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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宰予,你不是一個人

      青山院邊斜,綠水藩側繞。桃李植山中,楊柳落水上。

      一座座連綿山峰環繞在一幢看來有些老舊的建築東側,增添不少出世氣息,而自山頂發源,從山腳流下、繞過建築的那條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寧靜平和。

      一棵棵桃樹與李樹在春風的吹撫下開了滿山粉色、白色的花,一條條垂下的青翠柳枝輕拂著水面,更顯盎然春意。

      這條小河叫沂水;這座青山叫沂山。

      那麼這座書院自然就是少昊四大書院之一的東沂書院。

      此時,在東沂書院的上空,一片碧藍的蒼穹中,出現了某種平常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有一道極難察覺的白光以光一般的速度穿透雲層,射進東沂書院舊書樓的某處,整個過程不過一瞬,那道光線便消失於無形。

      而此刻,書院舊樓正傳出琅琅金石般的讀書聲,很是悅耳。

      但是讀出來的內容……卻一點兒也不悅耳。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課堂內學生清稚的聲音很是天真。「……於予與何誅?」

      唸完最後一句的同時,大聲的喝罵聲隨之而起,撕破了書院由讀書聲編織成的和諧寧靜。

      舊書樓某間課堂上,東沂書院大先生文道遠雙手叉腰,喝罵著眼前的一個學生。

      「……上課睡覺?從宰予那件事之後就沒有人敢在書院上課睡覺!」文道遠兩道眉氣得豎起,微黑的臉龐脹紅。

      原來大先生是為了責備晝寢的學生而讓其他學生朗誦那篇文章。

      那個晝寢的學生受到文道遠喝罵之後本能的站起,接著緩緩抬頭望向文道遠,眼神……有些茫然。

      文道遠覺得有些奇怪,愣了一下,但是失望氣憤的情緒還是壓過了疑惑,他一揮衣袖指向門外,怒道:「出去,去外面站著!」

      那學生清秀好看的臉上閃過幾個表情、兩道眉扭了扭,猶豫一會,最後衣袖一揮,在同窗的竊笑議論聲中走出了課堂。

      看著那學生離去的背影,文道遠皺了皺眉,嘆了口無聲的氣,重拾書卷繼續講課。

      ……

      ……

      那學生雙手緊貼身體兩側,直挺挺的站在課堂外廊上,望著廊外庭院的景致,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廊外庭院有青翠的草坪、有一處竹林、有一座小丘,有幾棵開花的杏樹,也有幾方水塘。

      他思考的問題不是為什麼他會在課堂上睡著、也不是方才課堂上教了些什麼,更不是在想如何彌補自己在大先生心目中的形象。

      他在想他是誰、這裡是哪裡。

      他閉上雙眼,試著從心海裡找些蛛絲馬跡。

      心海是海,是一片無垠的深沉海洋,他的一縷神識潛入心海,盲目的打撈著記憶。

      他的神識最先遇到的是三個字,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用瀟灑的墨跡走成,看到那三個字時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關子敬。

      這是名字,他的名字,他很確定。

      他的那縷神識繾綣著,圍繞著關子敬三字,想要找出更多相關的資訊。

      沒想到那三個用墨寫成的字一下子就溶於心神意識的大海裡,再也尋不到蹤跡。

      他心一驚,怕失去這個資訊,無法再凝聚神識繼續深潛,神識一下子被推出了心海。

      他雙眼一睜,微微喘著氣,表情有些驚慌,也有些茫然。

      「關子敬。」他再度閉上雙眼,低聲道。「關子敬關子敬關子敬……」

      他的雙唇快速蠕動著,一遍又一遍的念著那個名字,像是怕忘記一樣。

      過了一會,他喘了一口氣,喃喃道:「至少有名字,不算太壞。」

      ……

      ……

      某座重要的山前有某片重要的海。

      那座重要的山上站著一個書生打扮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約莫而立光景,晚風習習,衣袂飄飄,狀似神仙。

      只是他背著一把泛黃的破舊紙傘,看來有些突兀。

      那白衣書生看著山下的那片妖異的廣袤海洋,表情漠然。

      一座座高峻的山峰環繞著一片海,峰上還罩著一層雪白。

      這片海處於極北之地,海面卻從不結凍,即使在寒冷刺骨的隆冬。

      相反的,與其相鄰的山頭在隆冬時節都大雪封山,積雪三尺。

      又一陣惠風來,春寒料峭,微冷,山頭宮粉梅,寥寥數枝開。

      白衣書生冰冷的雙眼直視著那片海洋中央。

      向晚夕陽落,遲暮晚雲收。

      他的雙眼緩緩移向血紅的天穹。

      天色忽然一片漆黑。

      白衣書生眼神微變。

      不過兩息時間,天色旋即變回向晚血色,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他伸手向後,想要拿傘。

      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把手收了回來。

      他不做多餘的事,所以剛才的舉動完全是多餘的。

      因為在那種力量面前,什麼舉動都是多餘的。

      他瞇起雙眼,雙眼透出幽幽寒光,宛若兩把月光下的劍。

      「居然可以眨眼了。」他冷冷說道,同時揮袖轉身,往山下跨了一步。

      他的身形陡然虛化,在翠綠的山頂上留下幾道殘影,隨著晚風飄送,那些餘下的殘影也被風帶走,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

      ……

      綿長悠遠的鐘聲響起,大概是下課了。關子敬這麼想著。

      他望著外頭血色的天穹,眼神有些茫然。

      他很確定他這是穿越了。他的元神進到了這個叫關子敬的學生身體裡。

      他閉上雙眼,做了個深呼吸。

      有很多事情需要搞清楚,但他不想尋求別人的幫助。

      這次,他要靠自己。

      他睜開雙眼,先前的茫然之意一掃而空,雙眸澄澈無比。

      忽然,「跟我來。」

      大先生文道遠出現在他面前,微黑的臉龐上,表情不苟言笑。

      說完,文道遠大袖一揮,轉身逕自走向廊廡的另一頭。

      關子敬眨了眨眼,舉步跟了上去,無視那些身後射來的異樣眼光、耳邊傳來的低聲議論。

      反正不認識那些人是誰,所以不需要去在意。

      文道遠大袖飄飄走在前頭,他的雙足看起來沒有動得很快,但是關子敬卻需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腳步。

      文道遠帶著他穿越廊廡,來到東沂書院的另一角,這裡也有草坪小園,也有另一棟看起來比較新的木造書樓。

      那幢建築算得上美輪美奐,關子敬還想多看幾眼,但是沒有機會,因為文道遠的目的地似乎不是這裡。

      繞過那棟新書樓,文道遠終於在一幢三層竹造建築前停下腳步,推開竹造的推門,脫了鞋逕自走了進去。

      關子敬連忙跟上,畢竟對這裡不熟,迷路了可不好。

      關子敬依樣畫葫蘆脫了鞋,踏上建築內的木造地板,發出咚咚悶響。

      兩人一路穿過了許多房間,許多教習對文道遠微笑點頭致意,而關子敬也對一一對他們點頭致意。

      最後文道遠來到一間獨立的房室內,關子敬猜想這裡可能是他的專屬教習室。

      文道遠走到案後坐下,雙手放在木椅的扶手上,直盯著關子敬看,眼神很嚴肅。

      「為什麼?」文道遠問,一臉肅殺氣。

      關子敬知道文道遠是在問他為何晝寢。

      「學生昨晚溫書,一時忘了時辰,有些晚寐,所以才導致今日課堂上精神不濟,盼先生原諒。」

      關子敬隨口編了個理由,希望這副軀殼以前的主人還算用功勤學。

      文道遠點點頭,似乎採信了這個理由。

      「子敬,我知你勤學,但莫傷了身體。」文道遠勸解道,臉上的肅殺氣息少了些。

      關子敬沉默點點頭。

      「明年的元夕燈會,就輪到你們這輩表現了。」文道遠說道。

      關子敬一愣,心想,元夕燈會,顧名思義便是元宵節的燈會,但是表現又是什麼意思?燈會不就是賞賞燈逛逛夜市而已嗎?

      他不想問問題,於是再度沉默著點了點頭。

      「不過就算表現差了也沒關係,只要在後年的承師大比扳回一城便好,不要忘了四年後還有三宗會師。」文道遠說道。

      元夕燈會、承師大比、三宗會師。關子敬默默記下這三個名詞,以便日後打聽。

      「是……先生。」關子敬說道,只是想表示自己有在聽他說話。

      文道遠微微一笑,微黑的臉很溫和。

      「你的修行……怎麼樣了?破海了嗎?」文道遠的神情變得有些擔心。

      關子敬聽不懂什麼叫做破海,不過至少從這句話中可以聽出這個世界是修真者的世界。

      他仔細想了想,想到方才在課堂外罰站時自己的神識潛入心海尋找記憶的經歷,他潛得愈深,海水的阻力似乎就愈大。

      看來這便是破海的意思:神識強大到足以突破心海。

      自己的那片心海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障礙,至少以他現在的神識強度絕對無法潛到最深。

      心海的最深處又會是什麼模樣?神識潛到最深處之後又會發生什麼事?

      關子敬搖了搖頭。「還沒,先生。」

      文道遠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罷了……你那心海就比一般人深很多,修行上難免比別人慢一截,但是你的同窗們幾乎都晉入凝氣境了,只有你還未志修。」文道遠搖搖頭,說道:「而你晝寢這事又不能不罰,我看就讓你去名山閣寫一份三千字悔過書,明早交上來吧。」

      文道遠說完這番話,眼神裡帶著一抹神秘的光芒,嘴角微翹笑著。

      關子敬暗暗嘆口氣,原來他的心海比一般人深,也意味著自己踏入修行之門的門檻比一般人要高很多,還真是先天不足。

      所謂志修大概就是修行初境,而凝氣應該就是第二個境界了。所謂名山閣,取「名山事業」之意,大概便是圖書館吧,關子敬這麼想著。

      那麼去圖書館寫悔過書這件事又有什麼值得讓文道遠笑的那麼神祕?

      ……

      ……

      東沂書院新書樓。

      東沂書院自從數百年前增建了新書樓之後,便有了新舊書樓之分。

      時任院長把學生們都安排到了新書樓,把舊書樓空出來,專收那些窮困潦倒的貧戶學子。

      由於當時的封建社會風氣,只有王公貴族能夠一窺修真大道,東沂書院此舉算是平民修道的濫觴,之後其他三大學院、首都長安的學宮與道佛二教紛紛跟進,黎民百姓才有一窺大道的可能性。

      但這也造成了新舊書樓長久以來的針鋒相對。

      「聽說舊書樓有人上課睡覺!」

      「真是不思進取。」

      「我要是大先生,氣都氣死了。」

      「恨鐵不成鋼啊。」

      今天舊書樓傳來有人上課睡覺的消息,新書樓的長廊上,便充斥著這樣的對話。

      兩位少女,一著青色襦裙,另一著淡紫色襦裙,兩人各抱著一落書籍行經長廊,兩人所到之處,引來一道道欣賞羨慕的目光。

      青裙少女聽見了同窗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聲,秀眉一蹙,道:「真不敢相信舊書樓有人敢上課睡覺。」

      「嗯。」紫裙少女淡然回道。

      既然能出現在新書樓,接受東沂書院的重點培養,這兩位少女的出身必然不凡。

      青衣少女叫做莫芸青,是少昊鎮守莫道之女。

      紫衣少女叫做韓涵,是鎮北大將軍韓斌之女。

      莫韓二家都是大唐首屈一指的大族,而且兩家向來交好,感情濃厚。

      莫芸青知道韓涵不愛道人是非,自己再八卦下去也只是落個自討沒趣的下場,於是話鋒一轉說道:「明年的元夕,你準備得如何了?」

      韓涵的兩瓣薄唇抿成一道好看的紅線,說道:「雖然元夕只是承師大比與三宗會師的前哨戰,但是也還是不能讓新書樓丟人現眼。」

      莫芸青知道韓涵說的不只是新書樓,還有整個韓家。

      韓涵是鎮北大將軍韓斌的獨女,而莫芸青只是么女,上面有好幾個哥哥姊姊,兩人身上背負的壓力自然不同。

      但是韓涵早已是少昊四大書院修道實力首屈一指的天才學生,受到書院高層的重點培養,又生得漂亮,在修行界頗有名聲,走到哪兒都能招來好些欣賞目光,不要說元夕燈會,就算是三宗會師她也能夠得到很好的成績。

      莫芸青笑著嘆了口氣,看著若有所思的韓涵,她知道韓涵總是這樣多心,也不再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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