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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與誰偕老

「江姑娘,請快走吧,皇上在殿裡候著哪!」

  身後宮女不耐地催促著,將我從迷離的往事中拉回現實。

  是了,我是後宮總管高力士從南方選拔的民女,皇宮寶庫裡一件珍奇的玩物。

  我連忙加快步伐,走向翠華西閣。進了閣門行至階下,我依著宮裡嬤嬤教授的儀節,盈盈下拜:「民女江采蘋見駕,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步履聲響,一雙厚實溫暖的手,托住了我的胳臂:「快別多禮。抬起頭來,讓朕好好地瞧瞧妳。」

  我仰首望去,正對皇上深情款款的目光。

  從外表看來,英姿颯爽的氣勢依舊,只是鬢腳略顯斑白,額角眼尾鐫刻著有若溝渠般深鑿的紋路。

  他的年歲,應與爹爹相當吧。

  那樣溫柔疼惜的眼神,多麼希望那是投射在愛女身上的牽念,而不是對於姬妾的恩寵!

  皇上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方微微頷首,轉身同高力士商議片刻,便起駕回宮。待皇上行遠,高力士趨前拱手笑道:「恭喜姑娘,聖上今晚臨幸翠華西閣,今後老奴要稱您娘娘了!」

  剎那間我的腦際一片空白,怔怔地望著面前宣布喜訊的使者。高力士只當我驚喜過度,吩咐宮女儘快領我梳妝打點,靜候御駕。

  紅燭的幢幢火光映著房內高懸的喜帳,我獨坐於妝臺前,自腰際取下錦囊細細端詳,童年的記憶悄然湧至心頭。

  約莫還是青髮覆額的年紀,那年初春梅花猶未開盡,雪峰拉著我的手,在梅林裡撿拾遍地的細碎花瓣。雪峰手巧,用絲線將殘花穿了,串成項鍊,遠看儼然是白玉綴飾的瓔珞。

  不久之前,鎮上的張姐姐出嫁了,爹爹帶著我去參加喜宴,沾沾喜氣。畢竟在偏遠的鄉間,不容易有熱鬧的氣氛,只有到人來人往的市鎮,才有機會見識盛大的排場。

  身著紅衣紅鞋的張姐姐,臉蛋兒也是紅撲撲的,我看著看著,竟看得出了神。

  張姐姐塞給我一把糖,輕笑著把我拉到身邊:「有一天等采蘋長大了,也會像姐姐一樣作新娘的。我看雪峰對妳那麼好,以後他是非娶妳不可了!」

  張姐姐的一句戲言,不知怎的總是在胸臆間盤桓不去;我一時興起,便問在旁找尋花材的雪峰:「將來長大了,你會娶我嗎?」

  雪峰忙得正熱乎著,不假思索點頭:「會吧!」

  我見他答得有些草率,又不放心追問:「誰曉得你是不是認真的,那你有何憑據?」

  這下可難倒雪峰了。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歪著頭想了好一陣子,忽又靈光乍現、笑顏逐開,從懷中掏出一個繡工精緻的錦囊,遞到我面前。

「這是我娘送我的,總該算數吧!」

  看我一臉狐疑,他又煞有介事補了一句,大概是從教書先生那兒拾來的牙慧:「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吾心不變,蒼天可鑒!」

  如今,他那張嚴肅的小臉清晰浮現於腦海,我不覺莞爾,笑中卻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雪峰!是我負了你,要你立誓卻又自毀盟約。

  為了補償對你的虧欠,從今而後,我將真愛冰封於內心深處,永不消融。

  即使貴為天子,也不得動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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