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壹、從小,父王諄諄教誨著我要懂得天下之道、國家大義,身為一國公主的我在家國面前不可任性妄為、自私自利。

隆冬之際,屋外大雪紛飛,絲絲冷意從窗隙門縫悄然竄入,我本就容易畏寒,每到這個時節,楚娘都會替我準備好袖爐。

這會,袖爐焐不暖了,我就直接用雙手輕輕反覆搓揉著只殘留些微餘溫的袖爐,一旁的楚娘見著了,笑對著我說,「夫人,袖爐涼了,楚娘去給您重新溫熱吧。」

楚娘伸出手來從我手中將它拿過,逕自走到擺放在牆角處的壇甕旁,蹲下身來,一把掀開甕蓋,用著鐵鑷子夾著裡頭的炭墼、鋸末往袖爐裡添,添好後便拿出火摺子燃出一點火星來,再輕闔上爐蓋,讓它們在裡頭緩慢地悶燒。

袖爐回到我手中時正是恰好不燙手的溫度,可我目光所及之處是楚娘通紅的手背,我將袖爐放在大腿上,抬起手來就握著她那雙冰涼的手,輕輕搓揉著,「楚娘,我再去討個袖爐,這個先給妳用吧。」

隨後我把腿上的袖爐塞給了楚娘,楚娘卻不願收。

「夫人,楚娘無礙,倒是夫人畏寒,多討個袖爐來也好。」楚娘嘴角勾起彎彎微笑,雙手則是將袖爐輕推回給我。

楚娘那抹微笑,不禁讓人鼻子為之一酸。

「楚娘,是我對不住妳,以往在宮中,多拿個袖爐給妳,妳也不會這般推拖,來到這將軍府盡是讓妳受盡委屈。」說完,我將袖爐塞到楚娘手裡,她愣是被嚇了一跳,急忙將袖爐又塞回給我,我又順勢推回去,嚴肅地說了句,「本公主賞給妳的,妳還不打算要了?」

楚娘聽我所言,並不惶恐,只是忙地跪在我的跟前,我坐在椅凳上,她跪在地上仰看我,她再度將袖爐放回我擱在腿上的手中,眼裡盡是擔憂,「殿下妳......可下定決心了?」

許久未聞楚娘喊我殿下,嫁到將軍府後,我就要她改口喊我夫人,起初她還適應不了,愣是折騰半年才改得口,如今她再喊我殿下,真真恍如隔世。

我拉過她的手貼在袖爐上,微微頷首,「嗯,楚娘,我們要回家了。」

回家二字,是三年來我第一次說,三年間我一直在告訴自己,這裡是我的家,可家理應是令人心安之所,理應是能讓人放肆大笑大哭抑或是鬧鬧小脾氣的地方,我待在這裡三年,沒開懷笑過、沒嚎啕哭過甚至連脾氣都沒撒過,將軍府的家僕們還笑話我,說外頭傳聞惠德公主是才德兼備又有治世之才的女子,可咱們這兒只有個不懂喜怒成天苦著一張臉的庸才女子。

我想起他們的笑話,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惱、難受,反倒想笑,我這一笑,楚娘的一腔憂慮盡數化作兩行珠淚,滾滾而落,她抽噎著對我說,「殿下、殿下......我們回王宮、回王宮去,殿下在宮中是無所不能的一國公主,在這兒只是一位無權無勢的將軍夫人,一點也不好,回王宮才好。」

楚娘似乎在說服自己,但她又何嘗不是在安慰我,此去更好,絕不是不好。

「是啊,待會我就讓人把這封書信捎給父王,指不定明日我們就能離開了呢。」我把夾在書冊裡的信袋抽了出來拿給楚娘看,楚娘微微震驚,似乎沒想過我連書信都已經寫好。

「殿下,妳......當真放下大人了嗎?」楚娘小心翼翼探問著我,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末了,搖了搖頭,楚娘見狀更是錯愕,她急忙地問,「殿下,那妳這般不是......」

我直接打斷楚娘的話,只是一味搖頭,「楚娘,若不放下,最終我和他只會兩敗俱傷,若放下,縱然往後傷心難受,也只是我一人之事。」

先前,楚娘同我上雲佛寺參拜,參拜完準備離開時,楚娘去給寺裡添香油錢,而我先到寺門旁的菩提樹下等候,那會我仰望著繁茂的菩提葉,心緒繁重,後來一位大師途經此地見我一人,便雙手合十地上前,和藹一笑同我說了句,「施主,緊握在手,握的是掌中物;悄然放手,擁的是天下物。」

我見菩提枝葉因風輕吹而搖曳,有些木訥地問,「大師,不願放手是否太傻?」

「何為傻?放不放手,不過是種抉擇,不放手之人固有堅韌心意,可願意放手之人亦有十足勇氣,如今貧僧只是告訴施主您還有其他抉擇能走,不管走哪一條,不害人、不後悔就足已。」大師緩緩向我彎腰行禮,我亦雙手合十施以回禮,末了,大師便先行一步。

而我又抬眼望向跟前的菩提樹,想著大師那句──「緊握在手,握的是掌中物;悄然放手,擁的是天下物。」

如今拉回思緒,只見楚娘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半句話卻都沒說出口,只是重重地嘆了氣,眼淚簌簌落下,我抬起手指揩去她的淚珠,「楚娘,妳別難過,當初我起了個因,我就得承擔這個果,妳也別怨白峰。」

「殿下妳真傻!真傻!」楚娘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話到嘴邊,僅僅只叨唸我是個傻子。

她明白我對白峰的心意,所以她不忍苛責我,只是心疼我,我的好楚娘,幸好我的身邊還有妳。

我從未想過,放下是平淡的如釋重負而不是轟烈的痛徹心扉,原以為自己對白峰愛之入骨、無怨無悔,直至今日才曉得,我對他的心意不過爾爾。

對一個人的愛與不愛,皆是如此容易,用一眼就能愛上,只一語就能心傷。

三年間的我,以為真心相待,就能換得他一絲垂憐,到頭來都是我的天真幻想,我不該忽略我與他之間隔著那堵由怨憎築成的高聳城牆,大婚那天我就該明白,我啊,這一生都注定走不進他的心裡。

想來是我平生過分順遂,唯有情之一路必定坎坷,可這坎坷說到底也是我自個兒尋來,怨不了天、恨不了人,如是黯然傷神。

待身子暖和許多後也瞧見窗外的雪停了,我望著外頭積滿的皚皚白雪,不由得想起過往在宮中時的日子,每每下雪,我總會拉著楚娘她們一起打雪仗......

一想到這,我玩心大起,二話不說就起身去拉正在一旁替我收拾包袱的楚娘,「楚娘,我們好久沒打雪仗了!」

「哎?殿下、殿下,妳的意思是現下要打雪仗?哎!殿下妳慢點,慢點!」我走得急,被我拉著的楚娘差點跟不上我的腳步,一整路都踉踉蹌蹌,險些跌倒。

我倆來到院子中央,抬頭見日頭正要西沉,天邊霞光的紅似女子雙頰上的薄薄紅暈,見此景色,我抬起雙手攏在唇邊,對著空處就大喊,「楚娘──往後我們就沒人管啦──」

「殿下妳可放肆,楚娘可不敢!」楚娘急忙駁斥我,她看似口吻抗拒,其實可樂著呢,瞧她臉上那放肆的笑容,簡直和我有得一比!

「哈哈哈──偏要拉妳一起!」我同楚娘在院子裡嘻嘻哈哈了起來,我從地上撈了一把雪朝她一撒,她也撈起一把朝我一撒,我倆像回到了從前,我是那個受人愛戴的小公主,而她是受小公主愛戴的宮女,我們玩得再瘋狂也沒人會非議我們一句。

我從記事時,楚娘就在我的身旁了,她陪我玩陪我一起成長,她長我兩歲,我一直把她當姐姐,她總對我說誰主誰僕理應分明,可我知道,很多時候她會把我當親妹妹來親近來教誨,在這將軍府的三年裡,幸好有楚娘在,我也不至於過得鬱鬱寡歡。

紅霞落沉,黑幕正緩慢地覆上整片蒼穹,玩累的我整個人向後一仰往雪地裡躺,楚娘見狀以為我失足跌倒,嚇得跑過來要拉我,我立刻就伸出手來拉住她,然後趁她不備向後一拉,頓時我倆一起往雪地裡倒,楚娘知道我是故意的後也不掙脫,就跟著我一起陷入雪中,然後一副沒好氣又怨懟地對我說,「殿下妳真是同往常一般......調皮得很!」

一聽楚娘對我發脾氣,我竟樂不可支地笑開懷,「哈哈哈哈哈哈哈──楚娘教訓的是!教訓的是!」

楚娘現下肯定認為我適才把腦子撞傻了,不然怎地被責備還哈哈大笑著,我會笑是因為我很久沒聽她這般唸叨我,我也很久沒玩得這般歡快,就好似我還在宮中,我仍是那個令楚娘頭疼又愛玩的小公主。

望著遼闊天穹,思緒悠悠,想起從前平日裡為父王分憂解勞研議政事,閒暇時就帶著楚娘偷溜出宮去玩耍,我忽然有個念頭......我想回到從前,回到從不認識白峰的那時。

那會,我沒再說話,楚娘也一語不發,我們心照不宣沉默著,良久,楚娘才嘆了氣,啟口問我,「殿下,往後妳打算做什麼呢?」

「還能做什麼呢,我是一國公主,家國之事為先。」家國始終在前,我身為公主受百姓恩惠,我不能忘本。

楚娘聽完,直接對我承諾,「嗯,不管殿下要做什麼,楚娘都會陪著妳。」

「楚娘啊,妳就沒想過去過自己的生活,比如談一場風花雪月如何?」我沒想過要讓楚娘跟著我一輩子,我希望楚娘可以去做她自己想做的、戀自己所愛的,不要因為我錯過很多美好曼妙的人事。

「那多累人呀,楚娘還是待在殿下身旁就好......等等!莫不是殿下嫌楚娘煩,想趕楚娘走?」楚娘撐起身子,怨念地盯著我瞧。

我見她這樣,實在忍俊不禁,「我的好楚娘,我還巴不得妳不走!妳走了我還怎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楚娘知道自己在殿下心裡這麼重要,可就安心了。」說完,楚娘又躺了回去和我一起望著已然降下暗色帷幕的天穹。

「那是,我能離開妳家大人,我可離不開妳呀。」我很感謝楚娘,不管她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才說不走,但她在我最難受的時刻一直陪著我,也告訴我她一直在,讓我能如此安心。

楚娘意味深長地對我說,「那殿下妳可要看好楚娘,別讓楚娘跟著別人走啦!」

我轉過頭去對楚娘說,「肯定的!妳可不能隨隨便便跟別人走呀!」

楚娘嘻嘻笑著答應我,我亦哈哈笑著回應她,我倆似要在今日把這三年間的嘻嘻哈哈全笑盡一般。

當我望著那片無垠夜空又紛紛落下的晶瑩雪花,覺得此刻曼妙極好,心中一片平靜,我啊,決定放手去擁護天下人,尤其是愛我之人,所以,我在心裡輕聲說了句:白峰,我要放下你了。

我拉著楚娘走回清風院,只見院口跪著瑟瑟發抖的婢女們,聽見腳步聲的她們立刻抬起頭來,各個面色鐵青很是惶恐地朝我哀求。

我連忙要拉起她們,她們卻哭成淚人兒還直搖著頭,哀苦地對我說,「夫、夫人,大人、大人他來了,大人找不著您,說是咱們沒照顧好您,氣得要把咱們都逐出府,夫人!夫人您大人大量,求求您幫咱們這些下人求饒吧!」

我一聽簡直不敢置信,白峰從來不理我去何處,怎地這會還罰了我院子裡的人?我提著裙襬急急走向寢間,一路上盡是白峰的下屬在廊道兩旁把守,見這般陣仗,我不由得不安,直到進了屋內,就見白峰背對著門口,在我的書案前負手而立,我眼角餘光瞥見桌案上那封被拆開的書信......那是!?

我定了定神,啟口喊他,「白峰,為何你要罰我院......」

聽聞我的問話,白峰緩緩轉過身來,陰鷙的神色令我一驚,話語就這麼被打斷,他口吻冷漠而疏離地命令道,「出去。」

這聲「出去」,說的不是我,而是我身旁的楚娘,一直以來我都不會違逆白峰的意思,但今日我已決心和他一刀兩斷,他再待楚娘不好,我也不會再善罷甘休!

我抬手擋在楚娘的身前,「白峰,楚娘是本宮的人,她的去留理應是本宮決定。」

白峰像是查覺到什麼,一眼瞪了過來,語氣更加兇惡地喊,「出去!」

他這聲怒喊,嚇得楚娘連忙退了一步。

「白峰!你這是在做什麼!」這會,我整個人擋在楚娘的身前,毫不畏懼地直視怒火難掩的他。

從前的我,是不會這樣毫無忌憚地盯著他,從前的我,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向他的眼眸,就怕一抬頭,就瞧見他對我的厭惡不喜。

白峰蹙起一雙劍眉來,臉色愈來愈難看,隨後他快步朝我走來,伸手將我扯了過去,而另一手將楚娘推出了門外,還對外頭的人下令道,「抓住她!」

他的下屬立刻上前抓住踉蹌退出寢間的楚娘,楚娘奮力想掙脫禁錮卻不得辦法,她的雙臂就這麼被人架著,而膝彎處遭人一踢,腳一彎,整個人直直跪地,她忍痛著咬了咬牙,隨後朝著白峰喊著,「大人!您到底要對我家殿下做什麼!殿下一直以來都安安分分地守在清風院,您還想要殿下怎地做!」

我見楚娘那膝蓋磕得不輕,心裡很是擔憂想要衝上前去,但白峰的手卻怎地也甩不開,我趕緊朝他喊,「白峰!快放開楚娘!你不能把楚娘當犯人壓著!你沒理由罰我院子裡的人!」

我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氣惱,我一直都安分守己地待在我的清風院,從不去打擾他,也不管府裡的大小事,他實在沒理由這樣對我、這樣對楚娘。

白峰看向一直想掙脫的我,他的目光一黯,抓住我手臂的力道又重了些,我抿了抿唇,忍住痛意,而他冷哼了聲,「她照顧不好將軍府的夫人,為何不能罰她?」

我被他這一席話震得不知如何是好,白峰從來只針對我,他絕不會把對我的怨怒撒在他人身上,我不知為何他今日如此蠻橫不講理,「白峰,你向來不會牽扯至無辜之人,你若是對我有怨有恨,就衝我一人來!」

「好,如妳所願。」白峰抓住我手臂的力道緩了下來,周身給人的氣息也不似先前那般狂躁,可他卻不由分說地直接將我往寢間內扯,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楚娘喊著我,「殿下!殿下您......」

我趕緊轉過頭朝她笑了笑,想安慰她、想告訴她:楚娘,我可是一國公主,我還能有什麼事?他還能對我怎地?妳別擔心呀,別擔心呀。

楚娘放心不下我,她又趕緊朝白峰喊道,「大人!您到底要對殿下做什麼!?大人!求您放過殿下吧!殿下她......殿下她禁不起你......」

楚娘話音未落,白峰就打斷了她,聲色冷酷地回道,「我同妳家殿下是夫妻,還能對她做什麼?你們看好她,誰讓她進來,誰就嚴刑重罰,關門!」

那聲令下,房門漸漸闔上,我頻頻回頭望著身姿被壓得極低對著我們叫喊的楚娘,我見她急出了眼淚,甚至聲嘶力竭地吼叫,我卻只能朝她搖搖頭要她別擔心,可她喊得愈是淒厲,我與她相隔愈遠,遠到我已經聽不明白她說了什麼,而她的模樣就這麼緩緩地被闔在門外,「砰!」的一聲,房門緊實闔上,我再也看不見楚娘,再也聽不見她的任何聲音。

一路上白峰死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即便再疼,我仍死死地咬住下唇隱忍疼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如今我已下定決心,我再也不想在他面前如此卑微。

我想白峰已是看了那封要呈給父王的書信,也知曉我做了什麼決定,於是我望著他寬大的背,說了句,「白峰,我要離開了。」

忽地,白峰停下腳步,再無動作,一語不發,他背對著我,我瞧不見他究竟是喜還是怒的神情,只是他掐著我的力道是愈來愈重,我實在快扛不住他的手勁,怕哀號出聲的我只好藉由話語來掩飾,繼續重複大聲地說著那句,「白峰,我要離開了!」

話音且落,白峰便回過身來,神色晦暗,眸中情緒紛雜,我瞧不真切,他死死地盯著我,似咬牙切齒地道,「傅容佳,起初說要嫁進將軍府的是妳,如今要離開將軍府的也是妳,妳倒是任性妄為!」

我和白峰這樣面對面說話的機會少之又少,不面對我時,他時常和顏悅色與人談論;在面對我時,他只用嫉惡如仇的目光死命盯著我,而他從未喊過我的名姓,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姓,竟是這般怨怒,我很是難過。

「白峰,我以為你很開心我要離開了。」我愈來愈不明白,白峰到底在想些什麼,從前他恨不得不見我,可為何如今我已然要離去,他卻如此氣惱?

「妳怎能好過?桐娘死了,妳卻一走了之還要回去當妳的公主享盡榮華富貴,妳說,我會開心?」他這句詰問如一把銳利鋒芒的匕首直插在我心窩上。

桐娘,是我和白峰誰也撫慰不了的傷,是白峰痛失所愛的傷;是我愛而不得的傷。

除了楚娘,誰也不知我因桐娘而日夜做著噩夢,做著自己活活溺死在水裡的噩夢,好長一段時日,我都不敢輕易入睡,後來總靠著藥方和薰香才得以入眠,這些白峰從來不知,他都以為我高枕無憂,活得滋潤自在。

「白峰,如若你看不慣我回宮中,那我便前往雲佛寺常伴青燈,剃髮為尼跟著佛祖潛心修過。」如今我對白峰依戀不甚,放不下的也就父王一人,所以皈依佛祖並不是我最首要的抉擇。

白峰那雙英氣凜然的眉眼忽有一瞬哀愁閃過,那短暫到我認為僅僅是錯覺,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我,而我卻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我們二人之間如此沉默,他抓著我手臂的手也並未放開,我們就像兩座石雕立在那,即便任風雪颼颼、雨打日曬都渾然未覺。

良久,白峰吐出一段話,似有哀似有怨更是恨,「妳怎能好過?只有留在將軍府,妳才能記得妳多麼虧欠桐娘!」

白峰重複著那句──「妳怎能好過」,講第一次時,是向我的心窩插一刀,而第二次,是把刀從我心窩又抽了出來,這般疼得我再也哀號不出。

我明白自己害死了桐娘,可當年我不知他身旁已有桐娘,待我嫁給他時,才知曉他所愛之人因我投河自盡,我從未想過這不是我的責任,只是,我希望他不要那麼恨我,因為當年我要是知道他有愛人,我連看他一眼都不肯。

哭意滿腔卻無處宣洩,我忍著難受,張了張口,才發現自己是顫抖著說完一句話,「白峰,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吧。」

這是我最後的哀求,我希望白峰不要再因我時時想起桐娘的死,我已經折磨了他三年,我只是想放過他,放過我自己。

可誰知白峰更怒不可遏,他朝我吼著,「那誰來放過桐娘!?傅容佳,妳可自私!」

從小,父王諄諄教誨著我要懂得天下之道、國家大義,身為一國公主的我在家國面前不可任性妄為、自私自利。

我一直以為我做得很好,可在他眼裡,我竟是如此任性妄為又自私自利之人。

這時我才明白,我所言所為,他都不願聽不願看。

「那麼我該怎地做?我該怎地做才是贖罪?怎地做才是向桐娘懺悔?」怎地做才是放過你?這句話我卻不敢輕易說出口,我不想再讓他知曉我對他仍有心意。

面對白峰,我總是無解,就好比先前我總在想,我為何會心繫白峰?不過是見他一回的英姿颯爽,為何我就對他念念不忘?這疑問我想之又想,仍是無解。

白峰抓著我的力道又加重了些,他不再看我,只是低聲問了我句,「妳可知今日我去了哪?」

他這般問話,我倒是莫名其妙,過往他去哪,我確實都知曉,可他厭惡我能掌握他的行蹤,所以後來我再也不讓人捎他的消息來給我,我只有同父王通信時知曉戰事情況,才會知曉白峰是否要披甲上陣。

「不知。」我誠實答道,卻像是觸了他的逆鱗,他竟大發雷霆地質問我,「妳不知!?」

我從未瞧見這麼陰晴不定的白峰,只好抿著唇不發一語,我仍是......不想惹他不快。

見白峰如此怒不可遏,許是下一瞬我便會身首異處,我定了定心神,仰起臉來、挺著胸膛,我想,我若要死,亦要死得體面。

我已備好一張紙箋藏在楚娘手腕上那只金環裡,我囑咐過楚娘,說若我死了,就把裡頭的紙箋呈給父王,依楚娘的性子,我若命喪白峰之手,她拚死拚活都會把那張紙箋帶到我父王面前,將紙箋的內容公布於眾,楚娘並不知道我在盤算什麼,她要是知道早把那張紙籤給毀了。

「傅容佳!」他這一吼,吼得滿腔怨怒。

我亦有怨,實在忍不住地說,「如今的我是不能知、不必知,你究竟去哪,我怎會知曉?」

爾後,我不願和他再多做糾纏,目光便直視著前方,做好隨時會死的準備。

「好一個妳不能知、不必知!妳早該明白我對妳不會有半分情意,妳卻同陛下說我待妳不好?將軍夫人該有的榮華富貴我可有少虧待過妳?傅容佳,妳害死了一個無辜之人還想要得到什麼?」這是白峰第一次這麼指責我,似要用盡氣力告訴我──他恨我入骨。

以往他對我疏離又淡漠,我以為我不會再難受,怎料聽聞他的咄咄逼人,我只能更加難受,我替自己感到悲哀,我的悲喜仍被他左右,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靜下心後去判斷他的話語,才懂得他為何這般凌人之姿,前幾日父王傳訊說今日有要事要同他商討,所以召他入宮,父王肯定在期間說了他什麼,讓他認定我去父王那告了狀,說我自己在將軍府裡過得不好,以至於回來後才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我。

我再過得不開心也從未想找父王,父王年事已高,國事操勞,我不願連家事也操勞他。

我側過頭去,看向離我三步之遠的白峰,我望著他的眼眸,只讀見他眼中那恨不得將我撕毀啃食的念頭,那一眼,讓我多希望這三年來只是一場惡夢,醒來後我就能忘記。

我望著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我對他竟無話可說。

當年十六,春光明媚之際,白峰就站在青煙橋頭柳樹後,柳條青垂極為茂盛,隨風飄動時似珠簾叮鈴噹哴般相互撞擊,他本負手而立望著青煙湖的水色煙波,周遭竟忽有惡霸欺凌弱小,他二話不說走上前去,恰好一陣風吹得狂,吹掀了柳條,讓我能一覽無遺他的意氣風發,他見義勇為教訓了惡霸、攙扶起被他們欺凌的人,他正好側過身子往後一瞧,那一剎那,我移不開目光,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那一幕,是我初見白峰時的光景,春色正佳,英雄風發。

我當時對他多是讚揚,只是想著,啊,若是往後要嫁人,定要嫁像白峰這樣的人,英雄鐵漢亦不乏柔情。

而我卻因當時的這一眼,在日後將眾人陷於苦難之中。

良才,我回過神來,望著自己即將面對的一切,緩慢地搖了搖頭,努力地從嘴裡擠出話來,「我不會再想從你這得到什麼了,我已經同父王說......啊!」

白峰突然將我扯向床榻,一個甩手將我甩倒在床榻上,我的手肘因此磕得生疼,我抿了抿唇,忍著痛吃力地要支起身子,怎料他會突然欺身上來!

他扯過我的肩膀,讓我面對著他,隨後抓著我的雙臂把我壓倒在床榻上,我見他氣得雙眼通紅,他一字一句卻說得極慢,「傅容佳,妳這一輩子......哪都去不了。」

他的手一移便開始撕扯我的衣裳,我嚇得手腳並用抵抗著,可他一個習武之人根本不痛不癢我的反擊,如今,我終於曉得他要對我做什麼,一直隱忍不哭的我,再也忍不住,我顫抖著哭了起來,我不想要這樣,我不要他恨著我對我做這種事,我不要我們不是因相愛而發生......

「白峰我求你!求你放了我......不要!求你......我不要......」我哭喊著求他,可他不願聽,他甚至朝我嚴厲喝道,「傅容佳這不就是妳想要的嗎!?」

「不!不是......白峰我求你......求你住手......」我的抵抗都顯得那麼軟弱無力,只能見衣裳被他撕得破爛,只能聽衣帛「嘶咧──」的聲響,我只能愈哭愈兇,只能喊到嗓子沙啞,「白峰你住手......我不要......你快住手......我求你快住手......不要──」

我用盡一切氣力對他拳打腳踢,他不為所動,甚至壓制我任何動作,他把我掐得生疼,他所有動作都粗暴野蠻,我覺得很疼,身子疼,心也疼,可我除了哭除了求饒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任憑他將怨恨用這種方式發洩在我身上......

我這一生,只爭過一次,而爭的這次卻將我一生歡喜賠了進去,我不敢再爭,可不敢再爭卻還是惹來他更深的恨意,他待所有人都和善,對我,他從沒好臉色過,我真的很難過,我的夫君原來這麼討厭我。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古代愛情
卿本婉然 桓宓
庭前紫薇初作花,容華婉婉明朝霞。前生迷了眼,看不清心上人愛的 ...
古代愛情
待桃花再次絢爛 奎迪霂
每兩天更新一章,共十一章。一段世間傳聞:「在桃花樹下許定終生 ...
古代愛情
司祭殿 陸梨
【2018長篇架空玄幻古風】/2023修文重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