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恭在巷口等待，想著約好的時間一延再延到現在日正當中，吳惠華終於快到了，正好可以讓她的車停在那輛BMW X5後面。吳惠華一下車，就對趨前開車門的白恭連說抱歉。吳惠華一頭顯然特意吹整過的長捲髮和精緻妝容，纖細身型搭配俐落簡單的合身A字裙洋裝，提著平價包包，一副低調貴婦模樣。白恭好聲好氣：「不必抱歉啦！妳好不容易得空，晚一點還要去跟股東聚會，妳肯來，我就深感榮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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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邊領著吳惠華拐入小巷子，邊說石老爺的套房如何搶手，自己多麼努力開發以及帶看，才在眾多競爭者中，以些微差距的價格順利成交。「我們是非常專業的，現在這種準備交屋的敏感時刻，為了避免打擾房客，我就不帶妳看我賣的那棟……這裡是最新完工的，是我跟那個詹小姐關係好，她特別在三樓開了空房讓我帶看，妳可以好好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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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惠華站在門口抬頭打量，白恭繼續說：「妳們弄餐廳民宿的可以參考看看，我手邊有幾塊地，妳們來蓋RC的套房，絕對更華麗更搶手，我還可以整棟包租包售……」吳惠華打斷他的話：「我們當然可以蓋得更好！但是依我看啊……金融風暴後房市多頭暴漲的黃金十年即將結束，不會再有下一波了！我們股東都是搭到順風車的幸運者，大家都撈到好幾票，現在就是看怎麼在查稅風暴脫身……我看啊……一定會查的！也一定會有一些稅制緊箍咒下來……我老公這半年都在緬甸和寮國，我們的婚紗生意早就回本，飯店也即將開張，資金也都早就移到境外了……既然來了，就進去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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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進大廳，最裡面的房間門剛好打開，走出一位大叔，在門口探頭的年輕女孩很快關上房門。吳惠華原本要開口，但又刻意轉頭欣賞大廳水晶燈下的巨幅複製畫，白恭見她眼角還瞅了那大叔背影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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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樓上晃了一圈之後，吳惠華一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白恭只好陪著她走到停車處，吳惠華看著她車子前方已空蕩蕩，冷笑一聲：「哼！真的是他！他果然又找了個年輕的小女朋友……待會兒下午茶有八卦可聊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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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疑惑說：「剛才從套房走出來那個？」「那個楊先生是早期農田水利會出來的，專門幫我們處理水利地的BOT案，因為跟他接洽的都是另外兩位股東，我只在幾次餐敘見過他，所以他剛才沒認出我。」吳惠華的車子啟動後，白恭急忙敲了車窗：「記得幫我問一下那塊共業土地的事喔！」「人家就一直託朋友在處理，都開到十三億了，沒有你插手的餘地……好啦！我待會兒問一下有沒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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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吳惠華之後，白恭趕緊從機車車廂翻出一包菸解癮，煙圈像吳惠華的身價往上堆疊，「這才真是會賺錢啊！」白恭心想。吳惠華和六、七個股東在桃竹苗開了好幾家景觀餐廳和民宿，都是低價承租公家土地，契約一打至少二、三十年，好幾處現在都成了精華地，隔壁地主的租金都開將近十倍了，難怪吳惠華他們能躺著賺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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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羨慕別人也沒用，還是先把自己手上的牌打好吧！」白恭阻止自己對別人的羨慕，低頭看看手錶，準備去臻藏風華找老先生了。劉大姐說那天他前腳一走，老先生後腳就到，劉大姐說了不少白恭的好話，老先生才同意跟仲介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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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八十歲的人，仍然耳聰目明、行動自如，唯一毛病是膝關節退化，所以外出散步會拄拐杖減輕膝蓋的壓力。老先生說拐杖還有防身作用，嚇阻少數不友善的流浪貓狗，以及居心不良的惡徒。老先生平日深居簡出，喜愛閱讀，極少看電視，生活樸素簡單，起居飲食只專注於必要的、需要的。老先生年輕的時候經營印刷廠，在經濟起飛的年代，順風順水累積財富，二十年前將事業傳承給子女，財產也已分配規劃清楚，子女尚能持盈保泰衣食豐足。老夫婦自在過日子，兒孫來訪就含飴弄孫享天倫。夫婦兩人興趣相投感情甚篤，平時無話不談，老先生坦承老伴兒走了之後，獨居百坪空間確實難掩落寞寂寥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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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真心佩服老先生的清晰頭腦以及生活態度，並大讚老先生有日本年長者用減法過生活的概念，而老先生本身也有日治時期的鄉紳風範。老先生打量白恭，說他有一點讀書人的口才，白恭坦承高中沒唸完，但自幼被父親關在閣樓背誦四書五經和唐詩。老先生用溫和語氣不輕不重的說：「可惜了！你一身檳榔菸酒習性啊！」白恭尷尬客套兩句，拿出委售契約書請老先生簽寫，還詢問是否先幫忙找一戶五、六十坪的華廈。老先生表明，三年前夫妻倆討論過寡居孀居之事已購置。老先生淡定的說：「就是這樣才拿這間去貸款的。」白恭心想，這屋主確實要賣房子，但也確實不急於求售。果然，老先生最後不給底價，只說：「你是仲介，我這房子市價多少你也清楚，就賣合理的價格吧！」白恭只能點頭承諾會認真努力成功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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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臻藏風華，白恭立刻聯絡林淑卿，結果林淑卿快言快語打發他：「我要中高樓層的啦！這戶是中低樓層的……你價格有辦法往下談再找我啊！我要去精舍上課了。」帶著委託書回到公司，白恭坐在電腦前將物件放上售屋網，他思忖著：反正也不好賣，就隨心所欲吧！然後低頭認真敲起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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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在早餐店外抽菸，十一點多也沒客人了，員工們懶散收拾著。白恭邊滑手機，想起昨夜跟別家仲介打麻將時喝了一點酒，現在還有些昏沉，只記得有人提到想配件。他剛給林淑卿發了訊息，林淑卿就回覆：「豪宅所有權人既然登記老趙，相關事務跟老趙處理即可，不要賠錢就好，落袋為安。因為中午過後要去國稅局喝咖啡，所以就不過去找你們了。」林淑卿和她前夫原本就是國稅局大戶，常被請去喝咖啡，早已練就處變不驚的本事，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林淑卿在那些官員面前更是擅長裝傻。吳惠華也發訊息說她又要出國了，傍晚搭機，還提到那塊地沒什麼進展，依然有幾位親戚堅持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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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見老趙的老舊廂型車開過來，立刻熄了菸。或許是因為體格結實也沒水桶腰，老趙看起來比白恭還年輕，但他其實年過半百。老趙踏進店裡第一句話就是問店長還剩什麼飲料，不一會兒店長端了兩杯紅茶過來。「大哥這店最近還好吧？」老趙啜了一口紅茶，皺起眉頭：「從中央路搬過來一年多，上個月終於補平搬遷費用，達到我的損益兩平。不過這個月應該又是小虧，恐怕很難把當初中央路的成本賺回來……你喝喝看這紅茶是不是太淡？」白恭也啜一口：「不會啊！早餐店的都是這樣啊！我那棟套房今晚要開始換約，頂多再半個月就能交屋了。」「那你會有一大筆仲介費囉！」「別提了！幾乎要被林淑卿給拗光！他兒子幫我兩個兒子規劃了儲蓄險保單……大哥你跟林淑卿合夥的那間，最近可能會賣出去……她說交給你全權處理，不要賠錢就好落袋為安。」老趙眼睛一亮：「你有買方？」「別家仲介來配件的，聽說對方非常喜歡。」「趕快處理掉算了，我看價格也不會更好了……」白恭像個保證乖乖寫功課的小學生，跟老趙說他會努力「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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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問起老趙家人，老趙沒好氣的說：「小孩要上幼兒園了，先搬回鄉下老家附近……你介紹的那個阿浩一點都不好，真是有夠誇張！我老家三合院震塌了，清一清蓋個兩層樓的透天，這樣居然搞整整兩年半還不能住人，我已經付他兩百六十萬了，這半年他去工作不到十天，常常找不到他的人……前兩天我去給那些鋼骨剔除鐵鏽，鄰居還偷偷跟我說，當初他廢棄土方根本沒清運，竟然就埋在後面空地……人家地主家大業大土地多，老早移民了。我前陣子還想說那一小塊狹長地也沒路出去，要聯絡地主看能不能便宜賣，還好我一忙就擱置了，不然花錢買到自己的土方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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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阿浩也太誇張了！」白恭惱怒的撥了電話還用擴音，劈哩啪啦一連串髒話，更放話再也不介紹工作給他，罵得阿浩討饒直說：「恭哥拜託啦！我三個小孩會沒飯吃，他們都讀國中了，食量很大耶！」阿浩答應會每天去工作直到完工，白恭這才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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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鐵青著臉抱怨：「鋼骨都生鏽了，原本堆座山的砂石早被吹成小土丘，近十包水泥都乾硬到只能當消波塊……我看他會繼續耍賴吧！」白恭打哈哈保證會好好盯著阿浩，話鋒一轉，問起老趙三合院後面那塊地是否為共同持有，老趙斬釘截鐵說是單一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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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聊起剛踏入仲介這行就開始關注的超市土地，因超市租約半年後到期，最近有人明確出價十三億，白恭嘆口氣幽幽地說：「我從所有權人三、五個，弄到現在枝繁葉茂十九個了，他們家族有人早已飛黃騰達，有人還在等著發財，我就跟他們說，賣也好不賣也好，什麼意見都可以拿出來討論嘛！重點是不要把問題再丟給下一代。承擔這種持分的地，除了產生家族紛爭，也會讓一些人失去人生的熱情，忘記生命的意義，每天就是期待、等待，萌生一堆空想啊！我就喜歡像大哥你這樣，一直有事忙，雖然會累，但感覺時間過得快，精神是充實的！」老趙盯著他：「你這案子若成，佣金可驚人囉！」白恭又嘆口氣：「沒那麼容易啦！還有得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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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晚上八點多，詹曉妍正在研讀石老爺送她的談判學書籍，卻一連來了三通房客的電話。詹曉妍一一簡短安撫之後，掛了電話又回撥，先表明不好意思讓房客花通話費，所以方才簡短結束再回撥，接著跟房客致歉，同時說明已再三請仲介務必做到確實聯絡，沒想到仲介仍然貪快速而便宜行事。房客一聽怒氣盡消，也都願意當場配合換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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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拼湊出實際狀況：白恭和同事去套房大廳跟房客換約，原本氣氛祥和平順，過程中白恭遇到房客進出，就攔住人家，要人家拿租約到大廳，幾位尚未被聯繫的房客，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錯愕之下就打給詹曉妍抱怨一番，情緒作用後也就難免誇大其詞，小事講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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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刻意等到將近十一點，那位醫師房客終究沒有來電。詹曉妍打給郁玲：「……大致情況就是這樣，需要現在跟石老爺報告嗎？」「明天上班有遇到再提，仲介自己也知道惹麻煩了，這時候不需要石老爺發火罵仲介，趕快處理好趕快交屋才是當務之急……哈哈！交屋了，要給服務費的時候再罵人，才會得到最佳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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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也笑了，但她語氣一變：「嗯，比較麻煩的是，那個白先生也攔到林醫師了。根據其他房客們所描述，林醫師當時不發一語鐵青著臉回自己房間，白先生還去敲門，結果沒回應，白先生甚至在門外打他手機，當然直接轉語音信箱了。我想當時林醫師聽到大廳一片哄亂之聲，大概也懶得開門了吧！他一直沒打電話來，他今晚應該不會接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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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我來處理，妳安心睡覺吧！我會讓白恭先發道歉簡訊給林醫師，必要時我明天親自去換約。白恭這樣處理事情就是會碰觸到某些人的底線，讓人覺得不受尊重、被冒犯。跟他費過那麼多唇舌，居然還是出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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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玲拿出名片本找到白恭的名片，打了一則訊息發給他。不到三十秒白恭就來電。「白先生呀！聽說我們套房今夜很熱鬧喔！」「郁玲小姐，您別調侃我了……」「那就來解決問題吧！我都幫你寫好致歉辭了，請你直接將簡訊轉發給林醫師，然後依照簡訊內容，明天中午十二點半打給他，跟他協調換約時間。他一定會接電話……我想你會準時打吧？會盡量配合他的時間換約吧？」「好的好的！我一定做到！」「我明早會先連絡林醫師，你記得中午十二點半打給他，請你現在立刻轉發簡訊。事情一定圓滿解決，晚安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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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玲對白恭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那與外貌反差極大，龍飛鳳舞的字跡，顯然練過書法，雖稱不上特優，但在房仲裡是極突出的。郁玲盯著手上的名片想：「你這傢伙到底是沒腦袋，還是懶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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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租屋網搜尋，找到幾個白恭的物件，說明的文字都有條有理，重點排列次序先後也得宜，難得的是，每個物件對買方最具吸引力的特點，都能掌握並加以渲染，頗能加深買方印象，並讓買方有立刻去電詢問的衝動。「看來是聰明人啊！可惜外型差，不足以讓人產生信任感……」郁玲隨即被其中一則逗得差點兒笑岔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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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區域最頂級公設，最實在的權狀坪數，車位才5坪！超威的！夠實在吧！管理費每坪才90元還送餐券，大飯店金獎主廚進駐，24小時供餐，朋友、客戶通通帶回家，免費的宴會廳、免費的大餐，面子、裡子一次滿足！中西式宴會廳、KTV電影院、兒童圖書閱覽室、遊戲室、拳擊競技場、健身房、室內籃球羽球網球場、室內游泳池、歐式庭園廊道，公設將近三千坪！樣樣具備職業級水準，達收費水平，任意熱愛一項週週使用，管理費立即回本！光社區秘書一班就有六位，皆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都能上水果報今日我最美啊！門口還有特勤隊，欠債躲回家，保證債主兄弟都進不來。公司只接一層一戶的案，兩支大電梯服務一戶，出了電梯就是自己家，隨心所欲樂逍遙，夫妻吵架也不會傷及鄰居，更不會被偷拍爆料，在外依然能當鸞鳳和鳴的恩愛伴侶。更貼心的是還有傭人門，在家亂搞，正宮回來，小三立即往後門跑！這樣的規格都說要60萬，現在屋主年邁佛心來著，不用50不必40，出個3X就能成交！102坪~158坪，歡迎來電洽詢親臨鑑賞。」郁玲細看物件基本資料，根本就是行情價，不會特別引人注目，但這番熱烈激昂的叫賣話術，廣告效果確實是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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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七點十五分，林醫師接了郁玲的電話。「林醫師，我是郁玲，我想起您都是七點十五分出門，繞一大圈散步去醫院……」「是啊！我正要出門。妳預產期什麼時候？」「還有五個月呢！」「好好休息，不要太累。我會跟那個仲介約好換約時間。」「謝謝林醫師，勞煩您了！」放下手機後，郁玲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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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從流動廁所出來，想到阿山擠在這小方格裡沖澡，再想想貨櫃屋辦公桌後方簾子掩蓋的床鋪，阿山的日子過得也算刻苦。阿山正在飄著啤酒氣味的貨櫃屋裡，就著茶几吃便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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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禮拜交屋拿到錢，你就存三十萬進去，然後申請支票簿，這樣比較方便。要收一些好車，至少門面有氣勢。」「前兩天有個律師的小弟來泡茶，說有一輛賓士要賣，我跟他說要開過來之前先電話聯絡，我們其他股東也要看車。」白恭邊抽菸邊滑手機：「什麼樣的律師會有小弟？」「我也不清楚……有提到他們律師最近在幫忙喬一間房子，好像除了銀行貸款，還有二胎三胎……屋主是三兄弟，快跑路了。」白恭眼睛一亮，放下手機。「那個小弟有沒有留電話？」阿山丟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跨到辦公桌前，掃視壓在透明塑膠墊下的名片。「有留名片啊！他是律師助理，上面還有律師事務所的地址。」「你趕快聯絡一下，問問能不能去了解那間房子的事……就說你一個仲介朋友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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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和阿山來到大學城附近的一棟大樓，他們坐在便利商店外抽菸。白恭碎念著：「這傢伙到底是什麼律師？就算不把事務所開在法院附近，也不至於要躲在舊大樓的三樓吧！窗子外弄了個迷你招牌，就只有張律師三個字，不像是要當廣告，倒像是給找到這兒的人確認用的，增加走入大樓跨進電梯的信心……」白恭盯著名片上方方正正印著的「張天義律師事務所」發呆，阿山喊了他，提醒時間已是兩點二十分，白恭發懶似的回他：「急什麼？兩點半再上去就好，不必提早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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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到張律師，白恭自是鞠躬哈腰客套一番。身高與白恭差不多的張律師，雖然體重多了十幾公斤且年屆半百，但一頭茂盛黑髮，讓他看起來比白恭年輕。張律師紅豔豔的檳榔嘴一笑，就露出一口黑牙。整整五十坪的辦公室，大約一半的空間被木作隔間牆封起來，但上半部卻是透明玻璃沒安裝窗簾，擺明了不怕別人看。裡頭圍著一圈沙發椅，擠二十來人沒問題。外頭的另一半空間只有一張像樣的辦公桌，後頭書櫃擺放了一些律法書籍，另外有幾張被折疊椅圍著的會議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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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腦袋出現的畫面是：老大帶著貼身小弟關在裡頭喬事情，其餘的小弟各自圍坐在外頭，隨時注意玻璃密室裡的動靜。這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律師事務所？白恭看著玻璃外七、八個一點都不像律師助理的年輕小夥子們，全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唯一工作似乎是猛滑手機。跟那些染金髮甚至穿耳洞還刺青的助理們一比，坐在身旁的阿山簡直就是白淨的書生了！白恭不由得拘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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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律師邊泡茶，邊拿起茶几上的檳榔招呼他們。「我們順仔他爸走了，留下那輛二十年的老古董，佔空間又麻煩。年輕人說要上網賣，搞一個多月也沒搞出什麼名堂！那根本不值幾個錢！你們就估價收了，讓他家清淨一點……他小時候過得還不錯，後來家道中落，他老爸很捨不得那輛車，說二十年來每個禮拜親手洗車打臘，還好賓士的品質在，不然我看喔……外殼閃亮亮，內裝和零件爛光光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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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笑著說：「這輛車聽起來不錯耶！再跟他約個時間開來車行看看。」白恭接著問起房子的事，張律師拿出權狀謄本資料。「這個是十多年前三兄弟共同繼承的，老大是個警察，中規中矩，完全不搞業外投資，也不收保護費的，就是生活圈單純、守法的公務員，心都放在妻小身上，獨善其身那一型，跟弟弟們很少來往，有說房子要賣會無條件簽字。老么去年被要債的煩到搬出去了，他目前是放話要拿一百萬啦！老二就是爛性愛賭才惹麻煩，幾年前跟銀行借了一千三，那時候還有他老爸留下來的小工廠讓他揮霍，前年二胎借了三百，去年又三胎借了一百二。這個三胎啊！不但超級高利貸，還把他的生財工具都搬走，他太太早就帶女兒另外租房子，他現在也不敢回家了……都快被法拍了，這個三胎的還想吞下這間房子……我要是有錢就拿個五百多出來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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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吐掉檳榔渣喝了茶。「除了國稅局已經在查房地產交易稅之外，現在奢侈稅啦實價登錄啦風聲四起，政府沒政績只好打房給民眾看，一定會撩下去的！消息瘋傳對房市已經有影響了，透天厝價格再怎麼樣也不親民，而且又是三十五年的舊屋，需要再花錢整理，實在不好賣哦！」張律師瞪大眼睛：「但是我有銀行的朋友說它價值三千多萬，能貸到兩千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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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盯著張律師：「您是想拿五百多萬打發二胎三胎和屋主，然後找代書作價寫一份三千多萬的買賣契約去跟銀行貸款嗎？」張律師愣了幾秒。「呃……我的意思是這房子價值三千多，如果不到兩千就買到了，肯定大賺……」「那您一時間去哪裡找果斷乾脆又識貨的自住客來買？這種風聲之下，您短時間內又要去哪裡找肯讓您賺一手的投資客來買？」張律師一時語塞，白恭又往嘴裡塞了顆檳榔邊咀嚼邊說話：「我這邊有朋友會感興趣，我再喬喬看，這兩天跟您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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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律師事務所，白恭和阿山繞去看了張律師的舊透天，正臨十五米路，在三個成熟商圈外圍交接地帶，地點雖然偏了一些，但終究是在市區。他們也跟張律師借了鐵捲門遙控器，兩人進去上上下下晃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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