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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世界:「請收集無汙染OO」

※企劃《方舟計畫-ARK》之創作

※先後發佈在gakuen0511.blogspot.com與布牛的POPO原創中。

第三個世界:「請收集無汙染的○○」

用袖子擦拭剛從地上撿起的、破碎的鏡面,但是衣服的骯髒程度與鏡子是不相上下的,努力了一會依舊殘留著泥汙在上頭,不過至少能看清映照在鏡面上的樣貌。

黑髮黑眼的少年盯著鏡面,接著戳了下不自然的淺灰色皮膚,移開手指後一個黑色的指印就留在臉頰上,他挑起眉但沒有打算擦掉,隨手丟開碎鏡,他開始環視這個和垃圾回收場沒兩樣的地方。

「雖然我是說要借用一個不跟任何人有關係的當地居民,但是這人是被團隊排擠最後被流放到垃圾場……那這樣還是可能會有關係者存在吧?」

【否,與此者有較深關聯的對象已經確定死亡。】

「讓我聽聽你對於朋友交往深淺的判定標準。」

【第一級:一起吃飯聊天,第二級:有共同圈子,第三級:去對方的家──】「我不想聽這種網路資料,要是出岔我就要要求補償。」

【嗶、嗶──申請通過。】

「……唉,這個身體好像不擅長運動。」

手覆上左耳戴著的三角形耳環,熟稔地按下按鈕後他接著伸展起身體,做完暖身後他利用這個不方便的場地,開始進行一些體能測試,順便整理腦中的記憶。

在前往第三個世界以前,艾收到三角儀器的建議,推薦使用當地居民的身體進行任務。因為艾原來的身體毫無對於當地汙染的抗體,預估即使穿著全身防護裝備,也將在十分鐘後遭受汙染,於是考量到手傷也還沒完全癒合,艾便接受了提議──就成了現在這名少年。

艾有用過幾次這種穿越方式,若是前往的世界有太多不適合「正常身體」的危險,那麼他就會使用,但是這有一些不便的地方,例如他不能攜帶裝備、需要接受原身體主人的記憶,以及只能提出一項對於使用身體的要求,其他的情形只能等來到該世界後才會知道。

「唔……!」

艾的雙腳在一瞬陷入無力狀態,這讓還在顛簸環境的身體立即不穩,他的意識知道該怎麼做才能避免脆弱部位受創,但是這具身體不能即時反應想法,他只能勉強做到動作的雛型,效果立刻減少許多。

他疼得咬牙,卻不耽溺於休憩,幾個吐息的交換他再次重整姿勢,繼續在這個場地跑跑跳跳。原本垃圾場只有風吹過的聲音,現在卻像是在上演一場凌亂無章的樂器獨秀,有如無知的兔子在無人的居所上下胡鬧。

艾沒有要求身體機能優良,或是指定擁有傑出異能的人,他只要這個人和原居民毫無關係即可,因為這樣做出和原主性格不一樣的事情才不會被懷疑。雖然有時在身體機能上會抽到下下籤,不過至少任務都有完成。

「話說你才十六歲啊,在外頭自生自滅也要兩年了……真是倒楣的傢伙,你的『異能』分明很方便啊。」

艾雖然有些埋怨,還是接受了這個身體不擅長戰鬥的事實,畢竟他相信身體無論多廢都可以完成任務,只是順利與否罷了,因為要想辦法活下去和完成任務的是他自己。

原主的暱稱是阿明,一位木訥、有點無法融入人群的人,並因為他的異能而最終被排斥、流放──那是無論什麼都可以吃下肚的能力,包括受到汙染的東西,進而被周圍人稱作「濫食」。

不過確切來說,「什麼都可以吃下肚」是濫食進化的終點,在此之前身體有著承受的界線,但是想要進化就只能不停進食,提升身體的耐受度──順帶一提,穿越到阿明身上的時候其實阿明已經死了,他不小心吃下了超出界線的汙染物,就中毒身亡了。

這麼方便的異能卻讓阿明被流放,原因在於使用濫食的時候他的眼睛會變成混濁的紅色,彷彿濃稠的暗紅油彩在桶子裡不停地攪拌──非常倒楣的,這剛好是與人類相互鬥爭的蟲族的眼睛顏色。不擅言詞又沒有一個同伴好友的阿明,最後連個駁斥的聲音也發不出,就被所屬的組織給踢出,獨自一人在垃圾場苟活。

「呼……!」結束測試的艾逐漸緩下手腳,調適紊亂的呼吸,看著灰黃色的昏暗天空,因為有阿明的記憶而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就連飄散在空氣中、應該是嗆人的毒辣氣味,也讓艾覺得沒什麼大不了。

接著他突然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胸膛,並喃喃自語著:「乖乖,小朋友……我會盡其所能地使用你的身體,努力地完成任務,之後你就在開心地選擇要死還是要活吧。」

艾問過三角儀器,若是穿入已死之人的身體會如何,回答是:會繼續活著,並且這段期間的行動會留在記憶中,但是中心人物將被改成原主,關於穿越者的一切則不會留下。

「然後──我想也要出現了。」

『咖沙咖沙咖沙咖沙……』『唰唰唰唰唰……』『沙沙沙……沙沙沙……』

腦袋接收的當然不只阿明從前在組織的記憶,還有這兩年在這個垃圾場生活的經驗──譬如說這個時間點,剛好是大部分蟲族出沒覓食的時候。

平常這時的阿明早已躲在幾個不易被發現的地方,除非被蟲族發現、陷入絕境,否則他不會使用濫食──因為他不想要雙眼再變得像蟲族那樣,他還想要回去人群中。

明知想活就要使用異能,但是阿明依舊困在記憶迴圈裡無限地轉著,就連普通的進食對他來說都是種酷刑。

「哎呀,阿明你和我一樣,都被組織給拋棄了……不知道我們好的上司幹嘛還留戀呢?群居觀念真是麻煩……」

雖然不急於躲避,但是艾也沒有要找死地跑到蟲族面前,他找了個遮蔽處躲藏,這位置剛好能觀察到大部分蟲族的動向,黑眸專注地凝視蟲族的行動。

蟲族統一往某個方向前進──那是人類的大本營的方向,不過在那之前是將近荒廢的都市,電力還運作著的招牌看板發著刺目的螢光,閃爍不停的霓虹燈像在獨自喧鬧,幾乎毫無人煙的街道詭異地在多處殘留著乾掉的、深色的不明液體。

這座都市是人類與蟲族間的交界處,人類陣營會有自願的或是正好輪到的士兵,離開安全地帶,來到都市與前來侵略的蟲族戰鬥。

一般來說是了解都市分布的人類有利,不過麻煩的是有大多的蟲族會化作人類,沒有能看穿偽裝的方式,變成人形的蟲族連固有的眼色也能改變,他們扮作遭到襲擊的人、一起奮戰的夥伴,當你保護對方或是背對對方時,蟲族只需要等著襲擊的時機到來即可。

雖然人類陣營不斷提升警戒心,也想出各種方式防止被偽裝的蟲族接近,但是蟲族竟會學著破解,   一招被瓦解後只能再思考下個方式,周而復始。

「沒想到還要跟蟲族鬥智,不過我沒有那些義務在,只要有人接近吃下去就好。」因為這兩年來,阿明在這座垃圾場一個人類都沒有遇過。

這時大舉進攻都市的蟲族偶然有一隻體型約是一個人類幼童大小的蟲子脫隊,周圍的蟲族沒有要導正小蟲行進方向的樣子,小蟲也就歡樂地離隊伍越來越遠……當小蟲意識脫隊而回身時,蟲蟲大軍已經跑得沒影,那停滯不動的身影確實就像在遊樂園中玩得太歡、不小心把自己放生的可憐幼孩。

不過小蟲畢竟不人類小孩,他不會哇哇大哭,而是選擇往回走來時路,不知是要回到大軍還是打算直接回家──但艾才不管這些,他撿起地上一瓶裡面的果汁已經變成青灰色的寶特瓶,稍微轉開蓋子便往小蟲的方向丟過去。

轉鬆的蓋子隨之掉落,腐壞的果汁沒了阻擋便灑落一地,強烈的惡臭瞬間飄散在空氣中。小蟲貌似愣住地看著落在身邊的寶特瓶,接著約有一尺長的觸角突然快速地左右搖晃,暗紅色蟲眼不停轉動,但是艾能看見小蟲的頸部關節確實往他目前的方向彎過來,下一秒──

『啪啪、啪沙……沙沙沙沙沙──』

小蟲在一瞬停下所有動作,接著背部的翅膀猛地展開,巨大的羽翅在半空高速震動,發出的聲響堪比噪音,不適到讓人想把耳朵摀住,可是艾沒這心思去摀耳朵,因為小蟲準確無誤地朝艾的方向飛過來。

僅僅是幾秒間的事情,小蟲已經飛到艾的面前,遠看和近看的威懾感果然無法比擬,飛行類昆蟲的細節被放大數倍,透明的腹部甲殼隱約能看到裏頭在蠕動的五臟六腑,艾的表情卻絲毫未動,他反而伸手直往小蟲的關節處探入,使勁往內部鑽,並想將小蟲壓制到地。

感覺到身體被破壞的小蟲發出了奇異的叫聲,一邊伸出銳利的六肢反捉著艾的手臂,尖銳如刀刃的爪子刺入皮肉,他不畏地接近,張開長著大獠牙的嘴試圖反咬這個人類,卻在刺入尖牙以前轉動的眼球看見了人類的嘴猛地湊近──

『噗滋』

能看到的視野突然少了一部份,小蟲清楚地意識到右眼正流淌著體液,微弱的恐懼和偌大的痛楚讓他想要掙脫、擊退對方,胡亂揮舞的爪子拔出又刺入手臂。

艾竟都不為所動,他的專注導致忽視這些痛楚,並且找到了藏在內部的球狀連結骨,他用力一扯,內部脆弱的神經、肌理連結即刻斷裂,蟲子分裂的部位像噴泉般噴出了墨綠色的液體。

被拉斷手腳的感受讓小蟲的聲音更加尖銳,艾眉頭不皺、話也不說,便將被拉斷的手腳塞入小蟲的嘴裡,並一逕往下,這期間他沒有單做這件事,另一隻原本捉著小蟲胸膛位置的手突地往上,握住了另一顆完好的眼球,接著就像剛開始吃下另一隻眼球時一樣,微微張口、不用像雙手一樣施那麼多的力,只要輕輕地咬下去,柔軟的眼球即刻破裂,這次不是噴出墨綠液體,而是濃稠的暗紅色。

目前身體沒有吃到過量毒物的徵兆,另外不知道為什麼這蟲子吃起來像藍梅果醬。

艾的腦袋冷靜地運轉,他對照著阿明的記憶,確認這隻蟲子含載的汙染量是否能讓身體吸收,至於雙手則開始進行著支解──損失大半視野、流失大量體液的小蟲,只剩下抽搐的力量,無法抵抗對方,用著半條命承受著被分解的痛苦。

雙腿大開、坐在地上的艾讓小蟲的身軀躺在腿間,絲毫不在意讓這顏色怪異的體液更加弄髒身體,他動作老練地為了往後的訓練和應急糧食做準備。

艾可以淡定地面對小蟲還拆吃入腹的原因在於:一、他不怕蟲,而且他吃過比這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東西,二、阿明在組織時吃過數量不少的蟲,所以他知道該如何對付並使用能力。

有了阿明的記憶支持,艾才能熟練並且更冷靜地解決初次遇到的敵人。就在他分解小蟲到快完成的時候,不遠處傳來的微弱的爆炸聲,艾知道是在那廢棄都市中的人類與蟲族間正式交鋒了,但他只是不感興趣地瞥去一眼,並拿起一根小蟲的手腳開始啃,其他的身體殘肢則是單手抱著,接著站起離開了這個地方,回到阿明記憶中準備的藏身處之一。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艾狩獵了五隻蟲族,三隻和第一次遇到的小蟲大小差不多,另外兩隻約有一百八十公分,另一隻就是個(以這世界來說)標準的成年體了──他正在做訓練的時候被約有三公尺那麼高的蟲族給發現,艾被對方瘋狂追殺到覺得真的要掛掉之際,他意外找到這個蟲族的弱點:一個意外沒有甲殼包覆、暴露在外的類肉部位,只有在大蟲抬起上半身時能隱約看見,周圍也隱約有著小東西在蠕動,艾猜測那應該是第二層防護機制。

艾可以試著去吃大蟲(阿明沒有吃過這麼大型的蟲族),但是這會進入大蟲爪子的範圍,那可不是小蟲、中蟲的爪子可以比擬的,大蟲的爪子輕輕一揮就摧毀了大石塊,甚至被尖銳的前端勾住,一大塊肉就會被挽下來。

發現弱點的艾在逃跑和提升耐受度之間猶豫了幾秒,最終他抱著血流不止的腹部,搏命往弱點衝刺。粗壯的爪子迅速地想捉住這個自投羅網的獵物,但是都被艾在咫尺之間避開。

劇烈的風壓吹得傷口犯疼,艾撐住疼痛終於來到弱點之處,但先前猜測是防衛機制的東西果真開始動作。

那不似爪子那般堅硬,柔軟的表面泛著油光,甚至有些液體正在滑落──疑似觸手的東西朝著艾攻去,數百條纏捲起來力道十分強勁,簡直要將他的骨頭折斷,艾完全掙脫不開,他立即發動濫食,因為異能而變得更加堅韌的牙齒,輕鬆咬下多條的觸手──艾卻反常地皺起眉頭,可是並無停下進食,甚至加快了速度。

就在此時大蟲突然發出鳴叫,巨響響徹天際,並且以此為中心點往外擴散,接著大蟲陡然趴下,龐大且重的身軀完全不是普通人類能夠承受的,大蟲卻在趴下沒多久猛地發出與剛才不同的淒厲叫聲,並且六爪胡亂地大肆揮舞,破壞著這個地區所有的有形物體,就是無法攻擊大蟲最想毀壞的存在。

──艾僥倖沒被壓死,因為大蟲似乎錯估了位置,原本是想壓死對方,竟然剛好把白色部位對著艾壓下去,艾見機不可失立刻鬆開還在咬著觸手的嘴,轉而開吃送上門來的轉機點。

那個地方確實如外貌一樣的柔軟,甚至可說是防護過於脆弱,幾乎只是用幾層薄膜包裹著。咬下的感覺就像在吃蛋殼,殼卻有股糖漿般的味道,不過還沒多加記憶,半透明乳白色液體就從被破壞的地方一舉流出,液體意外地有著溫度,為了不窒息艾只好繼續吞食,這次他驚訝地發覺這味道嘗起來就像紅酒,就在解決液體到一半時他發現裏頭有四顆半軟半硬的不規則物體,裏頭似乎有什麼在緩緩動作,並且各自由下而上連接著幾條突兀的黑色線條,就像有什麼東西在傳輸到這些物體中。

這畫面就像是還在腹中的胎兒,透過臍帶來吸收母親所吃下營養一樣。

腦中陡然升起這個想法的艾瞬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只有異能依舊發動著,可是他暗紅色的雙眼竟漸漸轉為鮮紅,接著──

「完全想不起來……」

窩在藏身處的艾抱著頭,已經是第五次發出這樣的哀嘆聲,他再次閉眼努力回想,依舊只能想到一些片段──從看到那些不規則物體後他的記憶就開始模糊不清,並且直到回到藏身處以前的記憶只剩下片段,無法有連貫的畫面。

「我吃了那些東西……這我記得,但是確切的感覺、唔呃……就像是喝太多酒結果失憶的狀態?」

艾繼續喃喃自語,並且盡力從片段中還原失去的記憶。片段中他除了吃的印象較深以外,其他都稍微淺薄,但是艾能確定當時的情緒很高昂,他還記得顫抖上揚的嘴角、發熱滾燙的身體,以及對於那些吃下肚的物體意猶未盡,而舔拭起還殘留液體的指尖的舌頭。

「在怎麼想吃但居然到這種地步──等一下,阿明的記憶好像有過類似的事情?」

不過事件的主角不是阿明,是以前組織的某位隊友,那是在某次討伐從蟲族時發生的事情,當時團隊陷入苦戰,就在接近全軍覆沒時那位隊友突然能力飛漲,展現與以往不同的力量,以一人之力翻轉戰局,將所有蟲族趕盡殺絕,可是戰鬥結束後那個人卻沒有收手,打算追擊逃跑的蟲族,其他人花了不少時間才阻止了他,可是那個人只有這段期間的片段記憶。

阿明沒有太在意這件事,所以也不知道細節,不過或許這不是什麼奇怪的狀況,只是比較少見罷了。艾對此事暫時下了總結,拋開剛才煩躁的情緒,他轉而摸索自身的身體。

艾知道在吃下那隻大蟲後身體有了進化,原因是在咬下觸手時身體出現微量的預警徵兆──就是指這隻大蟲的汙染量已經超過身體限度。但這次他沒有死,而是成功活下來,也就代表濫食和身體都有所成長。

「雖然有進化是好事,但是還沒試過『對異能』可以造成多大的效果,還是多拿蟲子來提升能力好了。」艾說完就順手拿起堆放在一邊的乾糧:蟲族的手腳啃咬。他發現遭到分解的蟲族屍體污染度會降低(一般人還是不能吃就是了),而且味道也會變得清淡,所以都當成是在提升牙齒銳利度來磨。

艾當然沒忘記這次的任務,只是要在垃圾場帶回一個毫無汙染的東西,這種情況在大致觀察過此地後他認為成功的機率根本是零,於是他就想到了有個一定會有無汙染東西的地方:組織。

那裏肯定會有任務目標,就連無機物也絕對是乾淨的──因為艾已經深刻地瞭解到,在垃圾場就連顆枕頭都能遭到汙染,畢竟世界上不會有枕頭長著會移動的黴菌的,至於鐵塊?石頭?那些也和枕頭處於差不多的狀態,除了黴菌在上頭移動外,還變得五顏六色,有些甚至會一閃一閃的發光。

但是組織的戒備森嚴,就算是晚上潛入也有警備人員待在入口待命,而且那是唯一的進出口,緊急使用的逃生門也只能從內部打開,何況阿明也不知道逃生門最終是通到哪裡,無法從外部破壞。

只有先解決警備人員他才到裏頭拿東西,至於被通報然後遭到圍捕這樣的事──艾乾脆地打算交給死而復生的阿明了。

「阿明加油囉……你回來後大概會很生氣自己的身體變得這麼適應地在吃蟲族吧?」

在比垃圾場更遠、被人類敬而遠之的場域,在那裡的全是最高等的蟲族,就連目前人族陣營中最強者也不曾保證,能夠在進去後全身而退。

蟲族在這座廢墟殘存的場所隨意居住,自從汙染開始後從未有人類插手,未受過汙染耐受度訓練的人類來到這裡,一分鐘就會被汙染給侵蝕殆盡,換言之這裡簡直是大型汙染物的天堂,動、植物們也在這裡進化成更加有毒的型態。

他們在這裡都處於原型,只有少數的蟲族回到這裡後仍偽裝成人類──譬如那個正在拖行著大袋子行走的蟲族。

不過這名蟲族還是露出了部分的特徵,垂下的羽翅、蟲族的特有關節,還有那雙倒滿了鮮血似的紅色眼睛。除此以外他就像是一位優雅的成年男性,柔順的金色短髮服貼,嘴角若無其事地揚起、笑著,眉目俊雅,若非暴露出的蟲族特徵,放在人族裡確實是位會受歡迎的美男子──如果不去探究那底部被不明紅色液體的布袋,裡頭裝的是什麼的話。

這時有隻大型蟲族湊到了他的身旁,觸角微晃,男子挑起眉望向對方,接著佇足,一邊點著頭一邊傾聽大型蟲族說的話。

「……ZB連著孩子一起死了?」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驚訝讓他放開了大布袋,裏頭的東西在落到地時發出沉重的聲響,下一刻他收斂情緒、重拾微笑,「那個人類在哪?」

在這個世界的第三個禮拜才剛開始,艾敏感地察覺到,垃圾場的蟲族變多了,而且不是漫無目的地攀爬,是在追尋著什麼。

做了最壞的打算的艾,認為是在找尋這座垃圾場裡微一存在的人類,也就是他。他猜測是吃掉那隻大蟲後惹下的果。

「無論如何都不能被捉到,沒辦法……只好提早進入組織了。」

過了五天艾只好做出離開的決定,因為此處的蟲族有增無減。雖然沒有把握能成功撂倒其他異能者,不過他的任務是要得到一個未受汙染的東西,所以能否解決對手是次要,只需在捉住一個確信乾淨的東西即可。

將剛才找來的大白布從頭蓋下、綁緊結,讓邊緣破損的布遮住半個身體。說是白上面也已經滿是髒污,顏色早就和這座垃圾場融為一體,只要謹慎行動,多少能躲過蟲族的眼線。

──但艾依舊是大意了。

「原來你躲在這種地方。奇怪,也不是什麼很難找到的地方啊?」

艾正準備離開此處前往組織,卻在回身時一位金髮的美男子正半蹲著,由上而下盯著艾。對方露出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赤色的雙眼就像是在觀察一個關在培養皿中的生物,接著男子突然伸出手要觸碰艾,艾隨即往後退去,和對方拉開距離。

沒有預兆、無聲無息,對方彷彿憑空出現一樣,艾本能地察覺到危險,雖然男子的外表就和普通人類一樣,可是在這裡出現,剛才又說那種話,艾果斷選擇逃跑。

會變成人形的蟲族大都是最高等級,而且對方可能是目前這些蟲族中的老大。又是等級最高又是頭目,待會對方說不定還會叫小兵來群起圍攻,他的異能目前一對一還行,但是多對一肯定是非死即殘。

對於最高等的蟲族艾沒有太多的常識,也是因為阿明沒有機會遇到,以及阿明沒有餘心瞭解,只知道那是對人族而言的最糟危害,以及會偽裝成人類這點相當棘手。

男子卻沒有跟著追上,他保持著一樣的表情,連手也維持著同樣伸出的姿勢,接著他彷彿回神似的眨了下眼,偏過頭直盯已經跑得有段距離的人類背影。

「……嗯?那個方向是……人類陣營?真糟,要是被回報我的存在就不好了,畢竟潛入這麼多年,要建立起與人族間的關係可是很不容易的。」

男子在說完的同時放下手,藏起的羽翅在一瞬展開,雙腳輕巧地蹬離地面,不過是幾秒間的事情,他和艾的距離已經來到咫尺之間,他隨意地甩下手,剎那就變回了蟲族的手臂,緊接著加快振翅的速度,就像揮下刀刃般,尖銳的鈎爪劃傷因破布揚起而露出的背部。

鮮血的味道即刻飄散在空中,但是艾僅僅一瞬的腳步不穩,他沒有放棄想繼續向前,卻仍是因剛才的攻擊而落入對方的狩獵範圍,強壯的蟲爪從後再次襲來,牢牢地捉緊艾的肩頭和腹部,尖爪輕易地陷入柔軟的皮肉,流出的鮮血浸染了衣物和白布,強烈的疼痛和失血的暈眩感讓艾的視野變得模糊。

「人類果然很會佔據他者的時間,我本來可以趁這時候再產下一個孩子──咦?」

見獵物確實落入掌中,他也稍微鬆懈下來開始自說自話,不過他接著感到不對勁,插進對方體內的尖爪似乎正在被某種東西緩緩地包覆,接著逐漸喪失最末端的感知──他立刻將兩手從艾的體內抽出,撐大的雙眼帶著訝異的光彩,他緊盯著無端被磨平了約三公分的爪子。

沒了支撐的艾隨即倒地,但撞擊地面的疼痛意外讓他稍微清醒,艾輕喘著氣,拚命讓五爪陷入凹凸不平的土地,試圖爬離這個可怕的蟲族,可是背部竟被對方給用力踩住,五臟六腑像要被壓壞般的力道讓他無法逃跑。

「你可以解釋一下嗎……為什麼會這樣?你有可以把我消融的能力?」一邊質問一邊移開了腳,接著他從艾的側腹踹下去,將無力的對方踢成正面,看著還在喘息的艾他卻不管這些,而是以腳在對方的腹部上施壓,「說給我聽,你的能力是什麼?」

「咿、啊能、能力……我的,呃啊、啊……」艾的視野陷入白花花的一遍,對方給予的偌大壓力讓他無從多做思考,腹部底下的脆弱器官再這麼下去真的會被壓碎。但是這位蟲族就像沒意識到一個受重傷的人族還這樣被折磨根本無法說話,結果艾快陷入黑暗中的模糊意識中唐突被點燃了一把火,「你、你這樣踩著我我還能說話嗎白癡……!」

腹部上的壓力在尾音落下的同時消失了,艾從模糊的視線裡看見對方一副傻眼的表情,接著──

「噗哈、哈哈哈!我居然被總是莫名其妙的人族罵了?你是想死嗎?哈哈哈……你才是白癡吧!白癡的腦袋長怎樣我還真想知道啊──我就把你帶回家好了。」

情緒極端的蟲族讓艾一時愣住,但聽到最後一句的瞬間冒出「任務失敗」的想法,同時身體和意識終於來到極限,眼前一黑,他陷入徹底的暈厥。

艾沒想過他居然還有把眼睛睜開的機會,而且身上的傷口竟然被包紮了──他下一秒摸上腦袋,確認沒有任何缺口和縫線觸感後才環視這個地方:一個處處是血跡的房間。

「……任務失敗嗎。」聲音乾澀地說著他鮮少觸及的詞彙,雙手不自覺地撫上腹部,失去意識前被施加的那股壓力讓他餘悸猶存,還有對方在說著最後的話時皮膚隱隱轉為紅底黑格子線的怪異模樣,也在腦中揮之不去。

不過艾沒有太多的餘心沉在回想,因為身後毫無預警地響起了別人的聲音:「什麼任務?」

這麼說著的傢伙正是剛才在腦中想著的蟲族,這次他暴露羽翅和觸角,往上伸的觸角慢悠悠地晃著,本人也不疾不徐從窗口進入房間,這時艾注意到對方手裡拿著一個大布袋,但沒讓艾多看幾眼的餘地,他便接續著剛才的問題:「是組織那邊派你潛入蟲族領地,蒐集更多情報嗎?可是你又沒有比黃、艾路思那些人強──啊,是死了也沒關係的小卒嗎?那這樣倒是無所謂了,就像不斷繁殖卻也沒用的C級小孩一樣,但是我在包紮時沒看見任何能夠回傳的儀器……莫非是埋在體內?」

「沒有沒有沒有,你說的都沒有,我是被流放的,剛才說的任務是我對自己的往後人生的說法,被蟲族捉住就死路一條啦?所以才說任務失敗喔。」艾看到對方有接近過來的意思,他就一邊瞎扯一邊拉開和對方的距離。隱約覺得這位蟲族是個研究狂熱者,雖然被解剖可能是早晚的事,但是艾不想在神智清醒時遭遇。

「喔……好,我不相信,但是以後再來翻開你的身體也行。」對方的眼睛眨也不眨,目光隨著艾移動,身體卻是熟稔的往房間裡唯一的椅子走去、坐下,他的雙腳優雅地交疊,並隨手丟下大布袋,在布袋觸及水泥地時裡面發出了一聲虛弱的嗚鳴,他卻不在意地改變話題,「那麼你要如何稱呼?順帶一提你可以叫我61。」

艾猶豫了幾秒,瞥過一眼在那邊躺著的布袋,他才做了決定,「我是艾──你是想問我能力的事情才幫我治療的吧?」

「對啊,我很好奇你的能力,因為你看……自昨天被消失的爪子部分到現在都沒有變回來,可見這能力還會降低、或者說是消除該部位的生長力。」61笑著說,並揮著變回蟲族特有的雙手,如話中所說的一樣,尖銳的爪子被磨平,但是話裡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反而是興味濃厚。

「平常才不會用身體吃……不,我也不知道竟然能用身體來吃。」看著61貌似愉快的模樣,艾不禁放鬆了語調(也包含著自暴自棄的成分)並且發覺61在聽見他開頭的時候雙眼即刻發亮,再次確認對方的研究狂特質後他邊起雞皮疙瘩一邊往下說:「我可以吃下身體能承受住的汙染物,吃到過量的話如果能撐過去,耐受度就會提高,若沒有我就掛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能力,怎麼組織毫無紀錄──我不相信,示範一下。」61的雙眼閃閃發亮,語調就像霸道的孩子提出無理的要求一樣,然後起身踢了踢一旁的布袋,裏頭又傳出了微弱的嗚鳴,61卻看也不看,專注地凝望著艾說開口:「吃了他。」

「……那是人類嗎?」雖然艾想過要用濫食吃掉異能,但那不代表要吃異能「者」。拒食同類的他忍不住提問,61卻說了意外的答案。

「不是,但如果你喜食人類下次我可以準備,畢竟人類也是被汙染的一環。」「不用了。」

艾立即拒絕61的提議,但緊接著另一個疑問就升起了:布袋裡不是人類,那又是什麼生物?雖然只要不是人類他大致上都敢吃。

像是看出艾的疑問,61慢條斯理地蹲下,解開了布袋並將裡頭東西拖出來,語氣平鋪直敘地說明起來:「是失敗的孩子喔,這次很可惜也沒成功,我只好處理掉……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成功,只要在那之前訓練你的話。」

艾雖然聽完後想說「你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布袋裡的東西讓他徹底禁聲。那是個上半身是人類樣子,下半身卻為蟲族的生物,昏暗的紅色雙眼昭示著真正的身份,全身微微地抽搐,起伏的胸膛彰顯著呼吸的困難,似乎生命垂危。

「不是偽裝的蟲族?」眼前的生物太超乎想像,艾忍不住質疑61,目光卻無法從那生物身上移開,對於61的話隱約有了某個讓他毛骨悚然的猜想。

「我不喜歡迂迴的做法,所以沒興趣騙你吃人然後看你陷入反胃狀態,麻煩死了,浪費時間。」蹲著的61正在戳那個生物的臉頰,聽到生物發出微弱的聲音時會笑出來,他維持著揚起的嘴角,解釋起了這個生物的來歷:「這是我第一千零五十一個的孩子,很可惜還是失敗了,雖然孕者還可以使用,但最近的幾個都沒有進展,我想該換個新的孕者了--我正在做人類和蟲族互相交配後能否產下的更高等的物種的實驗。

「我族已經不會再有任何突破,但是我有預感不久後會有一場連我族都不能倖免的汙染,反觀人族目前還沒有誰到達終點,雖然也是因為污染日益嚴重而活不久,不過人族還會進化是事實,所以為了讓下一代能繼續成長,我捉了幾個有可能性的人族來當孕者──你有看過蟲族懷胎的內部樣子嗎?人族懷蟲族的孩子也是像那樣,不過從外部連結,話說人族懷胎時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懷、懷胎……?」當艾聽完這段話後他唐突地感到反胃,乾嘔的衝動混著一個不願再去想的記憶同時升起,明明與現在毫無關聯,但是強烈的目眩讓他有些看不清61和那個生物,他努力地想穩住情緒,可是61的聲音就像從遠方響起。

61反倒沒注意艾的異狀,自顧自地往下說:「話說是你殺了ZB和懷著的孩子……也就是說你吃了他們?這樣吃了胚胎的情況又是如何……不,沒有交配的話就算吃了孩子,肚子裡也不會出現胎兒,就只是食物吧。話說你要證明能力耶,多話真是壞習慣,你可以吃掉他了。」

61說完就轉向艾,幫彼此四目相對的瞬間,艾原本混沌的思緒像被斬斷一樣,回歸冷靜後地腦袋只剩一個念頭:他要完成任務離開。

他褪去所有雜亂的情緒,黑色雙眼毫無波瀾地看著那倒在地上的生物,淡漠地開口:「要吃了他還是要生小孩都隨便……我只有一個請求。」

「可以啊,因為你接下來要把生命給我了,這也是一種補償。如果我能辦得到,要做什麼都可以。」對於艾的情緒轉變61沒有警戒,他只是笑瞇起眼,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呵呵,你真好說話。那我想吃沒有任何汙染的東西當最後一餐,這你能辦到嗎?」從喉頭發出乾澀的笑聲,艾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是眼中毫無笑意,反倒冷靜地像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偶。

61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安靜地看著艾,緩而慢地眨了下眼,接著他站起身靠近艾,這次對方沒有遠離,而是同樣平靜到看不出真正的情緒地回望61。

「在那之前你要先吃完這個孩子,證明能力給我看,這樣我就會到組織裡去找你說的東西,另外在我離開的期間為了確保你不會自盡,我會讓你陷入昏睡,當然不准吃掉毒素,可以的話這個請求就成立。」

艾聽完61的謹慎要求,又看了對方毫無變化的表情,安靜幾秒後他唐突地笑起來,「收回前言,你一點都不好說話……我只能答應了不是嗎。」

艾緩緩地睜開眼,就像剛從一場冗長紊亂的夢中醒來一樣,全身十分疲憊,他盯著天花板許久才終於翻身坐起,冰涼的觸感還若有似無地殘留在手中,這次他望著手心發呆。

「任務完成嗎……」

艾低語著,並回想61滔滔不絕地講著取得那袋真空包裝的水的過程:61以能唯一識破蟲族偽裝人類的方式,和當作實驗的三隻高等蟲族作為交換,成功獲得了指定的物品。

反正不只那袋水,而且人類想達成識破的條件也沒這麼簡單,人族果然是勇於浪費時間的種族──61在交出水的時候仍是笑著,並習以為常的嘲諷人族,艾則心不在焉地聽著,並在接過水之前開啟了三角形儀器的開關。

當雙手確實拿到袋子的瞬間,腦中立即響起了無機質的機械聲音:【嗶嗶──確認獲得指定目標物品,是否選擇回報方舟?】

以往都是艾自行回報,但這次的情況他沒辦法有太多自主行動,另一點就是他無法判斷這是否真的毫無汙染,所以才會交由儀器來判定。確認任務目標沒有問題後他總算能鬆口氣,並微微地點下頭。

【確定回報申請,以下時間靈魂將連同任務目標進行移動,同時靈魂與任務目標進行替換。】

至此,任務才算真正結束──不過艾並沒有因為完成任務而覺得舒坦,反而在思緒漸漸清明時一手捂住了半邊的臉,隨後喉結上下鼓動,口腔內升起一股甜膩,他立即站起奔往浴廁,對著馬桶乾嘔了好一陣子,直到胃開始絞痛才終於有停下來的跡象。

艾撐著牆壁勉強站起,但他沒有洗漱反而捉起蓮蓬頭,將水龍頭轉到冷水並開到最大,讓冷到讓人打顫的水從頭淋下,因為微仰著頭所以水流入了口鼻,窒息般的感觸讓他連連嗆咳,但他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可惡……居然想起來了……!」

像要宣洩心頭火一樣,另一隻空著的手握成拳、用力地往牆壁揍,但是堅硬的磁磚自然只有讓皮肉疼痛的份。他知道做這種事毫無意義,可是衝動讓他無法停下,他也只知道以這種方式來忘卻那個噁心的記憶。

「快忘掉啊,嗚呃……!」

第三任務,完畢。

(我想看61和阿明未來的美妙生活(不會有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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