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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前塵(二)

      聽聞我奶奶是個薄命美人,生下了小叔不久便先去了,我們這代子孫自然是無緣面見,但此事並非結於此,奶奶是個人類,是以我父四兄弟所繼承的妖族血脈皆是源自於爺爺,可這妖族血脈當真怪異的很,並非所有子嗣皆能得其真傳。

      就父親四兄來看,我父著實是得了妖族血脈的大半真傳,身上氣勢絕旺,連爺爺也曾自嘆地說見得此間,猶如他當年一般。有了妖族之氣,於陰陽術式上便等於撿了個天之驕子的名號,於其自然表現得樣樣皆好,極得爺爺賞識,只待得日後將家主之位交付於他。

      相形對比之下,我大伯與三叔倒是被比掉了好幾個層次,應理說本還算是長才之軀的二人此時也只能說得上是資質平庸。而我小叔父,算是我父他們那安家“尚”字輩中得最少妖狐族血統的人,與前面三個兄弟相比,幾乎是與凡人必肩的。陰陽之術本是凡人即可修得,即使不具這等血統也不算什麼,但真當修煉起來時,卻總是與界中奇才望向其背。儘管我小叔父在此事下了極大的功夫,現如今倒也還是個有為的降魔師,但心中難免有些積怨,是以與其父兄素來並非如何交好。

      而這樣的情況,在多年之後,如實地反應到了我們這一代“長”字輩上,我的大哥長天,也是我們安家的長孫,承了父親的資質,是我們長字輩中的一枝獨秀,在這我二哥長濤和三叔的長女也是我到堂姐長華,早先在孫字輩中只有他們三人時,曾聽聞其天賦異稟,時常三人一起同三叔挑戰,有時竟也能和三叔博個勢均力敵。後來大伯也成了婚,娶了朝中上將軍的女兒為妻,於是有了現在大我六歲的堂兄長檀。可我伯母終究是朝廷中人,即使大伯與她感情極好,也不願讓她知道安家妖狐血脈一事,並非是提防著她,怕的只是她接受與否,所幸長檀資質普通,不似我大哥二哥和堂姐那般,聰慧過人。

      長恭,我和長茨則是“長”字輩中三個年齡較近者,長恭是我三叔的長子,大我一歲多,雖不比長字輩中前三人,卻也還算是個長才。相反的,長茨,小我兩歲的堂妹,於其父的關係,本就沒傳到個什麼天賦,自然也沒遺傳到多少妖族血脈,至於我的小叔於安家而言,心中本就存了許多心結,於是在與我叔嫂結褵後沒多久便洗手不做降魔師了,反倒在京城裡置了棟產,經營起商賈行業,從本家搬了出去。至於我,不知是不是老天開的一大玩笑,是個名副其實的純血人類,妖族血脈並未出現在我身上,怕是連長茨身上的萬分之一也無。

      對於普通人而言,混著妖血的半人半妖實則怪物的一種,陰陽兩間之事在安家被看得分明,無分善惡,妖血不代表著邪,並非所有陰間鬼槽的鬼怪皆是邪不可赦,爺爺是人也是妖,於其而言,兩邊都是他的一部分,安家所要保護的是弱小者,所傷害懲戒的是踰矩造次的傢伙。在這一層面上,妖族血脈便成了一樣加持,一樣天賦,而我,雖是父親的孩子,卻並未得其身上半點長才。

於此事,我本是該悲傷的,可那時我還來不及自怨自艾,該說是我連那是何種東西皆還未懂得,我連母親的哉嘆,家人的憐憫聽得都不似明白時,安家迎來了一場事故。

      傳聞中的上古凶獸襲來了上京,其時我不過三歲多一些,對於當時的情況毫無記憶,所知者皆為日後所聞,只知道那窮奇與爺爺似乎有些過往的恩怨情仇,這並不令人如何意外,爺爺幾十載時間做的陰陽師,上天地下此間哪兒沒去過,馴服過的鬼妖不勝數,而其中,他將它所遇過最強的九個手下敗將化成了他的式神,唯他解除律令,否則永世皆為式神。然窮奇並非其中之一,爺爺在這之前,實則為與窮期晤過面,事情的原委多有曲折,過去爺爺曾在卦山上殲滅了群惡狗,那群惡獸其實是窮期背上之一所化成,但當其實為上古神獸萬年來的一次蟄伏,卻沒料到生了此事,帶得他重聚回身時失了一對翅翼,窮奇自是惱怒,便襲京來向爺爺討要。

      此事掀起了極大的動靜,窮奇與爺爺和父親為首的天師們在京中與之惡鬥七日,倒得上京城生靈塗炭,甚至驚動了朝中的那一位,最後眾人將之引導到去京十餘里外的闊原裡,合力將窮奇的神識和軀體分離,分別封印至陰陽兩界,可窮期終歸是上古凶獸,在神識即將離體時撕裂了黃泉封口,將一干眾人埋了進黃泉地獄中。

      這一戰行得凶險,鬧得激烈,任何一邊皆未能全身而退,如那一眾陰陽師,有的逃出來了,有的卻被留在了黃泉地獄裡。

      爺爺逃出來了,可他只得自己一人逃脫,隨其去的父親、三叔和我大哥二哥,卻都沒再能回來。

      待的消息傳來,蓮寺叔嫂,也是長恭的母親,痛哭了一整夜,而我母親,同時承受了喪夫和喪子之痛,加之本來便不甚好的身體,一年過後承受不住便丟下我先離開了。

      這樁事情理所當然的被天子以各種理由壓了下來,沒過多久,便恢復了平靜,可於安家,卻是一大挫敗,而於我,則是失了父母和親兄弟。

      若是連爺爺也不曾歸來,我倒是成了真正的孤兒。

      然而,我那時不過三歲,於此些大事自然不懂,但爺爺說我們安家便是耐得住任何結果,不論是善是惡,出此言不代表於父親一是他不難過,我想,他大概是全家最痛苦的,沒能在那方田地裡救下自己的孩子和孫子,他的悲傷甚至要遠勝於我。

      由於喪失父母,我便過繼給了蓮寺叔嫂,屆時長華恰逢是適嫁年齡,嫁給了朝中某位臣子,少了個女兒相伴的蓮寺叔嫂倒也是欣然接受,便將我當成親生兒女一般撫養長大。我從小便是跟著長恭一起,不論學習和各式各樣的日常起居。最多的時候我們就如同朝廷上的那些學術宗師一般,一同論著各種歪理和正經事。長恭是個名副其實的思想家,每每論討時我總是能被他說服,說起來我腦中現在所存的一干理論全都起自於他。

      時間一晃眼便過去了,這件事在我人生中佔了相當顯著得位子,但卻並未在我身上留下多少痕跡。我就像是個正常的孩子長大,過著自己的生活,好似失去的人並非是我。

      於此,我多少感到有些懨懨的,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不是。喪親之痛理應是人生苦楚之首,我心裡仍會惦記著他們,會因為他們的所做所為引以為傲,也會因為他們的逝去感到惋惜,但我卻鮮少為此感到哀傷,倒像極了一個沒血沒淚之人。這樣是否於理不合,於情不義呢,我實在弄不清楚,於是便在某一次,找長恭好好地論訴一番。

      “人沒有所謂不知者無罪,儘管當時許多事我已記不清楚,但如我這般並未對親人逝去之事掉半滴眼淚之人,可為不孝?”我坐在房門外的走廊上,半隻腳踏在廊下的石階梯,有些不確定的問。

      長恭聽了蹙起眉頭,沉吟了半會兒,答道,“不孝乃是違背父母之意,背叛父母恩義之行,你那時年僅三歲,諸事尚未落定,只怕連自我意志也沒有,遑論恩義之志,再者,即使現如今懂了事,你人生中可有行過背叛父母意志,那等罪無可赦之事?若無,你既不違背父母意念,也無背叛其恩義,何來談論不孝?”說到此處,他頓了一下,歪著頭微微笑道   “如果今日換作是你,我是說如果,哪一天你死去了,留下你的親人,你可會希望他們成日為次哀傷思痛。”

      這個問題問的沉重,可我心裡卻早已有了答案。我想長恭不只是在問我,也是在問他自己,因為他和我,是一樣的。

      逝者如斯,往者已矣。在那之後,我們便再也沒討論起此事,許是覺得沒有必要了,因為我倆皆已想得足夠透徹。

      有些信念堅持久了,便是習慣成自然,比如說窮期那樁事亦或是血脈那一事,在我看來,兩者就如同溪底濁土一般,從河底揚起,隨著時間的沖刷,一切再是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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