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欣最近經常打電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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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道理的時間點,而且次數越來越頻繁,我沒把這件事告訴Leon,縱使這會替我倆招來許多難以言喻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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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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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是說,輕輕吻了吻我的額角,厚實的臂彎將我擁緊,露出一貫的笑容,像個老師、像個父親,淺綠色的眼睛瞇成一彎新月,眼角還看得到細細的魚尾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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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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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思索著,眼角餘光總會不經意瞟向他。看見他平靜而無波的眼神,專注而叫人心安的視線,一種歡愉饜足的滿足感淹沒我,叫我根本無法專心,隨手抹去零亂散落的思緒,翻過身就鑽回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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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看著這樣的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嘆口氣,結實的手臂輕輕環上我的腰,任憑我得寸進尺地,將腿滑進他的大腿內側。我的臉頰緊貼著他厚實的胸膛,隨著呼吸的韻律上下起伏,大膽而貪婪地汲取他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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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城市的燈火一片星光燦爛,黑夜無盡得像是能吸納一切,凌晨三點的時刻,世界依舊不停運轉,車聲混雜的背景音填補了午夜空洞的對談,也再再標誌著都市的繁忙,而我們也才能以加班的理由依偎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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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的夜晚我們固定約在旅店,Leon總在這天以整理公司會議記錄的理由告知妻子,實際上卻是與我在這纏綿悱惻。我和他的這段關係維持了4年,那之前我和很多男人睡過,4年間有時也並不只有Leon一個伴侶,他都明瞭,偶爾還會問起一些瑣事,卻從未因此而感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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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覺得這是因為我是個小三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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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的,我認為Leon很愛我,甚至比起那些小情或者激情,Leon對我的愛更多了層理解或者信賴的關係。他像個朋友那樣,有時更像個導師,看見我靈魂深處一些反映著本質與才能的東西,就像從鏡子裡看見同類的自己,而我則以一種仰望的角度,領會又有些模糊的,摸索著那片淺綠汪洋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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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一直不解為什麼我總甘願只當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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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想要的並不是稱謂之類那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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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對他這麼說,Leon只是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雖然困惑,眼底卻沒有一點迷茫的神色,良久,才像放棄了似的,輕輕對我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他是對什麼感到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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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是又睡下,慵懶地躺在彼此的體溫裡,一言不發等待著新一天的早晨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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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任何人來說我或許都是個理想的外遇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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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金錢、地位、名聲,我不需要成為婚姻中,配偶欄上白紙黑字認定的那一個,我想要的是一種安全感,在渴望被愛的時候能有個遠離現實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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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情感取向的關係正好能滿足我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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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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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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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乾澀的嗓音有些沙啞,像是剛睡醒。我從他的擁抱中轉過身去,感覺他粗糙的手掌輕輕鬆開、劃過我的皮膚,帶來一陣熾熱難耐又像搔癢般的觸感。我抬起迷離的眼眸望向他,雙手枕在臉邊,連自己都沒發現的、有點兒撒嬌的意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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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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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下來,重新翻過身去,心底湧上一股複雜的情感。我並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但還是開口,用不帶起伏的平板語調回答:「好像……不太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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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手掌的紋路划過腰際,滾燙的體溫重新在我的腹部收攏,我感覺後背有什麼貼了上來,簡直就像小動物為了得到注意而磨蹭身子,但實際上被安慰的卻是我,「不多去看看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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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身子縮得更小,臉埋進潔白的飯店枕頭,Leon沒有鬆手,他總是這個樣子,對於我採取的尖刺與防備,他始終沒有過退縮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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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他在期待什麼,Leon太了解我了,甚至故意挑在心房鬆懈的此時開口。家裡的事情我只對他據實以告,不論是離異多年的父母,歇斯底里撫養我長大的母親,父親不怎麼友善的再婚對象,以及我打從心底抱有敵意的「弟弟」、「妹妹」,等等等等……一般人認為平常不過的都市情節,只有他會打從心底認同我的不安和懦弱,他明白那對我的影響,也諒解我的逃避和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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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無法正視「父親再婚」這件事,經過了這麼多年,雖我已不再那麼抗拒,但我還是討厭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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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能在我才出生時便選擇放下這一切?我甚至都還沒能開始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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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我死結般的情緒,Leon總是耐心、細心的替我找出混亂的源頭,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該怎麼做,他老是說:「我希望你過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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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面對這句話,我們都明白它的意義形同虛設,我這個人太負面了,也太固執,然而,他還是經常這樣為我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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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氾濫的溫柔,容忍叛逆少女的長者,我非常非常喜歡Leon的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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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最後,我們誰也沒再說話,他輕輕把我的身子掉轉過去,溫柔的吻上我下意識瞇起的眼瞼,一種安心的踏實感,我感受著他擁抱我的體溫,還有眼皮上殘留的觸感,漸漸漸漸的放下心去,最後深深滑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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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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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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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同事叫我的聲音,我冷冷地轉過身去,她將一疊新的公文交給我,同時囑咐了些什麼。我半恍神的點頭應答,望著簡直亮得晃眼的日光燈與玻璃牆,面對日復一日的生活,感到無力又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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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Leon剛好經過旁邊,我們裝作不認識,卻用眼角餘光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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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擔心地看著我,顯然是想知道,對於昨晚的提議,我怎麼想。然我僅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毫無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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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我還是乖乖地去了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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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Line的通話紀錄,找到了父親病房的所在,沒帶任何慰問禮,也沒事先通知,一個人默默地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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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門前,我站在門口往裡眺望,那是一間滿大的雙人病房,靠近門口的一側暗著燈,床鋪整齊,似乎是沒有人住,裡邊的床鋪則拉上了簾子,那是一種非常難看的綠色,不透光的布幔看不到什麼人影,但是非常安靜,這讓我暗自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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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手輕腳走了進去,布鞋摩擦地板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這是我今天唯一感到慶幸的事,要是等會兒視線裡出現了父親以外的影子,我一定立刻掉頭,不被誰察覺的快速折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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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終於能看見病床的角度,我驚訝地發現附近竟然空蕩蕩的,只除了坐在病床上的父親,一個人影也沒有。這讓我稍微安了幾分心,但焦慮感卻沒有因此而褪去,我無從選擇,下次來或許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趁著今天沒人,還是盡快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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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有人來了,原先專注於平板的父親抬起頭來,看到我時驚訝地叫出聲,咧嘴而笑,露出那排因長年吸菸而泛黃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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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當下我是震驚的,少了西裝撐起的范兒,父親的身子竟然顯得那麼瘦小,他本來就不高,這我是知道的,但綠衣袍下的手那麼瘦,青筋和骨頭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來,塌軟的袍子也撐不起。他的頭髮不知不覺變得花白,皮膚蒼老,顯得有些蠟黃,刻在臉上的皺紋變得深刻,笑起來的時候全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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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他的眼裡,再也看不到當年尚還年輕氣壯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裡,有的最多的是他四十幾歲的樣子,那時的他頭髮還是黑亮的,穿著左胸口有一塊口袋的polo衫,背部直挺,右手總是習慣性的叼著一根菸,胸前的口袋被香菸盒子脹得鼓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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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在抽菸的時候趕我走,我知道那是不好的,學校裡的老師有教,但我還是喜歡在那種時候湊過去,因為他通常是一個人窩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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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走過去,父親的眼睛會稍稍地瞪大一下,烏黑的眸子很亮,就算隔著層鏡片,在沒有光的黑暗中也特別明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可以一眼認出他,不論是在漆黑一片的夜色,或是遠遠的在人群裡,我總是可以立馬找到他,同時確信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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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常在車上放的那幾首歌,〈撕夜〉、〈天黑〉、〈他一定很愛你〉,現在都還在我的歌單裡,換過幾次手機,我都還是會把它們載回來,但我們之間卻隨著我的成長、他的家庭,漸漸變得尷尬而疏遠。我越來越少見到他,但我想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的逃避——我並不想見到他和他再婚妻子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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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都清楚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多幼稚,二十幾歲的人了,心胸卻還這麼狹窄。小學的時候,這種情懷能得到諒解;國高中的時候,漸漸會得到些勸戒,甚至批評;在那以後,通常是對我的不以為意,認為不過就多大點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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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越來越不懂得,該怎麼和這樣的情緒相處,隨著年紀增長,那種滯悶感卻沒能得到釋放,我討厭自己像是無理取鬧的心態,卻又矛盾的找不到原諒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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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原諒」。對我來說,放下那一切首先竟然得先諒解,縱使父親其實並沒有做錯任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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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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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略帶困惑的嗓音傳來,我趕緊拉回失焦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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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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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擠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看著他的眼睛,不曉得他會否察覺我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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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來了?也不先說一聲。爸爸已經好久沒看到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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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朝我張開雙手,我走過去,手臂繞過腋下,輕輕地回抱了他。爸爸拉開一段距離,捧著我的臉,親暱的吻了上去,沒剃乾淨的鬍渣刮過臉頰,有一種刺刺癢癢的、但又非常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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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大了以後,父親便很少這麼做,他通常是摸摸我的頭,或用手勾著我的脖子,表現得像個朋友那樣。他的年紀明明不小了,很多時候卻還像個孩子,媽媽討厭我說話粗魯,但他卻會帶頭和我開起玩笑,用和同輩類似的思考口吻談事情,卻比一班大人更有想法,腦筋也轉得極快,在十幾歲的我心裡,父親儼然就像個英雄,是非常高大並且傳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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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的他卻躺在這裡,甚至必須要用有些仰望的視角,才能看著我說話。我頓時感到五味雜陳,有一種鼻頭酸酸的,卻還不至於哭出來的滯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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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他問起病情,他很慎重地告訴我,自己差點撿不回這條命,目前總算是可以稍微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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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他的眼睛直勾勾的望向這邊,我感覺自己一瞬間失了焦,不太清楚內心該是什麼感情,以至於後來再次回想起,我甚至不記得那時的他眼底翻攪的是怎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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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期待看到我有怎樣的表情?做什麼回應?當我一愣一愣的回答他「嗯」或「喔」之類的字詞時,一瞬間他是否感到失望或悲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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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的線索我一點兒也想不起來,只記得那個時候,頭腦和內心一片空白,毫無波瀾,我被那樣的自己嚇了一大跳,感覺不寒而慄,同時深深深深的感到厭惡和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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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自己的冷漠與毫無所動感到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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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們很隨意的聊著天,但對話的內容我大多都不記得了,整體的印象就停留在一開始,對於當天探訪的心得無所謂褒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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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來後,我向父親道別,走出醫院時,順手摸出電話打給了L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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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約在我外租的單身小公寓裡,那天後來,窗外飄起了稀稀淺淺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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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我窩在沙發的一角睡著,Leon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這才模模糊糊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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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給我張羅吃的,一邊解釋著自己之所以這麼晚來的原因,似乎是開會推遲了什麼的,我沒聽得很清楚,只是點著頭應答幾聲,Leon把我的漫不經心看在眼裡,卻沒說破,等到我全部乖乖吃完後,才邊收拾著邊問我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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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說沒事,一邊繼續滑著手機,剛睡著前,A還在和我聊天,一下幾個小時過去沒有回應,這讓他稍微有些慌張,傳來了7、8則訊息問我怎麼回事、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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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實的回覆他剛才睡著了,A立即受不了的把我唸了一頓,最後油腔滑調的說了句:「這樣我會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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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嘆口氣,眼神微瞇,敷衍了幾句後就把手機丟到一邊。這時Leon剛好來了,我向他伸出手,他彎下腰來,我的手臂勾過他的後頸,他則輕輕的,將手穿過我的後背與小腿,毫不費力地將我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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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親暱的蹭著他,感受他懷裡的溫暖與味道,舒服的瞇起眼。Leon將我抱到了床上,像在對待易碎品似的,輕輕將我放了下來,替我蓋好被,自己則坐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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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滿的瞪著他,淺綠色的眼眸遲疑了一會兒,這才看到他有所動作,輕輕淺淺的嘆了口氣,低頭躺到了雙人床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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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的大小其實不怎麼夠,雙人床因此緊緊的抵在了牆邊,離下著雨的窗口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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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過身向他索吻,Leon緊抱著我,細碎而纏綿的吻一路向下,雨點似的落在身上,臉頰、耳後、脖頸、喉頭、鎖骨,最後停留在我的胸口,細細淺淺的啃咬著。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每一個吻都如此滾燙,簡直像要抽乾空氣裡的水分,讓人快要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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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部很光滑,倒是長長的睫毛搔著我,引起一陣又一陣顫慄的觸感,我半低下頭,抬起眼光望著他,Leon海水似的綠眸回望我,眼角因為笑意看得到細細的魚尾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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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樣沒來由的一個瞬間,今天父親在病房裡的笑臉,在我的腦海與Leon此刻的形象重疊,叫我不禁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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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咬住自己的手背,為了不讓嗚咽聲被聽見,但我想Leon早就發覺了,只是故意不看向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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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體溫遊走在身上,像是火燒似的,從小腹蜿蜒,綿延到臉頰潮紅一片。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我捧起,額頭輕抵,我們的鼻子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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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這種熟悉的溫暖,大大的手厚實而溫熱,我好像總是像這樣向人撒嬌——老師、舅舅、Leon——期望對方親暱的體溫,似是彌補了我記憶深處模糊不清的某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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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不是他們任何人的女兒、甚至不是Leon的女兒,我是父親的女兒,但他卻不是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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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呻吟聲夾雜著喘息與哭腔,在狂風肆虐的黑夜以一種壓抑的方式釋放出來,像頭受傷的野獸,拱起背部低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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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很溫柔的吻著我,吮去我的淚,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無聲安慰著我,省去了我不善唇舌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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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今天最後,在我謝絕了父親要我與弟妹見面的提議後,他招手要我過去,然後擁抱住我,用讓人摸不著情緒的眼神,看著我,對我說:「世間很多事不盡如人意,但你要明白,爸爸一直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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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個時候大概是不知所措的回望了他,又或者一瞬間露出了毫無防備的脆弱,我不得而知,但是他沒再說什麼,揮了揮手目送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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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這件事還有種種有關於他的回憶,像是他買個我的那個布娃娃,至今都還放在床邊;他微笑的看著前方,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和著我唱的旋律,輕快地打起拍子;還有他吐煙圈給我看的時候、他把我抱起來放在肩上的時候、他點一杯最愛的冰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壞笑著要我喝喝看的時候——關於他的點點滴滴就像水閘,一旦開啟了便再也收不回來,一下子越落越多,直到回憶如洪水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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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抱住他哭了出來,Leon臉貼著我,像父親那樣非常溫柔的搓揉著我的頭,一邊說著:「乖。」、「沒事的。」,一邊溫暖的回抱我,低沉而細碎的音節彷彿安眠曲,我哭得累了,最後終於在他的懷裡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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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周六,起床時,Leon已經不見了,半邊的床透著冷冰冰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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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著起了身,感覺骨頭都在痠痛,搖搖晃晃走到廚房,倒了杯水,眼角瞥見昨天被我落在客廳的手機,提示的綠光在昏暗的房內閃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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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拾起手機,上頭除了Leon的訊息,還有A的幾十條未讀短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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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復完Leon的Line後,跳到了A的小視窗,不耐煩地看著他不知所云的短訊,又是隨便的回應了幾句,沒想到他馬上已讀,我只得耐心等待著對方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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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睡著了?你是小豬轉世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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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戲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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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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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回回閒聊了幾句,他突然問我:「你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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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挑起了眉,閒置著他的訊息好一會兒,然後才漫不經心的開口:「一點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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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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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致說了一下昨天探病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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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沉默了會兒,然後分外認真地回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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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覺得好笑,還帶有點不以為意的調調。A是我給他起的代號,我身邊的男人太多,而他不過就是其中之一,現在卻這麼認真嚴肅的、想要插手我的心裡事,真是不自量力,我搞不懂這男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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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難得認真的聽他說,他不合常理的舉動挑起了我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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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消耗了週末的下午,途中凱欣又來了電話,銳利的鈴聲刺耳焦躁,加上A的老生常談,我也因此越來越沒了興致。也是,該說的Leon肯定都和我嘮叨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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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要打發掉這場談話,起身去準備晚餐前,他對我說:「家庭對你的影響太大了。」語氣裡有種莫可奈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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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覺得他說這話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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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掉空調,我出門去買晚餐,途中Leon傳來了訊息,說最近見面得太頻繁了,暫時要先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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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假思索地說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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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幾個禮拜,我經常是一個人待在小公寓裡,讀幾本書、偶爾用筆電看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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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欣還是一直打電話來,一天兩三通,偶爾集中在傍晚的時候。尖刺的鈴聲劃破空氣,簡直和她如出一轍,歇斯底里的戳破日常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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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無可忍的時候,我會打給別的男人,要他們帶我出去玩,或騎著車去哪裡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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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封鎖了A,不再和他有所牽扯,卻時不時想起那天最後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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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對你的影響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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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不清,他當時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思說的這句話,但我已越來越無法笑著看待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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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前晚在Leon身上看見的影子,我便無法擺脫已意識到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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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來越常思念起他,想念他的體溫,還有那些細碎的吻,以及他輕摸著我的頭,低聲安慰擁抱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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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Leon當成了父親,渴望的卻是他身上的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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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感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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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危險的預感在體內發酵,拉響早已推遲了的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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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天,我把自己喝得爛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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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事前通知,Leon搖醒了裹著毯子縮在客廳一角的我,桌上的啤酒瓶被清乾淨,不遠處的邊上,茶水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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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以為自己正在作夢,直到他將茶杯遞到我手,溫暖的感覺滲透進來,我才抬起眼,真真正正的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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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比起平時,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他的眉角垂落,眼神裡流轉著深刻而濃厚的哀傷,似是蒼老了許多。我沒問他為什麼,就那麼愣愣地看著,一時半刻間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了,而Leon似乎沒打算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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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和前一晚一樣,我喝掉他準備的熱茶,醒酒了不少。Leon不由分說地抱我到床上,給我拉好被,任憑我再怎麼撒嬌,卻都沒打算動身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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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拗不過他,只得乖乖地、又有點依依不捨的拉著他手,希望至少等到我睡著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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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沒有拒絕,溫暖的手掌包裹住我,有一種厚實的溫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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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開口問他:「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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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更加難過了,看著我,好幾次欲言又止,我感到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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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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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聲音嘶啞,開始有了不大明顯的哭腔,但我想Leon一定沒有遺漏掉,然他仍舊沒有說話,沒有抱我也沒有親我,我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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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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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開始有些模糊了,溫熱的感覺一湧而上,Leon看著這樣的我,總算起身有了動作,張開寬大的臂膀,輕輕的、溫柔的抱住了我,卻沒有以往的親暱,更像是要給我一個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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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什麼要發生了,從他今天的眼神就足已明白這個預兆,卻還不願承認。我不明白,下定決心做個了結的不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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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抱住他的手越收越緊,喉嚨也跟著緊縮,整個世界已容不得一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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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說話了:「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必須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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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地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甚至不清楚到底是誰說出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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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嚴肅的看著我,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淺綠色眼眸深邃如山裡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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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欣如,你自己一定也明白。」Leon的眼神像要哭了,嘶啞的嗓音再也沒有以往的鎮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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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什麼都不對了,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愣愣的看著他,感覺眼前一閃一閃的,頭腦瞬間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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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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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音節鼓動耳膜,我發覺那是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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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拿起放在桌邊,震動個不停的手機,上頭清清楚楚顯示的名字,那熟悉的筆劃,亮白色的字體突兀地刺疼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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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感覺一下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內心開始動搖起來,但卻沒能開口說話,Leon不容我逃避掉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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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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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強撐出一個笑容,看著一臉茫然的我,最後一次寵溺地抹掉我的淚,輕輕捧起我的臉蛋:「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在該有決斷力的地方我卻還是猶疑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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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輕輕的笑了,非常非常輕柔的吻落在唇上,我好像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在陽光灑落周身的時候淺淺掙扎,下意識地明白了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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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哭著回吻,仔仔細細看著他的眼睛,像海洋一樣漂亮的淺綠色,卻少了那種漆黑色的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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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竟然不知不覺重疊了父親的影子,像是藤蔓纏繞攀爬,無形中緩慢阻卻了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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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斷斷續續、不能自己地說著「對不起」,我抱著囈語的他,和他一起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對等的。我們都是成人,對他而言,更甚對世界而言——我都沒有理由作個孩子,向他撒嬌,縱使他這麼默許,我也不可能真的,重新找到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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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強烈滯悶的絕望感瘋狗似的壓了上來,像是一隻手緊緊攫住我的心臟,讓人無法呼吸,彷彿溺水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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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聽到父親要再婚的那個晚上,還有第一次見到自己「妹妹」的那個當頭,明白想要父母破鏡重圓的渴望再不可能,一種漆黑的虛無感包圍住我,像是詛咒一樣的侵蝕,我突然不能自己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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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憐愛,因為荒誕,覺得世界和我們開了個多大的玩笑,然後用盡力氣,緊緊的、死命的抱住了他,像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用盡全身心拼命的記下這一刻,成為刻劃心頭的印記,就像少女不願忘記永無島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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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我們一同起了床,盥洗、著衣,然後相伴出門,我本來要與他道別,然Leon卻堅持要載我一程,我於是坐上了他的黑色賓士,沉默地駛進了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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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我們誰也沒看對方一眼,一路沉默的望著窗外,車內音樂流淌著,冷氣不自然的涼風正對著自己,我感覺很不舒服,胃部都在翻攪,只得拼命搓揉太陽穴, 試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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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默默打開了車窗,我看著一閃而過的景物,由一片淺綠的濾鏡轉為鮮明,頓時心情明朗了許多。等待紅燈時,我忍不住偷偷從眼角望了一眼,發現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正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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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和我一樣緊張,然臉上的表情卻不失鎮定,看著Leon這副模樣,心底一股莫名的罪惡感湧起,或許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該去招惹他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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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終於抵達目的地,通過了警衛,車體隨著停車場的斜坡向下傾斜,Leon關起了車窗,原本減少的光線感覺一瞬間更暗了些,音樂則更加清晰地傳進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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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下了車,通過一段漫長的階梯,總算站在深褐色的厚重鐵門前。Leon伸手摸出鑰匙,打開門,探頭便望見凱欣慵懶的躺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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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的空調開得極冷,與鵝黃色的燈光形成對比,有種不搭調的氛圍,長型木桌上的電視閃爍不停,風扇吱啞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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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n熟門熟路地脫了鞋,隻身向躺臥在沙發上、一臉無聊轉動著遙控器的妻子走去,而我則漫悠悠的處在玄關,低垂著頭換穿拖鞋,盡量不看向客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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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虛寒問暖熱烈傳來,還有布料摩擦的聲音,以及肌膚細碎的聲響,我想倆人正在擁抱。待我終於踏進房內,Leon早就進房去,一邊拉掉脖頸間的領帶,一邊褪下黑色的西裝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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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前走去,不假思索露出一個笑,看見凱欣也朝我笑彎了眼,張開手等待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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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她笑容的回應,我也舉手向前,親暱地開口,許久未見的喊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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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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