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至少每天我會和石媜媜見上一次面，她會趁著沒有其他人的時候跟我說她的心事，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能找到我，也許她偷偷裝了追蹤器吧。她只要一見面就嘰嘰喳喳講個沒完，儘管我不怎麼搭理她，她也能自顧自地說一大堆話，我以前都不覺得她這麼愛說話，甚至安靜的像是不存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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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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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常和我說她做了些什麼、看了什麼有趣的書、畫了什麼圖、哪天天氣很好、天空很漂亮這類我毫不感興趣的話題，但是，偶爾也會和我說她被霸凌的經過，鉅細靡遺的，讓我有點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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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次，她的書包裡被倒滿午餐剩下的廚餘，那股臭酸味瀰漫了整間教室，後來她在學校把書包洗乾淨了才回家；曾經有一次，她的桌椅不見了，找了一整天，最後才在垃圾場發現，卻早已被噴滿五顏六色的漆，還寫了許多不堪入目的字眼；曾經有一次，她被人反鎖在頂樓，關了整整一個晚上，那天還很不湊巧的下了大雨，沒有遮蔽物的她被淋得溼透，直到早上有人上來頂樓，她才得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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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曾經，其中還有許多大大小小、數也數不清的欺負和傷害，她只是語氣平淡的帶過，好像她所說的不是她的故事，而是與她無關的，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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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舊只是聽著，沉默不語，心裡卻漸漸滋生了異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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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次，她又來找我說話，那天在頂樓，石媜媜一跛一跛的走向我，原本黑色的齊肩直髮，卻變得參差不齊，甚至有些部分是看得見頭皮的，白皙的手腳滿是抓痕和瘀青，看起來特別刺眼，白色制服像是被剪過的碎紙般破爛，扣子也扣不全，還染上了許多污漬，整個人凌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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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旁邊坐下，低著頭，像是在沉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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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第一次有想要主動關心別人的衝動，卻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作罷。我從來不會同情別人的，這樣的我，連我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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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才緩緩開口：「我今天過得很不好，一件令我開心的事都沒有，哪怕只是一點微小的喜悅，我都會感到滿足的，可是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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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這樣說，我不知道我該有怎樣的情緒，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看著她一直不安的搓著傷痕累累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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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搓著搓著，直到指甲周圍滲出血來才停止動作，換上冷靜的語氣說：「他們根本沒有證據，只是我碰巧在辦公室，就認為是我向老師告密的，他們說我就是那個跟老師告密他們在校外打群架、飆車，還抽菸、喝酒的小人，害他們被記大過，但我什麼都不知道，更不想去了解他們的生活，可是我就這樣被帶到垃圾場旁的倉庫，被他們折磨，被他們玩弄。」石媜媜的語氣逐漸變得激動，雙眼通紅的看著我，「為什麼？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是別人？為什麼他們偏偏就要欺負我？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是怪物！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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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怒吼完後閉上雙眼，將她的遭遇向我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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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帶我去哪裡？」石媜媜被兩個男生拖著走，雙眼滿是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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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飛機頭開口：「好玩的地方啊！你一定會很喜歡。」說完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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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來開趴囉！」另一個耳環男興奮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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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了垃圾場旁的廢棄倉庫，石媜媜看到倉庫裡早有人在那裡等著，加上抓著她的兩個人，總共四男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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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人都到齊啦！可以開始囉！」飛機頭輕佻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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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他們拿出繩子，綁住了石媜媜的雙手和雙腳，還用布塞住了她的嘴巴，讓她無法大聲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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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金髮男蹲在她的身旁，嘴角歪向一邊笑，「欸，我們這麼熱情的招待你來，你應該有所表示一下吧，笑一個啊！」說完又是一陣笑，「你知道嗎？我們啊，可是被記了大過，我們抽菸、喝酒、打架怎麼了，關你屁事啊！你他媽還去告密，平常不是什麼都不敢說嗎？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阿！」金髮男邊說邊拍著石媜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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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除了害怕沒有別的情緒，她不能說話，只能不斷地搖頭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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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捲髮女開口：「我們倒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是你告的狀，但是你的嫌疑最大，就只好抓你來好好審問一下，你如果好好地陪我們玩，讓我們玩得很爽，就原諒你這次，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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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仍是不斷地搖著頭，被綁住的雙手雙腳掙扎著想要往後退，嘴裡透過布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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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那可由不得你。」說完，一個身材魁梧的男生壓住了她的下半身，其他五個人分別拿出了剪刀和電動理髮刀，毫不猶豫地動手剪她的頭髮，沒幾下就被剪去了一大半，她還感受到頭皮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有人直接徒手拔她的頭髮，像在拔雜草一樣，毫不在乎對方是否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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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剪得正開心時，來了兩個個子不高的男生，他們提著鼓鼓的垃圾袋，很顯然是來倒垃圾的，石媜媜看見了他們，想要呼救，卻引起了這幫人的注意，朝她的視線看去，金髮男冷笑一聲，往那兩個男生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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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個女的了吧！你們要是敢說出去，會比她慘一百倍喔！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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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生與石媜媜的視線交會，石媜媜用求救的眼神看著他們，但他們卻在視線對上的一瞬間匆匆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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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懂了。」說完後急急忙忙丟了垃圾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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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擦，喀擦，剪刀剪去頭髮的聲音好像把她最後的希望都剪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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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似乎還玩不夠的樣子，剪完了頭髮後轉移目標，開始剪起她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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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看見他們的動作後扭動著身體強力反抗，卻只換來一個毫不留情的巴掌，「靠！你再亂動，剪的就不是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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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聞言，停止掙扎，其他人笑著繼續剪她的制服。剪的亂七八糟後，一個長腿女拿出手機，「我們拍張照如何，讓她不敢再告狀。」其他人都同意後，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扒開石媜媜破爛的制服，拍下了羞辱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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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看著照片放肆地笑著，「今天的事妳要是敢說出去，網路上就會流傳著這張照片喔！」晃了晃手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行人打鬧著走出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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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媜媜就這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個被玩壞的布偶，沒有人看見她眼眶中未乾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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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這會是我跟她最後一次的交談，不，應該說，是她最後一次跟我說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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