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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沐月03

      我一直認為這是種悲哀的宿命,術法家畢生追求的法寶之一「萬年龍血丹」,飄遙身為祭司,當然也會想得到,可這龍血丹同時也是唯一殺得了祭司的東西。

      撫雲樓裡原有兩串廿四顆,其中一串已經所剩不多,因為自古以來,太多教主用這意圖害死祭司,有時候,祭司也會用此自盡。

      聽說前任大祭司天旋就是中了抹上龍血的箭才會被封入聖湖。

      進入撫雲樓對我而言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了,重重關卡在我眼中好似無物。早在一個半月前我便取得龍血丹,偷偷摻入幾名侍婢僕役的飯食中,今晚這餐正好用完一顆萬年龍血丹。由於每次用量都很少,所以他們頂多覺得近來身體狀況好很多罷了。

      而酉時吃的那頓飯的毒,大約一盞燈前已經生效,事先安排他們到神廟附近打掃的他們,此時應該命絕於磚路上。

      煢獨如月,一昔為環,昔昔皆成玦。

      「祭司大人。」

      方到左近,我停下腳步望著祭司。今年的冰雪燈來遲了,可我已不願再等。

      那麼就算了罷,只要上頭的明月看見就好。

      我要讓琳瑯教主明白,祭司不是她的。

      「怎麼了?」

      「阿澈跳舞給祭司看,好嗎?」

      晶藍色的眸子注視著我,祭司露出好奇的表情。

      「妳會跳舞?」

      「嗯!阿澈都用祭司不在的時候偷偷練習喔!」

      祭司挑眉,嘴角勾勒出一個淺淺的笑,然後放開我的手。

      「好。」

      千里月,萬重寒。

      這舞,我已練至純熟。而今,在月下、在祭司面前,我將要跳上最後一次。

      用極樂鳥最瘋最美,最動人的悲去完成它。

      宛若替琳瑯、祭司,還有我的祭奠。

      夜如何其?夜未央。

      打從我明白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時,就經常夜半夢醒。夢裡那副容顏不論多少年都始終保持著我六七歲的模樣,「我」站在祭司旁,對我微笑,滿月長存,「我」的笑在冷華下充盈諷刺。

      而夢醒時,又還是,斜月簾攏。

      夜復一夜,月長玦。

      夢中總是圓盤,醒時仰首對天,始終破鏡一面。

      就是在那個時候養成對月沉思的習慣。祭司卻說,原來阿澈喜歡月光浴。

      十來天前的纏綿後,又在那夢醒時,殘月臉邊明,淚臨清曉。祭司早已回去,餘溫不存。

      如同一場空中之空、夢中之夢,一回神,徒留滿室悵然,那樣的幸福都成了痛苦。

      「沒有」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當你體會過極致的幸福,卻又失去它時,那比「無」這種狀態還更加侵蝕人心。

      推開門,宮院一角那株茂密的桫欏樹依舊昂然頂天,階墀凝霜,吟蛩低泣,九曲迴腸。

      因此我決定,要讓你在最後一刻心裡只有我;我不堪失去,所以只得設法令其永恆。

      你別要怨我,飄遙祭司,你別要怨我。

      是你將對於你毫無意義的一切給我,殊不知那是我最美好燦爛的一切。

      要怨就怨你自己吧,或是怨那奪走我所有的琳瑯教主。

      香掩閣,斂眉,月將沉。問夜何其,夜未央。

      縹緲峰的天氣不曾炎熱,彷彿要配合「拜月」似地,即便白晝也最多是溫暖,就算站在正午的天空下,也不會流汗。

      所謂的炎熱,我只在書上看過、聽長老提過,自五歲入山以來便不再離開的我,早已不記得炎熱是什麼。或者說,那詞被定義成火。

      而宮前那一大片的曼珠沙華就如同火,那樣灼熱、奪目。

      兩年前,祭司帶回了漢人的玩意兒給我,那是竹架子上糊了紙,牽動下頭繩子就可以放飛的東西。

      沒記錯的話,好像叫紙鳶。

      那時候,曼珠沙華剛謝,枝葉初長,於是在那遍地蒼翠中玩紙鳶。

      風很涼,我很快抓到訣竅,紙鳶穩穩飛在高空。

      祭司站在不遠處含笑望著我,月嫡豔紅如血,美麗的藍眸閃著晶石般光澤。

      而就在那晚,我把紙鳶給燒了。

      我一直很好奇,既然我長得和琳瑯教主一樣,那為什麼不替我弄那萬劫噬心大法?我不曾問過祭司,直覺他會不開心,所以跑去問明玄長老。

      當時,長老瞪大了眼,彷彿聽見什麼奇事,好半晌才露出苦笑。那笑容,好寂寞。

      『因為您太像琳瑯教主,所以師父不願也不准您施行祕術。』

      十歲出頭的我無法理解,祭司既將我視為替代品,為何不想我和琳瑯教主一同做個永遠的娃娃?我長大了不就不像她了麼?

      明玄長老走之前,特別叮嚀我別跟祭司提起。我知道、我懂的,琳瑯傷了太多人的心,她的夫婿那辛蒙岳天極、深愛的她祭司和玦玄長老、死忠於祭司的明玄長老。

      紙鳶在天空翱翔,而身畔,祭司低語。

      『琳瑯……妳長大的樣子真好看。』

      那剎那,若非線球纏繞在手上,它真會自指尖溜走。

      如飛渡千關的雁,直至崇山峻嶺外;飛過縹緲峰,直達天際。

      祭司的話如石子打入池中,激起千萬圈漣漪,縱使我早已知曉自己不過是個投影,卻還是有若跌入聖湖,遭到湖裡惡靈啃噬一般。

      當晚我便燒了紙鳶。

      在月光下火光熠熠,它的熱度亦在我體內燃燒,如蛇自腳底攀爬而上,臉龐的月牙烙也好似灼痛肌膚。我怨恨地瞪著勾破夜色的明月,眼眶好刺好燙,握緊拳頭連指甲都嵌入掌心。

      琳瑯,我當真好恨妳!

      恨到光是想對妳下蠱施術都不夠,還想將妳推入聖湖,嚐嚐被惡靈吞噬的滋味。

      天上的彎月恰似嘲笑,彷彿說著:『妳不過是我的影子,如同妳臉上的月牙烙。什麼都別妄想了吧!或是妳想剜下左臉那塊肉呢?妳以為這樣就能逃離我麼?不怕祭司傷心麼?』

      我好恨妳、我好恨妳啊!

      掌心傳來的疼痛拉回意識,低頭一看,滿手殷紅中正巧掉落兩串透明水珠。

      原來我已經哭了啊,只是為了不讓淚水滑落才仰首望月。

      鮮血一滴滴打在地上,綻成朵朵妖異紅花,然後滲入土壤。

      子熒宮後院徒我一人,煢寂孤獨。

      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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