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炒店裡面人聲頂沸，四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阿立一坐下還沒點菜就先叫了一瓶18天，自顧自的開始灌酒，眾人也不勸他，阿東最夠義氣，一杯一杯陪喝，兩個女生專心的研究菜單，阿東看著這個兩個好友，多少年了，彷彿她們還是十幾年前那那兩個女孩，但一晃眼，大家都變了好多，或根本沒變，物事荏苒，這座城市整天庸庸碌碌，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漸漸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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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曾經有過慘綠少年的時期，身旁的這三個朋友卻在高中就是風雲人物，他們班是文組，一般三十六個人有二十五個女生，只有十一個男生，小蘇基本上是獨行俠，跟大家保持著剛好的交流跟疏遠，阿立跟阿東本來就很好，因為兩個人都喜歡電影，常常一起翹課去看影展，琳琳身邊總是包圍著人，同社團的，不同社團的，學生會的，畢聯會的，總之能跟校花一起行動，大家樂此不疲，有句話說距離產生美感，阿東在某個時期也有暗戀過琳琳，記得那是一個園遊會還是運動會活動，全校似乎都瘋了，混雜著生猛賀爾蒙跟青春期的智障氛圍，大家都投入在班上攤位之類的活動，連阿立都被迫穿上西裝，在班上的攤位炒著拉麵，阿東負責端盤子跟倒飲料，穿著奇妙的企鵝裝穿梭在狹小的教室裡（天殺的這到底是誰的主意！），時間一到，阿東離開教室，他轉頭看著熱鬧的走廊，高中生們臉上掛著白痴的笑容，突然感到一陣無力跟暈眩，他決定到整間學校唯一的淨土尋求一絲絲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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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空無一人的圖書館，阿東跟管理員打了招呼，走上二樓，他在層層疊疊的書架後面發現坐在地上發呆的琳琳，巧合的是琳琳也穿著企鵝裝，阿東走到琳琳旁邊坐下，他瞬間覺得其實他跟琳琳的距離沒有想像中那麼遠，不管是在概念上，還是物理上，他們只是兩隻到圖書館逃避園遊會的企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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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拿了酒倒滿自己跟小蘇的杯子，轉頭面向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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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來，阿東，碰一下，祝我們友誼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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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笑了出來，這是哪個時代的古老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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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琳琳，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園遊會，我在圖書館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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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當然，我從那個時候就確定了，我們一定會變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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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現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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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現在我確定了，我們不會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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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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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喝了一口酒，露出一抹微笑，阿東似乎感覺到連別桌的人都為她的笑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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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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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鬆了一口氣，也笑了，小蘇點起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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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三八～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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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開始吃菜喝酒，不知不覺，他們感覺回到了少年時翹課去咖啡廳的時光，那是一個資深樂手開的搖滾咖啡廳，店內24小時播放著迷幻搖滾，隨時煙霧瀰漫，廢青們的棲息地，一開始是阿立常常拖著阿東去聽歌，接著小蘇跟琳琳也吵著要跟，四個人常常穿著制服就坐在那一下午，也沒人管他們，主要是因為老闆默許的關係，而老闆好巧不巧就是阿立的叔叔，店內地下室有一間超小的練團室，專門提供給貧窮的樂團們使用，沒人練的時候，他們會躲在裡面，有一年跨年，大家看完煙火沒地方去所幸買了酒就往咖啡店去，四個人都喝茫了，一字排開躺在練團室，阿立那時候覺得，他擁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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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之後，阿立常常覺得他什麼都不擁有，甚至連自己都不擁有，這個城市轉動的太快，時間的長河沖散了少時的好友，他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酒酣耳熱之際，甚至感到有點陌生，阿立是有才華的，大四那年的畢業製作就得了某個影展的大獎，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得獎的光環持續不了多久，他開始拍廣告，拍形象影片，阿立的眼光總是那麼正確，卻又正確的那麼執著，幾個案子都因為他的堅持最後不歡而散，後來索性不接了，又接連被他推掉幾個，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找他了，曾經在某個工作室工作，卻又覺得那是一條無形的鎖鏈，做了一兩年就離開，靠著俐落的攝影偶爾接接短片攝影師之類的小案子，寫寫自己的劇本，卻總覺得搖搖擺擺，始終找不到商業和藝術之間自己的定位，儘管在業界已經小有名氣，實際上賺的錢少得可笑，蝸居在10坪的小套房，這一晃就十年，最近幾年他甚至提不起筆，他覺得他想說的都說完了，卻很少人真的想聽，大家愛看的，他也不屑去拍，阿立心中總有一把火，卻被現實的堅冰包覆，不知道何時會熄滅，阿立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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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立：等下去咖啡店吧續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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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喝采覆議，煙霧瀰漫的熱炒店，四個人喝著酒，分享著近況，阿立訝異的是，連看起來事業得意的琳琳，其實也過得並不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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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的雙頰有點泛紅，她將頭髮綁成一個馬尾，乾了一杯酒，這一連串的動作頗有種60年代港片女星的架勢，但一開口，她就開始大聲幹攪著現在的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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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琳是自由的，每天起床看著鏡子，她總是會跟自己說，你是自由的，你是自由的鳥，把自己束縛在某個地方總是讓她覺得窒息，每一兩年就換工作，雖然表現得都不差，每每被挽留，但琳琳就是不想待在一個地方太久，她總覺得那會窒息，不管是工作還是男人都一樣，風花雪月的時光不嫌太長，到了接近三十，她驚覺自己對性的慾望竟然到達巔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換，到後來覺得交男朋友太智障，索性化繁為簡，跑跑就好，拜科技所賜，每天在線上排隊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她覺得縱然自己在工作上被束縛，至少在感情世界要當一隻自由的鳥，她樂此不疲，但缺少原則，又不懂趨吉避凶，上一份工作不小心搞上了已婚的主管，鬧得人仰馬翻，自殺燒炭，匿名黑函，各種人事約談，最後弄的不歡而散，離開公司，午夜夢迴，主管老婆那歇斯底里的叫喊聲還會出現，琳琳不喜歡規則，她是自由的鳥，然而她不知道整個社會就是一張天羅地網，名為道德的牢籠始終架在整個台北市，她自以為可以恣意飛翔，卻又常常不小心誤觸獵人的陷阱，道德的邊界是無情的電網，美麗的青鳥說不上片體鱗傷，但內心已生出恐懼，花了好長的時間，琳琳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試著刪了交友軟體，但體內的慾望的火又熊熊燃燒，不能自己，近幾年每次回家開始被長輩逼問有沒有對象，什麼時候結婚，結婚？神經病才結婚！她始終不懂是自己太豪放，還是這個世界太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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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我覺得你們都算過得還不錯啦，感覺隨時都有很多情緒，我最近幾個月吃了藥，他媽就跟智障一樣，你們懂嗎，就是腦袋一片靜，什 麼 感 覺都沒有，不吃更慘，亂成他媽一團，還隨時慫恿自己從容就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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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陪著小蘇喝了一杯，起身去上廁所，搖搖晃晃，整個世界搖搖晃晃，不管是喝酒之前還是之後，他酒量本來就不好，這下更是難以平衡，好不容易上完廁所，洗了洗臉，稍微清醒了一點，就發現不遠處的阿立劍怒拔張的站在一群男人前面大小聲，眼看又要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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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琳琳的前男友肌肉男，好巧不巧在同一家店遇到，喝醉了，想上來勾勾搭搭，阿立脾氣本來就不好，今天又過得十分不順，正好有機會爆發一波小宇宙，哪會放過，也不管琳琳怎麼反應，直接就跟對方大小聲起來，根本就是找架吵，對方兩三個上班族同事也立刻上前，其實也莫名其妙，看起來那桌又有正妹，先圍上去就對了，兩邊僵持不下，卻又沒有什麼真的要動手的點，對方看起來也是正經上班族，不是什麼奇怪的滋事份子，眼看快吵不下去，阿東慢慢靠近，想想順勢來打個圓個場化解過去，殊不知腳步不穩，一滑一帶，竟然整個人往對方身上倒去，這一倒是按下了大家心中鬥陣俱樂部的那個鈕，阿東阿立和對方三個人，五個男人開始扭打起來，好不熱鬧，琳琳有點喝茫了，也不怎麼害怕退到旁邊，小蘇走到琳琳身邊，點起一根菸，看著這群智障怎麼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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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可能是大家的打架技能都不太高，也並沒有非要你死我活的理由，旁邊的客人一邊勸架，廚房冷不防走出了一個光頭刺青壯漢，看來是熱炒店老闆，他俐落的將兩坨人拱了出去，還不忘收錢買單，當然加了一小筆“精神賠償”，最後雷聲大雨點小，兩群人相視無語，琳琳說了幾句話讓大家下台階，不了了之就分開了，阿東一群人叫了uber，往西門町那家眾人熟悉的咖啡廳出發，阿立腿長坐在前座，其他人個人擠在後座，一夥人本來安靜，突然小蘇噗哧一笑，眾人意識到剛剛發生的事實在太過於智障，笑得人仰馬翻，uber司機也見怪不怪，心想趕快把這群神經病送到目的就是，腳下油門催下去，車影沿著河濱快速道路沿著淡水河一路往南，快要十二點的台北，依舊熱熱鬧鬧，安靜漆黑的河水襯著閃爍的城市，台北的夜晚，現在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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