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下辦公桌上的藍黑色按鈕並對著旁邊的收音器說道：「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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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白與黑相互交錯的配色，就和我們大多數人的人生一樣。所以我的診間放滿了黑色和白色的擺設。象牙白的牆面、純黑的歐區進口沙發、潔白的燈飾、鋼琴黑的電子辦公桌、銀白的電子儀器、木炭黑的書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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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是有別的顏色，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在審訊犯人呢！書櫃上的書就充斥著各式各樣的色彩，也只有在看書的時候我才會感覺到人生是彩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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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覺得呢？仔細想想，這不是很明顯嗎？因為書上寫的是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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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收音器講完話幾秒鐘，就有下一位病患進來了。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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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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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並沒有坐下，自顧自地說：「醫生，我快不行了，我覺得好悶，我覺得我有好多事要做，可是我一件事都完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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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慢慢來。可以請你說得具體一點嗎？」我試圖讓他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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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是我原本……在……看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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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猶疑不定的眼神還有汗流浹背的姿態，我想，這次應該又是一樣的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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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這裡的談話只會有我們兩個知道。」他可能覺得丟臉，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我再次試圖讓他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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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了下來嚥了口口水並道：「我原本是想看――在看漫畫，但是我看到一半想到還沒連載完，我就決定先做別的事，然後我又想到可以去看小說，卻又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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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覺得這很滑稽，但我卻笑不出來。這是我生存的時代，由過去造成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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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不能算是個醫生，我連醫學院都沒有讀過，我是讀歷史的，但這已經足夠我找到人生的意義。至於外面那些排隊等著看我的人，他們在生物學的分類上和我沒有不一樣，只是和我生在相同年代。至於這是個什麼樣的年代？我想想，第四次世界大戰過後有十世紀吧！可能有些許誤差，畢竟還有在使用這麼大的時間單位的只有三戰前的人。一般人可能不太理解我的話，可是歷史上這麼寫：二戰過後持續了世界上最長的戰間期，也是歷史上少有的和平時代，那時候的人還猜測三戰是用核彈，四戰會是用棍棒。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想法，很有趣，很「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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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人有九個人找不到人生的意義，剩下那一個人是想不到這個問題。我的推測是現代人過得太安逸了，我們基本上是不用做勞動型工作的，除了一些管理人員或是心理醫療人員需要有一定的職位考取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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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真的真的太謝謝你了！跟你聊過之後真的好很多了！」問診的時間就像在聊天一樣，一下子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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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很高興對你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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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病患在沙發扶手上的觸控面板輸入一些數字，我並沒有很大的興趣，因為等我下班後查一下紀錄就知道了。這些數字對於我們這些專業人員唯一的用處就是――榮譽。數字代表的是我們在工作時獲得的評價，總分和平均分數達到特定的門檻才能升職，假設真的有幸升到管理階層，人事資料才會保留在世界資料庫。很愚蠢吧？歷史上的名人只要有什麼豐功偉業，自然而然會有人為他們歌功頌德，不需要刻意紀錄。目前歷史上真正的最後一位偉人就是創造這一切的人，我想名字就不重要了，只要知道有這一號人物存在――不對，或許不知道也沒關係，這已經無關緊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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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辦公桌上的螢幕中有個計數器，剛剛那位病患輸入數字之後已經歸零了。很好，我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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