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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日安】

      再次睜開眼,伊蓮看到的是破舊髒污的屋樑,屋頂角落還掛著一些蜘蛛網,某張網上,還蹲踞著一隻體積不小的蜘蛛,一動也不動的在地盤上等待今日的早餐。

      ……是了,早上了吧?她揉揉有些酸澀的眼,神情有些呆然地望向透進微弱天光的窗縫。

      廚房角落傳來聲響,是母親,應該是在弄早餐。

      伊蓮離開床舖,在寬鬆的罩衫外披上背心,皮繩綁在腰際固定,套上襪子、布靴,緩緩走到廚房。

      「早。」母親盯著正滾滾冒泡的鍋子,沒有轉頭看她,「去幫我弄點水來吧?缸子裡的水快沒了。」

      她點點頭,提起角落的空水桶,轉身就準備出門。

      「今天是周日。」母親在火爐邊喊,「別忘了去廣場。」

      「嗯。」她哼聲,拎著空桶子離開家。

      院子裡的幾隻雞四處閒晃,擋在門邊尋找吃食,看見她也不閃,她只好抬腳越過牠們,這才走到大街上。

      ……先去廣場排隊好了,她想。

      大清早,太陽連樹梢的高度都還不到,空氣中有股濃濃的冰冷水氣……伊蓮深深吸了一大口,她滿喜歡這種味道的,融著青草、土地、還有街坊鄰居們開始弄早餐的香氣。她垂首,緩緩踩著步伐前行。

      「唷!諾亞!」一個爽朗的聲音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她假扮的名字。

      伊蓮抬頭,看見那個膚色略身的棕髮青年,她戰場上的夥伴之一。

      「早啊!」青年來到她身邊,足足比她高兩個頭的身長,擋住了她的陽光,「你也要去排隊嗎?一起走吧!」

      沒什麼拒絕的理由,她沉默點頭,繼續爬上小坡。

      每周日早晨,赫維堤克城城主會派人在廣場上發糧。每戶一袋麵粉、一罐油、三根蠟燭、一壺新鮮牛奶……有時候還會有水果什麼的,總之,日子還算過得去,要是家裡吃穿省一些,或家中人少的,甚至還可以將糧食屯起來,跟鄰居以物易物。

      而家中有戰奴的戶口,更可以在發糧日,憑手上的印記,多領一袋肉乾或魚乾──每周日晚上,赫維堤克城的人民們,都會比平時要放鬆些,臉上也多些笑意,重新燃起對生活的一點點熱情。

      「不曉得這禮拜會是肉乾還是魚啊……」青年自顧自地跟伊蓮聊了起來,「諾亞喜歡吃魚吧?我記得喔!之前你還特地把家裡剩下的肉乾,跟人換了魚……你媽沒修理你嗎?哈哈哈哈……」

      諾亞撇撇嘴,扯出一抹笑。

      那陣子母親生病了,虛弱的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有幾夜甚至連說話都沒力氣──她記得鄰居說,魚湯可以增加體力,所以才瞞著母親把肉乾省下來,去廣場上跟人換──結果後來,曉雯告訴她,那魚湯是要新鮮的魚去煮才比較有效。

      早知如此,她就把那幾片肉乾省下來,燉成肉粥給母親吃了。

      「諾亞,要是之後我們家有多的魚,我再給你吧!」青年拍拍她的背,「你真的太瘦了,我們還需要你的精明頭腦活命呢!別跟我客氣啊!」

      青年的大掌熱情的拍打著她,砰砰砰的悶響,伊蓮默默承受那善意的重擊──木匠家的洛斯提,他的父親和母新原本都是農奴,某次父親在農場被怪物咬了,他朋友情急之下將父親的腿砍斷,奇蹟般的把人給救了回來──斷腿的老洛斯提為了不脫累妻子,用存糧跟人換了工具回來,在家當起木匠。

      小洛斯提出生後,在給戶口普查官檢查時,血液就被判定是有『惠賜』的體質──成為戰奴。

      他們走呀走,一路上大多由洛斯提開口,滔滔不絕的找話題猛講,而伊蓮則偶爾點頭,或扯扯嘴角,當作回應。

越往廣場的方向走,路上出現越來越多人──他們倆的住家離廣場有一段距離,因此已經遇到不少折返的居民。

      「早啊!」洛斯提揚手與迎面而來的另一名戰奴夥伴打招呼。

      那人手上抱著大包小包的糧食,臉上卻不見喜色,眼神驚慌的經過他們。

      「要拿東西就快去!拿了就快走!」他壓低聲音迅速說完,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怎麼了?怎麼回事?」洛斯提皺眉想問更多細節,卻被那人溜走了,「喂──」

      伊蓮環顧四週,這才發現氣氛不對勁。

      原本應該是輕鬆愉悅的周日街道,卻家家戶戶緊閉門扉,路上的人都低頭匆匆行走,懷中緊抱著剛領到的糧食,一臉惶惶不安,好像慢下來就會被鬼抓住一樣。

      「嘿!到底怎麼回事?有人搶糧嗎?」也有人跟他們一樣困惑。

      「噓!別大聲嚷嚷!」

      「要領糧食的快去領!別在這邊逗留!」

      「貴族要來了!」

      這一句讓他們渾身一僵,馬上領悟廣場即將發生的可怕事情。

      伊蓮和洛斯提互看一眼,兩人同時邁開腿──伊蓮往回跑,洛斯提卻往廣場方向──他嚇一跳,回身拉住伊蓮的領子。

      「嘿!你要去哪?!你不領糧了嗎?」

      她試圖掙開,拼命搖頭。

      「不行!我們一定要拿到食物啊!要是沒食物,如果這禮拜突然要打仗,家人會沒東西吃的!」洛斯提皺眉,「走吧!我們快去快回就好了,沒什麼好怕的!」

      伊蓮還是拼命搖頭,甚至抬腳往他脛骨踹去──他驚險閃過,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

      「拜託!你在幹嘛?!我們就快點去領就好了──你也聽到了,說是貴族快來了──那代表他們還沒來不是嗎?走吧!別浪費時間,我們快快拿到東西就快快回家。」說完,就拽著伊蓮的領子,死活將她拖回道路上,繼續往前跑。

      再掙扎反而會讓人起疑,伊蓮只好咬牙跟上──貴族!雖然會保護他們免於怪物的侵襲,可是貴族也是很可怕的!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聽隊長說,他們跳得比房子還高、跑得比馬兒還快、徒手就可以將石頭捏個粉碎……她曾在戰場上遠遠撇過一眼哲曼城的城主,那像小山一樣的巨大身影,拿著巨劍輕輕一揮就有整排人頭落地的可怕景象……如今仍歷歷在目,貴族為什麼要來廣場?他們成天除了打仗、抓人去打仗、還有抓女人去製造可以打仗的人外,其他什麼也不會做,貴族出現在居民出沒的地方絕對沒好事!

      他們來到應該熱鬧無比的廣場──今天卻萬分安靜,連發糧的人都抿著嘴,沒有大聲呼喊發放的項目。

      排隊領糧的速度比往常還快上許多,洛斯提的堅持或許是對的──很快就輪到他們,伊蓮和洛斯提先後拉起袖子,讓發糧官檢查他們手上的烙印,接著依序拿了麵粉、油、蠟燭、牛奶……他們將東西塞進伊蓮的空水桶裡,跟著更多人準備趕快離開廣場。

      突然,朝西的道路上,傳來人們驚惶失措的呼喊聲,還有──

      『喀噠喀噠喀噠……』馬車的聲音從街尾傳來,人們趕緊走避;領到糧食的人們幾乎拔腿就跑,而還在排隊的人都急得快哭了──也有人乾脆放棄,轉身加入逃跑的行列。

      「是──是蕾吉娜夫人!」人群中,有人驚叫。

      一瞬間,逃跑的人變多了。大批人潮往通向廣場的街道擠,像逃難似的,雞飛狗跳,連必須鎮守岡位的發糧官臉色都有些蒼白。

      鄰城的蕾吉娜夫人,是個出了名的可怕女貴族!她最喜歡到處抓男人進城堡──尤其偏好惠賜戰奴!傳說進去的男人,沒一個活著出來過,全都成了乾屍,或被啃到剩下骨骸……想起那傳聞,連就要拿到糧食的人們都決定放棄,卻發現為時已晚。

      『喀噠喀噠喀噠……』六匹馬拖著馬車,以可怕的速度衝進廣場,通體雪白的馬兒們高高揚蹄,威嚇著逃竄的人們,『咈──咈咈咈──』,馬車停了下來。

      裝飾華麗的車門,被『砰!』地一聲打開。從馬車裡頭,探出一隻凝脂般的白晰柔荑。

      「──全都給我乖乖待著。」高傲的女聲命令道。

      同時,從巨大的馬車中,竄出好幾條大狗,衝進人群裡,對著他們呲牙咧嘴、狺狺低吼,還張嘴咬住幾個試圖繞過他們逃跑的人。

      人們害怕的尖叫──卻有更多人不敢尖叫;他們都被困在廣場上了!他們的赫維堤克城主平時根本不怎麼現身的!沒人可以救他們!

      伊蓮毛骨悚然的躲抱緊裝滿食物的水桶,生怕東西被人趁亂搶走,又要小心那些大狗嘴裡的利牙。洛斯提則護著體型瘦小的朋友,一臉懊悔自己方才愚蠢的堅持──

      『叩、叩……』那個女人從馬車中走了下來,鑲著寶石的跟鞋落在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宣告眾人殘酷的命運已來到眼前。

      蕾吉娜夫人。

      「哼……」蕾吉娜夫人穿著一身華服,濃金色的秀髮盤在頭上,別著一簇簇鑲著大顆珍珠的銀花,綾羅綢緞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彩,上頭精美的珠寶刺繡隨著光線流轉出奇異的光輝,將她整個人襯得更顯高貴──與可怖。

      傳說,蕾吉娜夫人身上的服飾,穿的是人骨做的針、人髮做的線!她殺了多少人,就做多少華服!她將人們的牙齒活生生拔出來,磨成粉,配入牛奶裡喝掉,肌膚才會那麼白皙;她將身強體壯的戰奴捉去享用,盡情採擷生命與鮮血,才會如此永保青春美麗!

      「快,把印記蓋住,把袖子拉緊,別讓她看到──」洛斯提低聲提醒伊蓮,他們偷偷彎身抓起地上的塵土,把手臂內側的烙痕弄得髒汙不堪。

      「吵死了,通通給我閉嘴,否則休怪我大開殺戒。」那頭,一身華貴的蕾吉娜夫人,輕輕一躍就站上了廣場中央的高台。她抬起鼻子,嗅了嗅──「……品質還不錯嘛……」她哼聲,挑剔地瀏覽人群中一張張驚懼的臉孔。

      城主不可能救他們的!這大清早的,貴族們都還在睡覺啊!蕾吉娜夫人分明就是算準了時間來的!居民們意識到這點,心全都沉到谷底。大家都低頭僵著身子,迴避頂上掃來掃去的巡視眼光,沒人敢動一根手指頭,生怕招來死神的注意──

      「那一個!」嬌貴的死神挑中了一個,「帶到車上,我待會兒就要用。」

      兩個渾身銀白色裝束的隨從從馬車旁跳入人群,將主人欽點到的獵物抓出來──那男人甚至連喊都不敢喊,一臉死灰的被拖進馬車中。

      「還有那一個!」蕾吉娜夫人又隨意點了幾個,「那邊那一個、再旁邊那一個……啊,還有那個,我也要了。」像挑南瓜一樣,輕易就決定了人們的命運。

      突然。

      「不──!不要!!」人群中,一名婦人發出淒厲慘叫。

      「媽咪──媽咪──!!」一個男童被蕾吉娜夫人的隨從拎在手上,男童被嚇得當場嚎啕大哭,嘶聲力竭的喊著母親,「媽咪──!!嗚嗚嗚媽咪──!!」

      「嘖……讓他閉嘴。」蕾吉娜夫人冷聲命令,「我不喜歡吵鬧的動物。」

      抓著男孩的隨從捏住男孩的嘴,逼得他張開口──隨從伸手,硬生生將小男孩的舌頭拉出來──

      「不啊──!!」

      眼看男孩的舌頭就要被蕾吉娜夫人的隨從活活扯斷,一顆石頭冷不防從人群中『嗖』地射出,打在隨從的手上。

      隨從嚇了一跳停手,而男孩則已經被嚇得失聲,褲檔尿濕了一片……

      雖然救了男童的小命,但廣場上的氣氛更加緊張了。

      膽敢反抗貴族的人,都是個死字。

      「……好大的狗膽。」蕾吉娜夫人瞇起眼睛,準備發難。

      說時遲,那時快。

      一道黑影閃過眾人的眼,轉瞬間,那位大人已經來到廣場上,站在蕾吉娜夫人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日安,蕾吉娜。」男人冷聲說。

《待續》

+++碎碎念時間+++

意外的,極北伊的工作BGM居然是Plastic   Tree

也太激昂哈哈哈(喂不要沒禮貌

巴哈和臉書的捧油們,

還喜歡我精心製作的(俗到有力)的貼紙嗎哈哈哈?

(※POPO、冒天、PENANA無法於留言區貼自定義圖片,故無法看到喔QQ)

因為我實在無法弄出足以匹配唯莎醬美感的字體,

只好自暴自棄的做長輩貼紙了(#

已經不少人察覺到《極北伊》的故事中各種埋梗,

大家的頭腦也太好!(愛死你們了)

可惡哩哩我不能輸,我要藏更多彩蛋!!

周末是自由寫寫日,極北伊的各位,咱們禮拜一見。

LilyQuali

2017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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