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家門，青年板著一張臉，抿著緊繃的唇線，一直線的就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不顧身後男人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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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茶，你可以慢慢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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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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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語未畢，青年的回應就是一碗響亮的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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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並不生氣，唇邊噙著苦澀的笑意，打開客廳燈光，不疾不徐的坐在柔軟沙發上，等待對方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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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躺在床上，將自己關在房間內，手上高舉著黑色圓珠，顏色黝黑的透不進絲毫亮光，天花板照射下來的柔和光線完全吸入黑珠裡頭，看不出一點透明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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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左手，鍾壹茶整個人癱在床上，他深呼吸了兩次，壓下心中洶湧而上的怒火，但是憤恨、痛苦、悲傷，三種情緒交雜在一塊，猙獰得出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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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著只要蒐集這最後一顆黑珠，他的母親就可以從心病解脫，身體痊癒的出院，陪伴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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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鍾壹茶握緊雙手，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失控的大吼大叫，將滿腔的不滿用野蠻的方式宣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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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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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下胸口情緒激動的起伏，將捏得指節發白的雙手慢慢鬆開，整個人登時像洩了氣的氣球，一種對現況無能為力的萎靡覆蓋了滿腔的憤恨。鍾壹茶兩眼失焦的看著天花板，回想起方才在車上和男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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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輛已經啟駛幾段路口，鍾壹茶含在嘴裡的話原本想回到家裡才說，但是熬不過想知道結果的慾望，還是忍不住先和男人討論他心裡所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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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蒐集好五百顆的黑暗之心，回去就拿給你。」鍾壹茶低頭看著手上的黑珠，頭也不抬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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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茶，這件事我們回去慢慢說。」男人顯然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並不訝異在漫長沉默中，這突如其來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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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鍾壹茶抬起頭，一個不好的念頭起了火，難以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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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親……」男人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又或是該如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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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又怎麼了？」鍾壹茶擰著眉，燃火的念頭直燒，燒進了火藥芯裡，只要想要答案不對，就會燒穿那一層紙，炸開裡頭的火藥，「你不要告訴我五百顆又不夠，需要再幾顆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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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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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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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盯著眼前車況，面對青年的逼問，那雙溫潤柔軟的眼底是難以啟齒的為難，他微皺眉頭，嘆了聲氣，還是決定依照原本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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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需要一百九十九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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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握了握拳，垂下腦袋，滿懷希望的答案，仍是被無情的澆下冷水，浸濕的炸藥登時冷靜下來，但是滿腔的火藥味壓得他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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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去年不說蒐集六百九十九顆就好了？」鍾壹茶深呼吸，他並不想因為情緒失控而對對方惡氣相向，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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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母親病情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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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一愣，又一次深呼吸，讓自己冷靜的繼續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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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說妳母親的心臟衰竭已經進入四級，現在只能靠藥物勉強控制病情，依你母親現在的身體情況，已經不能開刀動手術了，醫師說……」男人語句頓了頓，憐惜得看向鍾壹茶，「你母親隨時會死於心臟衰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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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澆熄的苗火不會再燃起，但男人說出的最後一句話，徹底燒開了薄薄隔紙，炸響了整串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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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鍾壹茶顫抖著身體，那是情緒壓抑極致的表現，「媽的病情在去年只是二級而已，怎麼可能短短半年就惡化成無可救藥的地步？難道我蒐集的一千多顆黑暗之心都不能挽救媽的病情？那我蒐集這麼多顆黑暗之心到底有什麼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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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抬起頭來，激動的情緒讓他眼眶泛紅，面目猙獰，握在他手裡的黑珠彷彿都能被他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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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偶爾去看看你母親，」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讓他想著之後該做的事情，「自從你依約完成契約數量的黑暗之心後，你就沒有再去看你母親了。一千四百顆你花了四年蒐集完成，但是這次五百顆你卻僅花一年半，你太拚了，你母親要是知道你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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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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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茶，你應該多陪伴你母親，讓她剩下的時間多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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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你閉嘴！給我閉嘴啊！」鍾壹茶摀住雙耳，膝蓋蜷曲在椅墊上，明明是高大氣盛的大學青年，在此刻卻嬌小懦弱，讓人心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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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他這脆弱的模樣，還有混亂的心音，也不敢再說出什麼會刺激他的話，專心一志的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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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只餘鍾壹茶激動的喘息聲，轎車平穩的引擎聲，沉默得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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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兩腳發麻，刺痛感才將他從絕望深淵中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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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還要一百九十九顆，我媽還有救嗎？」鍾壹茶腦袋埋在膝蓋之中，語氣悶懨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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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延一延。」男人如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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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聽見深呼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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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延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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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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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嗎？」鍾壹茶霍地抬頭，情緒激動，「你不是神嗎？神不是無所不能嗎？不能救救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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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神，也不能違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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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輕踩煞車，突兀的停在仍亮著綠燈的馬路上，鍾壹茶見狀，注意力移向窗外，神情見怪不怪，所幸半夜時分的路上無車，沒有讓人尷尬的喇叭聲急促響起，也沒有人注目這行動詭異的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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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才方停下行駛，街旁立即衝出兩名嬉鬧的青年，他們似乎沒有注意路上來車，笑嘻嘻的自顧打鬧，直到被轎車的頭燈照射，刺眼的光線讓他們瞇起眼睛，後知後覺的悚然發現自己玩鬧到馬路上來，驚起一身雞皮疙瘩，這才一臉歉意的朝駕駛者點頭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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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目光看向兩名青年的背影，他們不再打鬧，但一邊後怕的聊天一邊闖紅燈穿過馬路，如此對環境沒有警覺。男人收回目光，再次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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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沒有撞上他們，他們也不一定渡得過今天。」男人在為他無法左右人生死做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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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蒐集這麼多黑暗之心又是為了什麼？契約不是談好只要我依約完成一千四百顆的黑暗之心，你就會醫好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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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應該重新確認一下契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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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和你立約的時候只是國三，沒道理我連我求什麼願都會忘記！」鍾壹茶惡狠狠地瞪著男人，再也無法抑制對男人出爾反爾的態度而感到不滿的情緒，尤其是被宣告母親死期將至的時候，任誰都無法冷靜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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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將那五百顆拿給我吧，能幫你母親拖延時間，已經是我最大的盡力了。」就算面對鍾壹茶的惡言惡語，男人仍然是那張溫和潤雅的表情，沒有絲毫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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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心到底是什麼？」鍾壹茶沒少問過這個問題，但對方的回答總是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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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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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暗罵一聲該死，忿忿地扭頭看向窗外，捏緊手中的黑珠，不斷腹誹著神真是沒用，媽媽該怎麼辦？原來神通廣大的神明就連凡人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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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車窗玻璃的反射，鍾壹茶瞪著那專注於開車的男人，對方雙眉微皺，嘴邊老噙著的淡笑皆是苦澀，顯然對鍾壹茶鬧脾氣的模樣很無奈，卻又寵溺的不曾罵過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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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壹茶抿緊唇線，心裡的憤恨減緩了點——是的，從認識那位自稱神的男人以來，鍾壹茶無論鬧過幾次彆扭、發大脾氣，不曾聽那位神惱怒罵過他一次，就連情緒表現出一絲不耐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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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緊握的手再次鬆開，鍾壹茶眨眨眼睛，吁了口氣，一旦想過神對他的寵溺，就會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任性了，自從媽媽在他上國中一年級倒下住院之後，他的生活起居，都是由那位神所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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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此刻卻牽扯到他的媽媽，任誰聽見自己的媽媽命不久矣，想必都不能相信。知道了與神立約能保住媽媽的命，鍾壹茶可謂是奮不顧身，他將自己所有的個人時間都花在蒐集黑暗之心上，從國三立約努力到了現在大三，得到的消息卻是一次比一次更糟糕，對神的脾氣也就越冷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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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與神的契約，是百分之百會達成的，如果無法如願，神就不會與人立約，鍾壹茶在想，他到底當初是怎麼和神訂下契約內容的？為什麼他一直認為可以救媽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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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張契約單在他上高中後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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