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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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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張迷你專輯,在簽約僅三個月後推出,激動之余,也難免心生顧慮,會擔心是不是太快了,沒有一步一個腳印。因為沒有電視主題曲、電影片尾曲傍身,也找不到廣告加持,Wendy姐另辟蹊徑,很罕見地以公益微電影主題曲的方式推出了主打歌。

微電影劇本成型前,Wendy姐問我對劇本有沒有什麽想法,我覺得既然是公益作品,還是不要加入太多自己的想法去幹擾編劇導演,否則公益得不夠純粹。Wendy姐說這個公益微電影的投資方是藝天,加入一點我們的要求無可厚非,不然人家只記住廣告沒記住歌怎麽辦?你就說說你寫這首歌的靈感是什麽吧。

是塞林格。但我怕我說了這話,Wendy姐真的會去找塞林格,問他願不願意出現在公益微電影裏,公益二字一出,塞林格可能都不好拒絕。

肯定不能這麽講,于是我說我腦海裏有一個畫面。

這個畫面後來出現在了MV裏,是一個小女孩同一個背著黑色吉他的青年對話的場景,靈感來自小說《麥田裏的守望者》。我說希望吉他能是一把電吉他,如果是木吉他,就和這首歌的感覺差太遠了。

當然,和塞林格也差太遠了。

微電影以保護野生動物為主題,講訴了迷路的小女孩在森林中偶遇了一名背著黑色吉他的青年,青年將女孩護送出森林,有他的看護,女孩可以與鹿群、狼群、棕熊們親近玩耍,在森林中的短短一日,她與動物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多年後,野生動物走私讓這座森林滿目瘡痍,女孩成了護林員,每日與偷獵者周旋。某一天她接到了將要從這裏調走的消息,這座森林已被規劃了別的用途。不願離開的女孩來到懸崖上,呼喊青年的名字,她相信青年是森林的守護神,一定會守護這裏。故事就以這樣的背景展開,並以青年的再次出現收尾。

為配合微電影的劇情,我又重新編寫了一個木吉他、鋼琴、弦樂伴奏的慢版,寫給小時候在大雪彌漫的森林中相遇的女孩和吉他青年。而原版的《麥田守望者》會在女孩于懸崖巅呼喊青年的那一幕響起。

同Wendy姐預料的一樣,專輯銷量其實也就那樣,但是線上MP3的銷售卻十分可喜。公益微電影特地去森林公園取景,大雪的森林、雪地裏奔跑打滾的野生動物、包括以背著電吉他而非木吉他的形象出現的青年,都十分有看點,實際效果比MV好太多。

這首歌很快被當時最火熱的歌唱類節目買走了演唱權,經由天後顧桑妮在《最強LIVE》中的翻唱,為這首歌贏來了更多喜愛的聽衆。

一切進展得太順利,大概是習慣了磕磕絆絆,我竟然有些不適應,Wendy姐甚至說我是她見過最淡定的新人。

我也不淡定,但可能在這兒能和我分享這份喜悅的人不多,所以喜悅大多藏在心裏,從前的生活經曆也提醒我,要小心栽跟頭。

其實中間還真就有了一個小小的跟頭,微電影在微博上火起來以後,有一段時間出現了“吉他青年是不是很像塞林格”的說法。

雖然從歌名,到沈默寡言的吉他青年的形象,到歌曲的風格,處處都在致敬塞林格,可是我竟然到這樣被人指出來了,才驚覺不妥。

我可以致敬他的風格,可以致敬他的名字,可為什麽要強行把人搬到微電影裏?半夜,我把那則公益廣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覺得太明顯了,眼瞎了才看不出來是他。LOTUS看見這個微電影會怎麽想,塞林格又會怎麽想?

可這個時候出來承認原型就是他,仿佛更像炒作。我只能期望這些流言蜚語早點淡去,卻沒想到隨著歌曲一天比一天廣為人知,它就這樣愈演愈烈了。

這天登陸原創音樂網站查看留言,赫然看到一條熱門評論:

——塞林格的粉絲能不能別這麽臉大,是不是但凡長得帥一點,個子高一點,不愛說話一點,背一把黑色樂器,就是模仿你們家塞林歐巴了?也不看看人家MV裏背的的啥,貝斯吉他傻傻分不清!

在電腦這頭的我好像被人照心口猛打了一拳,這個評論ID我有那麽一絲印象,最糟糕的莫過于喜歡我歌曲的人卻在攻擊塞林格。塞林格做錯什麽了嗎?他又無法控制別人喜歡他,致敬他。

這條評論出現在晚上11點,才一個多小時已經是熱門。

我回複又置頂了評論:《麥田守望者》這首歌從歌名,到風格,到MV裏主角的形象,全都是致敬塞林格,說是模仿也不為過,看過我比賽的人應該知道,他是我的偶像。就此回應一次,不再贅言。

我希望爭議可以就此偃旗息鼓,原創音樂網站的流量比不上微博,應該不至于給塞林格帶去什麽困擾,但是想知道真相的人,總會看到。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條置頂評論發出後第二天,我就在自己的微博上看見了這條聲明。

微博雖然是以我的名義注冊的,但實際管理的卻是公司,我在原創音樂網站的話被原封不動搬來了微博,並轉發了那支觀看量已經突破百萬的公益微電影,就這樣將歌曲和微電影再一次推上了熱門。

原本只是寫著塞林格名字的地方此刻畫著一個@,無比刺眼。我不是不明白這都是為什麽,但還是無法接受,打電話問Wendy姐,問她為什麽要發這條,為什麽非得at他?

“你都已經承認了,與其交給某些娛樂八卦號做文章,還不如我們先發。既然是致敬,圈一下致敬的對象無可厚非,我知道你反感炒作,但成功的藝人沒一個離得了炒作,包括LOTUS。”

“我不反感炒作,但不能借他的名字炒作!”

“有什麽區別嗎?”Wendy姐笑,“是塞林格更好啊,人氣高,人又低調,要是借某些戲精炒作,到頭來不曉得是幫誰炒作呢。說多了,總之你別這麽敏感,塞林格根本不會介意這些鳥事,別說你這明顯是致敬,你就是罵他他都未必願意理你,要這點肚量都沒有,他這麽多年绯聞纏身怎麽活過來的?”

但不是一碼事,喜歡一個偶像,不是能隨便消費他的理由,我的那些致敬已經多少過了線,更毋甯在微博上標榜自己是他的粉絲。是不是這樣標榜了就可以想怎麽利用就怎麽利用,哪怕他看見了也必須有度量,不能反感?

我沒有和Wendy姐爭執,她只是那個順水推舟的人,怪不了她,我只說想自己打理微博。

“微博密碼我可以給你,但我勸你最好不要動那條微博,它的影響力已經存在,而且對你而言是正面大于負面,就算塞林格的部分粉絲認為這是炒作,也不會攻擊你,但是刪了它並不會消除掉這些影響,反而會顯得你反複無常,那才是找罵。”

“謝謝Wendy姐,我都懂,”我說,“把微博密碼發我吧。”

Wendy姐挂了電話,隔了一會兒發來了微博賬號和密碼,又附了一句“你自己考慮清楚”。

我刪除了那條微博。已經背上了炒作的名聲,再背一個反複無常也算不了什麽,只要能減少這條微博轉到塞林格眼前的可能性,我還不想這麽打擾他,更怕以這種綁架的方式逼來他的回應。

Wendy姐最終尊重了我的做法,只是後來也問我,你有沒有想過,你忽然承認他是原型,又忽然刪掉,塞林格要是真看見了會怎麽想?

我的確想過。如果他聽過我的歌,如果他還記得我,他一定會說,要對他有信心。

這一年我二十二歲,事業有了起步,也接近了心目中最崇拜的那個人,他比我大四歲,是天團的貝斯手,樂迷們叫他塞林格,所以才有了那首《麥田守望者》。

《麥田守望者》大獲成功後被一部電視劇買下作為片尾曲,劇組上綜藝節目宣傳時,我也得跟著連軸轉,很累,但是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唱過LIVE了,雖然到場只是唱一首歌,和觀衆也沒什麽互動交流,甚至很多人其實不是衝著我的歌來的,但是很滿足。

除了常常能唱現場,還有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我從那間地下室搬走了。說是值得慶祝,但真的搬走時居然有點不舍。這間地下室在我之前一定也有許多人住過,但對它來說,曾住在這裏的人,成功了的,失敗了的,整潔的,邋遢的,脾氣好的,脾氣壞的……所有人都是過客,而它永遠是地下室,潮濕、逼仄、陰暗,如果房子也有靈魂,它會不會希望有一個主人?

可它一定又會覺得,自己怎麽配呢?

離開時陽光正從唯一一面半大的窗戶射進來,在地板上拉得又斜又長。我帶上了門,我沒辦法成為它的主人,但我可以永遠地記住它,只要將它寫進歌裏。

腦海裏浮現出旋律和歌詞的片段,這短短一個月裏,誕生的大大小小數不清的靈感仿佛比之前二十二年誕生的加起來都多,連睡覺都成了一件不得已為之的事,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能有十二個小時寫歌,十二個小時唱歌。

有一天做一個電台節目,耳朵忽然有些不舒服,也就那麽一瞬間,左耳有種異物蒙上去的感覺,我摘下耳麥拍了拍左耳,並沒有好轉,到後來咽口水的時候都會聽見“咔”的一響。因為偶爾耳機戴久了也會有這種狀況,當時並沒當一回事,錄完節目就回家休息了。然而症狀在接下來的三天都沒有好轉,通告又多,沒空去醫院,我去附近的診所看了看,大夫沒檢查出什麽毛病,只說可能是太勞累了,說是如果短時間內瘦了很多,體重銳減也會造成耳朵的不適。

我開始按時三餐,一個禮拜過去了,一只耳朵卻始終還是不對勁,喝水時依然能聽見“咔咔”作響的聲音,左右耳的音感始終不平衡,給我的演唱和創作都帶來很大困擾,一周後我終于找了個時間去醫院,這時候已經到了唱高音耳朵都會隱隱刺痛的地步。

我心裏還是挺緊張的,怕是中耳炎什麽的,才剛剛起步就不得不放長假,然而結果卻比我想的還糟。

醫生告訴我我耳朵嚴重病變,耳管損傷,不能再過勞了,這個過勞既包括我不能再這麽忙碌,更包括我不能再唱歌了。

“你耳朵問題很嚴重,音響太大會迅速加重病情,建議你在家休息。”醫生邊在電腦上記錄邊說。

他說得太輕描淡寫,我一時感覺不到有多嚴重,我問要休息多久,吃了這些藥休息夠了會好轉嗎?

戴眼鏡的中年醫生這才轉頭看我:“這種病不會好轉,現在也沒有特效藥和根治的方法,如果休息得好,可以減緩惡化的過程,如果你不好好休息,還把耳朵放在大功率音響旁,最嚴重的情況就是失聰。”

我不敢相信,看著醫生大叔盯著電腦嚴峻的側臉,想找出他是在嚇唬我的蛛絲馬迹。

藥單打印出來,我禁不住問:“有沒有人得過這種病是治好了的?”

他歎了口氣:“這種病最後的結果就是失聰,但是有的人沒幾年就全聾了,有的人到老才徹底失聰,治愈是不可能的,但是好好愛惜,多聽幾年還是有可能的,看你自己怎麽選擇了。”說完搖搖頭,“你這症狀不是一時半會兒了,應該早點來看的,不該拖……”

我手裏握著藥單,心一沈到底。這不是嚴厲的、妄圖誇大病情嚇唬病人的表情,這就是一名醫者對患者表示無力回天的表情。

走出醫院時手機一直握在我手裏,好像是唯一的支撐,總覺得可以打個電話給誰,但也就只是個念想,外婆已經不在了,假使她還活著,我應該也不會告訴她這個消息,但這種時候我還是可以打個電話給她,聽聽她的聲音。

走進地鐵站時我才注意到自己滿身是雨水,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還不能告訴Wendy,再等等吧。

到公司的時候雨下得傾盆,嘩嘩的水聲中我滿腦子都是老天爺為什麽這麽對我,我不怕事業跌倒谷底,不怕重頭再來,不怕奮鬥個十年二十年依然住在地下室,可是這樣的障礙,我要怎麽才能跨越?

隆隆的引擎聲來得很突然,黑色的機車衝過來時我完全愣住了,覺得就要迎頭撞上時,機車緊急避開了我,在滿地雨水裏劃了一道白花花的水浪,斜停在一旁。機車後輪擺起的浪花力道十足,我好像被一股浪推倒在地。

水聲小了一些,我才看到馬路那頭的行人紅綠燈,此刻還是紅色的。

機車騎手掀開護鏡,看見狼狽地站起來的我,有些意外:“是你?”

我認得這道又黯又沈的聲音,擡頭看見戴著機車帽的塞林格,雨水在他的飛行員夾克肩上砰砰濺起。

他是我的偶像,是我的夢想和動力,卻竟然不是在這個時候我可以在他身上找到一點安慰的人,反而更像最後一擊。太諷刺了。

我就像個溺水的人,眼睜睜看著他在岸上,卻無法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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