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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劇變

    分別徐璟璇後,顏耀賜腦袋盤旋著這幾天發生的種種,神色不免有些黯淡,腳步也愈發沉重。

    臨近家門口,卻見幾台休旅車和轎車泊在外頭,他的心中頓感不妙,拔腿就奔進家門,果見裡頭早已充斥幾個中年男女。

    「媽先前對我是最好的,遺產給的一定最多,你們都別搶啊!」中年男子頂著地中海,顏耀賜認了出來,是他的三伯父。

    「明明就是你惹事較多,還敢在這邀功。我十九歲就獨立出去打拼了,你們還在襁褓中呢!」回話的是個女人,且是個生面孔,但顏耀賜從她的話語中查探了身份,是為十九歲就和男人跑了的大姑姑。

    「十九歲?就和男人搞上了吧,別笑死人了。」三伯父略帶嫌棄的點明。

    站在門口的顏耀賜環顧四下,所有人都在爭吵,卻沒有一人關心奶奶的病情。

    這就是親情,單薄的不可思議。這就是奶奶等了將近二十年的家人團聚……這就是奶奶耗費青春養來的兒女……他今天總算領略了……

    想到此,他的心中迎來一波波的無力,醞釀力氣後倏地大喊:「通通給我閉嘴,你們在奶奶的房前吵遺產,卻沒有任何人給予過實質關心,你們不覺得可恥嗎?」不只可恥,還可悲,為了錢隨波逐流。

    「誒,你這個孩子教養不好,我們可是你的姑姑伯伯叔叔們啊。」果然,換得自以為是的教管。

    顏耀賜選擇充耳不聞親戚的謾罵,冷冷瞥了眼便旋身走進奶奶房裡,突見奶奶房裡竟來了一家人。

    確實,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一對夫婦、一兄一妹,各個臉上都掛著擔憂。有些刺目,但他仍選擇靜觀其變。

    這一家人真的不一樣……他們沒有選擇和外面那些親戚吵架,反而默默的替奶奶把屎把尿,臉上的緊張神態是自然流露,毫無做作。

    顏耀賜鎖上門,表情是一片冷漠,彷彿在徐璟漩眼前那個樂觀開朗的陽光男孩不復存在似的。

    他沒有趕那家人出去……因為……他沒有資格。

    他早已辨認出,這一家人是長居國外的二叔叔,拋下一切繁忙的事業,抽身回到臺灣來看奶奶的病情,已屬有情有義……至少,不是來搶遺產的……

    對了,二叔叔在美國當大企業執行長,二嬸嬸是當代的天才作曲家,或許根本看不上為數不可觀的遺產吧。

    將自己的思緒收起,顏耀賜斂容,看著二叔叔走向自己,眼角有些淚漬,看來哭得極為猛烈。

    二叔叔只是拍拍顏耀賜的肩膀,朝著他道:「辛苦你了……當年我哥……也就是你爸爸過世時,我正在作模擬研究,無法擠出時間,卻讓你經歷了這場不幸……叔叔我實在很對不起你。」說的不是尚好,卻句句刺在顏耀賜的心裡,他不停扭著手指,貌似只有這個動作才能讓他的理智歸來。

    「方纔醫生已經來過了,奶奶的情況非常不樂觀,沒剩幾時了……奶奶只交待我,好好照顧你……叔叔是想說,要不讓你到美國和我們住?」

    顏耀賜悶不吭聲,移動腳步走到奶奶身邊,後應:「我……想守護奶奶到最後一刻。」這是他骨子裡的倔強和傲氣。

    二叔叔交代他一個月後才要回美國,讓他好好考慮便離去了。臨走時,那對兄妹對顏耀賜自我介紹,看起來落落大方、毫不扭捏,且對他沒有敵意。

    這一晚,其實不平靜……親戚們陸陸續續都回去了,顏耀賜也無暇理會,只是一個逕兒的抓著奶奶的手,回想著以前的種種美好。

    像是昨天一樣,往事歷歷在目,可物是人非。他早已不是以前那懵懂無知被騙得團團轉的冤大頭,他現在蛻變成城府極深的男孩,二十歲便老氣了不少;而那身體硬朗的奶奶,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恨,他當然恨,可徒勞無功……

    仰著頭,望著奶奶身旁據說可以避邪的八卦鏡,赫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眼眶的淚水老早噴發而出,斗大的淚滴滴在滿佈皺紋的奶奶手上,溫溫熱熱,和他冷到絕對零度的心形成強烈對比。

    他……哭了?

    朦朧間,他抹去淚水,卻見奶奶倏地含笑坐起身來,為他揩了揩淚珠,才讓顏耀賜再度盈滿淚水的眼睛不在氾濫,他激動到無法言語。

    「奶……奶奶?你……你清醒了?」他拚命組織言語,唯能擠出這幾個字。

    奶奶未語,拉過他的身子便拍著他的臉頰、撫著他的額頭:「耀賜啊……你發燒了?額頭怎麼燙成這樣子?」奶奶像是重疊著他的記憶,做著小時候照顧他的動作。

    「怎麼了?遇到好事了?該不會遇到喜歡的女孩吧?」奶奶眉目清爽,雖佈滿皺紋,卻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清秀。她如此的笑著,是因他遇上了徐璟漩,成天樂呵呵的,自成了她的打趣對象。

    「誒,誰欺負你了?怎麼搞得灰頭土臉?」該溫柔絕不暴力,該暴力絕不溫柔,正是奶奶的座右銘,她說完這句話,活像假使他說出欺負自己的人,奶奶便會抄傢伙去打得那人落花流水、鼻青臉腫。

    幾道殘影紛紛出現在顏耀賜面前,他甩了甩頭,想要分辨真偽,卻撞進了一雙慈藹的視線中。

    闖進他目光中的這個奶奶,比起剛才更加真實不少,卻又有點虛假。原因無他,從奶奶看來毫無病痛的身體便可見一斑。她未吭半聲,依舊替他擦眼淚。

    可最先打破沉默的,亦是奶奶:「耀賜啊……奶奶知曉,你對徐家那個女孩上心了,你也二十歲了,別讓什麼家境不好綁著你們,你們還有錦繡的未來啊……」

    「但是奶奶……你能不能別離開我……?」他哽咽道。

    以前,奶奶從不會輕易否決他的要求,即便是任性,奶奶也依樣百依百順,反而讓他羞愧的無地自容,不再提出過分的要求。

此刻,他只奢求這唯一的可能性……只求奶奶別離開他……

  奶奶沒有應允,反而將其頸像上掛的玉石取下,掛在顏耀賜身上,拍拍他的肩:「耀賜……奶奶期望不高,只要你記得自己存在的價值,別輕易放棄生命……記得,你永遠都是奶奶手上的那塊心頭肉,也永遠都是……」

    「耀眼的你,賜給對未來迷茫的自己。」顏耀賜回答了奶奶的問題,淚水卻像不受控般不停滾落。

    模糊了他的視野,亦模糊了奶奶的輪廓,他搖著頭、伸長手,不想讓奶奶消失,手卻在交握的瞬間滑掉……

    顏耀賜從夢中驚醒,瞟了眼四周,還是原來的樣子。

    空氣瀰漫著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奶奶躺在大床上,有些嬌小,依然闔著雙眼。

    但攫住顏耀賜目光的,是奶奶的胸口……沒有起伏。

    他瞪大雙眼,連忙跳上床,感受奶奶的鼻息,卻無半分熱氣……撫著奶奶的胸口,那有力的心跳不復,只有空落的餘溫緊貼顏耀賜的手掌。

    淚水湧現……奶奶……是來和他告別的。

    『耀眼的你,賜給對未來迷茫的自己。』慈祥的嗓音驟現,急速消逝,徒留奶奶那抹……最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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