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中午了，貨櫃屋裡的舊電扇費力轉動也吹不散繚繞的煙霧，座椅茶几下都堆著踩壓過的啤酒鋁罐，白恭雙腳沒處伸不耐煩抱怨：「阿山，你也把垃圾清一清嘛！這麼邋遢……」濃眉大眼的阿山，把手上的菸架在菸灰缸上，彎下身子收拾。「這兩天回收的阿婆都沒來啊！放外面會被別人撿走耶！」白恭逕自走到外頭接手機：「詹小姐啊！郁玲小姐休假待產了喔？是……有有有，有在連絡，沒問題……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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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掛了電話看看四周，這條馬路也是進市區的交通要道，來往車流不停歇，阿山租這一片空地，租金還算便宜，但是弄那個貨櫃屋擺兩組流動廁所，外頭又只停著兩、三輛蒙著厚厚灰塵的破車，整個簡陋敗壞的景象，哪裡能吸引人駐足？要找車的人一眼看了，也只覺乏味懶得上門。一輛雙門敞篷陽春小跑車駛了過來，兩個業務裝扮的年輕人下車。白恭將菸蒂往地上一扔，揉踩兩下迅速鑽進貨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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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山對白恭說：「這是我之前賣車時的同事。」看起來年紀稍長的業務與白恭交換名片，白恭也遞了一張給旁邊怯生生的年輕人。「聽說曾先生待七、八年了，現在應該不太好賣吧？」「唉！愈來愈難賣，都很會殺價，一不高興轉頭就走，反正還有其他業務可以找……」白恭遞根菸給他，並指了指桌角的打火機，白恭盯著名片上的汽車品牌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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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二十年前，我也賣這車耶！業績好的時候都是靠竹科那些工程師，他們都團購，然後把價格殺到見骨……哈哈，我都是有面子沒裡子，只能靠業績獎金過日子。後來我跑去梨山賣……靠！賣一輛抵十輛！因為資訊不發達我才賺到大錢的……現在就沒這麼容易了……」「所以我都想轉行了！我女朋友在賣緬甸玉，等我媽手術之後身體狀況穩定下來，也許我也一起做玉石生意吧！」白恭掏出一疊千元鈔票，數了六張塞回皮夾。「聽說玉石利潤高喔！你是阿山的朋友，你那車就不必設定了，錢你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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鈔票被俐落點清之後，白恭收下支票，這時怯生生的年輕人開口了：「不好意思……請問……你是仲介，可不可以看一下我在售屋網po的廣告，我家很多年沒住的舊公寓要賣，已經九個多月了……賣不出去……」白恭接過手機端詳：「你這個怎麼會難賣！來，我幫你改一下……」年輕人立刻起身坐到白恭旁邊，接過手機滑了一、兩分鐘，又遞讓給白恭修改物件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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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點稍微偏一些，但也勉強算是國立大學文教區，而且離交流道不遠，往南往北都方便……公寓五樓……頂樓是比較難賣一點啦！但是早期上面就都已經加蓋了，要強調沒有滲漏水嘛！你既然都放了樓梯間照片，就要說明四樓是美術中心，所以樓梯間漂亮乾淨充滿藝術氣息，溫馨又有氣質的居家環境，誰不愛呢？這種低總價的公寓，就是賣首購族、機車族、小夫妻的，要讓人家有家的感覺家的想像嘛！看起來屋裡都清空了，但是你就算要省錢，起碼也該自己買桶油漆去刷一刷……淨白明亮就讓人感覺舒服，空間也會有變大的效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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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道謝離去之後，白恭將支票指推到阿山面前：「你要背書喔！一個月後這十萬如果跳票，你得負責喔！」阿山一邊簽名寫身分證號碼一邊問：「人是我介紹的，不分我嗎？」白恭拿了兩千元給他：「你這裡明明可以停十多輛車的，而且應該要收幾輛價格高一點的……」「沒資金啦！你來投資啊！」白恭揮揮手：「我考慮考慮！先回公司了。」阿山心想：這傢伙成交一棟套房之後，整個氣勢都不一樣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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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停好機車，跟在門口抽菸的同事打了招呼，一進辦公室就朝一位女同事喊：「玉蓮！妳這兩天幫我聯絡石老爺那些房客，我們要約時間換約。」玉蓮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其他人在裡頭，稍微壓低音量：「恭哥，你昨天跟我借的十萬……」「沒事！沒事！交屋拿到服務費就還妳啊！我最近挹注資金入股朋友的二手車行，那個地點真是不錯！我還可以把它當成資訊站……賣車、賣房、賣地都是有關連性的……記得聯絡那些房客喔！我出去抽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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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蓮看著自動玻璃門外白恭與同事說笑的身影，她是不怕白恭不還錢，交屋當天她肯定在店裡的，只是昨天剛到手的服務費，還沒放進口袋就被白恭借走，雖然自己手頭緊，但是想到人家陪她千里迢迢到中部鄉下，找老農夫地主順利簽了委賣契約，她就不好意思拒絕，也就笑著把那十萬借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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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週末，公務手機異常安靜，彷彿突然間都沒人要找套房了，詹曉妍難得答應朋友邀約聚餐，愉悅換上小洋裝和高跟鞋出門。途中到便利商店繳交通話費時，一位大學生房客來電，說電視故障螢幕一片模糊，詹曉妍請她稍等五分鐘後回電。詹曉妍很想順路去幫那位青春洋溢可愛的小女生換電視，但看看自己這身服裝，實在不適合去「服務房客」，至少得換雙鞋，但若回去換鞋肯定來不及赴約，於是她還是連絡郁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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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液晶螢幕爬上二樓，妳可以嗎？安全嗎？沒問題的話……那就去吧！如果妳是故意這副打扮抱著螢幕招搖，那是妳心態惹人非議；但若是純粹盡快處理房客的問題，那就是工作積極真心誠意。記得安裝後開啟確認新螢幕沒問題，然後跟那小女生說妳正要去跟朋友聚餐，順路來處理的……就把一樓空房那間的換給她，故障的那台在一樓重新插上插頭，說不定就正常了，這種東西有時就是會秀逗……」詹曉妍一進大廳，就遇到房客驚艷卻故作鎮定的目迎眼神，到了二樓，可愛的女大生一開房門就「哇」的一聲，抱著螢幕下樓時，又遇到上樓的情侶退讓並以熱切的神情目送。詹曉妍一如往常微笑點頭不多話，但聽到傳來的情侶對話：「我們住這裡全新的又漂亮，連管理的人氣質都這麼好！」「是啊！一回來也跟著有氣質了……」詹曉妍內心頗感得意，她想，整座城市大概就是石老爺的套房最用心管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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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嘻笑打鬧，從午餐吃到下午茶，正要散會，劉阿姨來了通電話，邀詹曉妍到她中藥房坐坐，嘗嘗她熬的紅棗銀耳湯。詹曉妍想到也該去謝謝劉阿姨，畢竟沒有劉阿姨的介紹，她是不可能認識郁玲這樣的人。今天早上的電視事件，完全如郁玲所料，而結果是她既有效率的博得房客更多信任，又省去送修的麻煩，好像只是一場隨興的秀，卻獲得觀眾如雷掌聲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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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阿姨的中藥房頗具規模，看得出來是老商家。她一見到詹曉妍就像打開的話匣子，話題則繞著芬淼會館。她說詹曉妍離開後沒兩天，本來會員免費入館的規定又改成依次酌收清潔費，這種情況立即引來解約潮，像侯會長這樣花了幾十萬買投資專案、保本專案的，都氣到高血壓心臟病了。裡裡外外鬧了幾天，甚至還有黑道人士闖會館要討公道，王副總和黃經理這些男人都避不見面，不曉得躲到哪裡去，讓會館秘書弱女子單獨應付那些凶神惡煞。後來公司裡幾個年輕人上網搜尋，發現王副總這些人，從高雄騙到台中再騙來桃竹苗，從連鎖冰店、輕食早午餐、中型餐廳到休閒健身會館，都是採取吸金詐騙模式經營。消息一傳開，大家都不敢去公司和會館了。劉阿姨愈說愈氣憤，詹曉妍誠懇地安慰她。劉阿姨年輕的時候，還不是家家戶戶有車開的時代，夫妻兩人就開著進口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畢竟見識過風浪也小有身家，雖是損失兩萬多元，也只去過幾次會館，但是有帶朋友去體驗，又推銷了自家藥房產品，就當公關費、廣告費，絕對能獲得實質上的平衡，之所以氣憤，大概是源自曾想當事業經營而投入的那種被詐騙的羞愧感吧！這是心理上的不平衡，想通了也就過了。至於像侯會長這樣損失幾十萬的，心理上的創傷大概不是那麼容易平復。劉阿姨說侯會長看看情勢已是索討無門，這陣子鬱悶不樂，邀她出門都婉拒，劉阿姨也只能常打電話關心她。詹曉妍無力改變什麼，但看劉阿姨吐吐苦水之後似乎開朗起來，她就覺得專程跑這趟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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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坐在辦公室裡，整個人輕飄飄，腦袋卻異常沉重，一陣陣偏頭痛讓他檳榔一顆接一顆，期望不斷咀嚼可以減輕頭痛和惱人耳鳴，分散感官的注意力。昨夜吞了兩、三顆鎮定劑，卻還是睡不到兩個鐘頭。前天去過金瓜石，雖然找不到老家了，昨晚的短暫睡眠卻出現幼時的情景：他坐在老家前那堵矮磚牆中間突起的高處，開心吹著肥皂水泡泡，看著泡泡往山下遠去……這也是他對老家的唯一記憶。後來夢境又轉換到宜蘭梅花湖，自己是無憂無慮的國中生，騎腳踏車環湖，一圈又一圈，可能是繞到頭暈就醒了，醒來還覺得好笑，十多公頃的大湖泊，只有在夢中才能繞不停吧！又失眠只好下了一整夜網路象棋，莫名其妙進階到五段，早上冒出一堆挑戰者，他趕緊下線回歸正常生活。一進公司，玉蓮就說有聯絡到七、八位房客，都約好下週三晚上換約，其他人則是沒接電話。白恭交代玉蓮任何時段都要打，多打幾通，一定要全部確實聯絡。話還沒講完，白恭接到那個年輕汽車業務的道謝電話，說網路售屋廣告一被修改，詢問電話就增多，昨夜順利售出，家人都很開心。白恭得意洋洋跟玉蓮炫耀一番之後，決定去林淑卿指定的臻藏風華，跟大樓管理員打打交道。與其在家裡面壁，倒不如出去碰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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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臻藏風華碰了一鼻子灰，白恭站在大樓外馬路邊吞雲吐霧。之前是四位管理員守櫃檯和車道出入口，後來據說要提升質感躋身豪宅，就換成一班六位社區祕書，各個貌美如花但也冷若冰霜。搞不定冰山美人，看那兩名警衛又一臉特勤肅殺相貌，白恭摸摸鼻子閃了出來。抽了兩根菸，他百無聊賴拿起手機查看通訊錄，想起半年多沒見到王秋萍了。當初他開早餐店的時候，有一陣子王秋萍是常客，因為十點多已沒什麼客人，白恭總是自動給她倒紅茶免費續杯，兩人就這樣認識了。她算是事業有成的女強人，說是單身小貴婦也不為過，這幾年做醫療器材生意，跟桃竹苗地區的中大型醫院關係良好。白恭電話一撥就轉語音信箱，原來是又出國參加研討會。白恭看看四周，想起王秋萍的媽媽劉大姐的中藥房就在附近，於是戴起安全帽跨上機車，順道去問候劉大姐。雖然母女關係不親密，但是當初王秋萍創業的時候，劉大姐也是拿一大筆錢助她一臂之力的，王秋萍倒也爭氣，兩、三年就還了這筆創業金。白恭想起這個小他十歲的奇女子，「果敢堅毅阿莎力」應該就是最貼切的形容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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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姐一見到白恭，就端出昨日熬的紅棗銀耳湯，還嚷著：「再晚半天可就一湯匙都不剩了！朋友們都說料好實在精心費工呢！」白恭吃不出其中精義，但狼吞虎嚥一番再耍耍嘴皮子逗劉大姐開心，他倒是挺內行。劉大姐樂得塞給他一條痠痛藥膏，說是新產品讓他試用，白恭一說：「這個真好耶！我騎機車犁田的時候，全身都需要抹這個……」劉大姐當然哭笑不得要他別烏鴉嘴。白恭問起王秋萍，劉大姐仍舊是那幾句「她就只愛工作啊！」「都三十五了，也沒想結婚……」白恭自然抬出現代女性不婚族那一套來緩和一下氣氛，結果劉大姐回嗆：「你雖然早就離婚了，但是兩個兒子也分別要上大學高中了！人都是需要傳宗接代的啦！老了還有孩子孫子讓你操心，這才是人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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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只好轉移話題，大讚王秋萍事業有成，再提及自己最近成交一棟三千多萬的套房，也幫朋友賣出一戶滯銷將近一年的小公寓。劉大姐忽然想起，王秋萍前陣子說看上一戶大三房的輕豪宅，想賣掉住了五年的兩房小華廈，直說等她回國一定要她連絡白恭。白恭想起王秋萍當初買的是預售屋，入手價格相對便宜，屋齡五年的兩房小坪數產品可是市場的搶手貨呢！白恭內心盤算著，連劉大姐問他怎麼晃到她家來，白恭都差一點兒沒聽見。知道白恭在臻藏風華吃了閉門羹，劉大姐熱心的說：「我有一個老顧客，將近八十歲了，就住那裡啊！而且他太太去年病逝之後，他一個人住愈來愈覺得空蕩蕩太寂寞，想換小一點的……我再幫你問問他是不是確定要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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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恭離開中藥房的時候，覺得自己樂觀積極，內心充滿正向的能量希望無窮，摩托車像出海的漁船，乘風破浪準備撈捕漁獲，肯定會滿載而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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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詹曉妍在剛完工的套房前等待第一批約看的準房客。昨日在租屋網登錄上傳照片之後沒多久，公務手機就沒停過，將近三十通探詢的電話，大概是這棟建築坐落於成熟商圈蛋黃區，而且附近沒有其他套房出租的關係。但是無尾巷內停車空間實在有限，還好出了窄巷拐個彎是較大的巷子，一戶豪宅院子長長的圍牆外，可容納十來輛機車，從牆內探出頭來的桂花樹和杏花樹，倒是能編織春秋兩季的美麗花影，希望房客們勤快些多走幾步路，機車別通通往裡頭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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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詢問的電話多，但是了解網路上開低價的是沒有對外窗的房間之後，仍有興趣參觀的準房客只剩十多人。今日上午到下午已排定六組，約好的準房客還沒出現，石老爺倒是騎著他的復古野狼125大方停在門口，想來待不了三五分鐘，否則他知道詹曉妍準備帶看，是一定將機車停在巷子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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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爺站在詹曉妍旁邊仰視整棟建築叨絮著。當初潘姐介紹公司新進的新銳設計師，為他設計這種歐式城堡的角石造型，結果選了比例不搭的二丁掛畫虎不成反類犬，還好他有在現場監工，師傅一貼，他瞧出不對勁立刻要求修改，雖然延誤工期，但是現在的成品美感在水準之上，搭配每個窗沿下，石夫人巧思組合的半鳥巢造型假花盆栽，還真讓人有置身歐洲街頭的錯覺呢！石老爺志得意滿滔滔不絕，詹曉妍認真聆聽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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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鋒一轉，石老爺提到舊屋改裝套房出售的獲利模式，恐怕必須畫下句點，因為政府查稅日嚴，不單是頻繁買賣房地產的投資客不再能游移稅制的灰色地帶，恐怕將來的房東也都會成為國稅局的目標，說不定官員會來數窗戶及冷氣確認房間數量……石老爺喃喃自語，後來聽見摩托車往巷子靠近的聲音，就對詹曉妍說：「妳最棒！我先恭喜妳今天肯定又會成交！」詹曉妍看著石老爺離去的身影心想：難怪這兩週石老爺開始聯繫一些遠親談房地產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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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加上臨時約看的，詹曉妍在這棟四層樓建築上上下下十九個房間穿梭大約十五趟，雖然沒費唇舌瞎聊，但是察言觀色講出打動人心的實話，也讓她略有絞盡腦汁且口乾舌燥之感，不過整體心情仍是愉悅的，因為她很享受工作的樂趣。這是極其順利的一天，一二三樓各租出一間，她比較傷腦筋的是：一樓有四個房間，剩下的三間都沒有對外窗，只有對著天井開的窗戶，再配合分離式冷氣讓空氣流通，樓層低自然是毫無採光的，再怎麼新穎漂亮，畢竟只能靠價格壓低一些吸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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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想起早上來看房的二十三歲女孩，衣著簡單樸素，紮著馬尾脂粉未施，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稍微豐潤的體態，比時下骨感細瘦的時尚美女更迷人，瓜子臉上一雙大眼盡是純真青春的澄澈，眉眼時時微笑，唇角也在微笑的有禮貌小美女。她說她跟三個姐妹從小擠在一個小房間，沒有自己的床、沒有自己的衣櫃、沒有自己的空間，高職畢業之後就一直想搬出來住，但是家人不同意，現在跟男朋友約會也沒地方去，不能在自己家也不能在男朋友家。詹曉妍看她一副少女情懷的詩意、情竇初開的甜蜜，卻又無比清純可人，實在希望她成為房客。雖然她也跟著上樓轉了一圈，但最後是在一樓的房間躊躇著：「有對外窗的這間實在好小，其他都大很多……」當時詹曉妍很希望她選有對外窗的，不過她說要先問過男朋友再決定。中午一過，那個房間就被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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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五點時，詹曉妍關鎖門戶整理大廳之後準備下班，那女孩來電說要帶朋友再看一次，詹曉妍迅速把剩下的十六個房間打開，到門口等待。女孩帶來的閨蜜一進大廳就不斷驚呼：「也太華麗了吧！」「這幅畫也太大了吧！」「這裡也美得太誇張了吧！」繞完一樓的空房，閨蜜逕自往樓上走，女孩跟著走上去輕聲說：「唉呦！妳也知道他不愛爬樓梯……」閨蜜頭也不回：「我知道啦！我想上去參觀一下嘛！如果不是明年租約才到期，我都想租了！」詹曉妍決定在樓下等待就好，閨蜜已是最佳推銷員。女孩下樓後選了最裡面角落的房間，並付了訂金說隔天就要簽約搬進來。石老爺知道首日就租出四間後，發了訊息：「妳真是青出於藍，打破郁玲的記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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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女孩騎機車來打租賃契約，詹曉妍請她簽寫時，她邊寫邊說：「我男朋友去買打掃用具，等一下就開車過來……嗯……我男朋友比我大……三十一歲……」詹曉妍內心一驚，對上女孩抬起頭的目光，詹曉妍平靜的問：「妳為什麼喜歡他？」女孩說：「因為他對我很好，都不會跟我吵架，而且一起出去都是他付錢。」詹曉妍再問：「妳這樣會不會惹麻煩？」女孩愣了一下急忙說：「不會啊！不會啦！」契約簽完收了身分證影本，一位提著掃把畚斗垃圾袋等雜物的大叔出現在大廳口，深深的眼袋和兩頰的老人斑，讓他看起來像是六十好幾。詹曉妍聞到菸味，板起臉對女孩說：「我們全棟禁菸喔！」女孩神情略顯慌張急忙回應：「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抽菸，他不會住在這裡，他來這裡也不會抽菸的。」詹曉妍離開後轉進大巷子時，看到長長圍牆邊停著一輛嶄新的BMW X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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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詹曉妍夢見自己對女孩說教。後來跟郁玲聊起這件事，郁玲大笑：「妳是老師還是舍監啊？人家租房子好好住著，沒違反規定，沒被投訴，沒干擾到別人，就是好房客啦！妳也太多思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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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在三樓打開三間空房，沖過馬桶之後，只將門帶上並未上鎖，另外兩間已入住的房客都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八點半之前就出門了。石老爺的立場是盡量讓準買方參觀，詹曉妍則必須努力與仲介溝通，請仲介帶看時動作迅速、輕手輕腳、全程保持安靜，離開現場後再與客戶進行討論，減少對房客的打擾。昨日白恭要求帶客戶去看一下他成交的那棟，詹曉妍力阻：「既然是滿租狀態，又在交屋準備中，只能看公共區域又可能讓房客人心更浮躁，何必自找麻煩？」白恭不死心又吐出一堆詹曉妍懶得聽的理由，煩得她忍不住說：「真是奇怪耶！就算你的客戶要買，也是得挑別棟啊！真不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白恭一時語塞，詹曉妍靈機一動，想到最新的這棟，三樓整體狀況適合仲介帶看，對房客幾乎可以達到零干擾。請白恭來拿大門感應扣時，詹曉妍再次交代他謹記空房房號、保持安靜，自由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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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曉妍正要離開的時候，又接到仲介來電，對方展現積極行動力飛奔來拿感應扣，詹曉妍心想這樣也好，這個上午就當作是仲介帶看日吧！她趕著去跟石老爺會合。石老爺看招租順利，幾乎每天都有進展，而最後兩棟套房至少得一、兩個月後才能完工，所以趁上午行程排得滿有六個物件可以看，就順便帶詹曉妍去見見世面。詹曉妍還沒想過買房子這件事，也不知道怎麼看房子，可以在上班時間免費上課增廣見聞，她簡直樂翻了！一到石家，看石老爺打算開賓士出門，詹曉妍驚呼：「到處都方便停車嗎？」石老爺氣定神閒一派輕鬆：「通常仲介都會兩、三位一起來帶看，會有人幫忙顧車的啦！而且今天約的都是生面孔，有時候要展現一下身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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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爺看房子速度極快，一確認物件所在地點，他就開始盤算價格。屋況再破舊他也不在乎，只看格局、採光、是否滲漏水。若是別的投資客的「成品」，他會觀察裝修的重點，然後跟仲介說「下次別再把投資客的案件報給我，以免浪費彼此的時間。」有兩戶華廈和一棟透天，他口頭出價了，但仲介都立刻哀號：「這要怎麼跟屋主談啦！」「這種價格屋主不會賣的啦！」石老爺總是回答：「你們考慮看看，要收斡旋就電話連絡，我可以再加。」詹曉妍想起郁玲說過：「石老爺對仲介的口頭禪就是我可以再加……但加幾十萬是加，加一兩萬也是加啊！他都照規矩大方付仲介費，不過物件取得價格一定要壓低，因為他的東西最後售出都在市場行情內，甚至會更低，所以他只能在成本和轉手速度下功夫。某種程度上的薄利多銷、聚沙成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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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奔西跑看完房子，不知不覺已過中午，因為副駕駛座丟著一堆資料夾，是仲介提供的文書資料，所以詹曉妍自動往後座鑽。原以為要回石家，石老爺卻興致勃勃往工地行駛，詹曉妍也不感到飢餓，只覺得接觸新事物無比亢奮，腦袋轟轟一片熱鬧，需要好好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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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老爺隨興問她對哪個物件印象最深刻，詹曉妍一開口就停不下來：「那棟您沒口頭出價的小透天………我覺得……它會等到有緣人，不可能被投資客買走。雖然就像一般住家雜物繁多，但看得出來時常收拾整理，那些多年的木作裝潢也維持得很好。沒見到屋主，但屋主的女兒……應該是國中生吧！今天是運動會補假日，她在家讀書寫功課的樣子沉靜穩重，絕對是穩定的家庭教養出來的……屋主應該只是有換屋的打算，肯定不缺錢，不可能降價求售，投資客佔不到便宜的。」石老爺朝後照鏡看她一眼：「曉妍，妳觀察力很好，一鳴驚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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