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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有誰願相信我們的故事

「歡迎你來,石峒,想不到你最後還是來了。」

       

「是啊,小嘉,我找到人願意幫我點名了。」

       

隨著我的話告一個段落,小嘉臉上的笑容漸漸浮現了一股尷尬,大概是在告訴我她難以認同頂替點名這項舉動,但又無可奈何吧。

       

「那好吧,既然來了就不要想這麼多了,馬上茶會就開始了,你可以想一下有什麼近況需要代禱的吧。」

         

說完後,小嘉就去招呼其他人了,由於來的人還不少,所以小嘉應該也沒辦法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

       

十幾分鐘後,教室的燈光忽然關掉了幾盞,只見小嘉拿著麥克風,站到大家面前,像個主持人般的大聲向大家問好:

       

「大家晚安!歡迎大家來到今晚大學團契的福音茶會,我是團契主席梁嘉晨,大家可以叫我小嘉!相信大家都很期待等下有什麼節目對不對?我在這裡就不賣關子了,首先我們會演幾齣福音小短劇,還沒吃完的同學可以一面吃一面欣賞喔。」

       

看來活動終於開始了,首先登場的是四個小短劇,事後想想,雖然演員各個充滿熱情,但如果看久了,還是可以發現他們並沒有經過充實的排練,生疏的動作和粗糙的台詞,讓整齣劇顯得有些混亂和缺乏生命力。

       

但台下的人好像也沒在注意上面在演什麼,看著他們只顧吃著團契預先準備的比薩和倒好的可樂,反正他們也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不過也有不少人呆若木雞的望著台上的人奮力演出,相信這些人跟我一樣,努力想理解這齣劇在演什麼。

第一齣劇,是說有個人對抗八百多位壞人,他靠著上帝的力量贏了他們,結果當魔王放話要殺他時,他居然就跑掉了,跑了好久後跑到一座山腳下。

     

接著就換到另一幕,這幕從頭到尾都是是一名叫以賽亞的人在獨白,大意是因為我們犯下的錯誤,有個很醜陋的人將會被殺掉,好洗清我們的罪孽。比較特別的是,這名演員獨白完後,還問了坐在台下的我們說:「同學們,你們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之前才在通識課學過,這叫第四面牆。

     

以賽亞下台後,場景馬上接到第三幕,這次的故事就比較熟悉,是亞當夏娃吃禁果的那一段,但這一幕有個意外的高潮,就是亞當吃了禁果後還想吃另一棵樹上的果子,結果不僅吃到了,還跟看守那棵樹的天使打了起來,我記得上次我看到的版本不是這樣的,是我誤會了什麼嗎?

     

最後,作為壓軸的第四幕,事後聽小嘉這段是將不同的聖經故事匯合成一個新的橋段,大意是有三名姊妹同時嫁給三位紳士,但這三位紳士又都在同一天離開她們,只各留一封信說有一天他們會回來。過了許久後,年紀最大的姊姊突然改嫁,並宣佈新的才是她真正的紳士;又過了許久,排行第二的姊姊有一天燒掉紳士留下的信,大聲宣布紳士已死,自此恢復自由的單身生活;只有最小的妹妹,既沒有改嫁,也沒有解除婚姻,就這樣一直等著那位說好會回來的紳士。

     

「好了各位,今天的福音小短劇就到這裡了喔,我們這系列總共有六到七幕,今天先放四幕供各位欣賞,剩下的三幕要等到期末茶會才會有後續喔,希望在那天也能見到大家!」

     

結束了有看沒有懂的短劇,大家感覺也都看得霧煞煞,不過大家也沒敢多說什麼,我猜在這裡的大多數人跟我一樣都是被邀來的,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批評什麼,只希望這場茶會可以盡早結束,最好可以來場停電,這樣就可以在不用擔心人情壓力的情況下提早回家了。  

     

「接下來是我們的見證分享時間,不過本次茶會不走演講路線,相反的,我們是走一對一的方式,也就是我們每一位同工都會下去跟一位同學陪談喔。」

     

唉,期待的停電沒有發生,看來還是得繼續。

       

小嘉在台上講完話後,就下了講台,直直的走向我,看來她就是我的陪談人員吧,可能是因為這裡我只認識她。

     

但走到一半時她突然愣了一下,之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之後過了很久,都沒有所謂的同工跑來找我,眼看著其他人已經有說有笑,就我一個被冷落在人群中,理應說我應該要覺得很不是滋味,不過竟也沒甚麼感覺。

       

看樣子,可能連小嘉都開始把我當怪胎了吧。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有另一個人走了過來。

     

遠遠的看,貌似是個女生,平庸但嬌小的身材,穿著兩件式薄上衣,以及長及腳踝的長裙,與現場許多穿著熱褲的女生形成強烈對比。

     

是她嗎?

     

隨著她離我越來越近,我就越能清楚看見她身上的細部特徵。

     

從她細緻卻濃密的眉毛,到那長過肩膀、未經染色的漆黑秀髮,以及那絲毫看不出化妝痕跡的臉頰,都彷彿在告訴我她是未經世事沾染的女孩,不過若直視她的雙眼,卻又可以在她瞳孔中看得見飽經滄桑的無力感,就像是天然但有裂痕的翠玉,隨時都有可能碎掉,很符合她的名字所帶出來的意境。

       

「好久不見了,石峒。」柔和的聲線中僅聽得出零碎的自信心,跟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印象一樣。

       

「妳也是,學姐。」

       

她叫楊翠恩,雖然我和小嘉都稱她「學姐」,但她其實不是我們學校的,而且按照學姐自己的說法,她也沒有從大學畢業。

     

「今天我被安排要跟你談看完短劇後的心得,但我比較想跟你上次提到的守護天使,你還有興趣聽嗎?」

     

「妳是說,上次快結束前講的嗎?還算是有吧。」歐娜也跟我說她是什麼守護天使,正好我也想知道這方面的情報。

     

不過要跟她講我看得見歐娜這件事嗎?會被當怪胎嗎?

     

所以我決定先試探一下。

     

「學姐看得見靈界的東西嗎?我是說天使這一類的。」

     

學姐搖了搖頭。

     

算了,我還是不要跟她講好了。

     

「其實看不見是正常的,據說上帝並不希望人們知道守護天使的存在,但我的守護天使並沒有向我隱藏,她讓我每天都知道世上有天使的存在……」

     

學姐的話講到這裡時停了下來,眼神開始有些閃爍,嘴裡開始不知道在碎念什麼,若是片斷的聽,感覺是在準備講什麼重要的話。

     

緊接著,她大力的吸了一口氣,原本空洞的眼神頓時耀眼了起來,堅定的看著我,大聲地喊出:「石峒!」。

     

「是!」

     

「你、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守護天使嗎?」

     

「相……相信吧。」什麼嘛,小劇場拖這麼長,還以為是要告白的節奏,沒想到是這講這件事,不過都碰上歐娜了,再說不相信就是騙人的。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上次也問了你同樣的問題,只是來不及聽你的回答就走了,我還以為這次又要失敗了。」

       

「失敗?」

       

「是啊,最近我在學一種新型的佈道方式,叫做『生命故事佈道法』,分別是『上帝的故事』、『我的故事』和『他們的故事』,但是我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跟我的守護天使有關,只是沒什麼人相信我講的話,大家一聽到天使就覺得我又在胡思亂想了。」

       

「也許,我能體會學姐的心情。」

       

「石峒也有類似的經歷嗎?」

       

「是啊,那種明明說的是事實,卻還是沒有人相信妳說的話的感覺。」

       

「太好了,看來我跟石峒還挺有緣的呢。」這句話才一說完,學姐馬上一臉驚訝的用雙手摀上嘴巴,似乎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啊,我說錯話了。」

       

「說錯話?」

       

「是啊,之前才被神學院的老師糾正過,他說『緣』這個字是佛家術語,基督徒不能老是放在嘴邊。」

       

「這太嚴格了吧,我看大多數人也不會知道這個字來自佛教。」

       

「哈哈,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也是經過那次的提醒,我才發覺到,台灣的基督徒平時真的會使用很多傳統信仰的用語,即便像我是第五代的基督徒都還是不可避免的會使用這些用詞。」學姐這麼說著。

     

「可能是因為中文的語境已經包含了我們的傳統信仰吧,不過五代也太長。」

     

「是啊,我跟小嘉一樣,都是第五代的基督徒,算一算我們兩個家族信主的歷史都有一百多年了呢。對了,說到小嘉,我想問你們之間是有出什麼事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原本是小嘉跟你分享她的見證,但我剛來時她就臨時跟我調換了,所以我就感到很奇怪。」

     

「沒有吧,我跟她關係一直都不錯,但也有可能我無意間講了什麼讓她不爽的話。」

     

「是嗎,那我下次問問她好了,謝謝你今天願意聽我講話,石峒。」

     

之後,我們又談了一段時間,直到茶會宣布結束為止。

     

但當我想要找小嘉問起剛剛那件事時,卻發現她人已經不見了,算了,改天再找他問個清楚好了。

*    *    *

     

今晚又是個下雨的日子,果然山上還真容易下雨。

     

雖然身為天使的我並不怕淋濕,但出於習慣,我還是會撐起雨傘巡視四周。

     

自從設下結界以來,我已經兩個晚上都在積水的道路和泥濘的山坡驅趕不聽話的鬼魔。

     

只是,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這座山竟然積了這麼多靈體。

       

原本我還以為,做出宣告後只會有兩三隻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逗留在這裡,沒想到每天都要打到太陽升起才會結束,都快搞不清楚把結界設定在晚上有什麼意義。

不過今天的邪靈的數量好像變少了,搞不好今天可以提早結束巡視。

     

「等一下。」

       

在我走到一半時,右耳傳來一股類似警鈴的警報聲,接著有股力量在拉扯我的身體,逼使我走向警報所發出的方向。

     

這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想必是驅離咒的作用吧。

     

走啊走的,終於到達警報的源頭,那是一個偏僻的角落,眼前所見的,是一間灰溜溜的廟宇,從地基到屋頂的距離大約比我再略高一點,雖然有門楣,卻沒有門,上頭倒是掛著斑駁的紅布條,還能隱約看見「有求必應」四個大字。

       

原來這裡有一間陰廟。

       

雖然對我來說各種廟宇都一樣,但台灣人好像還會將宮廟區分成陽廟和陰廟,據他們的說法,陽廟供奉的是「正統」的神明,相反的,陰廟所供俸的就是孤魂野鬼。

       

雖然整間廟從裡到外都積滿了塵埃與香灰,連裡頭的偶像都失去了原本塗在身上的顏料,但從香爐仍插滿了燒盡的線香的情況來看,這廟應該仍在使用中,而且前來拜的人似乎非常多。

       

我真是搞不懂,台灣人明明也知道孤魂野鬼不能亂拜,正如同路邊的小吃不一定衛生一樣,但還是有很多人逢廟就拜,好像他們認為自己所拜的廟與所得到的保佑成正比一樣。

       

都是錯誤的觀念,跟希臘人一樣,什麼都拜,連不認識的神他們也拜。

       

最根本的原因,還不是想透過寄居在這些偶像裡的靈體獲取利益。

       

必須驅離!

反正驅離令已經生效,要驅離也是名正言順。

     

於是我將張開的傘收起來,將傘尾朝著著裡頭的偶像喊道:

     

「躲藏在木頭裡的靈,出來!」

     

……完全沒有回應,但由於警報聲指向這裡,再加上這裡香火鼎盛,所以這不可能是座空廟。

     

這傢伙,居然無視天使的號令。

     

於是我又重複大叫了好幾聲,搞得自己好像白癡,但那偶像依然不發出任何聲音,所以我決定上前探查看看。

     

但就在我走到廟前,準備查看時……不對!

「『不要騷擾我們!』」

一股巨大的能量隨著這般怒吼把香爐甩了出來,如同一記重拳,硬生生地把我擊飛到不遠的馬路上,要不是我用手上的傘擋下了這一擊,不然我看我真的會受傷。

     

「不好意思,這地區已經下達驅逐令了,不只是你們,所有的靈體在晚上都必須離開。」拍掉留在身上的香灰後,我嘗試跟這些惡鬼和平對話。

     

雖然來者不善,但我還是要保持管家的禮儀,嘗試用道德勸說的方式把牠們驅離這裡。

     

「『為何趕走我們?誰給了妳權柄做這件事!』」

     

經牠們這樣一講,感覺好像我成了壞人,不過也對啦,對於邪靈來說,我的確是不是善類。

     

「我昨天奉上主的名下達了驅離令,這裡是在命令的範圍內。我才要問你們,為什麼可以住在人手所造的木頭中,接受人的供拜呢?」

     

「『我們只是在地上走來走去,往返而來!』」

     

……看來是不用跟這些傢伙道德勸說了,對話結束。

     

「好吧,剛剛那是最後通牒,從現在開始我要武力驅趕了。」

     

按下傘上的按鈕,六支傘骨立時向兩側收齊,變成兩支對稱的支架,最後成為一支長弓的模樣。

       

這是我的個人武器:一支英格蘭長弓。

       

但與人類製造的木質長弓不同,我在製造它時,將這隻弓特意塗成白色的,再加上精美的深色雕刻,沒有為什麼,只是覺得這樣做很美而已。

     

至於原本拿在手上的傘柄,則自然成為了弓上的箭矢。

     

不過既然是弓類,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陷。因為一次只能射一發,所以不如步槍可以提供密集火力,因此會出現火力真空,容易讓敵方趁虛而入,這時候我就只能將這把武器做靈活運用,例如讓她回復到傘的狀態,讓傘布充當盾牌,或是將傘當作一把長槍,這時傘布和傘股就會融進中棒,傘尾則會化成尖銳的槍頭,既可以做近戰武器,也可當作標槍下的拋出。

     

咳……咳,好像不自覺講太多了。

             

箭的方向對準了邪靈,拉在弦上的手指已經蠢蠢欲動地準備放出。

     

必須要趕在牠們移動前擊潰牠們,牠們看上去有幾百隻,要是分開來向我進攻的話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砰!」銀白色箭矢伴隨著槍聲般的爆炸射出,不偏不倚的打中那群邪靈的中心,那一大片黑影馬上接連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彷彿這一支箭所帶來的痛處遠在牠們的想像之外。

     

這也不奇怪,因為這是一切我都精心設計過,將數百支箭頭壓縮在一支箭頭的形狀內,在擊中目標後便會回復到它原本的數量,類似霰彈的概念,在擊中敵人時,可造成百倍的傷害。

     

此外,這箭頭本身也不普通,除了是對靈體有加強傷害外,每支都有它自己的意志,如同飛彈般會自主索敵,擊中敵方後會自我爆炸,而不只是交給物理定律橫衝直撞而已。

     

照這樣看來,大概再兩發就可以把牠們趕走了。

           

「『至高神……至高神的僕役,我們與妳有什麼相干?我們指著上帝懇求妳,不要叫我們受這苦!』」

     

「誒,這麼快就投降了……好吧,我奉上主的名,命令你們附在這附近所有不能飛的蟲子裡,順著地上的排水管流進大海,不要再回來這裡。」

     

原本還沒期待牠們會聽話,只是這些傢伙還真的乖乖照做,眼前的一大塊黑影漸漸縮小,然後大大小小的蟲子從四周的草叢井然有序的爬出來,一隻隻爬進了馬路旁的水溝蓋裡。

     

而我就這樣等站了一個小時,一直等到最後一隻蟲爬進水溝蓋為止,數目約有六百。

       

不過,雖然這這道命令因為是奉上主的名而有了強制力,但我記得牠們不會這麼容易順服的。

       

還是提防點好了,畢竟這些傢伙翻臉比翻書還快。

       

於是我在這間廟的四周設下警戒咒,這樣一來,牠們又回來這裡的話,我就可以在第一時間知道消息,而這「警戒」本身也可以對較為低等的邪靈發動攻擊。

       

對了,既然這樣,石峒的住處也順便設立警戒好了,這樣一來,這警戒咒配搭總領大人給的驅魔咒就可以形成堅固的防護網,預計再過兩天就可以將這裡的邪靈完全清除。

不過,這樣還是不夠。

     

這間陰廟現在已經成為了空廟,但人類是不會知道這件事,他們還是會回來這裡供俸這不會說話的偶像。

     

總有一天,還是會有足以干涉這個世界的靈體入住於此。

     

到時候,我不確定陰廟會對石峒造成什麼影響。

     

看來,還是要破壞它。

     

「對不起,坎貝爾先生,為了新的主人,我可能無法遵守跟你之間的約定了。」

     

「砰!」由弓射出的箭矢將整間廟夷為瓦礫。

       

陰廟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就只剩下那來自山頂的雲霧了。

     

雖然目前看來只是普通的水氣,但海水的味道似乎又有點太重了。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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