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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灰霧島〈四〉

      太陽西沉,沒入海平面約四分之一,夕陽的餘暉彷彿給灰霧島披上了層橘紅色的光幕。

      港口處,黃色的潛艇在海面上停泊,守船的人正引頸盼著其他船員的歸來。

      喝得醉醺的酩酊大漢搖晃著走向歸途,街旁的路燈一盞盞點亮,但守船者仍未等到他的船長與同伴。

      而此刻被人給惦記的羅手拿莫約三指寬的古銅小鎖在指上把玩。

      「有意願說說你身上的鎖鍊了嗎?」語調好似在商量,實則威脅。

      「開門,鎖鍊出現。」她的回應乾脆俐落到就像前面的不配合只是錯覺。

      看著夏拉幾秒,羅將小鎖扔給佩金。

      鎖被開啟的瞬間,夏拉身上的鎖鍊變得清晰可見,但也就只出現那麼一下,後秒立刻碎裂,什麼也沒有遺留。

      佩金忽然猛力甩手,他手上原本古銅的精緻小鎖變成了水藍的半透明,穿過他的手掌直直墜下。

      但在落地前,就跟鎖鍊一樣碎裂開,同樣沒留下任何殘骸。

      「對不起。」空氣中飄散著一句話,明明聲音很輕,卻因裡頭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顯得沉重無比。

      沒有人說話,只有夏拉的淚水從臉龐滑落,在墜地前同樣碎裂不留痕跡。

      ──為什麼會哭?

      ──如果是喜極而泣心中為什麼會這麼沉痛?

      ──如果是悲傷忿忿,那又為什麼會有種解脫?

      ──打自這些人來,疑惑一個接著一個冒出。

      ──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裡?

      ◆

      羅收走了水藍晶石,指使船員搬運走房內寶藏。

      為了不讓東西過於引人注目,他們還找了布包裹住璀璨的金銀珠寶,而中央數座金雕基於沒有人搬得動也只好作罷。

      「走吧。」踏出古堡,羅再次感受到被濕氣即濃霧圍繞的不適。

      他的身後,兩人一熊全帶著大包小包的財寶。

      夏拉停在古堡門口,目送他們即將離開的身影。

      鎖鍊已經消去蹤跡,只要她願意,便可離古堡而去。

      ──離開……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古堡裡的時候,她曾無數次幻想過。

      離開,離開她待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古堡,到外面更大的世界去。

      ──但……我可是幽靈。

      ──幽靈,只適合待在這種陰森森古堡。

      ──而不是外面無比炫爛的世界。

      「妳還在那裡做什麼?」羅他們還未離去。

      應該走在最前面領頭的他用不耐煩的語氣叫著她,夏其也嚷嚷著要她出來。

      但夏拉搖搖頭。

      「我不出去。」

      「那可不行。」羅反倒是忽然勾起笑,「妳也是我們這一次的戰利品,當然得跟著走。」

      扛著包袱的佩金表情複雜,但既然船長是這麼決定,他也只能加入說服行列,「就算妳是幽靈,我們船上也都有一隻熊了。」

      撇開對自家船長,佩金大部分時都能夠大略猜測出其他人──或者幽靈的想法。

      「我是航海士唷!」聽見提到自己,貝波也加了一句,歪歪頭,又補充道:「妳是新來的,要叫我『前輩』唷!」

      「啊!貝波好詐!我也想被喊『前輩』啊!」先是衝著白熊抱怨,夏其對夏拉的反應從初見到現在都是最熱烈的,「就是說啊!而且等等我們船上你也可以嚇看看札諾克,他是我們的廚師!雖然嘴巴很不客氣但不是什麼壞人。」

      佩金抽了抽嘴角,心裡吐槽對方我們根本和壞人兩個字脫不了關係。

      「我是幽靈才不是戰利品……而且是飄不是走。」

      最後,水藍色的女子還是飄出了古堡。

      ──如果不跟著他們……

      ──所有問題都不會有解答。

      咿咿呀呀,敞開的大門像是要阻止她反悔般地自動關閉,她回頭似乎看見古堡出現一層半透明的膜,眨眼又恢復原樣。而同時,帶著吊牌的鑰匙從佩金口帶飄出,化成和夏拉相同的半透明。

      她將鑰匙收起,印證了佩金先前所言──擁有者另有其人。

      「山上那座古堡,據說是很久以前一個叫萊那爾的家族所建,好像是已經存在了好幾百年。」

      灰街老情報商的話與猶如在耳。

      「鬼!這裡真的有鬼!我們快走!」在夏其臉色慘白的大叫中,三人一熊再加一幽靈終於是離開了。

      ◆

      待羅等滿載而歸,領著三個船員外加新幽靈抵達海岸。

      新月早已升起,在夜空中掛著笑容。

      夏拉的身影在黑夜中透著幽藍,看上去格外詭譎,但卻正好成了盞燈。

      要佩金說的話,羅此看著夏拉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什麼物美價廉的好東西。

      「船長當家的,你們可終於……」殷殷盼著眾人回來的守船者盯著多出來的幽靈半晌才把後面兩字給說出。

      「恩,新船員。」對船上廚師點了下頭,羅率先進了潛艇。

      「幽靈?船長當家的眼光依然這麼奇異。」說著不像讚美的話語,札諾克跟著回到潛艇。

      夏拉眨著眼,狐疑的看向潛艇上的笑臉標誌。

      「啊!對了,夏拉我們是海賊唷!」夏其招呼著夏拉進潛艇時連帶補充著。

      佩金確定他在幽靈沒有瞳孔眼白之別的眼裡發現了震驚,一個被船長拉上賊船的幽靈出現了。

      羅先是發出幾聲似笑的輕哼,才下達了下潛指令。

      當潛艇一下潛,眾人立刻發現一個問題──幽靈並不會跟著潛艇移動。

      她先是直接穿進頂頭的吊扇中,呈現微妙的驚悚後又才自己往下飄回他們面前。

      「夏拉,妳要睡眠嗎?」當夏拉上了船,羅就不再喊她幽靈小姐。

      他腦中估計有點想法,見夏拉搖頭後,二話不說下達了命令:「妳就自己跟船前進。」他的船又不是古堡可以把幽靈鎖在裡頭,只能讓她自力救濟。

      她點點頭,輕巧倒立上飄,雙手後放跟著船的前進一步步走在天花板上。

      「真不知道該說當幽靈好還是不好?」夏其用手指搔搔臉頰,臉上是說不出滋味的表情。

      佩金拍著他的肩,給了他個認同的眼神。

      ◆

      「這是船長房間,旁邊是船長的書房,另一邊還有手術室。」船體順利下潛,夏其自願擔任介紹的工作,「而這邊是我和佩金的房間,札諾克睡廚房隔壁。」

      雖然是入了賊船,但夏拉也沒有什麼不滿。

      ──海賊……說不定反而適合。

      ──船上也有很多適合幽靈的好地方。

      ──還有人和熊……挺好的。

      「夏拉也選間房,船長總不會讓妳和其他個男生同房,現在還有幾個房空著,趁船員還沒有找滿,先挑個吧!」夏其拉開房門給夏拉看看內部,一時忘了這根本多此一舉,門對她而言仿若無物。

      夏拉東瞅一眼西瞧一下,最後是選定了船末那間小型儲藏室,一個門扉的高和寬,裡面擺個置物架再進入兩個人就足以塞滿。

      在一邊牆上有扇舷窗,雖然以目前深度哪怕白天也看不見東西,但夏拉卻對此房情有獨鍾。

      「我給妳裝潢下吧。」夏其不能理解待慣大古堡的幽靈為什麼特別挑了這分明不能叫房、像極掃具櫃的的狹小地方,所謂物極必反?

      而明明只說「裝潢下」,現在卻拿著工具根本是要來「大改造」的模樣,佩金不想了解這人腦袋又是什麼口是心非的迴路線,但仍是不得不關心夏其是否真打算談場人鬼之戀。

      「你怎麼這麼上心?真看上她了?」尤其在看過夏其設計的房間圖後,他甚是懷疑。

      木製置物架放在最深處,還標註了可以讓夏拉放她喜歡的東西,左邊的窗框黏上幾個打磨得亮晶晶的金屬做裝飾,地面雖然明知夏拉踩不了也還鋪了地毯。

      不是什麼粉嫩色調,沉著的木頭咖啡色上點綴著金屬飾品,並不像女生的房間會弄的,但看了設計圖佩金得坦承夏其真的頗厲害,想像出的感覺還挺好的。

      「也不是啦。」夏其搔搔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回道:「但我看到她常常都是先尖叫,感覺有點對不起她……漂漂亮亮的一個女生……」

      「謝謝。」夏拉的頭像某種生活在土裡的生物般突然冒出地面,雖然有點失禮,但佩金首先想到的是踩下去。

      而夏其,當然是被驚得尖叫。

      夏其開始動工裝修置物架,夏拉在船上到處飄來又飄去。

      她喜歡昏暗的無光地帶,在角落幽幽地發著藍光;喜歡飄進船長的書房,看著溫度計的紅色液體向下墜,然後才瀏覽過一圈書名就打定主意她只去看溫度計。

      有時夏拉也會在定點停下,看著船體向前進的模樣,周邊景物的快速移動令她覺得新奇。

      「夏拉!」發現幽靈的身影穿過剛煮好的熱湯,札諾克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根本不知道是第幾次了,而且每次都準準地穿過熱騰騰的食物,他簡直懷疑夏拉是故意的,「妳聽不懂人話嗎?」

      「對不起。」但偏偏夏拉每次都道歉的很有誠意,這又讓他氣不起來。

      「算了……過來幫我冰一下奶油,我要弄飯後甜點。」札諾克招招手。說真的,夏拉比冰箱還好用。

      「奶油是……黑色的?」遲疑了幾秒,夏拉才把手穿進滿是黑色奶油的大碗中。

      「我討厭白色。」看著插在上頭的溫度計下降到需要的溫度,札諾克讓她退到另一邊,「不要靠近烤箱,離鍋子遠點。」他不想在又熱一次湯後還要再熱別個什麼東西。

      最後她虛浮在靠近天花板處關注著札諾克忙碌的模樣,爐子上濃湯的水蒸氣在緩緩上升。

      ──食物是什麼滋味?

      ──甜點、濃湯、烤魚,什麼味道?

      ──是時間久到讓我忘卻,還是我根本不曾嘗過?

      對方是在發呆還在想事情,那雙眼中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札諾克放棄打擾後端著盤子呼叫其他船員開飯。

      零零散散的回應對比著餐桌豐富的食物,他懷疑自己是自虐了才餐餐給他們煮得這麼豐盛,明明船上就沒多少人……雖然也從沒有吃不完的問題出現過。

      他搖搖頭,沒有任何不耐的一個一個去把船員給拖到飯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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