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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火星上的春天是怎樣的

愁霧縹緲,冷光依稀,破風蕭蕭如笛鳴,聲迴耳畔。

煙裊裊,心懸懸,夢悠悠,氣乏喘吁,嚙銅嘗鏽,咽雪刺嗓,胸脹血凝。

仙縷彌散,曠然出塵,長空蒼黑,瑟潔無雲。

銀光透澈,洌染浮雲,月華盈頰滿睛簾,天高氣貫勢撼人。

大千之內,黑幕籠蓋,二珠點綴,爍亮其間。

萬里雲濤,泛夢舟,煙靄騰薄,浪影明晦交變,暈光邊上流。

皓夜颼颼凜霜飛,重雪幽幽覆聳丘,羣巒茫茫翻滾動,輕紗絲絲刮臉肉。

谷下冥潭邃千丈,皎色落無聲,天地共寂寥。

凄神垂泣倍黯然,淚漣墮九泉,魂牽夢盪,目失魄散,無何有。

***

雲去月現,天昏地黑,山坡樹深林郁,狂風沙沙亂響。

月華如紗,黑白渲染,林冠灰淡斑駁,枝椏東晃西搖。

楠樹高聳通直,儼如巨柱密陣。

三道黑影在樹幹夾縫間穿梭交織,動若流雲,逝於風間,留下片片恍惚殘影。

泥土被枯葉層層裹覆,灌叢枝幹盤虯曲結,枝梢在臉上割出幾道小口子。

背若芒刺,了無喘息之機,不敢回頭窺探,步伐稍慢將被黑暗吞噬。

儘管腦海扭成一團,只知逃跑,三人仍堅守隊形,魚貫而奔。

一道黑影遽然追至,速度之快非常人能辨。

黑影從左方草叢踴身一躍,先要擒下跑在最後的人。

誰料此人神經反射絕頂,眼角餘光一閃,左腳使力踹地,翻起筋斗,騰空跳出兩米外,輕輕著地一刻,左掌觸地穩住,面朝起跳方向,右手舉弓,左手拔箭拉弦,連串動作三秒完成。

疏影斑駁映朦朧,隙中投下幾縷銀白月色,一團毛狀物四腳朝天癱在枯枝雜葉上。

遍身濃毛貌似狼,蹲伏不動,前肢撐直身子,四足而立,軀壯如銀背猩猩。抬頭一瞥,兩眸在黝暗中發光,露出瓷白獠牙,叫人心直發寒。

生死一瞬,彼此對峙,一雙利眼未有疑色,三指一鬆,弓弦彈出,箭矢向黑影疾嘯而去,直穿兩顆眼珠之間。

張大的口,來不及怒吼示強,便悄然倒下。

同一時間,另外兩人遁聲回頭,發現隊友腿呈弓步,蹲在十餘米外的矮樹旁。

兩人心頭揪緊,忽見隊友背後草叢劇烈搖晃,一抹黑影猛然撲出!

隊友懵然驚覺,剎那遲疑,眼下已被巨影蒙在漆黑之中!

砰!

一響槍聲劃過寂默無聲的夜空,在大氣的靜謐中迴盪……

***

海,茫無邊際,東面升起一輪紅日,驅走冬季至寒破曉。

西地平線上,一點朦朧,迎來快艇,駛向旭日。

銀浪四濺,留下一道白痕,劃過海面。

艇上四人嚴陣以待,未發一言。

引擎隆隆作響,蓋過海水不斷拍打艇身的噪聲。

快艇顛簸起伏,各人身上裝械咔嚓咔嚓地隨波搖晃。

旭日冉升,海灣漸漸明晰過來。

「關掉引擎!」船頭的人向駕駛座喊道。

聲線沉厚,極具威嚴,號令如山倒。

背後三人稱他「倫道夫先生」。

羅伯特在駕駛座上,不敢怠慢,拉下手柄,海面一下子回復恬静。

清風拂面,水波不興,一面平鏡映對湛藍天空。

怦怦…怦怦……

濤聲消匿,反倒喚起澎湃心潮。

「格爾,伊莉,拿出槳來。」倫道夫把臉轉回去,背向三人,聲線變得細沉。

艇旁兩人趕緊拿起腳邊划槳,往水裡猛劃起來。

「不焦急,雖則天色初亮,聲音還是放輕點,慢慢把艇靠近岸邊去。」倫道夫指向右方海岸道。

「明白……」格爾暗暗咽下口水,與伊莉一起小聲答道。

朝暉灑滿海面,船槳輕輕劃過粼粼波光,漾出金燦縷縷,耀得雙眼發花。

快艇沿岸百來米,悄悄移動。岸上一片片茂綠紅樹林,分隔著一彎彎泥灘。

每經一處泥灘,倫道夫便在艇前站起身子,舉目遠望。

眾人目光一致,專注於岸上一草一木,沒發現迎面漂來一排破爛不堪的竹管,底下幾個藍水桶把竹管勉強撐在水面戴浮戴沉。

「你們過來,幫我把它撈起來。」倫道夫身子伏在艇邊,一手伸進水中。

坐在駕駛座的羅伯特趕快站起,急步繞過格爾和伊莉,來到艇前。

腳旁一隻小獵犬站起,緊隨羅伯特跟後。

小獵犬披著一片片啡黃和黑色短毛,雪白的腿和肚皮,穿了件白色圓領衫裁改而成的小背心。

走路時一雙厚長啡耳垂在臉旁擺盪,腳下無聲,是隻訓練有素的比哥犬。

「山姆!回去!」羅伯特低頭叫停了腳邊小獵犬。

山姆頭一抬,馬上轉過身去。

倫道夫輕巧的拉近一根竹管,羅伯特在旁隨即伸手接過,倫道夫則把另一根竹管握在手裡。

拉起的竹管拴著一串串繩子,吊在水裡。

「拿好,小心點,這竹子快要沉下去。」倫道夫嚴肅提醒道。

「是的!」

羅伯特皮膚黝黑,頂上剃個寸頭。肩寬膊粗,體格健壯,個子比格爾和伊莉高,遠看確有幾分威勢,兩頰卻是圓圓的大餅顏,像娃兒般,給人傻裡傻氣的感覺。

倫道夫抓緊一根繩子,從水裡慢慢揪上來。

格爾和伊莉站在背後,只見倫道夫一直拉,一把褐色殼子浮出水面。

倫道夫伸手入水,撈起纏滿小石和泥巴的殼子,遞到格爾面前。

「先放一邊,等下帶上作糧食。」

倫道夫接著拉起其他繩子,多已折斷,只撈出幾顆殼子。

「你們三個也是從『義禮坊』出來,定必沒被指派過收集食物的工作。」倫道夫坐著面向三人。

倫道夫一頭蓬鬆亂髮,虯髯繞頰,大眼濃眉,眼窩深邃,輪廓粗獷。

三人筆直的立在倫道夫眼前,一同搖頭。

咋看之下,三人才不過十來歲的青年。每人身上掛著一件墨綠色裝備背心,胸前和腰間口袋塞得滿滿,身形顯得異常笨重。

格爾年紀最小,身材貌似沒發育完全,比伊莉高出沒多少。一頭烏黑短髮,一身古銅肌膚,臉龐光潔,五官清秀,渾身散發陽光氣息。

小隊裡唯一女生,伊莉肩上披著天然棕色捲髮,瀏海中分,露出頭額,隨意不凌亂。雙眼深邃溜圓,面容標緻,膚色透白如剝殼雞蛋。身材高窕,神色冰冷淡漠,散發一股說不出的神祕感。

各人臉頰略顯稚氣,但眼神堅定,神態自若。在威嚴的倫道夫前,更是斂容屏氣,絕非外表般柔弱不禁。

「以前海灣全是一排排養殖場。今天還能看到蠔排,實是萬幸。」倫道夫望向海灣緩緩道來。

「繼續吧,我們在前面泥灘上岸。」倫道夫轉過身子。

三人返回原位,快艇悄悄繞過竹排,向岸駛去。

不消片刻,艇已靠上泥灘一處。

倫道夫先站起,一臉若有所思的盯看手錶。

「今天漲潮該在二時左右,現在正值退潮,我們把艇拉上泥灘,拉近岸一點。」

倫道夫邊說邊跳下艇,一雙鞋陷到泥巴裡。

每天兩次漲潮,相隔十二小時。倫道夫把今天日期稍加計算,粗略得出潮漲水退之時。

三人趕緊跟隨,合力把艇拉離水面。

山姆乖巧地站在艇上,靜待羅伯特指示。

四人站著,倫道夫身材魁梧,還要比羅伯特高出個頭。

厚重的裝備背心穿在倫道夫結實身驅上,顯得一點也不笨重。兩條粗壯的胳臂拉起快艇時,墳起的肌肉把外衣繃得貼緊。

「如果我們遇上漲潮時回來,又不幸要馬上離開,就不用跑進水裡,游到艇來。」倫道夫邊拉邊說,氣也沒喘一口。

艇拉離水面二十多米,把錨固定。

格爾和伊莉跳回艇上,把倫道夫和羅伯特的背包和裝械遞上,兩人在艇下伸手接過。

倫道夫、羅伯特、格爾,各一把95式自動步槍和十字弩,背帶跨過脖子,掛上左右兩肩。

只有伊莉一人,右手持著長長的復合弓,箭筒緊繫右腰間。

「山姆!咻!」羅伯特右手垂下,直指向地,命令山姆回到身旁。

山姆一躍而下,四腳著地。濺起的泥漿沾上白色小背心。

大夥走過泥灘,來到水泥石地上。

倫道夫拿出放在胸前口袋的地圖,嚓一聲攤開地圖,蹲下身子,把地圖鋪在地上。

三人跟著一同蹲下。

「依他們的路線,他們該在這附近的泥灘上岸。看這道河,我們今天先不越河,沿著海岸三公里範圍進行搜索。」倫道夫的手指沿著地圖上的海岸線掃來掃去。

「羅伯特,你的山姆準備好了嗎?」倫道夫抬頭望向羅伯特。

「沒問題!」羅伯特自信的答道。

「那走吧。」倫道夫收起地圖,站了起來,以低沉聲線回應。

下艇後,山姆一直貼在羅伯特身旁。

羅伯特站起來,山姆把頭仰得高高,等候羅伯特的指示。

羅伯特單膝跪在山姆前,高舉食指。

山姆立即坐下,一雙圓大的黑眼睛,盯著羅伯特,一動不動。

羅伯特從口袋裡抽出一塊小黑布,遞上山姆臉前。

山姆四腳站立,整塊臉埋在羅伯特手裡,鼻子發出嗦嗦聲。

羅伯特收起黑布,攤開右掌輕按山姆的臉。

「去!」羅伯特右手迅速指向遠方。

山姆立刻低下頭,鼻尖觸地,尾巴直豎,像根正在接收訊號的天線。

羅伯特跟在最前,格爾和伊莉兩人並例中間,最後是倫道夫。

沿石地走上,前方隱見一道被叢林覆蓋的小路。

離開泥灘之際,近百隻白色鷺鳥在頭上展翅掠過,嘰嘰鳴聲吸引了眾人目光。

細心一看,牠們可不是白鷺。烏黑的臉和橢圓形喙是牠們最為顯眼的特徵。

南下過冬後鳥之一,黑臉琵鷺。過去因棲地遭到破壞和汙染,而淪為全球瀕危物種的「黑面天使」。

隨文明之殆盡,大自然奪回了原來屬於它的一切,「黑面天使」早已不再瀕危。

「每次碰上牠們,數目總是愈來愈多。」倫道夫昂頭慨嘆。

鷺羣遠去,嗚聲消散。

四人回過神來,不見山姆蹤影,眼前花草倒是析析擺動。

羅伯特站在前頭,腳步稍作猶豫,緊緊的抓住槍把。

雜草深可及膝,山姆探出頭來,逗人的朝羅伯特側側頭。

羅伯特嘴角微微上翹,臉帶半點輕浮,回望三人。

「看什麼!快跟上!」倫道夫皺著眉。

倫道夫一絲怒意,氣焰凌人,嚇得羅伯特急急舉步追上。

山姆見羅伯特要過來,回頭已消失於叢間。

四人走在昔日足以讓貨車駛過的水泥路上,眼底下卻是雜草橫生,文明足跡蕩然無存,每一步稍稍抬高大腿,踏平花草。

穿過草叢,一片石地上豎立著一座沙黃色的石牌坊。

牌坊並不雄偉,只有十米高。兩根柱纏滿植物,樑枋字色已淡,若隱若現,由右至左「多謝光臨」四字。

多種多樣的車輛棄置在牌坊四周,圍作一圈。

瀝青地上生不出草來,卻蓋上一層吋厚的的紅褐枯葉,踏著像床般柔軟。

路旁的草林間,依稀幾塊鏽跡斑斑的酒家招牌架在樓頂上。建築物早被吞噬,連入口也找不到。

正當大夥左顧右盼之際,山姆猝然停下,抬頭低吼一聲,拔足直奔。

「山姆!」羅伯特見狀,高聲喝住山姆。

可是山姆完全沒有停下腳步。

心慌意急的羅伯特,雙腿微抖,一刻按捺,回頭瞅了倫道夫一眼。

「你傻看什麼!跟上它啊!」倫道夫不慌不忙道。

四人紛紛跑起,但山姆已離去甚遠。

山姆繞過牌坊,奔進小路,轉入一片平地。

上百廢車,東零西散。入口旁兩根紅鏽柱高高豎立,柱間招牌搖搖懸掛,色掉八九,認不清半個字。

眾人緊追其後,彎一轉,瞬間愣住了。

山姆面前四頭大狗,體型比山姆大上一倍,高七八十厘米,惡意騰騰,呲牙咧嘴,口涎亂飛。

山姆不為之所動,露牙低吼,瞪視對方,表現無比勇猛。

再來十頭狗從車縫間鑽出,體型同樣龐大,肌肉結實發達。

狗羣一致散開,在四人身邊圍成一圈,逐步逼近。

咕———咕———咕———

響亮的低吼聲不絕,耳中已容不了其他聲音。

「散開點!不要被牠們包圍上!這些野狗不同家裡的,過了幾代獵食生活,已經跟一羣狼沒分別!」倫道夫從容地展開雙臂,喊聲喚醒了發怔的三人。

四人稍稍挪動,一頭黑毛狗隨即放聲叫吠,先聲制人。一犬吠,百犬應。平地起雷,震耳欲聾。

羅伯特彎腰用力勒住山姆,怕牠衝過去。

倫道夫細心俯察,狗羣之中,黑毛狗體型最大,吠聲最響。這頭狗,毛色烏黑,臉和腳帶點褐色。

「看那頭黑色洛威拿!他就是頭領!」倫道夫在此起彼落的吠聲中喝道。

其實不能確說牠是洛威拿犬。多年下來,不同犬種經歷數代雜交,所謂純種犬隻已不復存在。現在站在四人面前就是個活生生例子。牠披著洛威拿的短被毛和寬厚肌肉,但面長顎尖,更似狼。

「格爾!你過去給牠點顏色!小心其他狗撲上來!」倫道夫在格爾背後叫道。

伊莉聽過倫道夫給格爾的指示,馬上拉弓指向洛威拿。

格爾點下頭,鬆開十字弩的弦,弩柄向前,小心翼翼地向洛威拿逼近。

洛威拿見格爾步步進逼,明顯被惹怒,向格爾不斷吠叫。

就在一步之距,格爾雙手伸直,舉起十字弩。

猛烈一揮,弩柄打中洛威拿的面額。

只見洛威拿四腳一軟,趴在地上。

倒是眼一眨,洛威拿已爬了起來,凌空躍起,撲向格爾。

格爾急退兩步,雙臂舉弩,擋在身前。

背後的伊莉拉緊弓弦,正要放箭之際,格爾退後的身影卻擋住了洛威拿。

電光火石間,格爾身旁閃出一身黑影,倫道夫抓住格爾左肩膀,往後一扯,洛威拿撲了空,落在地上。

倫道夫右腳使勁一踢,正中洛威拿的下顎和前胸。

洛威拿龐大身軀像注滿氣的皮球,彈飛出去,嘭一聲,撞上一輛三米外廢車。

這頭重達六十公斤的野獸,居然再次站起。洛威拿沒衝過來,而是落荒而逃,躲進草叢中。失去領頭的狗隻們,只知大聲吠叫,四散退回叢間。

轉眼平靜,格爾摔倒在地上,伊莉跪在旁邊憂心忡忡。

「咬到你了嗎!」伊莉聲線柔中帶剛,擔心地問。

格爾搖搖頭。

野狗雖已遠去,山姆的吠聲卻沒有停下。羅伯特稍稍鬆開手臂,山姆已一股氣的衝了出去。

山姆回頭向羅伯特吠了一聲,便消失於一排排蓋滿青苔和鐵銹的廢車中。

四人只好循著山姆吠聲,繞過密密麻麻的車羣。

山姆獨站在一座磚石平房前,朝大夥狂吠。

靠近察看,石屋一堵牆整面塌下,磚頭散落一地。

向破牆內窺探,屋內空間狹長,一幅黑布裹上比人高的矩形裝箱,頂部平整,四棱四角。

布幕寬大,四面垂下,蓋不到底,褶皺間露出半截輪胎。前二後四,六條灰漆輪胎,沾滿乾涸的黃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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