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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酒悔

      克洛走在回家的路途上,感覺十分漫長,心中在想:他是家庭的支柱,任憑發生了什麼,如何艱苦也得捱下去。

      睡了一整晚,一夜無夢,醒來才發現睡過了頭,母親也沒喚醒他,知道他在日間工作勞累,如沒充份的休息,怎樣好的身體也會捱壞,著他請一天病假,好好休息一天。但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認為這是偷懶不誠實的行為,老闆之所以聘請他,就是因為他的誠信和責任心重,他不會辜負老闆對他的信賴。支吾母親了幾句,便飛快地跑了出門外趕緊上班去了。

      跑在街道上,他感覺到兩腿比以前結實得多了,身體愈是猛力跑,愈是覺得輕盈。在街上轉彎抺角,上斜時如履平地,身如勁風撂過,就算碰到行人的肩膊,也感覺不到,輕快得行人也沒察覺到他的存在似的。

      他在市場裏挑了幾個西紅柿,當他掂在掌上時,西紅柿無顧爆破起來,濺得自己和周圍的人都一身西紅柿漿,慘遭途人連聲破口大罵,罵他幼稚無聊,但可知道他並不是故意的,全不知道因由,正是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要解釋也解釋不了。

      又在肉店門前挑豬肉,克洛用兩指拈起肉塊來細看時,肉塊忽地哧哧作響,更冒出藍煙,並發出肉塊燒焦了的氣味,被他兩指所觸及之處,全然燒焦了,就連自己也被嚇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還未弄得清楚這是什麼的一回事。

      他拎著一袋爆破了的的西紅柿,一塊燒焦了的肉塊,慢悠悠地踱步回家,一邊在想,令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什麼的一回事?想到這裏,覺得渾身發熱,熱得像火燒一樣猛烈,手上的塑膠袋即被溶化了,兩袋東西即掉在地上,然後,身上的衣服也變了灰,他赤條條地走在街上,途人無不嚇呆了,女的更驚呼起來急步躲開,在情急之下便在地上抄起一張報紙蔽體,但見渾身又變得冰冷,身上結了一層薄冰,冷得像在寒天一樣,不由得哆嗦起來。

      終於走到家門前,但在邁進大門前卻躊躇著,心想自己這個怪模樣會嚇壞家人,也實太難為情了。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偷偷竄進去,不動聲色地走進房間穿上衣裳,一切便應刃而解了。沒想到母親剛剛走到門前,赫見克洛一絲不掛,異常狼狽,以為他闖了禍被人欺負,替他找了衣牚後便開始大興問罪。

      母親聽罷他那夜的奇遇後,心下細想了一會,赫然想起了幼時跟父親習武時的一席話:“赤寒掌”乃至陰至寒魔界裏的奇功,但不是任何人都能習練,由出生的時辰,長大的環境,到家人的體質都會影響他練功的成功度,如有差池,輕則四肢殘廢,重則命也沒了,所以選擇修練時要細心估量自己的素質。除此之外,雖然這魔功異常強悍,但為世人之唾棄,沒多人可以承受外間的壓力,就算修練得成,但日子也不會易過。

      不久,母親便逝世了,剩下克洛和兩個妹妹,這是他一生的擔子,註定一生也要肩擔。但碍於身上這奇異的武功,令他在工作上經常出錯,屢屢被解顧,成為失業大軍的一份子,不得不申領政府發放的經濟援助金,但由於援助金微薄,根本不能應付日常的開支,生活也是捉襟見肘的。

他要想想法子去掙多一點錢,在未來的日子裏,妹妺都上學去了,開支也增加了不少。他愛兩個妹妹,要她們得到最好的教育,知道只有唸書才會有好的將來,因為他自己亦是過來人,很清楚不學無術的弊處。

      他想既然得到了這奇異武功,怎不利用它來攢點錢?他嘗試到夜店自薦表演奇異武功,但這個新穎的表演,不被老闆青睞反而拒於門外,但他並不因此而放棄,他繼續向各夜店敲門。

      “你試試看。”克洛終於遇上了一個瘸了腿的酒吧老闆,令他看到了一點曙光。

老闆六十多歲,如果店子再無起色,便會提早結業。其實那店子近年來頻頻虧蝕,連自己留下來養老的退休金也快要蝕去了,為的是不忍與亡妻一起奮鬥的事業如此轉給他人。除了金錢之外,這店子記載著他昔日與愛妻的一點一滴,每一張檯,每一張椅,都是他們一起挑的,一起清洗過的,如今雖傷痕累累,不復往日美麗,但卻留下了不少甜蜜的回憶。

      不幸的是,他患上了老人癡呆症,記憶已不及當年,而且也逐漸衰退,甚至消失,愛妻的臉也日漸模糊,唯有這店子可以勾起他的記憶,他真的不知道,如店子也沒了的時候,他能否記得起以前的事。

      “嗯。”克洛向老闆點了點頭,目光烱烱,很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他知道機會不一定會有第二次。

      他閉起兩眼,抿起了嘴,盡量控制緩慢平穩的呼吸,說到底,他還未能完完全全地控制存於體內的魔功,他覺得它是一個魔鬼,不易駕馭,也根本不知道怎樣去駕馭它。當想運用它的時候,它不來,但不想它來的時候卻無故悄然走了出來,每每都發生不可預料的事。直至想利用它來攢錢的時候,才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領略到一些竅門。

      克洛憋住了氣門,雙手合十,聚精會神地驅動體內的魔鬼。一陣灼熱就從心坎中蔓延開來,直透五臟六腑,四肢咯嘞作響,身軀脹了一圈。

      老闆登時看得呆了,連退了幾步,然後更躲到酒吧台後偷看。他這老頭活了大半世,什麼奇人異仕,武功蓋世的奇俠沒見過,如今卻被眼前的奇人嚇得目瞪口呆,雖是如此,但仍屏住了氣要看他什麼葫蘆賣什麼藥。

      克洛伸手拿起桌上一隻玻璃酒杯,五指輕輕搓揉一番,杯子便軟了下來,隨著手指的拿揑而變形,更把一枚鋼叉插了進去,然後搓成一團,即把它冷卻放在桌上,猶如魔法一般神奇。老闆滿面驚訝之色望著桌上那一團玻璃,然後執在手中細心端詳一番,覺得匪夷所思,一時間未能相信面前所看到的一切。

“這是什麼奇功?”老闆呼吸還未喘定,瞪著眼問克洛。

      “我不知道。”克洛沒有掩飾直言告之。這突如其來的武功,困擾了他不短的時間,以為自己變了一隻怪物,不再是一個普通人。

      “你以後就在這裏表演吧。”老闆王泰向他笑了笑,克洛兩眼即發放出滿載希望的流彩。這奇功曾累他失業,累他人見人棄。可時當遇到這位有獨到眼光的王泰後,生命再不灰暗了,開始扭轉過來,展開了新的一頁。

      從此克洛每晚就在這個燈紅酒綠的環境下表演,向人表演他的奇技。他從沒想過要這麼拋頭露面,但為了生計也不作多想,只盡力做好本份,珍惜這次謀生的機會,也不要令王泰夫望,要令這老酒吧起死回生。

“呵嗨!”無論觀眾給克洛什麼,他都能把它變形或燃燒化作烏有,像一個魔術師,但觀眾都覺得他的奇技比魔術更真實更精采,樂意打賞。

起初酒吧的顧客仍然寥若晨星,但他的表演一天比一天精采,贏得不少的掌聲,也贏得了口埤,他的名字就這樣口口相傳,吸引不少慕名而來的顧客,小小酒吧每晚也座無虛席,甚至擠得水洩不通。酒吧和克洛一時成為了全城的焦點,媒體紛紛搶先佈導,他們一夕之間便成為了名人。

“有請我們今日的嘉賓魔法奇人克洛先生!”電視節目主持人提高嗓門,介紹克洛進場,即惹來熱烈的掌聲。

電視台在同一時問對準著克洛,監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企圖找出奇功的破綻,但無論用任何角度,任何攝影技術,快格慢格定格,專家怎樣的分析,都無法找得出破綻,完全違反生理和物理的常理。專家也抓破了頭,脫了不知多少根頭髮,都不知道所以然,看罷都無不拍案叫絕,嘖嘖稱奇。

      在鎂光燈和掌聲的簇擁下,克洛感到生命在不斷地蛻變,世上沒有絶路,看到絶路只因為心中感到絶望。

      這不明來歷的奇功為克洛帶來了不少的財富,家庭的生活也有了改善,他感到上天的眷顧,心情比以前開朗了很多,名成利就原來就是如此般令人興奮忘形,難怪人們都扭盡六壬都要闖出名堂。

      一名長髮少女埋在人堆中,離遠觀看著克洛的一舉一動,嘴角微微一翹,心下感到滿足,克洛的經過全都似在她的掌握之中。

目光妖嬈的她在思量著下一步的行動。

      好景不常,酒吧王泰突然患了重病,被送到醫院時己奄奄一息。

克洛拋下了一切的事務,取消了一切的演出,走到病榻中王泰的身旁,盈著兩匡眼淚,緊握著他的雙手。

“讓我叫你的兒子回來看你吧。”克洛說時兩行淚水便急急滑下。

“不用了,我們已失去聯絡多年了......要回來的總會回來,不願回來的永遠都不會來......。”王泰用沙啞的嗓子說。隨著便是一聲嘆息,似有千言萬語哽在喉中。

“就算聯絡上他,他都是不會回來的......他恨我......。”在這一刻應該再沒有秘密了,在心底埋藏以久的話,盼能留在世上。對方聽到或聽不到已不在乎了。

說到這裏便不由得哽咽起來,兩滴淚水分別在左右眼角悄然滑下,然後沒入浸漂得蒼白的枕頭中,留下一灘愈擴愈大的水漬,像永遠都不會風乾似的。

王泰挪動乏力的手,提起了在櫃上的手機,幾經辛苦,錯了又翻,終於翻開了內裏的記事簿,然後遞給克洛,示意要他細看內容。

原來他一直都很內疚,內疚害死了妻子洪櫻,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

從前的他是個嗜酒如命的酒徒,兩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醉了就會胡說八道,暴躁乖張,經常以玻璃瓶襲擊人,不知幾多人被他砸到頭破血流甚至重傷,闖出了不知多少次的禍,每趟都是由洪櫻花錢花唇舌花時間去擺平,心力交瘁,但仍對他不離不棄,總期望他會有轉好的一天,因為這是她的愛人,比誰都更好。

然而希望愈大,失望亦愈大,與其讓他不斷地闖禍,倒不如跟他一起共赴黃泉,免得遺禍人間,一起另覓一個適合他們生活的世外桃園。但又不忍撇下兒子不顧,最終都是擱下了這個念頭。

王泰試過好幾晚沒有回家,洪櫻憂心忡忡睡不安寢,也知道他身體每況愈下,如果再繼續下去,性命也會不保。

她明白無論怎樣好言相勸,他都不會領情,更不會有奇蹟出現。為了他已費盡了不少唇舌,罵也罵過,勸也勸過,但他仍無動於衷,繼續我行我素。

在沒計可施的情況之下,她決定投入他日夜癲倒的生活,喝酒也同樣喝得天昏地暗,死去活來,像要做一塊鏡子,要讓他知道他最可憎的一面,討厭自己才會有改過的動力。

她收買了所有酒保,著他們如看到他的蹤影就即儘快通知她,她就會在那裏守候著他,當著他面前不停地喝酒。他喝什麼她便喝什麼,他喝一口,她便喝兩口,比他更甚。

“你怎麼啦?為什麼老是要跟著我?”王泰老羞成怒,終於忍不住要開口問她。但洪櫻沒有回答,只繼續坐在一角自斟自飲,喝得自己也不能自制,酗酒成癮。她才知道區區的一支酒會這樣令人癡迷,愛不釋手。尤其是烈酒,一口淺薄的酒在嘴裏蕩漾著,酒香四溢,當喝下去之後,喉頭上會留下灼熱的感覺,一直沿著它所流經的軌道延伸到食道直到胃,最暢快的一刻莫過於此。

她也愛上了這種感覺,一切煩憂頃刻忘卻了,頭顱悄然輕飄飄的在半空裏盪來盪去,身軀蠢蠢欲動,快要離地飛開去了。

酒醉的感覺令人失去理智,樂而忘返。也許這可讓人暫時脫離不快樂的現實世界。

“回家吧!女人不是要留在家中管孩子和燒菜嗎?”王泰再喝下一大口拔蘭地,提高嗓門衝她吆喝著。洪櫻回甩他一個白眼,牽起一邊嘴角,給他一個不屑表情。

王泰劈啪劈啪的來回掌了她幾個耳光,兩頰紅火了起來,灼熱如燙,眼角不由得掉下一滴眼淚,這滴淚不是因為面頰的痛,而是來自心坎裏如撕裂的痛,但無論如何的痛,她都強忍不哼一聲,因她還沒有放棄他的念頭,捱過了才會有浪子回頭的一天。

他抬高了手,很想再摑下去,但被酒醉下幾分的意識制止住了。

腦袋突然有一道閃光略過眼底,渾身也僵住了,手掌剛儲起的力量頃刻化為烏有,只在半空不住的抖著。

他頓然悟出她的用心。

礙於男人的面子不能放下,也討厭別人管束他,他決意要跟她爭鬥下去,除非她肯先罷休,否則他會奉陪到底。

他決定返回座位,繼續自斟自飲,大喝大醉,對她視若無睹。除了酒之外,根本就沒有人會明白他,沒有酒,內心的壯志未讎的鬱悶怎麼消除。

酒保一切都看在眼裏,但又不敢多言,為免激動他的情緒,否則情況更難收拾,自己的飯碗也會不保。

王泰曾想當一個武林大俠,年青時便開始習武,可惜一場交通意外卻改變了一生,左腿毁了,就算勉強繼續練下去都不會有好的成果,能成為一個武林至尊的機會微乎其微。遂心灰意冷,終日借酒消愁,不務正業,漸漸變成一個人見人憎的酒鬼。

洪櫻狠狠的隔遠盯著他,喝得比他更厲害多倍,喝得天旋地轉,世界彷彿變了樣,變得十彩繽紛,燦爛奪目,再不願抽身而去,永願都要留住這亢奮的一刻。從前以為只要二人一同同甘共苦,咬緊牙關,什麼困難都可以捱得過去,牽著手走過這段愛情路,就一生無悔。

酒精在她的體內順著血液在血管裏游弋,麻醉了神經,終斷了神經的傳遞,使她不支倒了下來。

而她的生命就停留在這無形的亢奮之上,跟著隨著微風消散。

她中了酒毒。

聽見眾酒客向她圍攏著瞪眼嘩然,王泰的終於從醉意中醒覺起來,死命地吸了一大口涼氣,一股腦衝向人群,撥開人群,然後跪在地上,用無力的兩手托起了癱軟的身軀。見她一面死灰,沒有了氣息,焦急得嘴胡亂地替她做人工呼吸。

在她口裏吹了幾口氣,然後用雙手在胸口又按了幾下,心裏猛叫她快醒,快醒,但亦難留得住她的靈魂,甚至是她的體溫......

王泰親眼望著愛妻在自己的懷裏離去終於醒了過來。他終於承認她的愛,承認自己的不是,承認自己的懦弱無能。

但那又如何呢?洪櫻已經不能再醒了,遺下漸漸冷下去的軀體在他的懷中,他死命地緊緊的摟抱著她,如癲似瘋地把額頭砸在硬梆梆地石牆上,把它染成一片痛不欲生的紅。

愛,原來就是以一命換一命的故事。

從此王泰每天都默不作聲,辛勤地工作,滴酒不沾,儲下了一筆錢,買下了這間酒吧。

因為她曾在這地方離去。

留不住一個人,也要留住這份回憶,他要全權擁有這份回憶,也為以往的所作所為懺悔。

但他始終得不到兒子的原諒,離開了家,離開了他,從始音訊全無,互不往來,彼此像從來沒有過這段父子關係。

就如陌生人,各走各的路。

“克洛,你要把我的酒吧留住......”王泰說罷嘴角泛起一陣甜意,眼睛凝留著兩顆充滿期盼的目光,咽下最後的一口氣,然後讓靈魂朝著愛妻洪櫻的方向飄去,心中暗道一再提醒自己,假若真的再遇上她,就要記緊牽著她的手,以後都不可放開,一世甚至萬世都長相廝守,永不分離,再不要辜負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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