然有一瞬間感到奇怪,但我馬上理解到靜止不動才是正常的,畢竟我正以0.0025倍速播放畫面。

原來如此。

就是說自閉女用她的期蹟,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撕碎了我的考卷,並且作了弊。

撕碎考卷的聲音則被壓縮到一瞬間內,變成無法聽見的超音波了吧。

好可怕。

但是,她撕碎我考卷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她沒有理由怨恨我,反倒是搭訕遭到無情拒絕的我應該對她懷恨在心吧?

必須調查清楚才行。和她扯上關係很危險,但是放任不管更加危險。

下課鐘聲正好響起,我準備起身離開。

「銘。」

這時,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回頭一看,是個留著及肩的中長髮,眼睛很小的女孩子,為什麼她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那個…妳是誰來著?」

「我是菈菈啊,討厭啦,銘,同班一個月了,竟然不認識人家嗎?」對方用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講出撒嬌的台詞,也許某些人會覺得很萌吧,但是我絕對不是某些人。

「真的假的,可是我感覺自己連看都沒看過妳耶…」

「因為人家是潛行者唷,我的期蹟是只要不說話,就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人家的存在喔。」

什麼潛行者,根本是邊緣人吧。還有說話給我放點感情啊,可愛的語助詞都變得詭異了。

「咦?但是我當初為了能好好融入大家,還用我的期蹟重看過大家的自我介紹了,應該不會完全沒印象才對啊。」

以我現在的身分,說這些話似乎有點丟臉。但是想要交朋友這份心情,他大概很能理解吧。

「嗚哇──那真是令人羨慕的期蹟耶。」他的語氣依然像個死人,「但是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人家也被跳過了喔。」

再說下去我會忍不住想抱抱她,還是趕快換個話題吧。

「妳也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啦,只是想睡覺就來保健室睡囉,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人家走出教室嘛。」

「很方便嘛,真不錯。」

但是我一點也不羨慕就是了…

「嗯,好處還是滿多的。不過老是被人忽視真的很討厭呢。國中的時候為了不被忽視拼命想開口,說出的卻又都是讓人尷尬的話,結果反而被大家討厭了。」

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呢。

「上了高中之後,我決定不要再勉強自己做這種事,好好享受一個人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習慣了也很不錯呢,不用總是顧著別人的眼色,自由自在的,時間也變多了…」

聽不下去了。這些話也許不是藉口,因為我也能夠理解,但是──

「那妳──」

妳現在低頭看著地面的落寞神情又算什麼?

「妳又為什麼向我搭話了?」

「…果然還是會寂寞呢。」她對我無奈的笑了笑。「你的朋友很多呢,真羨慕。」

雖然語氣聽起來一點都沒有羨慕的感覺,不過大概是真心話。

「羨慕嗎?但是怎麼說呢?我總覺得自己不是因為想交朋友,只是想被大家喜歡。大概我不是想要和別人成為朋友,而是害怕沒有朋友,討厭別人不把我當成朋友。」

「不是很懂呢…朋友多的人說的話就是不一樣。」

「沒有,妳想太多了啦。我覺得,只要好好傳達想要和對方做朋友的心意,大部分的人其實都不會拒絕喔。」

「是嗎?那我做個實驗吧。」

「嗯?」

「可以當我的朋友嗎?」她向我伸手。

我無力的笑了出來。

在我成為英雄之後,許許多多的人不知不覺聚集在身邊,但是這樣的話,卻一次也沒有聽過。

還以為這是只存在於卡通裡的台詞,沒想到在現實中聽見還挺叫人開心的。

「嗯。」我握住他的手。

上課鐘聲在完美的時機響起,彷彿在祝賀這段友情的開始。

之後,我離開保健室,往教室走回去。

也有這樣的人呢。

因為期蹟變得不幸的人。

期蹟,由背負的強烈期望之中誕生的超能力,為了回應期望而生的奇蹟。

然而期望不一定帶來好的結果,有時反而如同詛咒。

啊,但是──

她的期蹟可以用來偷窺!

對於產生了這種想法的自己,由衷地感到可悲。

要是我是女生的話,依然會這麼膚淺嗎?

為了找出自閉女撕碎我考卷的原因,我不得不回想開學第一天,自我介紹之後的那件事。

下課時間。

因為自閉女在自我介紹時向後坐了一個位置,所以她前面的位置就那麼空了下來。我跨坐上她前面的椅子,將雙手放上椅背。

雖然國中時的我身邊有不少女生跟著,我也會時不時去騷擾班上的其他女生,但是向不認識的女生搭話,這還是第一次。

「欸,妳在看什麼?」

我用隨意問問的口氣,對專心看著手裡的小說,不打算抬頭看我一眼的自閉女說。

「說了你也不知道。」她將書翻頁,看也沒看我一眼。

「說說看嘛,好歹我也是個小說迷。」

「反正你這種人也只會看輕小說吧。」

「好過分啊!文學小說我也是讀過不少的啊!」

把國文課本上讀到的算進去的話啦。

「人間失格。」

她嘆了一口氣,說出書名。

慘了,完全沒有聽過。

「聽起來是很沉重的故事…」

「嗯。」

「妳喜歡讀這種小說喔?」

「嗯。」

有種被敷衍的感覺,再問下去也許會被討厭。但我已經忘了原本的目的,單純因為好奇而繼續問了下去。

「為什麼?讀了心情會很糟不是嗎?」

「嗯。」

「那為什麼要讀呢?是因為遇到了傷心的事…」

「那,為什麼一定要保持心情很好呢?」

我張開嘴巴,愣了一下。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什麼叫理所當然?所謂的理所當然,不就是講不出理由嗎?」

她接連的提問,讓我無法招架。

「…追求快樂不是人的本能嗎?」

「因為是本能所以就要做嗎?那樣的話妳整天吃飯打炮就好啦。」從她口中突然冒出粗魯的字眼,嚇了我一跳,「結果不就是因為大家說要追求快樂,所以就跟著追求快樂嗎?」

「不…可是…」

「這樣說吧,假如有一台機器,可以刺激人的腦神經,讓人產生和真實沒有區別的經驗,滿足你任何的慾望,實現任何你想過的人生,而且這些經驗真實到你完全不會發現,你可以一輩子生活在裡面,那麼你會進去嗎?」

「不用吃東西嗎?」

「企圖鑽漏洞逃避問題的重點,是笨蛋的行為。」

「…但是那不就像吸毒一樣嗎?」

「沒錯,但這是沒有副作用的吸毒喔。」

「…讓我想一下…」

「你絕對會進去的,如果追求快樂就是人生的目的的話,沒有理由不進去。像你這種享樂主義者得出的結論就是如此,除了快樂以外什麼也沒有的空洞人生,懂了嗎?」

回過神來的時候,自閉女已經不見蹤影。

我人生第一次的搭訕,以悲慘的失敗收場。

以上,這是我和她唯一的一次對話,對,唯一一次。

所以要說我和她有什麼恩怨的話,除了這個之外我就想不到別的理由了。

這有嚴重到需要撕我考卷?而且還是在一個月前的事耶?

搞不懂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啊啊,不管了,直接當面質問她吧!

比起迂迴的話術,直指核心的提問更能出其不備,讓對方沒有編造藉口的機會!

絕對不是我腦袋太笨不會套話。

我一把推開教室的門,教室裡鬧哄哄的。

總是與世隔絕一般,獨自坐在位置上翻閱小說的自閉女。

她的位置,圍了滿滿的人。

好像哪裡怪怪的?

怎麼說呢?大家像這樣一群一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明明是相當尋常的事。

對了,是因為大家沒有轉頭看我。

這樣說聽起來相當自戀,但這是事實。

因為我總是會用力地推開門,大家光是聽到開門聲就會知道進教室的是我,然後圍上來朝我狂丟垃圾話,我再用更難聽的垃圾話回敬。

而今天沒有人注意到我,大家太投入在聊天上了,讓人感覺這不只是一般的聊天──

是嚴肅的討論。

氣氛也有這樣的感覺。

我向圍在自閉女位置旁的那群人走近,卻發現自閉女不在位置上

「發生什麼事了?」

我向他們詢問。

「那個自閉女…被學生會長帶走了…」

「…說是偷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但那不是很奇怪嗎?學生會不是應該會在事前阻止?」

「今天早上好像還有另一個人被抓的樣子,會不會是學生會忙不過來啊?」

「東西是什麼時候被偷的?」

「好像是上一節下課的時候。」

「上一節下課的時候?她不是一直在幫大家抄作業嗎?」

「等等等,怎麼回事?」

那個連和別人對話都幾乎沒有過的自閉女,怎麼突然幫大家抄起作業了?

「有有!毬毬來幫你說明!」

毬毬筆直地舉起手,自告奮勇。

「上課前一分鐘的時候!突然!有人想到有作業!」

毬毬用誇張但沒有任何幫助的肢體語言說著。

「所以大家就嘩──!的陷入慌亂!這時!炎旭他突然!說自閉女的能力是暫停時間!可以幫大家抄作業!所以大家就嘩──!的圍了上去!」

妳沒有別的狀聲詞了嗎…

「自閉女就說!──為什麼我非得要幫你們抄作業啊?」

啊,模仿的真像,好像能看到自閉女這麼說的畫面。

「然後!炎旭從口袋裡掏出了!」

「掏出了?」

「二十塊錢!」

「唔,好少…」

「可以買一顆巧克力泡芙了喔!所以自閉女當然就答應了!」

不不,絕對不是這個原因吧。

「結果!幾乎所有人都拿出了二十元請自閉女抄作業!

這些人真的會在乎作業沒寫的處罰嗎?不,肯定只是覺得很有趣才找她抄作業的。

就像付錢看表演一樣,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什麼比尋求娛樂更加重要。

把別人當作娛樂,可以讓自己忘記自己是別人的娛樂。

話說回來,她剛才提到了誰的名字?炎旭?

「炎旭,你為什麼會知道自閉女的能力?」

我轉向同樣圍在那裡的炎旭詢問。

「學長跟我講的啊。」

炎旭老實的回答我,而不是一臉不耐煩的說「關你屁事啊?」,讓我相當不習慣。

成為英雄之後,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以我對他的觀察,她並不是趨炎附勢,而是對我刮目相看,認同我了。當然這也可能是我自我感覺良好。

「哪個學長?」

「這種事不能隨便跟人講,就算你是我兄弟,我也不能因為這樣出賣其他兄弟啦吼。」

炎旭露出苦笑,表情像是在說「你別為難我啦吼」。

這時,我察覺教室的氣氛正悄悄產生變化。

「有這麼可怕的能力還一直瞞著大家,到底想做什麼啊?」

當不安化為猜忌,為保護自己而攻擊別人時,臉上,聲音中,動作裡,都會充滿惡意。

「能夠暫停時間的話,就算坐在這裡也不能作為不在場證明嘛!你們想想看,這麼多人的作業她一瞬間就抄完了,那一瞬間跑出去偷了東西再回來也不是問題吧?」

我對人的惡意很敏感。

「聽說她偷的是炸彈和武器耶,好可怕喔…」

太過敏感,以致無法忍受。

「天啊,她是不是反社會人格啊?」

因而渴求他人的善意。

「大家,不要隨便亂猜測,我去找學生會長問清楚。幫我告訴老師我在學生會室。」

我忍住拔腿狂奔的衝動,神色自若地走出教室,直到距離教室一段距離,我才奔跑起來。

我用力推開門,學生會裡的人忙碌的走動與交談,沒有人注意到我。我輕輕把門關上。

「銘啊?怎麼了嗎?」

「欸?會長也認識我嗎?」

會長稍微抬起頭。

「…嗯。我也聽過你的傳聞。」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自閉…為什麼我們班的那個女生會被當成犯人嗎?」

「當成犯人?真是信任對方的說法…但是卻用這麼見外的稱呼…真是微妙的──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塔庫,跟他說明吧。」

「我在透過與學生的共享聽覺,試圖找出可疑的對話。現在這個時間點,犯人很可能正要藏匿贓物,甚至是和共犯...」

「那件事等下在做,先去和他說明。」

被會長打斷的塔庫,明顯露出不悅的神色。

「會長,何必跟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來的傢伙說明呢?」

「到時候如果傳出『學生會沒有證據就亂抓人』之類的謠言,你要負責嗎?」

「…我知道了。」

塔庫無奈地點頭,用手勢示意我過去他的旁邊。

「遭竊的是科學社的研發的炸彈『倫忤』還有能量槍『末炬』。」

「科學社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東西啊?」

「因為科學社的發明幫上學生會很大的忙,所以校方默許了他們的研究。」

塔庫的心裡明明應該很不耐煩,口氣裡卻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這是當時的監視器畫面。你看,櫃子裡的就是『倫忤』和『末炬』,這時候都還好好的放在櫃子裡,但是下一瞬間──」

畫面上,櫃子的玻璃連被打碎的過程都沒有,直接變成碎裂的狀態,裡頭的東西也消失了。

「沒錯,就這樣在一瞬間被偷了,不過倒帶回去,放慢速度播放的話──」

會長按下暫停鍵,停止的畫面上,有一個極度模糊的人影。

「就是這個犯人,在一瞬間偷走了倫忤和末炬。能夠達到這種高速的,雖然還有幾個人,但最關鍵是這個門。」

會長指著畫面的一角,科學社的大門是開著的。

「被偷之前是關著的,被偷之後也是關著的,只有這一瞬間是開著的。也就是說,犯人打開這扇門,進去偷了東西之後,又把門關上才離開的。在這種高速下,能不把門撞爛,還完成開關門這種細膩的動作,只有能夠使用時間遲滯的她做得到而已。這一點我們剛才向校方取得了證實。」

「原來如此啊…」

「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在混亂的腦中整理資訊時,先裝作已經理解,是我的習慣。

只是一種沒什麼意義的虛張聲勢而已。

嗯,我理解了,但是。

「喂!自閉女!」

「…銘?」

我向學生會室的深處大喊,不出所料,裡頭傳出自閉女的回應。此刻,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助。

「我沒有偷什麼炸彈,我要偷的話就偷錢!快讓這些白癡放我走!」

她的聲音恢復了冷靜,不過這個發言也太過激了吧?

「用妳的期蹟不是輕輕鬆鬆就能逃掉嗎?」

「逃走的話不就等於承認我是犯人了嗎!而且他們給我上了奇怪的手銬,我用不了能力。」

「我知道了!妳等著我,我一定會救妳出來!」

身旁的塔庫無言地看著我自我陶醉的宣言,讓我感覺有點羞恥。

「…不准讓我等太久喔。」

微弱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

「我答應妳!」

我燃起幹勁,起身離開學生會室。

話說回來,我還沒問她為什麼要撕爛我的考卷。算了,等到救出她之後再問吧。

雖然口氣不太好,但她確實以她的方式像我「求救」了。

這樣就夠了。

我救妳的理由,這樣就夠了。

「需要我的拯救時,就呼喊我的名字吧。」

我將自我介紹時不小心說出口的丟臉台詞小聲唸了一次,感覺自己得到了一些勇氣。

「耍什麼帥啊?笨蛋。」

菈菈突然從我旁邊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說要救她,你要怎麼救啊?」

「好問題,我還沒想到方法。」

「唉──」菈菈搖了搖頭,「我就知道。」

「總之…先試著找出另一個可能完成這件犯案的人吧。」

「怎麼找?」

「如果有辦法知道大家的能力的話…對了!學生名冊!學生名冊上有紀載所有學生的能力!」

「那種東西你要怎麼搞到手?」

「我是沒辦法搞到手,不過──我的身邊剛好有個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進教務處,悠哉悠哉地晃到註冊組,無聲無息地打開櫃子,從容不迫地拿出學生名冊,然後神出鬼沒地回到這裡。」

「是成語小天才呢。」

「不情之請,萬事拜託。」

「你要怎麼報答我?」

「妳可以得到──」

我把手伸進口袋撈了撈,發現了忘記吃的早餐。

「這顆超好吃的巧克力泡芙。」

「什麼──竟然是巧克力泡芙──哇──好想要──既然如此只好加油了──」

用比平常更缺乏感情的語氣,配上死掉一般的眼神說完後。

「真拿妳沒辦法哪。」

她對我笑了一下,朝教務處走去。

菈菈拿回學生名冊後,我們決定找一個隱密的地方開始,最後決定到屋頂去。

「欸,你為什麼要幫她?」

「因為我有問題還沒問她。」

「什麼爛藉口啊?說真的,明明她完全沒有把你當成朋友,為什麼你要幫她?」

半路上,菈菈這麼問我。

「什麼啊,不是朋友就不幫她嗎?她需要拯救,我就去拯救啊。」

「不用講這種冠冕堂皇的話,真的要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話,比她更需要拯救的人,在世界各地還有一大堆。因為是身邊的人,出於私慾而去拯救,雖然聽起來不光彩,卻是隨處可見的,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我正猶豫著如何回答時,菈菈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拯救了別人會感到快樂,因為不拯救別人會被良心譴責,把拯救別人當作滿足自己心情的道具。因為在眼前發生,受到一時興起的同情心驅使而去拯救。說穿了不就是這樣嗎?看不到的就當作沒這回事,想也不去想。」

菈菈盯著地面,話語不斷傾瀉而出。

「因為對方需要拯救而去拯救?別開玩笑了,大家都只是在拯救自己而已。」

        說到這裡,她悽慘的笑了。

「…這種話,很像自閉女會說的──」

「不要裝作很了解她的樣子,你才和她講過幾次話?把對方說過的話放大解釋,憑外表和氣質就擅自想像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把人的個性貼上一兩個標籤,覺得對方一定要做符合自己想像的事,不然就覺得對方很奇怪──」

「妳到底在生什麼氣?」

正要這麼問的我,把話吞了回去。

「我沒有生氣。」

肯定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吧。

「確實我是還不了解她,但是──」

我停下腳步,她用冰冷的雙眼注視我,像是準備好擊碎我說出的理由。

「我喜歡她。」

她的腦袋像被擊中一般歪了一下,眼睛瞇成無言的細線。

「我只是想要像英雄一樣帥氣的拯救她,讓她愛上我而已!這樣的理由就夠了吧?」

「什麼嘛…真是笨蛋呢。」

她嘆了一口氣。

「我會幫你的。因為我也覺得這件事沒那麼單純,能夠躲過會長的預知,這種事還是第一次聽到,有深入調查的必要。」

我們登上前往屋頂的樓梯。

這樣的理由就夠了嗎?

因為喜歡對方而想要拯救對方,是為了自己還是對方?

不,不只如此。我拯救她還有更加重要的理由。

但無論什麼理由,也都只是「我的理由」而已。

「大家都只是在拯救自己而已。」

菈菈的話,在腦袋裡纏繞不去。

我握住鐵門的把手,用力一推。

……門鎖著。

20

「好了,我們來找出到底誰是兇手吧。」

放棄了前往屋頂的念頭,我在屋頂的大門前坐下,拿出學生名冊。

「銘,你現在做的不只是違反校規,是違法行為喔。」

「嗯啊,而且妳是共犯。」

「我可沒說要幫忙喔。」

「但是妳一定會幫忙的不是嗎?」

我頑皮的笑了笑,我在撒嬌嗎?

「…真拿你沒辦法,巧克力泡芙再加一顆喔。」

「一顆巧克力泡芙就能收買妳做違法行為啦?」

「廢話,守法能吃嗎?」

說完,她在我的對面盤腿坐了下來,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穿的是裙子。

當然我也不會在意這種事,她的內褲是粉藍色這種事,我一點也不在意。

我們翻開學生名冊,開始窺探全校學生的個人隱私。

「這個人叫高茲多?我還好事多哩!」

我看著隨便打開的一頁,笑了出來。

「嗯?你不知道他嗎?他可是全二年級最有名的學長喔?」

「不知道啊。」

「一學期只來上三天課,每次來學校就把全校搞得天翻地覆,被大家稱為搞事多的男人。」

「好像是個很不妙的人啊…欸?但是一學期只來上三天課,出席天數會不夠吧?」

「他用能力竄改校方的認知,讓他們認為自己的出席天數足夠。」

「還能做到這種事?」

我看向記載期蹟的欄位,上頭寫著「萬能」。

「萬能?這什麼荒謬的能力?太不平衡了吧?」

「銘,這可不是遊戲,現實裡的一切都不平衡,世上總是有這種破壞平衡的天才存在。」

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追上的天才。

那為什麼成為英雄的不是他,而是我?

這時候──

我的眼球忽然被一股強烈的引力吸引,宛如受到不可抗力的操控,強制固定在某個方向。

維持著雙手撐地姿勢的菈菈,體育服寬鬆的領口垂了下來,兩座巨大的山峰呼之欲出,白色的胸罩宛如皚皚白雪覆蓋在山頂,襯托整座山的形狀之完美,感覺既下流又不失優雅。山峰之間,幽邃的山谷深不見底,散發的危險使人心跳加速。

如此的龐然大物,居然能自然而然的隱藏在寬鬆的體育服之下,她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糟了!

我搶回控制眼球的主導權。若這樣繼續盯著她的胸部,我肯定會被奪走自我,永遠迷失在那山谷之中。

當你凝視深溝時,深溝也在凝視你。

「說起來,我們要找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期蹟使?」

我鎮定的談論正題,這點程度絲毫無法動搖我。

「你為什麼破音了?」

「校方也不是笨蛋,」我無視菈菈,繼續說下去,「他們有自信說沒有其他人辦得到,那麼犯人用的期蹟不可能是那種我們一眼就看出『喔,這可以犯案』的吧?」

「從目前的線索來看,暫停時間以外的期蹟確實很難辦到,犯人會不會有模仿他人的期蹟,或者用精神操控、催眠之類的能力,讓自閉女去偷東西?」

「好像很有可能喔。就朝這個方向去找吧。」

完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的我,輕易的肯定菈菈的話,把學生名冊翻回最前面。

「噗──」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的照片也太可愛了吧?」

在第一頁出現的,就是菈菈。

「我也常常覺得自己太可愛了。」

她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快速地翻到下一頁,耳朵卻紅了起來。

「銘,你用期蹟看到的畫面是不是可以放出來給別人看?」

「蛤?不行啊。」

「你看一下這個。」

以為她想扯開話題,然而她的神情似乎真的嚴肅了起來。

我看向她指的那一頁,照片裡的男生相當眼熟──喂,這不是我嗎!

「等等等等,不要看我的照片。」

我慌張地伸手遮住照片的欄位。菈菈無視了我的行為,指向最下方的欄位。

「你看這裡。」

記錄期蹟的欄位寫著「錄像投影」。

「欸?…等等,投影?」

「沒錯,那應該是能夠放出來的吧?」

她歪頭看著我。

「不知道…我也沒有試過…」

「現在就來試試看吧。」

「…好,我試試看。」

我閉上眼睛,播放五分鐘前的影像。

接下來要怎麼做呢?期蹟的使用沒辦法向別人學,只能自己抓感覺。大部分的人好像都是「想用就用」的感覺。

「想用」期蹟的意志是關鍵…吧。

放出來吧!投影出來吧!

「有嗎?有東西出現嗎?」

「沒有喔,試著喊出來怎麼樣,不是很多人在使用期蹟的時候會喊出招式名稱之類的嗎?」

那個只是為了增加氣勢吧…

不過既然她這麼說了,還是試試看吧,說不定有咒語之類的效果。

「投…投影!」

一陣靜默。

「有…有成功嗎?」

她沒有回話,於是我睜開眼睛確認情況。

她背對著我,身體縮成一團,肩膀抖個不停。

「妳怎麼了!」

我爬到她身邊,看向她的臉。

……

她手摀著嘴巴,拼命憋笑。

接著,她突然換上嚴肅的表情。

「欸欸,你看向牆壁一下。」

「臭傢伙,別想轉移話題。」

「白癡喔,快看,你的眼睛放出投影了。」

她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她的臉確實被奇怪的光照射著。

說起來,我還沒有停止腦內播放的影像。

因為會和眼前的畫面產生衝突,我在播放的時候,一律都會閉上眼睛。

我看向牆壁,上頭出現了幾分鐘前,我們剛來到屋頂前的畫面。

啊,這就是關鍵嗎?在播放時睜開眼睛就行了嗎?

「喂…喂,你在看哪裡啊。」

完了!我那時候瞄了她的胸部!我趕緊停止播放,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變態。人渣。去死。」她雙手遮住自己的胸部,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並冷冷地拋出辱罵的字眼。奇怪,這股愉悅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而且雙手抱胸讓她的胸部看起來更大了。不行不行,現在不是感到興奮的時候。

「對不起!我們快開始看學生名冊吧!」

我岔開話題,不對,回歸正題。

反正這份影像會永遠保存在我的腦袋中,以後再慢慢回味也行。錄影萬歲。

「真是的…」

菈菈紅著臉瞪了我一眼,將學生名冊翻頁。彎腰時沒有忘記按住領口,坐姿也變得拘謹起來。

在那之後,我們繼續翻查學生名冊,逐個查看每個人的期蹟,在那之後,我們都沒有再開口交談。與其說是我們全神貫注,不如說是空氣裡瀰漫著的尷尬氣氛使我們無法開口。

就這樣,難熬的兩個小時過去了。

「沒有啊…」

「沒有呢。」

坐在地上翻完了厚厚的整本學生名冊,從脖子到腰都酸得要命的我們,完全沒有任何收穫。

「搞什麼啊──到底是誰啊──」

我往後一躺,為了發洩情緒而亂吼著。

「會不會真的是自閉女啊?」

「不──會──我不相信──」

「你是小朋友啊?」

我坐起來,翻到自閉女那一頁,看著她的照片。

「我肚子餓了,巧克力泡芙給我。」

「不要,找到犯人前不給妳。」

照片裡的自閉女適當的微笑著,看上去十分平凡。但是她的雙眼卻是那麼空洞,僅僅是看著照片,彷彿就能感受到自她靈魂散發的冰冷。

一個放棄快樂的女孩。那樣的話,她為什麼而活?

又為什麼撕爛我的考卷?

為什麼不和大家親近,卻又幫大家抄作業?

我對她一無所知,正因如此,想要對她更加了解。

這種感情,一定就是喜歡吧。

「請不要再盯著她的照片傻笑了,很噁心。」

「我在思考她的期蹟,請閉嘴。」

「時間遲滯…怎麼了嗎?話說一般不都叫時間暫停嗎?」

菈菈似乎對我隨口瞎說的話題有點興趣。

「並不是暫停,雖然非常慢,但時間還是在流動。」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的錄影能錄下她的行動,監視器也能拍到她的身影也是一樣的道理。」話說出來,我立刻改口,「不對,監視器拍到的不是她的身影,絕對不是她。」

不然的話,我到底在幹嘛呢?

「原來如此呢,對我來說感覺不出差別就是了。」

對話突然停了下來,這種時候,我會感到莫名的焦慮,於是我使出招牌的瞎掰大法。

「從我們的視角來看,是她的速度加快了,不過實際上是我們和整個世界變慢了…不覺得很有哲學的感覺嗎?」

「對,沒錯,就是這個──」

菈菈忽然興奮地抓住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雖然語氣還是一樣毫無感情。

「什…什麼?我提出什麼驚為天人的哲學理論了嗎?」

「她的期蹟不是作用在自己身上,而是我們所有人,那樣的話──」

菈菈快速翻動冊子,然後停在其中一頁。

「『不受期蹟影響』的這個學長…」

說到這裡,菈菈的身體忽然向我傾斜,緊接著整個人朝我懷裡倒來。

「菈菈?菈菈?」

我不斷呼喊她的名字,她卻沒有回應。我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從我懷裡拉起來,她的身體軟趴趴的,眼睛輕輕的閉著,似乎昏了過去。

這時我意識到,自己的視野也開始模糊,雙手也快要失去力量,我用最後的力氣將菈菈以側躺的姿勢放下。隨後我也倒了下去,沉重的眼皮彷彿被膠帶黏住,無法睜開。

「咱們學弟妹的腦袋真不錯哪,要是別用來多管閒事就好了哪。」

在意識要被黑暗吞沒的前一刻,一道難以分辨性別的聲音,伴隨著走上樓梯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睜開雙眼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是自己的手被綁著。試著掙扎了一下,發現雙手被緊緊綁在椅背上。

「醒了啊?」

我這才驚覺自己的對面坐了一個人,剛才才在學生名冊上看到照片的…對了,是「不受期蹟影響』的那個學長。

我環視周遭,四周擺滿了桌椅,這裡似乎是堆放廢棄桌椅的教室。

「用不著這麼警戒,我們沒打算要傷害你。」

不是「我」,而是「我們」?

說起來,以這個學長的期蹟,是沒辦法讓人昏倒的吧…也就是說還有其他的共犯嗎?

「你們…到底打算做什麼?」

他瞇起眼睛,露出柔和的微笑。

「你覺得我有可能告訴你嗎?」

「說的也是啊…」

不知為何,學長一直盯著我瞧。

「學弟你…會想加入學生會嗎?」

「欸?你是學生會的嗎?」

「怎麼可能,不如說正好相反。」

沒加入就沒加入,正好相反是什麼意思啊?

「你不是被大家叫作英雄嗎?那麼學生會在做的事不是很適合你嗎?」

「我才不是真正的英雄,你們剛才偷聽我們的對話,應該也知道我的能力了吧?」

「可是,如果是被誤會成了英雄,跟大家解釋清楚不就好了嗎?」

解釋清楚就好了。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但是。

「大家會很失望吧。我不想讓大家失望。」

不對,這樣的說法彷彿在為大家著想。

「我不希望大家對我失望,我想要被大家認同。」

「是嗎…但是學弟,這種事一點意義也沒有啊。人之所以想被認同,是想藉此讓自己認同自己,但是如果用欺騙的方式,自己是不可能認同自己的啊。」

「不要說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樣。」

「我當然了解了,因為每個人的心都是以差不多的結構構成的。」

我沉默了。

對於他說的話,我一點都無法接受。但是又找不到理由反駁,所以我沉默了。

「你吃午餐了嗎?」

他又露出柔和的微笑,我搖了搖頭。

「我去幫你買吧。合作社的麵包可以嗎?」

「我想吃飯。」

我像是找碴似的故意說道,其實我什麼也不想吃。

「飯糰可以嗎?畢竟還是上課時間,要出校門得翻牆啊。」

「嗯…」我點了點頭。

明明抓了人,態度卻像照顧病人一樣和善,讓我不知如何應對。

「那我去買了。在我們想出解決辦法之前,請你暫時乖乖呆在這裡。」

學長說完,就這麼離開了。雖然雙手是綁起來了,你還真的放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啊?

要我乖乖呆著?開什麼玩笑,自閉女還在等著我去救啊。

總之,先找找看有沒有能切斷繩子的東西吧。

我將綁著手的椅子一併抬起,站了起來──

欸?椅子怎麼一動也不動?

低頭一看,椅腳被一大堆膠帶纏繞著黏在了地面上。

即使用全身的力量用力拉扯椅子,也沒有半點作用。

試著用鞋子撕起膠帶,沒多久就放棄了。

難怪他那麼放心,這不是動也動不了嗎?

「救命啊!」

試著大聲呼救之後,繚繞的回音讓我感到更加無助。

明明是白天,我卻感覺漆黑向我一點點逼近,將周遭的一切侵蝕。

蒂粲,妳那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對不起。

我是個人渣。

對不起也沒有用,但是對不起。

正當絕望將要吞噬我的意識時──

「嗅嗅,嗅嗅。」

從腳邊,傳來了微小尖細的聲音

低頭一看,那是一隻倉鼠。

「找到了,巧克力泡芙!」

「呃啊!會說話的倉鼠!」

「嗚哇!會說話的巧克力泡芙!」

「白癡啊!我哪裡像巧克力泡芙了!」

「這個味道絕對是巧克力泡芙沒錯!毬毬循著味道一路找來的!」

「欸?毬毬?妳是毬毬嗎?」

「咦咦!巧克力泡芙居然認識毬毬!難道是吃太多巧克力泡芙所以成為了巧克力泡芙殺手嗎!」

「是我啦,銘啦,巧克力泡芙在我口袋,妳想辦法救救我,這顆巧克力泡芙就給妳了!」

「真的嗎!交給我吧!」

毬毬沿著椅腳爬上椅子,一團柔軟的絨毛在我被綁住的雙手之間摩來摩去,不知道在我背後做什麼。

我扭頭看向自己的背後,看到這隻倉鼠咯吱咯吱的抖動著嘴巴,用牙齒啃咬著繩子。

好可愛。太可愛了吧。世界上怎麼有這麼可愛的生物?

「毬毬。」

「嗯!」

「讓我養妳吧。」

「好可怕的怪叔叔!」

「誰是怪叔叔啊,我跟妳同年級啊!叫我怪哥哥…不對啦!」

「啊!不過怪叔叔有巧克力泡芙,所以是好叔叔!」

「妳遲早會被真正的怪叔叔拐走…」

「為了巧克力泡芙加油!」

她發出更大的咯吱咯吱聲,不久後,繩子斷了。

我立刻跑向門口,試著將門推開,然而門似乎從外面卡住了。這也是當然的吧…

「巧克力泡芙!快給毬毬!」

毬毬在我旁邊激動地跳來跳去,這傢伙真的只在乎泡芙,完全不在乎我的死活耶…

「我說想辦法救救我,是說救到外面去。所以,在我出去之前,泡芙不能給妳。」

「咦咦!你賴皮啦!」

「既然妳有辦法進來,應該也有辦法出去吧?不能從外面幫我開門嗎?」

「可以喔!不過我是從後面那個牆壁的洞鑽進來的,鑽出去之後還要繞一大圈到門前!很累!所以再加一顆巧克力泡芙!」

「好好好拜託妳快去吧。」

我隨口答應後,毬毬立刻從洞口鑽了出去。總覺得我好像欠了別人很多巧克力泡芙…

話說回來,菈菈不在這裡。

她逃走了嗎?或者被關到了另一個地方?

我隨意在室內走動,看著成堆的廢棄桌椅,覺得眼前的景色像是遺跡一般淒涼。

這些木頭因為人的需要而被做成桌椅,又因為不再被需要而遭到隨意棄置。

我將手指拂過一張桌子,上頭留下一條深色的痕跡。

無論什麼樣的桌子,只要不被使用,最終都只會蒙上厚厚一層灰塵。

啊啊,這種感傷的樣子可不想被毬毬看到。

我搓掉手上的灰塵,從口袋裡拿出巧克力泡芙,往門口走去。

正巧,門外傳來了一連串的碰撞聲,接著打開了。

「妳的巧克力泡芙──」「你的午餐──」

我和對方都閉上了嘴巴。

站在門口的,不是毬毬,而是學長。

學長沒有朝我大吼,而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不老實待著呢…」

學長緩緩走進來,將門關上,並且上鎖。

「用說的不聽就只好動手了。」

這個時候──

「銘。」

我似乎聽到了自閉女的聲音,幻聽嗎?

「聽好了,銘,學生會的學長正透過期蹟和你共享聽覺,所以你能夠聽見我的聲音。」

「等等等等,先別動手,你只是要我乖乖待在這裡吧?那我就乖乖待著,你別動手。」

我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然後退到門對面的牆壁坐下,爭取時間來聽自閉女說的話。

「這樣也好…我真的很不想對無辜的人動手啊…」

學長坐上原本綁著我的那張椅子,把手上提著的東西丟了過來。

「你的午餐。」

我從塑膠袋中拿出飯糰,自閉女的聲音繼續傳了過來。

「銘,你現在在哪裡?」

「堆滿廢桌椅的教室。」

我裝作在吃飯糰,摀住嘴巴說。

「我們現在就趕過去,但是,學生會認為這件事不一定和偷竊事件有關,所以我還是沒有洗清嫌疑。要證明他是犯人,還是需要從他身上找出失竊的東西。但是,末炬和倫忤是由能量構成的,可以自由改變形體,壓縮到鼻屎大小也沒問題,如果他不主動拿出來的話,即使是搜身也很難找到。」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這樣說雖然有點任性…如果你真的想救我的話,就想辦法套他的話吧。」

套話啊…

「學長,東西是你偷的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喔~」

學長又露出柔和的笑容。

「你是白癡嗎?」

自閉女的聲音傳了過來。

套話失敗。不如說根本稱不上是套話。

還是照我的風格來吧。沒錯,用拳頭來逼他拿出來。

要做的事很明確了,那就馬上行動吧!

我放下手上的飯糰,從地上起身,正面衝向學長。

學長似乎不太驚訝,他站起來,拿起身後的椅子就朝我砸過來。

雖然沒有砸中,我也因此錯失了先發制人的機會。

我舉起雙拳,擺出拳擊的架式。

學長垂著雙手,從容自若的看著我。

我從正面上前,試探性的揮了幾拳,學長只是閃躲著攻擊,沒有回擊的意思。

想保留實力的話,那我就趁現在全力擊倒你!

我朝他的臉上重重揮出右拳,這一次,學長將整個身體轉向了側邊,大動作的閃躲攻擊──

正當我這麼以為,學長抓住了我的手臂,彎下身體,用過肩摔將我摔在地上。

「完了,遇到真傢伙了。」

我逞強的嘻笑著,背部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我的期蹟雖然使別人的期蹟無效,但它本身也是沒有效果的,為了在雙方都不用期蹟的條件下能確實打敗敵人,我一直在鍛練柔道。」

「感謝你的講解啊。」

我站了起來,大動作轉了轉手臂。

「不過實際打架的經驗,你有我多嗎?」

我快速出拳,擊中學長的肩膀後立刻收回,不讓學長抓住我的手臂。

不必講求一擊秒殺,慢慢消耗他的戰力。

連續的出拳,當學長試圖抓住我的一隻手,我就用另一隻手出拳攻擊空檔,同時甩開學長的手。

對於自己的腳步、揮拳方式,還是那麼熟悉,讓我稍微感到安心一些。

但是,國中時的那種感覺呢?那種腦袋發燙,全身神經緊繃,血脈賁張的狀態,因為危險而心跳加速,因為傷害而愉悅興奮,那份殘暴的狂喜,為何消失無蹤?

一拳集中了學長的腹部,但是,那應該爆發出來的興奮,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相反的,我幾乎想收回我的拳頭。

這一拳應該很痛吧。

竟然像這樣,考慮起了對方的感受。

那份殘暴去了哪裡?

這個時候,學長忽然降低身體重心猛撲過來,雙手環抱住我的雙腿用力一拉,我整個人向後仰,倒在地上。

這是戰鬥。

多餘的情感、顧慮,會使人猶豫,使人敗北。

然而來不及了,學長已經控制住我的右手,同時用另一隻手和胸部扣緊我的頸部。

「抱歉了學弟,可能會昏過去一段時間喔。」

窒息的痛苦使我恐懼。我拼命掙扎,但是無法掙脫。

不久,我的全身失去力氣,變得軟綿綿的,彷彿漂在水上,只有腦袋是清楚的。

——「你一輩子也當不了英雄!因為你只想到你自己!就算你做了再像英雄的事也沒有用,你根本不想保護別人,也不想拯救別人,你只是想要被別人喜歡,被別人崇拜!你不是英雄,你只是個自私的人渣!」

蒂粲,那時候妳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我想救她...」

被掐住的喉嚨,發不出聲音。

我想救自閉女。

為了質問她撕破我考卷的理由。為了一時興起的同情心。為了救人的快樂。為了帶給自己優越感。為了讓別人認同我。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為了讓她喜歡上我。為了成為真正的英雄。沒錯,都是為了我自己。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不做這種事來欺騙自己很善良,就沒辦法停止厭惡自己。

即使理由如此卑劣,我還是要救她。

──不然的話,什麼也不會改變啊!

「投影!」

我睜大眼睛,直直盯視著學長的眼睛。

學長大叫著摀住眼睛,我立刻往學長臉上全力揮出一拳,接著翻身騎到他身上,左拳、右拳連續往他臉上招呼。

忽然間,橘色的光從眼前劃過,伴隨巨大的聲響。

不知何時,學長手上拿著失竊的能量槍「末炬」。

多虧我反射性地將頭縮回,腦袋才沒被轟掉。不對,是學長故意打歪的嗎?

我急忙遠離學長,不停後退直到身體貼在牆上,但是這反而讓拿著槍的學長變得更有利了。

我瞥向天花板,上頭俐落的開了一個圓形的孔。

我向身旁瞄了一眼,門就在我的旁邊,現在是從這裡面上鎖的,外面現在應該沒有堵上東西,也許能夠逃出去。

但是…

學長將槍口指著我,輕舉妄動的話只是自尋死路。

「原本不想用這個的…像這樣留下彈孔,就等於是幫那個學妹脫罪了啊…」

「那還真是遺憾,你已經幫她脫罪了。」

從門外傳來的聲音,充滿令人敬畏的威嚴。

伴隨那聲音,門上斜過一道斬痕,被俐落的劈成兩半。

站在門口的,是學生會長坡菲特,她的手上拿著一把長劍,劍柄造型華麗,劍刃閃爍著橘色光芒,似乎是由能量構成的。

「接下來交給妳了。」

會長將長劍拋向身後,接下長劍的是自閉女。

毫無預警的,耳邊傳來巨響。學長扣下了板機。

劃過空中的橘色軌跡,在半途中斷,分裂成細小的火花,消失無蹤。

「竟敢拿我當代罪羔羊,膽子真大啊?」

轉頭一看,學長已經跪在地上,雙手被上了手銬。

自閉女將一隻腳踩在學長背上,把交叉的雙手靠在膝蓋上,輕蔑的歪了歪頭。

發生的事不難理解。

自閉女發動時間遲滯,制伏了學長。明明時間遲滯對學長沒有效果為什麼還要發動?那顯然是為了停下「末炬」的子彈。在停止的時間中,子彈需要時間飛行的「末炬」無法派上用場,那麼拿著一把長劍的自閉女能夠取勝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鬆了一口氣,讓身體靠著牆壁緩緩下滑,坐到地上。

「讓我等太久了,你這沒用的傢伙。」

「被我救了的傢伙跩什麼跩啊?」

對著自閉女充滿自信的身影,渾身疲憊的我幾乎是勉強擠出笑容。

「腦袋差點開洞的傢伙說了什麼嗎?」

雖然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她,對我笑了出來。

我往側邊一躺,上半身正好處於門口的位置。我將一隻手伸出室外,以大字形平躺在地,稍微傾斜腦袋,望向天空。

外頭的光線有些刺眼,雲不多,天空很藍。

「哼~哼哼哼~哼哼~哼~」

我哼唱起某部卡通的主題曲,覺得自己彷彿在空中飛翔。

「太好了呢,大英雄。」

不知何時,菈菈坐在我的身旁。

「什麼大英雄,我只是…嗯我真的是大英雄,太了不起了。妳去哪裡了啊?」

「就躺在那邊,哪裡都沒去喔。你知道,昏倒的人不會說話,所以他們好像找不到我呢。醒來之後,我就趕快去告訴會長這件事了。」

「太離譜了吧!你是隱形人啊!」

「銘──」

毬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對喔,那個應該幫我開門的倉鼠死到哪裡去了?

「對不起!毬毬迷路了!」

變回人形的毬毬賣力地跑了過來。

「果然是個笨蛋啊…」

「咦!你得救了嗎!」

「姑且算是吧…」

「那麼!請給毬毬巧克力泡芙!」

「不不,救我的根本不是妳啊。」

「咦咦!毬毬至少幫妳咬斷了繩子喔!」

「說得也是…那,一顆吧?」

我從口袋裡拿出被壓得變形的巧克力泡芙。

「給我等一下──」

菈菈抓住了我的手。

「你就這樣把巧克力泡芙送給別人了?你還欠我兩顆喔?」

「下次再還妳啦…」

「不行。我為了救你而跑來跑去,連午餐都沒吃,快要餓死了。」

「要這樣說的話毬毬也是!」

怪妳自己迷路啊…

「他欠我兩顆,根據民法規定,債主應優先償還積欠數量較多者。」

等等妳不要欺騙無知的女孩子啊!

「好好好──」我趕緊制止她們,「我們一起去買巧克力泡芙吧?」

「不要──」「不要!」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

「就是懶得去買!才要你請喔!」

「你以為我們是計較那幾十塊錢嗎?當我們是乞丐啊?」

「…….妳們等著,我現在就去買。」

我扶著牆壁站了起來。

明明已經筋疲力盡了卻還得繼續忙碌下去,當英雄還真是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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