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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節 唐氏紛爭

「非常抱歉,少爺不見客。」

門房禮貌且強勢地回絕了螭聲的求見,雖然滿腹不滿,但總不好硬闖。

唐家莊是位在距離市井不遠的一處莊子,看這規模便知唐家生意做得挺大的,連進出的下人身上穿的衣著質料都是上佳。

螭聲走沒幾步,一陣喧鬧聲就從莊子裡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是誰讓這呆子進我唐家?當我姓唐的都死了嗎?!」

片刻之後,一道孰悉的身影被兩個壯漢扔出了門外,站在壯漢身後的少女一臉嫌惡,就像看到髒東西一樣,漂亮的面容微微扭曲,彷彿想朝對方吐口水,但礙於家教並沒有這麼做。

「你不能這麼對我!喻妹妹,唐遣是我舅舅!」

「他還是我叔叔呢!你算什麼東西,你姓唐嗎?當我唐家莊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呸!去你的喻妹妹,誰是你妹妹!少攀親帶故,噁心。」

唐家直系唯一的千金,唐喻,人比傳聞更加潑辣啊。

「你怎麼可以不給你叔叔一點面子?!」

「面子我愛給誰就給誰,至於你,我不屑給。送客!」

面對兩個壯漢逼近,是人都會心生恐懼,只見那人短促地尖叫了一聲,像是遇到洪水猛獸似的拔腿就跑。

「哼……三教九流的東西真是好意思……嗯?你誰?有事嗎?」

唐喻的視線落在站在不遠處全程旁觀的螭聲身上,看上去跟那下作的東西並不是一掛的,雖然語氣盡量柔和些,但聽上去就像是要找人打架似的。

「唐小姐,」螭聲規規矩矩先施一禮,看對方憋扭地回禮後才緩緩回到:「我是天醫弟子,奉天醫門掌門的命令前來,想和莊主談談。」

一聽到天醫,唐喻的反應與市井小民稍有不同,與其說驚訝天醫的名諱,倒不如說是訝異螭聲「居然來得這麼快」。

「你隨我來吧,大哥應該快醒了。」

醒?螭聲抬頭望了望天色,已經幾近入夜了,這時才睡醒?

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螭聲被領進會客的大堂沒過多久,唐家大少爺總算出現了,只是面容過於蒼白,還身穿一身白衣,不細看還以為是四處遊蕩的幽魂呢。

「唐少爺,這是?」

「天醫的弟子,見笑了,在下唐杰,唐家莊的現任莊主,前些日子遭遇歹人埋伏,傷勢還未痊癒,以這種狀態相談希望您別介意。」

螭聲默默地端詳著唐杰的臉色,許久才緩緩吐出兩個音節:「中毒。」

「……」

「臉色蒼白如紙、嗜睡、腳步虛浮乏力、呼吸偶有不暢、精神無法集中,可有嘔吐、腹瀉或是發燒?」

「……都有。」

「食物中毒,您最近的飲食不潔。」

唐喻立刻反駁:「唐家的廚子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這麼多年都不曾出過岔子,而且怎麼只有大哥中毒?我卻好端端的?」

螭聲卻看向唐杰:「這就要問唐少爺了,為何只有唐少爺的食物出了問題呢?」

「……多謝提醒,我心裡有底了。不說這些,您今日是為了貨品一事前來的嗎?」

「原本是,現在不只是。」

「請問這是什麼意……」

唐杰的話倏然被一陣鬼哭狼嚎打斷,一個高大的男人神色微慍,踏著大步伐,後頭還掛著眼淚縱橫的小騙子。

「舅舅你一定要替我討個公道啊!喻妹妹得理不饒人,都說我錯了還將我、將我扔出莊子!嗚嗚我摔的好疼啊!」

螭聲心煩意亂地拿出甜酒一飲而盡,酒壺重重地按在桌上,磅地一聲瞬間讓小騙子噤若寒蟬。

「哭夠了?」

小騙子先是甩甩頭,接觸到冰冷的視線後後知後覺點點頭。

「哭夠了就滾出去,我還要跟唐少爺商討事情。」

「我都不知道唐家有這麼無禮的客人,是莊主的朋友嗎?」

高大的男人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唐杰和螭聲,隨即拋了不屑的笑聲給唐喻:「呵,連個千金小姐也能養成野丫頭,我哥真是好本事,他兒子也真是好兒子啊……還不給齊兒道歉?」

「你說給哪隻小狗道歉啊?你養太多隻了我一時忘了是哪隻哎。」唐喻搶在她哥之前發話,語氣中盡是譏笑和厭惡:「哼,嬸娘地下有知你養了她那不檢點的好妹妹的兒子當親兒子寶貝著,心不知道有多寒啊,特別是這狗跟您長得還真像……」

「「唐喻!」」

唐杰和唐遣同時出聲,兩人互看了一眼,倒是唐杰搶得了先機:「叔叔,天色已晚,任由外人自由進出莊子,唐家莊的面子不好擺,請這位先回去吧。」

莊主都開口了,再賴著不走就不只是丟臉而已了。

唐遣臉色黑得可怕,連道了好幾聲好,最終還是拎著他的齊兒離開了。

「喻兒,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再怎麼說他都是長輩,幾分顏面還是要給的。」

「我還沒見過這麼丟人的長輩,吃相真難看。」

唐杰貌似又胃疼了起來,臉色很糟,冷汗密布在額前:「讓少俠見笑了。」

「我叫螭聲,直呼其名便可,唐少爺這病不難治,多喝水跟吃清淡的粥食,以及……換個廚子,或是去外頭吃吧。」

唐杰笑了笑:「既然如此,就聽少……螭聲所說的辦吧。」

「入夜了,我就先告辭了。」

「不,」唐杰搖搖頭:「請務必住下,叔叔的報復心很重,你方才出言喝斥連少齊,說不定一出莊子就會被暗算,先住下、待明日再出莊吧。」

「多謝。」螭聲心裡也鬆了一口氣,他居然將尋找下榻之處一事忘得一乾二淨,這時出莊還真不知道要住哪兒。

剛來何州就這麼多事,一會兒是連少齊那小騙子,一會兒是被唐喻押走、自稱擁有奇藥的唐二少,還有賣給天醫的藥材中混著假藥,而唐家似乎勾心鬥角也不少……

「攤上麻煩事了……唉……」

螭聲在闔眼入睡前似乎聽到了細碎的低語,忽遠忽近,模糊中帶著叮鈴的金屬聲碰撞聲──不太對!

螭聲翻身而起,腦袋卻一陣暈眩,居然是無色無味的睡香……!

房內除了他就沒別人,但走廊上隱約有些騷動,螭聲狠掐了自己的虎口一把,把自己給掐醒,手段粗暴了些卻非常有用。

一路從客房的走廊摸出來,居然沒見幾個守夜的僕從,看到他的僕從還一臉不可思議,螭聲回以淡淡的微笑:「就你吧。」

那僕從尚未回過神,下頷就被兩指扣住,指腹一掐,嘴巴被逼著張開,瞪大的雙眼看著螭聲從腰包中掏出鉗子,神色一下就變得很驚恐。

「你若是對我說謊,我會替閻王幫你拔舌,懂嗎?」

「唔!嗯嗯!」僕從只差沒對天發誓,螭聲一放開對他的箝制,他就如實招來:「唐遣想除掉大少爺───」

他話才說這麼一句,突然右臉一陣劇痛,一直到臉著地時才驚覺是吃了螭聲的一腳。

「然後我猜猜,你就出賣你的主人,把其他守夜的僕人支開?」

「不唔、不是!我沒有!」

僕從掙扎著想起身,但頭部挨這麼一腳,重心早就不穩,怎麼掙扎都像是在地上蠕動。

「我只是、來看看你是不是還在房裡,沒幹什麼……」

「原來是通風報信的。」

螭聲沒再理會還在努力站起來的僕從,他那一腳可是精準踢在僕從的耳朵上,想找回平衡還早得很,而且那一腳極重,那一耳聽力能剩幾成他就不能保證了。

唐杰的狀況不好,相對弱勢,聽說唐喻有習武,就不曉得武功如何?

幾個時辰前教訓那小騙子也未曾動手,不曉得有多少斤兩,希望別出事才好。

螭聲預想過很多狀況,卻沒有一個是那個號稱是病號的莊主大人一手持短劍一手持長劍,劍之走向詭譎,一劍一個人頭,收頭收得乾淨俐落,半點血跡都沒染上白衣的衣角。

而唐喻則是蹲在屋簷上嗑瓜子。

「……」他好像是白擔心了。

「哎?聲哥?被吵醒啦?真是抱歉啊,莊裡闖進了幾隻小老鼠。」

螭聲暫時沒心力去理會那詭異的稱呼,強制抵抗睡香的後遺症讓他額頭一突一突地疼。

「莊主大人聽說是病人來著。」

「喝過粥、暖過胃,清一下莊裡的入侵者還算是行有餘力。」

仔細看唐杰的臉色仍是很蒼白,但是劍拿的很穩,看來是不必擔心自保問題。

「放心吧,這個月都第三次了,沒讓他得逞過,唐遣豺狼虎豹之心還怕人知道嗎?他根本不叫暗殺,這是明殺。」

唐杰看了沾染上血跡的劍一眼,面帶歉意地對螭聲說到:「我這算犯規了嗎?」

螭聲無語地看著一地刺客的屍體和一臉無辜的莊主大人:「……自保是人之常情。」

「太好了。」

到頭來只有他小題大作嗎?

不,應該不是這樣,有個問題,應該有個大問題才對,那時候有個很突兀的東西。

───什麼問題?什麼東西?

───叮鈴?鈴鐺?

螭聲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撲通一聲倒了下去。

「聲哥?!」

唐喻的輕功極好,即使站得比較遠仍是比唐杰早一步,就在快接觸到螭聲的時後,有人開口了。

「如果我是妳,我不會貿然碰他。」

唐喻動作極快,鏗地一聲擋掉了一把暗器,面帶不善地瞪著來人。

「唐遣!你幹了什麼?!」

唐遣悠悠地步入唐家莊,如入無人之地:「這位天醫的弟子應該已經知曉了,我用了什麼計謀,打算做什麼。」

螭聲抖著身子偏過頭,身體像是千斤重似的動不了太多。

「……不是……睡香……」渙散的雙眼試圖將視線定在唐遣手上的鈴鐺上:「離魂香、那可是禁藥……想拿我當人質嗎……」

「不錯,」唐遣很滿意地捏了捏銀質的鈴鐺:「天醫門門主的四弟子,我查過你,大師兄犯了禁忌被除名、二師姐死於他鄉、三師姊雲遊四海無意爭掌門一位,被掌門看中的你若是死於唐莊主的莊子裡,你的師父、天醫門掌門會如何處理呢?」

「你腦子進水了……這種粗糙的誣陷騙得過我師父嗎、白癡……」

「你師父不信,還有何州的百姓啊,我就不相信每個人都是帶腦思考的,那些被緋言流語影響的合作戶呢?我有一百種方法讓唐杰因你名聲掃地。」

「所以,唐杰,」唐遣看向從剛才就不發一語的唐杰:「將唐家交給我,小毛孩子不需要這麼多。」

「你是不是只要自己不滿意的,都能隨意去搶、去破壞?」

「那當然。」

「爺爺當年沒有將唐家交給你是對的。」

唐杰神色淡然地收了劍,一副沒打算妥協也不想打的模樣,徹底激怒了原以為勝券在握的唐遣。

只是當唐遣還想怒斥些什麼,他卻發不出聲音,胸口的疼痛超乎想像,連開口的餘裕都沒有。

站在他背後笑得天真爛漫的大男孩,連少齊,臉上掛著讓人心裡發毛的微笑,手上握著一柄已經沒入唐遣後背病穿刺到前胸的小刀,殷紅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你不是齊兒……」

唐遣驚恐地看著他最疼愛的姪子,臉上的皮慢慢向下滑,露出藏在後面的白皙面孔,未乾的皮背後都是血塊,沾得臉上都是斑斑血跡,相當駭人。

那是溫潤如玉、恭謙有禮的一張臉,與唐遣的面孔有八成相像,如果不是帶著一臉血如常人一般笑著的話。

「爹爹,您在說什麼?我是棋兒沒有錯啊。」

唐遣的獨生子,唐棋,笑得一臉溫和,低頭看著血流如注的父親,字裡行間滿是不解。

「爹,您總是叫那人齊兒齊兒,叫我總是連名帶姓,是因為您喜歡小姨不喜歡我娘嗎?」

唐遣半匐在地上,想將胸前的血窟窿堵起來,但是一切都是徒勞。

「爹,我比他優秀,我學什麼都很快,雖然比不上喻妹妹聰慧,但是先生們都讚我能有所成就。」

唐遣向前爬了幾步,想離唐棋遠些,但是唐棋又向前走了幾步,在唐遣面前蹲了下來。

「我以為只要能模仿他的荒唐就能得到爹的認可了,結果爹看都不看我一眼,虧我還成天去唐家旗下的藥鋪裝瘋賣傻,爹不會不知道,是不想知道嗎?」

唐遣爬不動了,四肢傳來陣陣涼意,只能定定地看著這個他已許久不曾好好端詳過的親兒子。

「我娘是書香門第的嫡女,他娘不過是風月場所出身的小妾所生,論身分論才能論交際論形象論學識我都比他優秀,但是爹,您都看不上對吧?」

他不曾愛過這個兒子,他只是給唐老先生的一個交代而已。

「上次偶然聽到那個賤種喊您爹爹,雖然早猜到了,但我果然不能接受呢。」

唐棋撕去還掛在他臉上的一片血肉,聲音堪稱溫柔體貼。

「別擔心爹爹,孩兒這不是讓您去九泉下和他再作苦情父子嗎?」

他笑得像是當年被教書先生誇讚時跑來邀功的孩子,那時他回了那孩子什麼?

「我作得很像吧,爹爹?這面具我也費了一番心力呢,若不是在笑的時候剝下來,看起來就不像在笑了,真是愁死我了。」

他那時回了什麼──

「爹爹?您怎麼一直不說話呀?死了嗎?爹爹?」

──爹爹!今天教書先生說……

──沒什麼好說的,你也就這點能耐,跟你娘一樣沒用。

「……」

盯著已經失去氣息的唐遣,唐棋臉上的笑容像是早就僵了似的也沒垮下來,他在唐遣身上翻找了一會兒後拋了個小瓶子給唐杰。

「爹為了防我,身上解藥可是帶得很齊全,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我會扮成連少齊,哈。」

唐接接過解藥後瞥了一眼已經許久沒有動靜的螭聲,無聲地嘆了氣。

「你委託喻兒去把你綁來唐家莊,難到是要引螭聲來我們莊子?」

「我在市集偶然聽到了這位天醫弟子和那個姓連的對話……爹爹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要脅你的機會,」唐棋的眼底閃爍著瘋狂的笑意:「爹越是覺得有機可乘,我越有機會下手不是?螳螂欲捕蟬,卻不知黃雀待已久,這戲碼不錯吧?」

唐棋轉向唐喻,笑吟吟地拱手:「喻妹妹好演技。」

「是我不齒唐遣才答應配合你的,以後唐家與你無關,這是你說的。」

「那是自然。」

唐棋笑容不變,宛如依舊是那位風度翩翩的書香弟子,但其實心態卻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扭曲變形,不成人形了。

唐棋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壞人,他只是在計較父親的關愛這件事上走火入魔了。

母親來自在文壇上頗具盛名的連氏,以唐家這種作商起家的家族能娶到書香世家的嫡女本是非常光榮的事情,但唐遣的心思卻不曾放在唐棋的母親身上。

唐棋第一次起殺意的時候,才十二歲。

起因只是一張破爛的紙鳶,出自連少齊之手,分明自己能做得更好,卻只有連少齊被唐遣稱讚了。

那時候唐棋意識到───並非他哪裡不好,而是因為他不是連少齊,如此而已。

曾經的風度被扔到腦後,家訓、形象、道德都不重要,他人的生死與否也與他無關。

是不是更像「他」就能被父親認同?

不、僅僅像還不夠,畢竟本尊還活著───

「再笑得開心一點,『表弟』。」

面對一臉驚恐、被綁縛在柱子上的連少齊,唐棋的興致意外地高昂。

「爹爹不是喜歡你笑嗎?笑呀、開心一點,這可是要讓爹爹看的……」

你問他會為了他的所作所為懺悔或贖罪嗎?不會。

你問他是否會因為父親的死去而感到難過?也不會。

你若問他……你覺得開心嗎?

你也許會看到他露出宛如孩童的願望被滿足時的天真笑容,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寒到心坎裡。

「───很開心啊,不管是爹爹還是連少齊,他們在死前眼底都有我呢。」

「───我被看見了,被看見了!我很開心啊!欣喜若狂呢……」

內耳有一個叫半規管的東西可以維持人的平衡,如果頭部遭重擊時可能會傷及中耳(耳鳴、噁心、嘔吐、暈眩),幾及內耳(神經性耳聾)

大家要保護好耳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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