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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5章 自投羅網

曼哈坦(Manhattan,   NYC)   1940年

一個小時後,張搴出現在紐約市大都會博物館館長賴德曼(Ph.D.   Rietman)博士的辦公室外頭。

一見賴德曼,張搴迫不及待開口:「老師,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見了愛徒,賴德曼顯得有些不尋常的意外及驚喜:「Champ!你來的正好,我才打算過幾天找你的。怎麼…有事要我幫忙?那你先說吧!」

賴德曼在巨大辦公桌後,揮手招呼張搴過來。張搴直接走向舘長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不及坐下便開口。

「我見到一張航海圖…很眼熟…」

「是地圖?哈哈…」

賴德曼一聽張搴說出地圖一事,先愣了下,轉眼間泛出一抹詭異但短暫的笑容,可張搴忙著把他的發現告訴館長,所以沒察覺。老舘長揮手要愛徒坐下。同時向後往椅背一躺,神色頓時解放,像是剛把個燙手山芋扔了出去。

「這是命中註定。Champ,你就是老天挑的人選啦!」

「命中註定?註定人選?老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張搴入坐後,不解望著賴德曼。但智慧及謀略俱備的賴德曼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叉開話題。

「你那個地圖是怎麼回事?」

張搴像個興奮的小學生,迫不及待開口:「我學生的期末報告,裡頭附了一張『伊本‧巴圖塔遊記』中的航海圖。我覺得航海圖的大部分路線,和我所知道中國明朝鄭和航行的路線非常…非常“相近”。」

「嗯!這倒是個相當有趣的發現。」

老館長眉頭輕揚,注視著張搴,猶如許久前在課堂上的情形重現,等待著張搴的進一步解釋。  

「所以,我懷疑…鄭和和巴圖塔之間...或許…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關聯?所以….今早我去了書店,找到那本書,試著查出些相關線索。」

「結果?新發現?」館長身子往前一傾,擺出聆聽,但些許不以為然的模樣。

張搴黯然搖頭。老館長一點沒有意外,身子挺直回復原狀。

「這也沒什麼好意外。Champ,你不也知道,長久以來歐陸到中國的通路--絲路,不管是陸上、海上大多是掌控在阿拉伯人、穆斯林手裡。這也是哥倫布尋求向西航行的動機之一。十二世紀左右,中國早已是海上巨人,成功掌控通往西方,也就是現今往中東的海上通路。南海、印度洋海域,早就是中國和阿拉伯商人海上貿易往來最頻繁的路線。馬可波羅當年不也是乘著這條航路返回他歐洲老家。伊本巴圖塔,這傢伙…也聲稱自己經由這條通路去到中國。雖然…不少歷史學者懷疑他的說法。」

老館長摸了摸他猶如印度象般碩大的粉潤耳朵,又撫了撫安哥拉羊般的長鬍鬚下巴,嘴角輕扁,半响,才又慎重開口。

「鄭和在出航前收集這方面的相關資料,採取類似的航線…也沒有什麼太奇怪的地方。」

「所以,老師您…認為鄭和下西洋的路線,是循著當時阿拉伯人、印度人和中國人所熟悉的航海路線進行?」

「不是我認為。單單我認為…可不算數。至少,當時他所走的路線,不是新航線。在他之前已經有不少前人走過,這可是公開的祕密,不是嗎?」

望著張搴猶做困獸之鬥的模樣,賴德曼繼續開口道:「所以,我始終認為鄭和是位偉大的航海者,軍事家或者…外交官;但不是…探險家。探險家必須具備航向未知領域的勇氣及企圖。你可以不服氣、不認同,但這就是歷史...」

「所以鄭和成不了哥倫布?」

賴德曼沒回答問題,低下頭透著厚實的老花鏡片張望著張搴。雖然尊師重道,但在研究及討論上張搴從不輕易認輸妥協。

「老師您說的是沒錯。不過,這些是我們已知的部分。那些未知的部分?除了東南亞、南亞、中東、東非以外的部分?可能是南非,澳洲...或甚至其他的地區?」

館長難得打斷張搴的陳述:「那得提出證據!據目前所知,鄭和及他的船員們至少…目前沒留下這樣的證據,或是我們還沒有發現…對不?」

老館長的結論叫張搴無言以對,討論結束。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賴德曼起身走出辦公桌。張搴趕緊也跟著起身。二人來到會客的沙發前,依序坐下。老館長坐定,隔桌瞇望了張搴一會,似有所思地深呼了口氣。

「Champ,我看你是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一個樣,中了中國魔法。怎麼,打算幫鄭和翻案?要不,怎麼突然對鄭和感到興趣?」

館長眉頭一皺,接著故意擺出了個苦惱模樣。

「可不要哪天告訴我,是“鄭和”發現了美洲新大陸。哈!哈!這可是會引起全世界的淘天巨浪!喔!真不敢想像會是個什麼情形?」

老館長年紀雖大,但笑聲中氣十足,直追市區裡的聖派崔克大教堂(St.   Patrick’s   Cathedral)鐘聲般宏亮。

「老師,您放心。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肯定拿出成箱成櫃的證據讓您信服。」張搴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種無法言語的執著、自信、或者該說是狂熱吧。

「不!不!不!不用我信服。得叫大家信服。我…從來不懷疑我的學生。不然,可得先懷疑自己。」

老館長的笑聲嘎然止住,口氣一轉,瞇眼斗然一張,瞬間成了雙貓頭鷹大眼。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也希望那個人就是你。你,這小子就是有一股別人難以理解的傻勁、執著…和想像力。」

賴德曼望著眼前這個他熟悉的學生,不知怎麼地,總是對他有一股不尋常的期望。這股期望倒不是來自於彼此長久的相識,而是來自於張搴那股難以解釋的怪異奇想,和對怪異奇想的堅持及執著。老館長靠在沙發上,繼盯著張搴,鎖眉思索了好一會。吸了口氣,緩緩開口。

「目前伊本巴圖塔遊記最古老的版本,可能在巴格達的伊拉克國家博物館(National   Museum   of   Iraq)內。博物館的館長好像…叫阿里。出身是當地政治世家,是總理瑞希阿里的家族成員之一。我和他算是有點交情,你可以試著連絡看看,必要時提提…我的名字。」

【註:瑞希阿里(Rashid   Ali   al-Kaylani,   1892年-1965年)三任伊拉克總理,期間分別為1933年3月20日–1933年10月29日;1940年3月   31日–1941年1月31日;1941年4月3日–1941年5月29日。】

聽了賴德曼的話,張搴臉上笑容乍現,儼然自己已經置身於巴格達博物館裡頭一樣。

賴德曼移了移身子,張搴知道這是老館長準備開講大事的習慣,趕緊正襟危坐,準備聆聽。

「Champ,現在...我們來談談另一件事。」

「是的!老師,請說。」

「這麼多年來,博物館的運作,有一大部分是來自於民間私人的捐款及捐贈、或贊助…」

「這個我知道,老師。現在有什麼問題嗎?」

望著賴德曼慎重的表情,張搴突然感到胸口一股莫名的沈重壓力,叫他有些呼吸困難。

「有位來自德州的奧斯汀(Jason   Austin)先生,幾乎每隔幾年就會捐贈些重要的收藏品給我們。最近這位奧斯汀先生問我,是否可以推薦一位東方的古物專家給他。他有幾件私人的收藏文物須要人幫他鑑定。所以,我推薦了幾位精通東方古物的專家。結果…似乎都不符合他的要求。所以…」

賴德曼的眼珠子最後停留在張搴身上。不言自明,張搴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所以,老師您...就推薦了我。」

賴德曼點頭。但張搴不解這麼簡單的差事,老館長有這般必要如此慎重其事?像是要他找人去鑑定「蒙娜麗莎」,「最後的晚餐」的真偽一樣。單憑著世界三大博物館館長的頭銜,只要撥通電話。全世界最頂尖的專家,都會搶著幹這差事。頓時張搴覺得有種自投羅網飛蛾撲火的感覺。

他看著老館長亦忠亦奸深不可測的表情,小心開口。

「這傢伙...難搞?」

賴德曼以詭譎的笑容代替回答。張搴雖心知肚明,但還是想從老館長口中多挖些資料。

「既然...要求這麼高?何不要他直接找克莉絲蒂(Christie’s   auction   house)、蘇士比(Sotheby’s   auction   house),他們有的是叫客戶滿意的專家和法子?」

館長換了個坐姿,左手托住滿佈皺紋的臉頰,悠然開口:「事實上,他已經找過了。沒一個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要求更專業的…“行家”。」

聽了賴德曼解說,張搴明白一件事:這絕對是椿燙手山芋的差事。

「看來這位奧斯汀先生,不是…很好...相處吧?」

為了不讓賴德曼為難下不了台,張搴趕緊又開口。

「是什麼樣的東方文物?」

「好像...是一張古地圖和一只古羅盤。」

「羅盤和地圖?」張搴驚呼出口。

立馬明白了為什麼方才踏進辦公室時,提出地圖的剎那,賴德曼打探他的詭異表情。

既然話已說開了,舘長也不再顧忌。

「Champ,你為了地圖來找我。我也為了相同的理由打算要去找你。所以,我說這是“天意”。」

賴德曼笑眯著眼,老謀深算的表情就像是在告訴張搴。

「這可是你自己自投羅網上門的。可怨不得我?」

對於這般如雷擊中地的巧合,張搴這時還能說什麼?只得聳聳肩,擺出認命模樣。既然橫豎都推不掉,還是趁早多挖些資訊準備。免得到了德州,碰上這位奧斯汀吃苦頭。

「是什麼樣式?」

張搴的提問,剎時倒叫老館長有些發窘。他又摸了摸泛紅的臉龐,白中帶粉的皮膚看來更加紅潤。

「老實說...我也只聽他提過,沒看過。這位奧斯汀先生堅持不讓他的寶貝離開收藏室。這也就是為什麼連…克莉絲蒂那些專家…也全拿他沒法子的原因。」

館長話落下的同時,張搴有種想立馬起身離開的衝動。幹嘛在美好暑假的開始,找個麻煩的差事來壞情緒。

張搴於是雙手一攤:「這樣,我也沒法子!老師,就憑現場看幾眼,即便是頂尖的行家...也不太可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賴德曼一點也不意外張搴的回應。他太了解張搴,老先生厚實的身軀又往後一躺,反擺出一副輕鬆模樣。

「我...認為這位奧斯汀先生,要找的不只...是一位好眼力的鑑賞行家…」

「根據他以往捐贈的內容看來,我不認為他須要專家來證實古物的真正價值。我倒是覺得他真正想明白的…應該是兩件古物背後的…“故事”。」

「那他...還想要什麼?」張搴頓時眼珠張得斗大,露出魚兒上鈎的模樣。

老謀深算的館長向來知道什麼東西可以釣住他得意門生的味口。這點即便張搴明白是陽謀,也無法抗拒。

「我已經推薦好幾位一流的鑑賞家給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這些專家,包括克莉絲蒂、蘇士比公司的傢伙,都不能符合他的要求。除非,他要得不只是這些。否則,這世上大概沒人可以完成這任務。」

老館長挑釁和誘惑並用的口吻果然收到預期效果。張搴很快便發現自己又中了賴德曼的圈套。百般無奈下只得往後一躺,一聲長嘆。

「看來,老師您真給我找了份暑假好差事。」

「現在,你就是這世上“最後”,也是“唯一”的人選。要是你也搞不定...我想這世上便沒人可以搞定這事。」

老館長蓄意的恭維算是對張搴的一種補償。張搴明知這虛無的讚美是安撫,也只得無奈眨了眨眼。

「老師,我真是受寵若驚,現在...我只擔心得罪這位博物館的。」

張搴舉起雙手,彎曲中、食指做了引號手勢,加強了“重要贊助人”。

「那...就別把差事搞砸。」館長笑得滿意。

「不過,我對你有信心。我相信你絕對可以說服這位奧斯汀先生。」

賴德曼眼神比張搴更加閃亮且堅定。

「既然老師這麼看重我,我只有全力以赴,不辱使命。什麼時候去見這位難纏的...   “傢伙”?」

「明天,還是後天?」

館長打鐵趁熱,明白他這學生可是個大忙人。一到了假期,便繞著地球轉圈圈,一刻也閒不下來。

「您不是說過幾天才要去找我?」

儘管開口抱怨,口氣卻不強烈。只是心頭叫賴德曼這麼一攪,還真有些迷亂。

「是呀!可你不已經答應。怎麼明、後天有事?」

暑假才要開始。行程都還沒排定呢,那來的事?

「沒有。」

「那就明天吧!」

「德州?」

「是的!」

「別擔心交通問題,奧斯汀先生會提供私人的交通工具給他的貴客。不過,別帶太多行李。」

賴德曼話中有話,又半露著深不可測的瞹眛。還沒出發,張搴頭皮已開始發麻,對著賴德曼頻頻苦笑。另一頭館長倒是眉開眼笑,又解決一件麻煩事。這會他安坐沙發上,彷彿是個全不相干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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