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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現實世界的邂逅

 夕映河,在溫柔的星月烘托下,靜靜流動著,橋上七彩的燈光裝置藝術,原是想讓景色更添生趣,卻硬生生打壞了夜的深沉,若只留下漆黑的夜,消去光害,微弱的星星就不再躲藏。不知怎的,每一夜總會浮現的這場夢,讓徐竣一二再地,遇見這張未施粉黛的臉,迎面笑得自然,這至關重要的畫面,並非庸俗的一見鐘情,而是不斷重複的邂逅,從未深入了解她,卻因現實與虛幻的距離想更加靠近。

 

      今晚,那女人又出現了,她穿著白色針織衫,合身牛仔長褲,遠遠的,徐竣就注意到她牽著一隻柴犬,「是Blue?為什麼被她收養了?」就在他忍不住想詢問之際,女人在他面前停下腳步。

 

  「血⋯⋯!」那女人驚訝的指著徐竣的身體,「你不要緊吧?」

 

  徐竣往自己身上一看,果然,他穿著充滿血漬的襯衫,手臂被紗布纏繞著。看到自己的傷之後,一陣後知後覺的痛楚立刻襲來,好痛,痛得連腳也站不穩,他眉頭緊皺的,扶著橋上的欄杆,這時候,女人又開口說話了:「你家住哪?需不需要送你回去?」

 

「這是我的狗。」當他指了指Blue,才一說話,眼前的畫面便開始震動,強勁的光波拆解了原本真實不虛的景物,女人也跟著四周的景物一起,分解成數以萬計的色彩粒子,粒子的顏色慢慢的退卻,變成一片空白,光束衝進徐竣全身,他感到刺眼無比。  

 

「我不能醒來,好不容易跟她說到了話,不行⋯⋯不行!」就在他掙扎著不願睜開眼的同時,鬧鐘的鈴聲充斥在耳邊,逼得他不得不舉起手,啪的一聲,關上它。  

 

  他坐起身,摸了摸身體,這才發現自己毫髮無傷,溫暖的陽光灑進了房間,他已從夢中回到現實。

 

  「為什麼?那女人開口對我說話了?又為什麼,她帶著Blue?」他自言自語的走向浴室,擠了幾球泡沫,刮鬍刀在白皙的臉龐上滑動著,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難道今天,是解開謎題的開始?」

 

      洗漱完畢,他走向母親的房間。

 

  「媽。」他輕聲喚著,只見媽媽面容憔悴的抽著煙,雙眼無神的盯著房外的雜草堆發呆,看樣子,又整夜失眠了,她沒聽見徐竣的叫喚,抽完了煙,放在地上踩了踩,又拿起一支準備點上。

 

  「別再抽煙了,妳的身體不好。」他走近母親身邊,蹲在她面前,作勢要搶過煙。

 

  「不要管我!」母親不耐煩的說,「已三天不見你爸爸了⋯⋯,這次會贏,還是會輸?」她吐著煙圈,眼神焦慮,「你是知道的吧?說!你昨晚夢見了什麼?」

 

  「爸爸今天會回來。」徐竣淡淡地說,「哥哥也是。」

 

  「你哥哥?」母親驚訝的放下了煙,雙手緊緊的抓住徐竣的肩膀,「你還不快躲起來!他絕對會打你的!」她滿臉恐懼。

 

  「要躲到什麼時候。」徐竣絲毫不在意,泰然自若的笑了笑:「他是我哥哥,我只希望他快點回來團聚,這裡一點也不像個家。」

 

  「你瘋了嗎?上次被他打到命都差點丟了!」母親越說越哽咽,「你快點離開這裡,我不要再看到那麼殘忍的畫面,拜託⋯⋯。」

 

  「媽,妳為什麼不能清醒一點?只要說服爸爸,在哥哥面前認錯,並發誓再也不去賭場,這一切就能在今天扭轉,他也不用把恨發洩在我身上!」

 

  「不行⋯⋯,沒有用的,你爸他已經走火入魔了。」母親顫抖著,雙手抓了抓凌亂的白髮。

 

  「妳不說,就由我來說吧!」

 

  「你到底想改變什麼?」母親抬起頭,眼神充滿不解,這個時候,一陣刺耳的聲響傳來,屋外那年久失修的大門,被緩緩推開了。

 

  「是爸。」徐竣一臉篤定。

 

  「你爸他回來了?」母親像失了魂似的起身走向玄關,徐竣也跟了過去。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母親帶著厚重的黑眼圈,面容憔悴的擠了個不自然的微笑說。只見父親精神恍惚的托著腳步走進來,正眼也沒落在母親身上,「輸到脫褲子了!還不快弄吃的來!餓死我了!」

 

  「好,馬上來!」母親有氣無力的應答道。

 

  她正要走進廚房,卻被徐竣制止了,「我來吧!」他示意要母親回房休息,不一會兒便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粥,走向坐在客廳抽煙的爸爸。

 

  「小子,有夢到明牌嗎?」父親裂嘴一笑,露出期待的表情,「你若夢到,記得告訴我,贏牌的希望都放在你這個天才身上!知不知道!」

 

  「爸,你快把整個家輸光了。」徐竣嘆息道,「你不只輸掉錢,也輸掉家人間的信任,停止吧?」

 

  「你在胡說什麼?」父親瞪著徐竣,雙手一揮,把徐竣剛送上來的那碗熱粥砸在地上,瓷碗碎片散落一地,湯汁濺開來,在地上冒著白煙。

 

  徐竣一臉鎮定的看著地板,楔而不捨的繼續說,「我就再說一次,不要再去賭博了,把欠哥哥的錢還給他,跟他道歉,他等一下會回來。」

 

「你說他等一下會回來?」父親的表情立刻由憤怒,轉為驚慌失措,他蹲了下來,發著抖說:「他是來叫我還錢的,對吧?」  

 

「答應把錢還給他,答應他不再到賭場去。」徐竣也蹲了下來,看著父親那不安的表情,「爸,只有你才能救這個家。」  

 

「你這個怪物!當年早該把你丟去瘋人院,你看看你,到現在還在胡言亂語!」

父親說著,用力推了徐竣一把,使他跌坐在地,當他發現手上一片刺痛時,已經來不及了,地上的瓷碗碎片割破了雙手,「果然還是傷到了。」他冷靜看著自己溫熱的血,一滴滴流下來,站起身,正打算到洗手檯沖洗,這時,爸爸從背後一把抓住了他。  

 

「說!徐康什麼時候回來?」他滿臉恐懼的看著徐竣,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開門聲。  

 

  「爸,等會兒照我說的做吧。」徐竣視線落在大門上,低聲說道,「哥哥回來了。」

 

這時候,爸爸毫不猶豫地起身,不顧徐竣的勸告,迅速地躲進房間裡,喀的一聲,門鎖上了。

 

  「徐耀輝,你這個賭鬼!還錢來!」徐康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一看到徐竣站在那裡,便誇張的笑著,不懷好意的靠近他。

 

  「哥,歡迎回來。」徐竣走向徐康,笑容滿面的迎接他。

 

  「怎麼沒看見那賭鬼?」徐康踏著輕快的步伐,迎上前來的他不時左顧右盼。

 

  「小康!」這時候,母親哭著走了出來,「放過你爸爸好嗎?我拜託你。」

 

「他不是我的親生爸爸!我的爸爸早就死了!」徐康不耐煩地應答道,「徐耀輝!你還躲啊?出來!」他下意識走向寢室,正想打開門,卻發現門被鎖上了。

「可惡!你居然敢躲我?我今天絕對要你好看!」語畢,他用魁梧的身軀憤怒的撞,粗壯的手,使盡蠻力想破壞喇叭鎖。

「哥!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先回房休息吧!」徐竣立刻上前勸阻道。

「都是媽的錯!嫁給了這個賭鬼,還生了個什麼都知道的怪物!」他放下歪斜的喇叭鎖,指著徐竣的鼻子,佈滿血絲的雙眼直瞪著他。

 

「沒錯,我就是什麼都知道,才要你別傷害爸!」徐竣話還沒說完,一個拳頭便狠狠的落在臉上,他痛得蹲了下來,不斷喘息。  

 

「不傷害爸!就傷害你這怪物!」徐康一面說,一面瘋狂的把憤怒用拳腳發洩著,不顧徐竣的哀嚎,「徐耀輝!你再不出來!我就打死他!」

 

  「別打了!」母親虛弱的制止道,「小康,他是你弟弟啊!」

「他不是我親弟弟!是媽跟那廢渣生的!」他沒有放過徐竣的打算,拳拳扎實的落在徐竣早已傷痕累累的身軀,直到徐竣倒臥在地,他才氣喘吁吁地起身,盯著這扇門。

這一次,憤怒使他用盡全力,撞開了門,但當他衝進房,卻只看見空盪盪的房間,以及半開的落地窗,窗簾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

 

找不到爸爸,徐康乾脆狠狠地破壞房裡的擺設,「給他跑了!啊⋯⋯!」他不甘心的吼叫,聲嘶力竭,最後卻只能雙手抱頭,無力的跌坐在地。

 

  「哥⋯⋯。」徐竣掙扎著,扶著牆,來到他身後。「拜託你原諒我們,好不好?」他渾身是傷,血沾滿了衣服,有氣無力的說。

 

徐康轉過身,看著倒地不起的徐竣,再看了看自己沾著血的手,「為什麼要阻止我?為什麼老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你明知道我會揍你!你不是早就夢見了嗎?」說完,他輕蔑的笑著。

 

「就是因為知道,才想改變,不是嗎?」

 

  徐康逕自起身,往落地窗走去,「我今天死也要找到那賭鬼。」他握緊雙手,渾身顫抖,踏著用力的步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

 

  結束了傷口的包紮,徐竣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昏睡過去,夢境裡,他看見徐康驚慌失措的跑著,閃身進入了一條窄小的巷弄,腳下的水溝發出濃烈的惡臭,幾隻老鼠從他腳邊竄過。接著,徐康在一扇破舊的門前停了下來,拿出鑰匙,打開門。此刻,徐竣就像個隱形人,四處看著徐康的住所,簡陋骯髒,空間狹小,目測連四坪也不到。

 

「哥哥原來住在這種地方。」他心想,就在他試著跟哥哥說話時,醫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逼他回到現實世界。  

 

「徐先生,傷口都處理完了。」急診室裡,醫生低著頭,對他解釋道:「等一下打完點滴,就可以出院了,記得,一周內若感到頭暈想吐,有可能是腦震盪,請儘速就醫。」  

 

  他吃力的眨了眨眼,看向牆上的時鐘,居然已經傍晚了。打完點滴,他披上了那件充滿血漬的衣服,緩緩下床,重心不穩的邁開步伐,拖著疼痛的身體,走出醫院,天色漸暗,夕陽餘暉散發著微弱的燈光,他照著回家路線走著,心裡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那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女人,難道會在今晚出現嗎?每次只要接近夕映橋,他都懷著忐忑不定的心,哪怕只有一次,也想親眼見到她,親口詢問她的名字。夢裡消失殆盡的畫面,會在現實世界中呈現嗎?心無旁鶩的走著,直到夕映橋出現在面前,才停下腳步。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環顧四周,如夢一般的場景在眼前放映著,信步走上橋,看著河面上晃動的光影,也看了看身上的傷。相同的畫面,再次上演,他在橋中間停了下來,當眼角餘光瞥見那女人的身影時,他驚訝得啞口無言。

 

這一次,是真的。

 

  女人穿著白色針織上衣,牽著一隻柴犬走了過來,隨著她越走越近,臉上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雙眼明亮,頭髮及肩,在橋上的燈光照映下,更顯得皮膚白皙光滑,她身上沒有過多的矯飾,若是上妝,也只會破壞那單純的氣質,她穿著合身牛仔褲,恰到好處襯著一雙高眺的長腿。

 

  當她看見徐竣,反射性的停下了腳步。「血⋯⋯!」她開口了,徐竣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如夢境般上映著,相信這一次,女人不會再消失。

 

  「這是我的狗。」他指了指Blue說,「牠的名字,叫Blue。」

 

  「Blue?」女人一臉疑惑,「你怎麼知道,牠是你的狗?」

 

  「這裡。」他蹲了下來,指著Blue背上脫落的毛髮,「這一塊,在我領養牠的時候,就長不出新的毛髮了,還有⋯⋯。」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條斷裂的藍色牽繩,「這是牠離家前,我哥哥故意切斷的,他拿著電踞想傷害Blue,被我擋下,幸好沒弄傷他,只切斷了牠的牽繩。」

 

女人接過了牽繩,仔細的看著,驚訝的說:「怎麼可能這麼巧?」她回憶道,「那一天我發現牠時,牠確實身上掛了條斷裂的繩子,是這條⋯,沒錯。」她說完,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看一身狼狽的徐竣,他身上的血跡,實在令人怵目驚心。

 

  「謝謝妳收留了牠。」徐竣說著,突然有些重心不穩,女人一臉關心的扶住他,「你去過醫院了嗎?」她說。

 

      徐竣點了點頭。

 

  「你家在哪,需不需要替你叫計程車,把你送回去?」女人繼續說著,徐竣出神的盯著她,一切是如此不真實。「有聽到我說話嗎?」女人揮了揮手,徐竣這才回神,他知道自己必須把握住跟女人說話的時間,也許有機會能搞清楚夢境的來龍去脈。

 

  「我家住在橋下。」他說。

 

  「那很近呢,我扶你回去吧?」女人熱心伸出援手,毫不猶豫的回答,更增加了徐竣對她的好感。

 

  她纖細的手,扶住徐竣充滿傷痕的手臂,兩人緩慢的走下了橋,眼看自己家就快到了,徐竣抓緊時間,開口問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妳叫什麼名字?」

 

  女人聽了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了一下,才緩緩的說:「真儷。」她停頓了一下,再說了一次:「吳真儷。」

 

  「我叫徐竣。」他不自主地盯著真儷瞧,真儷也感受到如此殷切的眼神,忍不住疑惑的問:「我們認識嗎?」

 

  徐竣被這麼一問,難為情的別過了頭,「沒什麼。」他說,「只是覺得,妳長的很像我曾認識過的一位朋友。」

 

  「喔?真的嗎?」真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到了。」徐竣停下了腳步,這時候,真儷的表情掩飾不住驚訝。

 

  眼前這棟平房,在巷道內昏暗的燈光映照下,顯得十分破舊,外圍磚牆上的油漆有些剝落,庭院裡光禿禿的,隨意長著幾株枯黃的植物,龜裂的藍色木質大門被風吹的嘎嘎作響,上頭貼著被雨淋得退色的紅春聯,從斷裂的鐵門窗隱約透出佛堂的燈光,微弱的閃爍著,顯得有些陰森。

 

  「這是你家?」真儷僵硬的說,徐竣則無奈的點了點頭。

 

  「謝謝妳送我回來。」看真儷啞然失語的表情,顯然是被他家那可怕的外觀嚇著了啊。

 

  「喔,不,不用客氣。」她支支吾吾人說著,把Blue交給了徐竣,「雖然我很捨不得,但是找到了原飼主,也必須物歸原主才行。」她抱起Blue,眼裡有些失落,對牠輕聲的說:「我一直以為,你是焦糖,也許真的是,誰知道呢?」

 

「焦糖?」徐竣疑惑的問。

 

「沒什麼,就覺得牠毛色是深棕色,才取了焦糖這個名字。」真儷說著,任由Blue舔著她的雙頰,「原來你叫他Blue啊?」她說。

 

「沒錯,因為從收容所領養回來時,可能是餓著肚子,他一臉憂鬱的看著我。」徐竣說。

 

「原來,Blue這名字指的是憂鬱。」真儷笑了笑。

 

「不然,Blue就先托給妳照顧吧!等我身上的傷完全好了,再跟妳把他領回來。」徐竣刻意製造下一次見面的機會,為了釐清夢境之謎,此刻的邂逅或許是關鍵。

 

「好。」真儷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他們就這樣,交換了連絡方式。

 

  「這將是一個新開始。」徐竣目送真儷牽著Blue離開的背影,暗自心想。

 

 

  真儷拿起剪刀,在盆栽上恣意的修剪著,在這寒冬的早晨,忘情地忙得汗流浹背。她哼著歌,每剪完一株,便滿足的欣賞著完成品,此時,幾隻小黃蝶湊巧地飛到她身邊圍繞著,任誰見到這景象,都會誤以為春天提早來臨了。就在她玩得一身青草味,準備起身去沖水閥洗掉一身泥濘時,背後突然出現的身影,嚇得她停止哼唱口中不成調的歌曲,嘴巴張得大大的,雙眼直盯著眼前這熟悉的身影瞧。

 

  「請問⋯⋯,這裡是澄樹身心靈治療所嗎?」就在真儷因驚訝而說不出話時,徐竣倒是先開口了。

 

  「你不是上次那個⋯⋯,焦糖的主人嗎?」說著,她走向治療所門口,「不過,現在還沒到看診時間喔!你可能要再等一會兒。」她用沾滿泥土的手在牛仔褲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打算把診所的門打開。

 

  「不,我不是來看診的,我是新來的諮商心理師。」聽著徐竣誠懇的解釋道,真儷的雙眼瞪得更大了。

 

  「原來⋯⋯,院長所說新來的諮商師,是你?」真儷驚訝的說,「再次見到你,就是同事了,真不可思議啊!」

 

  「再次自我介紹,我叫徐竣。」

 

  「我叫吳真儷,是這裡的繪畫治療師。」

 

  他終於再次見到了真儷,還成為了她的同事,看似散亂的線索,如今漸漸串連起來了。

 

  「這裡的環境完全不像心理治療所,有一個這麼美的花園,設計很有歐式風格,真有特色。」徐竣四處欣賞著。

 

  「不只是你這麼說,來訪者們也這麼覺得。」她洗淨滿是泥土的雙手,轉身對徐竣笑了笑:   「這可是我們巫院長的精心打造,為了要讓來訪的朋友們放輕鬆,像回到自己家一樣舒適。」

 

  說著,她帶著徐竣在花園裡漫步,「像是這座花園,還有諮商室後方的咖啡廳,都是一般診所比較少見的設施。」

 

  他們在花園繞了一圈後,真儷帶徐竣走進診所,打開燈,便看到一座柔軟的沙發椅,溫暖的橘黃色燈光,角落點了幾顆手工蠟燭,而最吸引徐竣目光的,是櫃檯旁白淨的牆上,一幅幅色彩繽紛的油畫,畫裡翠綠的山巒、朱紅的花朵、湛藍的海景、橘紅的晚霞,如實的被細膩的被畫筆呈現出來,他馬上注意到每一幅作品的角落,都有真儷的簽名。

 

「原來妳是個畫家。」徐竣說。

 

  真儷笑了笑,「畫得不算專業,我小時候曾經學過美術,後來發現繪畫可以用來幫助個案理清心理狀態,便一頭栽進繪畫治療這個領域了。」她說完,打量了一下徐竣,「看來,你身上的傷已經好啦?該是時候把Blue還給你了。」

 

  「不急,相信Blue一定被妳照顧得很好。」徐竣說。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啦?」從諮商室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徐竣順著聲音來的地方看去,只見一位精神抖擻,皮膚紅潤的中年人,穿著白袍走了出來。

 

  「巫院長,你好。」徐竣連忙鞠躬,並與他握手。

 

  「好久不見,時間過得真快,總覺得不久前才在黎教授那見到你,一晃眼幾年過去啦!」巫院長宏亮的笑著,熱情的走向徐竣,並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果然像黎教授說的,越來越帥,像韓劇男主角一樣⋯⋯。」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腦中找尋形容詞。

 

  「而且,他向我推薦你的時候⋯⋯,不斷的誇獎你,是一位天才治療師啊!」

 

  「我會盡力的,有許多事,還要請院長跟吳心理師多多指導。」徐竣謙虛的說。

 

  「院長,為什麼說他是天才呢?」真儷疑惑的笑了笑。

 

  「因為他能夢見明天發生什麼事。」院長故弄玄虛的對真儷挑了挑眉,並轉身對徐竣竊笑。「對吧?徐心理師?」說完,不等徐竣回答,他便自故自的走進診療室了。

「天才?」真儷疑惑的重複著院長說的話,再往徐竣身上打量了一翻,「院長在開玩笑吧?夢見明天發生的事?」見徐竣笑而不答,真儷逕自走向諮商室,打開門,示意要徐竣過去看看,「天才,我帶你熟悉一下個案會議資料吧!」徐竣看得出她的笑,有些諷刺,但還是照真儷說的,走進諮商室裡。

 

  真儷打開筆電,一臉認真的解說著資料夾的存放位置,以及個案記錄檔案的密碼,徐竣刻意專注的聽著,但夢境的畫面總不斷浮現,擾亂心神。他偷偷瞄了她幾眼,有別於上次在橋上初遇的脂粉未施,真儷上班時,化了一點淡妝,顯得氣色更紅潤了些。

 

  她說完之後,關上筆電,在徐竣準備要離開諮商室前,叫住了他。

 

  「徐心理師,坦白告訴你吧。」她站起身,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其實,我未婚夫,也是這裡的諮商師。」

 

  真儷有未婚夫了,徐竣早在前一晚夢裡便知曉了,不是很意外。

 

  「剛才院長並沒有提到,其實他尚未離職,他出了點事,短期內也許沒辦法上班。」真儷的表情有些苦澀,說話的時候,眼神不自在的盯著地板。

 

  「我知道。」徐竣說。

 

  「看來院長告訴過你啦?」

 

  不是院長告訴他的。徐竣本想回答,但猶豫了幾秒鐘,他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並不是每個人,知道他的能力,都能接受,此刻,他不清楚真儷是什麼樣的人,認識不深,那自我保護的本能提醒著他,還是過段時間再說清楚吧?

 

  「等他有空,會過來治療所一趟,到時候,再好好介紹你們認識吧!」她若有所思的說著,任誰看了都知道,她提到自己的未婚夫,並不開心。接著,她抬頭看了看時鐘,「對了!這時間,院長夫人跟李護士該在櫃檯了,我帶你過去認識他們吧!他們都是很可愛的人喔!」真儷換了個輕鬆點的表情說。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徐竣獨自走在繁忙的街道上,接著,他轉身往一條黑暗的巷子走進去,順著夢裡的印象,他不慌不忙的踏著篤定的腳步,在一面生鏽的鐵門前停了下來,按下電鈴。

 

  「誰啊?」屋內傳來的聲音醉醺醺的。

  「哥,是我。」徐竣說。

 

  門緩緩地打開了,徐康驚訝地站在門口,「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

 

  「哥,我帶了些下酒菜來。」徐竣刻意忽略徐康充滿敵意的眼神,自故自的進門,屋內家具除了一張小茶几跟一台電視,其他什麼也沒有,徐竣把下酒菜放到茶几上,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出去!」徐康繼續吼叫道。

 

  「一起吃晚飯吧!哥!」徐竣一面笑著說,一面把下酒菜從塑膠袋裡拿出來,彷彿沒有看到哥哥臉上的凶狠表情。

 

  接著,一聲巨響,徐竣驚訝得差點弄翻手中的食物。徐康將一支酒瓶往他身旁摔過去,「你再不離開,下一支酒瓶就打在你身上!」

 

  「哥,我來這裡,是有話想告訴你。」徐竣起身,走向哥哥,「回家跟我們團圓!好嗎?」

「團圓?」徐康冷冷的笑著說:   「真是痴人說夢!」

 

  「哥,現在我好不容易存了一點錢,可以替爸把錢還給你了。」徐竣ㄧ臉誠懇。

 

  「你存了一點錢?哼!」徐康抓起徐竣的衣領,「就憑你賺的錢?想還清你爸欠我的債,還差的遠!」

 

  「哥,你說的對。」徐竣的衣領被徐康抓住,使他說起話來有些吃力,「都是我們的錯,雖然難以彌補你,但是我會試著連他的份一起努力的。」

 

  「要不是我親爸爸死了,媽媽也不會改嫁,我也不用為了你們賺錢養家,知道嗎?」他咬牙切齒的說著,把徐竣拉到門邊,「只要有你們父子在,就沒有我!」徐康用力的把他甩出門,徐竣倒在地上,他疼痛吃力的起身,此時徐康已經把門狠很關上。

 

  「哥!」儘管他用力的拍打著,徐康依舊沒有把門打開。

 

  徐竣只好離開徐康的住處,他垂頭喪氣的走著,一股撕裂的刺痛感,提醒他舉起擦傷的雙手,仔細一看,才發現手上佈滿擦傷,幾條血痕沾上了襯衫袖子,在寒冬冷洌的風吹拂下,傷口更加疼痛了。

 

  一回到家,整個屋子黑漆漆的,徐竣打開燈,只見母親一人喝著啤酒,精神恍惚的她,正雙眼無神的盯著充滿雜訊的電視機。

 

  「爸呢?」徐竣關上電視機,冷冷的說,「又去賭場了,對吧?」他忍不住笑了,嘲笑自己的明知故問。

 

  「小竣,是不是要等到有一天,爸把所有家產都輸光了,才能阻止他,讓他重新做人?」母親說。

 

  「我見到哥哥了,他住在一個四坪不到的矮房裡。」徐竣說。

 

  「你知道小康住在哪裡?」母親語氣平淡的說著,漠不關心。「他是我教壞了的孩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個失敗品,想丟也丟不掉。」

 

  「哥哥他才不是失敗品,他是個資優生。」他走近母親,蹲了下來。「妳難道忘了,直到高三,他的成績都十分優異嗎?他毅然決然的放棄升學,就是為了扛起家裡的經濟重擔!」

儘管母親心不在焉的按著遙控器,徐竣還是繼續說:「哥哥雖然說不喜歡我,但他卻賺錢給我,讓我唸最愛的心理系,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我的照顧。」說完,他起身正要離開客廳。

 

  「小竣。」媽媽叫住了他。「你不是找到新工作了嗎?薪水什麼時候發下來?家裡都沒錢了⋯⋯。」

 

  徐竣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拖著疲憊的身體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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