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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使與人就這樣相遇了

「這一次,我會守護什麼樣的人呢?」

有節奏地哼著這句話,飛在天空中,俯瞰眼下的風景,雖然還可以飛得更快,但難得來到台北,就不由得想要多看這城市幾眼。

我是一名天使,賜名為歐卡娜米,簡稱歐娜,是被上主委派擔任人類的守護天使,握在我手中的委任書,上頭寫著這次守護對象的名字:那名字由上主親手寫下,以精美的紅色花押呈現,天使憑著這委任書尋找他的守護對象,並且會一直守護到他們離開這個世界為止。

這次的守護對象是住在陽明山上,根據先前的調查,他是一名大學生,不過他並不是基督徒,他的家人也不是。

這很罕見,因為我還沒聽過天使會守護已成年的非基督徒。

不過沒有關係,無論是否信主,在守護人類的這件事上我都已駕輕就熟,畢竟,我受任這個職份也近百年了,不管對方是否認識到自己正活在上主的恩典中,我身為上主忠心的管家,都有義務要管理祂的產業。

「好像就是這一間了。」在下方的一棟棟民宅中,我看見了跟我在領受召命時所看見的異象一樣的房屋。

飛到屋子的門前,做最後的調適。雖然我擁有屬於自己的人類形象,但絕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是隱匿地服事與守護,鮮少顯現自己給人類看,這個也是作為守護天使所必須要遵守的一個的原則:除非必要,否則不要讓人類發現有天使在守護他們。

「加油吧,歐娜!努力讓這一家人歸向基督,妳可以的!」

在一番精神喊話後,我以靈體的姿態穿過這扇門,首先印入眼簾的一張沙發,再往右看,是一位睡在床上的男子,那應該就是我的守護對象了吧。      

唉,已經早上九點了,難道他不用上課嗎,還是因為住處就在學校旁邊,所以他才可以如此愜意?

焦點轉到整間房屋,雖然空間不大,但房間內的設備似乎挺齊全的,不僅有獨立的衛浴和爐灶,甚至還可以擺設小型沙發與茶几,只是環境實在骯髒,水槽滿是免洗餐具、衣服胡亂堆放、電腦也不關、書桌也亂得不像樣,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一個人住吧,所以不管把室內弄得多亂都沒關係。

「唉,看來該改變的地方還好多呢。」

  嘆氣歸嘆氣,該辦的事情還是要做,據說,上主會依照守護對象的性格或狀況將最適合他們的天使配給他們,對於有些潔癖的我而言,這可能是我成為他的守護天使的理由吧。

       

「……吵死了,大清早的可以不要這樣擾人清靜嗎?」

咦?他好像醒來了,雖然感覺他是被吵醒的,但我沒聽到在這裡有其他聲音啊,難不成他在作夢?

「喂!那邊那個,可以不要一大早就在那邊自言自語嗎。」

「唉?」他……他是在跟我說話嗎,不可能的,我根本沒有把顯現我自己出來,人類不可憑耳朵聽見我在嘀咕。現在的他,不僅應該聽不到我的聲音,更應該看不到我才對啊!

我完全愣住了,以前從沒碰過這種狀況,所以我不時東張西望,想想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好讓我可以解釋這非比尋找的狀況,但他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將我的思緒徹底打斷:

不用看了,我就是在說妳!大白天的跑到人家房間來做什麼!」

他坐起來,瞪著眼睛,大聲地對我吼著,手指精確地對著我指。

現在我確定了,但不僅看得見我,也聽得到我在說什麼。

但是,這怎麼……這怎麼可能呢?

區區人類,怎麼可能會知曉我在他身旁?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這   不   可   能!

 

*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從剛剛開始,在我前面的這位短髮女孩就笑個不停,已經不曉得引來多少顧客的注目,讓我都不由得害羞起來。

「這件事有這麼好笑嗎,菲利亞?」

我一面尷尬的攪拌桌上的拿鐵,一面斜眼看著菲利亞,雖然我對他的反應感到有些不快,不過卻無法認真地對她生起氣來,也許這就是她的賜名所帶來的效果吧:只要感受到她的「友誼」,再多的怒氣也會被她的笑聲給帶走。

「對不起……哈哈,我只是覺得這既好笑又新奇,妳的意思是說他看得見還是靈體時的妳嗎?」

「是的,這是我完全始料未及,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靈感體質。」

      

菲利亞與我一樣,也是一位天使,她原本有個人類名字,叫做劉馨,但自從她獲得上主的賜名後,我就很少這麼稱呼她了,不過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總是喜歡穿著白色襯衫搭配套裝,客製化的剪裁修飾了她嬌小的軀體,讓這身衣服十分貼合她的身材。只是下半身就比以前要隨意許多,像今天就只穿著淺色牛仔褲以及一雙粉紅色球鞋。

     

「原來如此,我來到地上的時間還太短了,還沒遇過這種人。不過,我記得妳向來有事先調查守護對象的習慣吧,這次會漏掉這麼重要的資訊還真令我感到意外呢。」

     

「這就是所謂的百密一疏吧,只是他的體質太特別了,一般有靈感體質的人看到天使頂多只能模糊的見著一道光影,但他竟然能清楚看見我的人類形象,還連我說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然後他居然還跟我說……」

       

       

就在我正想將肚子裡的苦水全都吐出來時,突然又有人進了這家咖啡店。

       

這時,菲利亞站了起來,向門口不斷揮手,好像看到了熟人一般,只是我不記得還有其他天使會來。

       

於是我轉了頭,看見一位女孩緩緩走過來,是位和菲利亞差不多嬌小的人類女性,她留著剛過肩的長髮,綁著公主頭,穿著教會女性常見的亮色T恤和長裙,臉龐因只化淡妝而顯得十分清秀,只是從她蒼白的皮膚可看出她應該沒有運動的習慣。

       

「翠恩,我來跟妳介紹一下,這位是歐卡娜米,是我在天上時就認識的好朋友,她也是一位守護天使……」

     

等一下,這些話不能對著人類說吧,不行,我得讓結束這個話題,於是我趕緊接上:「等等,菲利亞,不能跟她講這些事!」

     

「她是我的守護對象,妳放心,她沒有問題的。」

     

這個回答好讓我驚訝,自我進入這個世界以來,「不能隨意向人類透露自己身分」的規則經常被許多前輩告誡要一定要嚴守,但菲利亞顯然破壞了這條規矩,不過我也沒什麼資格說她,因為我自己也被迫觸犯了這條規定,這也是為何我今天要在這裡跟她訴苦的原因。

       

「嗯……感覺我不是很受歡迎,我看我就不打擾妳們了。」

       

「沒事的翠恩,歐娜因為是『管家』的緣故,所以行事比較謹慎,是我忘記跟歐娜說妳會來,妳看啦,歐娜,人家都怕妳了。」

       

原來如此,我好像能理解了,為什麼菲利亞要跟我約在一家咖啡店談事情,還要我特地以肉身的姿態坐在這裡,原來是為了要等這位翠恩小姐,雖然我對她還是不太放心,不過既然她已經知道天使的事了,那再隱瞞也沒什麼意義。

       

「不好意思小姐,是我失禮了,作為一種致歉,我來介紹自己吧,我叫Oeconomus   ,如同菲利亞所言,是『管家』的意思,歐卡娜米是這個字的中文轉譯,妳也可以叫我歐娜就好了。」

       

「嗯……您好,我叫楊翠恩,不好意思我的出現造成您的麻煩。」

       

「翠恩妳不用這麼拘束啦,人家歐娜很nice的。」

       

說到這個,菲利亞還真的從來沒跟我聊過她的守護對象,按她下來的時間和這位小姐的年齡推算,這應該是她第一位守護對象吧。

     

那這麼說來……

       

「喔對了,今天要把這本書給妳,之前遇到妳幾次都忘了給。」

       

菲利亞拿出了一本小書,看起來好像是一本在傳授某種佈道法的手冊。

       

「不過妳現在的教會不就有傳道人在教這套佈道法嗎?我聽說她的學位論文就是在寫有關這個的主題,直接請教她應該比看書還快吧。」

       

「其實就是她開給我這書單,我想說才剛換到新教會不久,就不要什麼事都麻煩人家。」

     

 

在交代完事情後,楊小姐就匆匆離去,我與菲利亞目送楊小姐離開這家咖啡店,不過,即便楊小姐已經走遠了,甚至連她的背影都看不見了,菲利亞依然朝著她離開的方向看著。

身為守護天使,我可以理解這份想要保護自己守護對象的心情,但我可以感覺到,菲利亞對她的守護對象還存在著一種更特殊的情感,正如同在眾天使間所流傳的那樣。

       

「回到剛剛的話題吧,然後他跟妳說了什麼?」

       

「接下來,他說……」

*    *    *

「是神是鬼?隸屬哪一路神明?自己報上來吧。」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有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好像有人一直在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是搞直銷的還是某個宗教的狂熱份子。原本不想理會的,結果聲音越來越大,我察覺不對勁,張開眼睛一看,媽的,居然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了,不過看到毫無損壞的大門,也許這次來的不是人類吧。

       

唉,看來又是一隻來路不明的神靈。

     

  我叫石峒,從小我就能看見這些魑魅魍魉,也就是所謂的陰陽眼。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不知名神靈,留著長髮,身形像女生,聲音也像女生,應該是一名女鬼。雖然是東方人面孔,但身上極簡的布衣卻讓她看來像個古希臘人,而且還帶著一副眼鏡,她生前到底度數有多深,連死後都無法摘下它。

       

「什麼跟什麼,我才沒有隸屬什麼神明!」

       

女鬼蹬著腳,慌張又不滿地說道,只是地板並沒有反饋應有的踏地聲,腳下也沒有被光線照到後應該產生的影子,全身不見陰影的詭異鮮豔感取代了真實的立體感,感覺好像在看著沒有音效的日本動畫,因此我再次確認了,她不是活人。

       

「沒有?那就是孤魂野鬼囉?」

     

「我不是鬼!我是天使!有聽過嗎?天使!」

     

「天使?什麼時候又多了這個位階?而且我記得女鬼很少當官的。」

      

「天使是沒有性別的!算了,我來介紹我自己好了,我叫歐卡娜米,你可以叫我歐娜,是創造天地萬物之神──按你們的語言叫『天主』或『上帝』─的使者。」

     

歐卡娜米,聽起來好像是日本人的姓氏,難不成她生前是日本人嗎?雖然這也不奇怪,畢竟台灣以前被日本人統治過,以前我們家的乩童起乩時還不時會用日語講話,導致必須換我阿公當桌頭,因為我們家只有他聽得懂日語。

       

「我今天是奉祂的召命來守護你。請看,這是我的委任書,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

       

接著,這位自稱天使的神靈從她的袖口抽出一張粗厚的白色紙張,雖然她說這上面寫我的名字,但我看倒像是用硃砂筆畫成的符咒,我可不記得鬼魂可以手持符咒,不過如果是神明派下的天兵天將好像就可以例外,她剛剛說她是誰派來的?

     

「天……上帝?你是玄天上帝的天兵天將嗎?該不會是我爸請妳來的吧,不過房東不允許這裡設神壇,我沒辦法供養妳,所以還是請回吧,好意我心領了。」

       

「不是這樣子的!我不認識什麼玄天上帝,我也不需要被供養,我是受上主……耶穌、耶穌你總該聽過吧,我是奉祂的差遣來的。」

     

「耶穌喔,所以你是耶穌的天兵天將?不過我們家沒有在拜耶穌,你會不會是搞錯人了,也許是另一位同名同姓的人。」

     

「不,我很確定就是你,雖然我也不清楚為什麼上主要我守護非基督徒,不過凡事都有祂的美意,還有,我不是天兵天將,我是天使。」

老實說,我不是很在意她是誰,倒是很想知道她想找我幹嘛。

     

在我的記憶中,神靈就是把我當工具人使用,有時候要託我向還在世的某某某交代未完的事;有時候則是神明說我身帶天命,要我做這個做那個,剛開始我還滿懷好奇地去完成這些事情。

       

但現在,我對這一切都感到厭煩了。

     

「好吧,天使小姐,妳想找我幹嘛,是要我向誰捎口信嗎?還是要訓練我成為牧師或神父?如果是這樣那就請回吧。我很早就決定了,我不會再幫助任何一位神靈,你們這些傢伙,只知道利用我……。」

     

「並沒有。」那叫歐娜的神靈打斷了我的話:

     

「我來是要守護你,你不用做任何事。」

  與先前相比,她講起這句話來平靜得多,好像是早就準備好的台詞,一股自信逐漸浮現在她的神情上。

     

「石峒。」她拿起那張白紙,盯著上頭的字樣,把我的名字朗讀出來。

       

接著,她將雙眼轉移到我身上,用和剛才一樣平和的語對我說: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守護天使了,請多指教。」

這是我跟歐娜的第一天相遇,從小到大,我早已習慣與這些黑白無常相處,在與祂們的拿捏進退也早就駕輕就熟,只是眼前這位自稱天使的神靈,我卻不知道要如何去應對她。

     

同時,心裡也有個聲音在告訴我,她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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