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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Sisterhood 05

      頭痛欲裂。

      那種感覺就彷彿腦袋裡有簇簇火苗在竄動。

      火光閃現各處而難以定下,遍地肆虐燒灼著意識,更在每一次消逝之際,伴隨劇烈疼痛爆開一朵朵星花。

      「……姊姊……好疼……」

      除了刻骨的痛覺以外,似乎還有什麼雜在同一個空間裡,一再撩撥著她的極限。

      「……姊……」

      模糊的畫面彩以過度鮮明的顏色,一幕幕飛速掠過,強力衝擊著她早已被攪得混亂的思緒。

      「啊……唔啊、姊……姊姊……」

      她抱著腦袋痛苦地呻吟,不斷地翻來覆去,卻對減輕不適起不了半點作用。

      淚水自眼角簇擁而出,混雜汗珠,隨著她的動作四處竄亂,道道縱橫水痕在蒼白面容上交織了張密網,將百感封鎖於其中。

      腦袋裡的難受愈加快速地膨脹,強撐在意識邊緣,就快要突破臨界──

      「姊姊──」

      「……夏、緹夏!」

      朦朧之間,似是熟悉的肢體正以少見的強力推搖著自己的肩頭,硬生生將她扯離如煉獄般煎熬的幻夢。

      有什麼人正握著她的左手,焦急地叫喚她的名字。

      悶哼從嘴角循縫溜出,痠疼遍布的身軀動彈不得,所幸仰躺的平面柔軟得讓她好過一些。

      隨著逐漸清醒的意識,她緩緩穩定了自己的呼吸頻率,才開始讓僵硬的指節微微彎曲,找回身體的主控權。

      「緹夏……」

      這次的嗓音比方才低沉許多。她已經可以分辨得出來,這是鄰居哥哥的聲音。

      「……」

      芙卡夏,還有黎克也在。

      緹夏不曉得他們為什麼會在身邊,明明自己還在騎士軍團駐地……從夢中醒來仍混亂著的記憶纏成一團亂麻,使她無法判斷身處的情境。

      眨了眨眼,她想看看她的家人們、看看這也許是家的地方,卻只能望見滿目漆黑。

      好像被掩埋在黑暗裡似的。

      「姊姊……?」

      緹夏伸出沒有被握住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探尋任何物品的存在,一邊以困惑的語氣開口發問。

      「姊姊,現在是半夜幾點了呀?怎麼這麼暗,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她的話語彷彿一道咒語,阻斷了原先此起彼落的聲響。

      一片啞然。

      「為什麼不點燈呢?是家裡燈油沒了嗎?」

      除了正緊握左手的姊姊以外,緹夏什麼也摸索不著,只得收回揮舞的手,改撐在床鋪上試圖支起身體,下床找尋光源。

      幽暗壟罩著她視野裡的每一寸,由看不見所帶來的害怕,讓緹夏本能地想要照亮眼前的一景一物。

      可是依然沒有人肯為她解惑。

      若不是還有一隻滲著冷汗的手和自己相牽,她甚至以為不久前還待在身旁的人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離去了。

      那為什麼呢?為什麼對她不予理會?

      「姊姊?黎克哥……?」

      得不到的解答成了墜在心湖裡的石子,激起懷疑的漣漪,一圈一圈擴散到思緒每一個角落,共鳴了莫名燃起的惶恐。

      她看不見。

      不是因為夜晚,不是因為無光。

      她是……

      「為什麼……」

      僅僅三個字,她的喉嚨已經乾涸得疼痛,身體用著激烈方式阻止自己繼續追根究柢。

      「為什麼……」

      呢喃地複述,不願面對的可能性畏縮地徘徊在舌尖。

      她轉頭面向應該是姊姊站立的地方,卻望不到半點人影。

      絕望被逼上了情緒的頂點。

      「我……看不見?」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顫抖著踩在僥倖之上,輕聲走出雙唇間,破碎了一地渴望。

      沉默是贈與她的最佳答覆。

      下意識抽回自己的手,覆上另一只早已掩住口鼻的掌,緹夏用盡全身力氣,抵擋恐慌的肆虐。

      緊箍著頭的束縛綁架了她的視覺,擄走了她的理智。

      她想起來了。

      她是真的,吞噬於黑暗之中。

      「……緹夏……」

      芙卡夏艱難地吐出了對妹妹的呼喚,探出手小心地覆上了對方的髮頂。

      指尖一下一下地順著烏黑的長髮,動作緩慢而輕柔,像是要撫遍每一根髮絲,慰藉每一縷哀憂。

      緹夏斷斷續續地抽著氣,緊緊掩住半臉的雙手用力壓抑聲音的外洩,把難受鎖在體內,憋得一張蒼白的臉染了通紅。

      她在哭著沒有淚的泣。

      見狀,芙卡夏只恨自己無法分擔加諸妹妹身上的痛苦,心尖的肉隨她聲聲抽氣一跳一跳地疼著,卻無能為力。

      芙卡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像孩提時代那樣,把傷心的妹妹用雙臂圈起,溫柔而堅定地擁在懷中,細聲安撫。

      「沒事的,緹夏,沒事的。」

      懷中微涼的人兒平復不了劇烈的顫抖,芙卡夏能感覺到自己的手也因妹妹的傷和痛在發顫,可是她不敢讓、也不能讓已經被逼到情緒邊際的妹妹察覺,那些同樣活在她內心的無助與憂傷。

      她哄勸著,對妹妹、也對自己。

      「妳會好起來的。」

      所以不要害怕,不要哭。

      「姊姊會陪著妳的。」

      溫柔的低語猶如一曲安眠,為緹夏褪去了愕然,伴她入夢。

      不知道是因為傷重,抑或恐慌的衝擊造成的,緹夏一路睡睡醒醒,虛弱的身子反覆同樣的規律過了好幾天,才終於在一個晴朗的早晨徹底清醒。

      醒過來以後,大約是拜充足休息所賜,對於看不見一事,已經可以比較冷靜地正視;加之以芙卡夏和黎克深怕她想不開而急忙脫口的解釋,也讓她明瞭自己並不是永遠盲了一雙眼,僅僅傷到了眼皮與周邊皮肉,險險避過了眼睛。

      嚴格來說算不上太嚴重的傷勢,但因為在戰場上無法及時治癒,當時昏迷的她要靠同伴帶回軍醫所在之處也得花上些時間,而礙於資源有限,更只能以簡單上藥包紮作為處理,故此延長了傷口癒合的時間。

      她還聽兄姊說,軍團得勝後,是安席優直接從奪回的城鎮出發,一路快馬加鞭,二天二夜毫不停歇,將她送回村莊——然而因為連續多日的昏迷,她沒能見到短暫休憩後又啟程返回都城的安席優。

      「最後一階了,小心不要踩空。」

      在芙卡夏無法推拒的攙扶下,緹夏用上比平時多出三倍不止的時間,才終於從一樓走上二樓。

      把人牽到離樓梯口稍有距離的走廊上,芙卡夏放開了原先依附在旁人身上的手,急匆匆地踏了幾步,先將緹夏臥房的門完全打開,才回頭陪著雙眼被矇住的妹妹繼續走進房間。

      憑著記憶中房間的模樣,緹夏判斷自己應該是站在床邊。側耳傾聽,芙卡夏快步關上了房門,又打開靠近門邊的木質衣櫃,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示她正在東翻西揀著衣服。

      不一會兒,緹夏便又聽見芙卡夏的走近。

      「緹夏,黎克說今天要帶我們去小山丘散散步,所以我幫妳挑了輕便的連身裙,比較方便妳活動。」芙卡夏一面說著,一面拉過妹妹的手,仔細地引導她觸摸垂掛在自己臂上的裙裝,好讓對方了解她拿的是哪一件衣服,「這件好嗎?」

      聽聞姊姊溫和的詢問,緹夏點頭應諾,接著頓了幾秒,才開始更衣。

      緹夏沒有刻意迴避芙卡夏——應該說,她清楚自己想迴避也迴避不成。從她昏睡醒來,可以下床走動那天開始,幾乎除了沐浴以外,都會有芙卡夏或黎克二人之一時時刻刻盯著她,深怕她下一秒就會磕絆而致二次傷害。

      有時緹夏對二人過度的小心翼翼難免有些無奈。

      儘管明白這些都是兄姊愛護她的表現,不過她真的很想告訴他們,她自己是個訓練有素的騎士,即便目不識物,依憑聽、觸二感,雖不致事事無礙,但要維持正常生活仍舊成不了問題;這一點,她相信同樣騎士出身的黎克不會不明瞭,大概是關心則亂,亂斷了不曉得哪根神經,才會跟芙卡夏一起整天緊張兮兮地圍著她打轉。

      剛套好連身裙,芙卡夏便迫不及待地湊近,蹲在妹妹身側,挑起垂在裙襬上腰帶,細心地編起了結。

      往姊姊所在的位置微微低頭,卻因層層紗布的阻隔,什麼也見不著。

      在無奈之外,面對芙卡夏和黎克不分晝夜、無微不至的照顧與呵護,其實她對他們懷有更多的不捨,以及愧疚。

      這段日子裡,芙卡夏跟黎克二人從未在她面前流露絲毫疲憊,他們說話的聲音、腳步聲,甚至是一舉一動,都一如既往充滿朝氣;若不是一天夜裡醒來,聽見黎克飽含心疼的低聲勸說,她不會知道每晚當自己躺在溫暖被窩裡酣睡時,總有個人待在床邊努力保持清醒,陪著、守著,哪怕機率微乎其微,也不肯縱容任何的「萬一」接近妹妹。

      那一夜她沒有戳穿兄姊遮藏的無私,也沒有躲在棉被裡偷哭,只是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木然地清醒到天明。

      感覺到編結的成形,緹夏收回「目光」,輕聲向姊姊道了誠摯的謝意。

      「走吧。」

      溫柔的聲音裡揚著笑意,芙卡夏牽起妹妹的手,再度走出臥房。

      落在一步之後,跟隨芙卡夏離開房間,緹夏反覆在腦海裡撥放那話音裡的開朗,卻不由得感到痛心難耐。

      明明說了要保護姊姊的。

      結果到頭來,她還是那個只會拖垮姐姐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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