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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 魁比星球

      魁比星球,首都濱市,指揮官邸摩天大樓。

      喬安平靜地凝視著鏡中那張年輕無瑕的臉,灰藍色的眼珠是那麼的深邃美麗,彷彿能穿透鏡子,看到另一個世界。良久,她長長吐出一口氣,轉身,叩叩叩的高跟鞋聲迴盪在空寂的長廊,如波紋沿著黑色大理石地板擴散。

      喬安推開指揮官辦公室的門,臉上掛著無瑕的微笑—她被借調到指揮官辦公室做秘書,這是一種政治手段,象徵著人類和魁比星人的和平共處:看,人類也能接觸統治核心呢—即便這是極為虛偽的一種宣告,一方面因為秘書這樣尷尬的職位,虛虛實實;一方面因為喬安非比尋常的身分。但這又是一種必要之措,為著表面上的安寧和各種利益、勾結、醜惡—這個世界需要某種平衡。

      指揮官名叫歐文。人人皆知,他俊俏、鐵血、冷酷、聰明,30年前帶領魁比星軍隊大舉入侵地球,以高超戰術和先進科技3天內閃電攻下地球,往後陸續攻克納斯、特洛、赫拿等大大小小的星球,是魁比的不敗神話。他是魁比的最高統治者,統領各軍,管理國家科學研究院—他轄下的研究院早在40年前就破解端粒的秘密,研發出駐顏秘方並解決癌症,更造出宇宙飛船,科技領先地球不只一世紀。喬安微微低著頭,將咖啡放在指揮官辦公桌上,熱氣蒸騰,臉上的笑容淡漠疏離,眼不斜視,彷若對這個神明一般的存在不感到任何一點的好奇。然而,歐文似乎沒有察覺這個秘書對他的抗拒,微微開口,嗓音低沉悅耳:「今天是你第一天來上班吧?介紹一下吧。」

      喬安很快隱藏住臉上一閃而逝的厭惡。「長官好,我的名字是喬安•霍夫曼。」語畢便要退出去。

      沒想到歐文快了一步。他陡然發力,繞過辦公桌,扣住喬安纖細的手腕,大力一甩將她壓在牆上,臉上的表情冷若冰霜:「聽好,地球人。你能在這裡工作是一種恩賜,別不識好歹。反正你父親做了甚麼事你自己清楚,」,他無視喬安隱忍憤恨的眼神,「叛徒的女兒,你以為你不躲在濱市,出去會有地球人願意接納你?況且我們還賜給你接受煥膚回春技術的禮物,你應該要叩謝,滿懷感激擁抱你的位置。」他的手勁大得喬安手骨喀喀響,喬安一陣恍惚,陽光射入窗戶,歐文的臉似近似遠,清晰又模糊。她似乎又聽見了地球人民不甘的控訴,那天也是這樣的刺眼光線,不一樣的是當時四周斷壁殘垣,而現在窗戶望出去全是高樓大廈,金屬未來感的建築寂靜而沉默矗立著,黑白交雜的大理石或正長岩外牆融合卻對比,方正秩序,一點不像地球混亂的城市景觀。混亂卻有人情味的城市。石頭一粒粒扔在年僅八歲的她和父親身上的痛感。留下的血絲和憤怒的人群。是呢,喬安殘忍地強硬地將自己從回憶抽離。

      四十二年了。不過是個叛徒的女兒,不過是地球的恥辱,誰會接納這樣的人在地球呼吸著與他們一樣的空氣—哦,不,僅僅是出了濱市就不行—居住在濱市裡的地球人都是些向錢看的鼠目寸光之人,打著地球魁比一家親的幌子住在濱市豪宅,內有流線型的建築設計和無邊際泳池,各種奢華裝潢,並左擁右抱魁比美女,和魁比星人互相利用。

      她平靜而沉默地退出指揮官辦公室,整棟大樓空曠無聲。沿路經過白色的實驗室,裡面的魁比星研究員機械冷靜地操作實驗,僅露出眼睛,卻也不帶一絲生氣,整個人影幾乎融入背景;幾間辦公室的工程師規律地敲打鍵盤,格式化似的,而那些偉大的科技就在這棟指揮官邸誕生。喬安接受的療程—他們稱為端粒控制回春技術—也是在一個地下實驗室中的冷凍艙進行。

這就是濱市。規律、冷漠、金屬。沒有人會放肆大笑,沒有人會脫離控制,除了魍魎橫行的夜晚,各種邪惡的交易和狂歡才會悄然進行。歐文沒有刻意限制這樣的醜惡,他深知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然而即便是放縱,濱市也放縱得克制。只要雲層中透出一絲微光,夜晚的魅影便平靜聲息,一切再度回到正軌,而濱市依舊是那個冷靜快速效率的城市,男男女女衣著光鮮,表情無懈可擊,穿梭在城市間,孕育著更強大的科技。

      喬安無端生出一股強烈的情緒。她的內心被一種既狂野又詭異的念頭佔據,像蠕動的毛蟲急於破開絲絲纏繞的繭,紊亂而瘋癲。那是一種毀天滅地的情感—她怨恨自己的父親。那樣心思褊狹、急功近利還貪心不足的父親,卻又讓這樣的怨恨顯得罪惡,因為他會那樣汲汲營營歸結一點竟是為了家庭。他是罪人,她似乎又更加罪孽深重,畢竟是因為她造成她父親對人類的背叛。駭入聯合國中央情統、洩密給魁比情報局、裡應外合最後地球被血洗,其實都是她造成的後果—要不是她抱怨身為駭客的父親一無是處弄得家中經濟捉襟見肘,他應該也不會濫用駭客技巧去幹這麼一番前無古人的大事業。喬安微微諷刺地一笑。現在不多不少,只是在償還。父債女償,僅此而已。

      「喬安?」

      隔壁實驗室的首席研究員瑞貝卡突然走進喬安的辦公處。「今天是9月18日,你手術定期追蹤日。做了33年追蹤流程你應該很清楚了,雖然這麼多年你的手術都顯示狀況良好成功,但畢竟是第一個接受手術的地球人,你是我們很珍貴的實驗體,鑑於地球人身體先天條件差於魁比,等一下你還是得進掃描艙,記得空腹吧?」喬安點點頭,跟在瑞貝卡後面。

      躺進掃描艙之後,喬安進入半睡眠狀態,沒有聽見外頭的小騷動。幽藍的光束緩慢在艙內散射,映照得喬安沉靜的臉平添意思詭異。因為歐文突然親自視察這次的檢查,所有研究員及程序執行員都格外戰戰兢兢,弗料歐文只是直勾勾盯著玻璃後那張在掃描艙內看起來特別脆弱美麗的臉。

      掃描結果一切正常。在掃描艙打開之後還要一段時間喬安才會醒來,歐文低低道:「走吧。」便又帶著一大隊警衛隊、指揮副官等人離開,弄得實驗室人人面面相覷,隨後又緊接著去忙碌,一時人群散去,重歸沉寂,留喬安一人在檢查室。

      本來沒有注意過她的。工作了一整天,夜幕已然低垂。歐文和指揮副官迪克穿著寬大的兜帽外套遮住大半的臉,安靜地坐在濱市的punch酒館一小角,沒有交談,自斟自飲。旁邊的醉漢、衣著暴露的女人喧鬧勸酒,整個酒館烏煙瘴氣。煙霧繚繞中,歐文微尖的下巴和輕抿的薄唇硬是顯出一絲疲憊和惶惑。本來,只是知道有這麼個女人,她的父親叛了地球,後來被地球怨怒的人民群起分屍殘忍殺害,那時候的她還只是個孩子,也成為人民遷怒的對象,碰巧經過的魁比上將順手救下她,強制為她塑造一個魁比地球親善代表的形象,在她30歲時「賜」給她接受回春手術的恩澤,現在又調到指揮官辦公室維持表面上和平—儘管地球和魁比雙方都心知肚明她只是個工具,處於灰色地帶的工具。魁比鄙視她地球人的身分和她的身世,地球人視她為寇讎,這樣一個女人該是自私軟弱自卑的,他最初知道她的存在的時候更是極盡不屑這樣的螻蟻。

      但他昨天又翻了她的資料。

      從她被上將救下到她30歲接受手術,中間這段時間她就像蒸發了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紀錄,只知道她一直住在那位上將家中。歐文克制不住好奇,親自打電話找到那位上將,才知道喬安其實是個天才,一直偷偷趁著上將熟睡的時候溜到書房讀書上網學習甚至到實驗室操作實驗,持續多年終於被上將發現。然而上將也不敢宣揚,被地球人偷學技術是多麼丟人的恥辱!   迅速將她交給上級,丟掉這個燙手山芋,讓她扮演地球人代表一直生活至今。今天早上見到喬安,歐文更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股氤氳神秘的氣質,前半輩子的折磨洗去了她的生氣,但她又不完全死氣沉沉,有點剛硬堅強有點倔強,她就像個漩渦,吸引著他去探索他的秘密。

      復仇。喬安最近總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那張毫無歲月痕跡的、水煮蛋般滑膩彈潤的臉。不是自戀,不是欣賞自己的美貌,而是只有這麼做能夠讓他保有大部分的理智而不做出太瘋狂的事。她已經在黑暗裡獨自走了太久,明明就知道再等一下、再堅持一下就會看到成果,但是遲遲沒有看到結果,她知道自己變得有些瘋狂,但她拚命克制住自己,把呼之欲出的癲狂壓抑在靈魂深處。她變得矛盾,既怨恨又熱愛地球、對自己父親的罪愆被轉嫁到自身感到既愧疚又不甘、既親愛又埋怨那個臭名遠播的父親、甚至對於魁比星人也是既厭惡又憐憫。她不願深想自己的復仇行為是對還是錯,但每當看著鏡中那雙灰藍的、半迷醉半清醒的眼睛她就更加堅決魁比星人必須付出代價。她受夠了濱市的自私和虛偽,受夠了冰冷無情的魁比,而她的復仇也已是極盡溫和,儘管有時會有用高能原子彈來殺傷復仇的想法,喬安卻會拼命克制這樣的念頭。水霧模糊了視線,其實自己還是仁慈的吧,她有點歇斯底里地想。

      日復一日,喬安和歐文都按照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行進著。沒有過多的互動、沒有過多的交會,好像第一夜的迷茫困惑都是錯覺—歐文這麼認為。他有意地逼迫自己對喬安漠不關心,像個工作狂般,視察、監軍、批閱報告、開會、實驗,馬不停蹄,而魁比的經濟社會政治也越發欣欣向榮。高強度的工作讓他沒有餘裕思考其他問題,包括那晚喝醉後朦朧的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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