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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三  深夜的總統

      穿著黑色皮革軍裝的謢衛隊準時在凌晨一點鐘換班,下班的護衛人員毫不遮掩地打著呵欠在二樓走道散步。在特別檢察小組偵辦完成調查報告之前,所有護衛須停止輪休,全天候保護總統人身安全,所以他即使下班也無法回家,而是必須直接回到二樓宿舍梳洗休息。

      總統府的二樓原本有二十五個大小不等的豪華房間,過去是接待各地貴賓以及召開緊急記者會的重要場所。「聖戰」爆發後,考量第一家庭的人身安全,總統與家人住進總統府,所以二樓也改裝成護衛宿舍,方便護衛們二十四小時輪班執行任務。

      他不睏,透過手機即時監控他看見廣場群眾已經開始進行六十小時的裸體抗議,憤怒的面容搭配激昂的口號,整體畫面一點也不香豔。他不解,半形人都是花了大錢改造基因還有整修身體,這麼隨隨便便就露出來,不怕被旁邊的人或東西碰傷嗎?還是像阿公講的,半形人的錢都多到花不完,要是鼻子掉了或者手指沒了只要再進手術室躺個半天,出來後又是嶄新的身體。

      上天真是不公平,明明全形人才是真正的人類,在共和國的價值觀裡卻反而被當成沒有開化的野獸。在總統出事前有某個上議會議員提案要成立全形人保留區,當時媒體討論得非常熱鬧,阿公卻氣得半死,還寫信要他逃兵算了,這個國家已經容不下人類了,能活下去的都是妖魔鬼怪。

      他無奈地走向樓梯間的咖啡販賣機,不知道一向熱情支持總統的阿公現在過得好不好。

      「噹」!兩枚五十圓硬幣投進了機器孔道。

      他立即轉身看向投幣的人,頓時嚇了一大跳,站直行舉手禮。

      「總統好!」

      池一魚將熱咖啡遞給他:「今晚應該沒有特別任務需要熬夜。」

      「是,謝謝總統關心,個人因素睡不覺,與任務無關。」

      他說話中氣十足,但是一開口就後悔了。為了方便護衛在事故第一時間及時反應,宿舍完全沒有隔音設施,等一下他回寢室會被其他室友譙罵吧!他低下頭,只見總統的雙手戴著一層薄薄的金色人造纖維手套,將咖啡紙杯很自然地握在他面前,這個畫面看起來很奇怪,但總統顯然卻沒有把手縮回去的意思。

      「謝謝總統。」他的聲音努力壓低,加上不敢直視前方,看起來倒有幾分羞怯的意味。

池一魚拍拍他的肩膀,拉了他的手握住咖啡杯,若有所指的笑道:「既然不睡覺,就陪我聊聊。」

      他看著池一魚脫下手套,若無其事地把手套塞進棒球夾克外套的口袋。池一魚的身高不高,穿上這種外套更讓自己的身材顯得圓圓胖胖,很多人為此批評他毫無審美觀,但是池一魚也不以為意,無論到哪裡都是夾克不離身。

      其實他很想建議池一魚,府裡冷氣調弱一點就可以不用穿厚重夾克了,現在可是夏天呢!

      「阿勝仔,你多久沒回家了?」

      阿勝仔嚇了一跳,心想總統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過他隨即看見池一魚和藹的眼光,也意識到自己仍身穿執勤制服,胸口當然是繡著姓名的。總統這麼一聲「阿勝仔」馬上讓他產生了久違的親切感,住鄉下的阿公一直都這麼叫他。

      「嗯……大概半年有了。」

      「半年啊。」池一魚突然閉上眼睛,隨性地在樓梯台階上坐下,像是陷入了沉思。

      阿勝仔不敢打擾總統,安靜輕啜著手上的熱咖啡。氣氛還滿尷尬的,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陪總統聊天,總統就這麼突然閉眼冥想起來,搞不好等會兒順便睡著了,到時候他到底該背總統回房呢?還是叫醒總統請他自己走?  

      「我比你好一點,我才一個月沒回家。不過,我把老媽接過來住了。」

      「嗯,這樣很好。」

      池一魚示意叫他也坐下,於是他照辦。

      「阿勝仔,首都的生活還喜歡嗎?」

      「報告總統,很喜歡。」

      「為什麼喜歡?護衛隊的待遇年年被上議會刪減,現在一個月才領不到三萬塊的薪水,光付房租和吃飯的錢就不夠了吧!」

      「報告總統,我是因為當兵才來首都的,所以不必付房租,假日外出吃飯才會花錢。」

      「哦,原來你是義務兵。」池一魚微微一笑,他審視著阿勝仔的軍階標誌,又說:「義務兵很少有人會被派到總統府來工作,你應該是半形人吧!教育訓練的各項成績一定很不錯。」

      「報告總統,我是全形人。」

      「哦?」池一魚意味深長地微笑,嘉許的眼神也帶著一點酸苦:「想不到現在在首都,還有人敢坦承自己是全形人。」

      「其實我……」

      「我懂,你在外人面前也會撒謊,你是因為我是全形人,才敢承認的。」池一魚阻止了阿勝仔的坦白,他的視線轉一扇彩繪天窗,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

      「夫人昨晚在頂樓天台待了一夜,還好有安澤陪她。」

      「在天台待了一夜!沒有其他護衛保護她離開嗎?夫人的身體怎麼受得了?」阿勝仔嚇了一大跳,他以為總統要藉機指責護衛隊失職,但池水魚只是淡然一笑,「她病了二十幾年,區區一個小感冒又算得了什麼?再說這陣子所有媒體都在罵她,要不是因為捨不得安澤和小湖,她早就自殺了。」

      兩行淚光在總統眼眶中隱隱閃爍,他嘴角微微翕動,深刻的法令紋圍成了兩道倔強而無奈的弧。阿勝仔看了,突然有股想拍拍總統肩膀的衝動。

      「夫人需要心理醫師,總統,」

      「不,她希望我去死。」

      阿勝仔再次大驚,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先表達疑惑還是先安慰總統。池一魚只是看著他,反倒先拍了他的肩膀,囈語道:「做人不容易啊孩子。」

      「總統,」

      池一魚站起來揮揮手,看似瀟灑地轉身離去。他的身材雖然矮胖,走路的姿態卻筆立而優雅,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音。

      外界盛傳的第一家庭的十大弊案,其中有八件都是賤租國有用地,圖利財團開發。根據新聞報導,總統本人、夫人、兒子和姪兒,甚至連姪兒的緋聞男友都涉入關說疑雲。另兩件大案則是瀆職賄選與違反醫事法,傳聞總統連續兩年動用國內專用的急難預備金提供同黨公職候選人賄選之用,導致今年年初的沿海地震與海嘯災情無錢善後,還得向民眾發動募捐。此外,在八大弊案展開調查後,生技部有離職人員出面指出兩年前總統府非法研發複製生物,各種與民間業者技術交流的文件包括密碼都指證歷歷,使得池一魚除了身陷貪瀆風暴外還多了一個科技狂人的污名。

          阿勝仔可以理解夫人的怨懟,都已經身患絕症了還要被當成罪犯看待,總統當選之初到處風光出席醫界活動大談樂觀養生的貴婦,如今已憔悴得不成人形,怪罪丈夫是必然的。雖然阿勝仔不知道這些弊案的真相如何,但他很清楚如果當初池一魚沒有出來選總統,池家所有人在今天也不會被民眾和媒體當成過街老鼠。

      當個總統到底能得到多少好處,為什麼第一家庭要付出那麼慘痛的代價?

      還是就像阿公所講的,半形人要滅亡全形人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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