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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磐陽奇案(3)

      蘇家醫館外今日依然大排長龍,醫館的夥計裡裡外外忙活著。

      「重症先行!重症先行!」

      大嗓門的夥計沿著人龍嚷嚷,身形壯碩的護院們十步一崗的維持秩序,醫館學徒則在人群間穿梭,替病患們做初步判斷。

      即使按照了早前約定好的時辰來到醫館,看見眼前這番喧鬧的景象,路夏仍是懷疑的瞥了眼商冬。

      商冬只能連連苦笑:「我先進去問問。」

      目送商冬進入醫館後,掛著面紗的路夏默默與幾名等候的病患一起站在屋簷下,注視著出入的病患們。

      來此之前,商冬向她解釋,在裴、余兩家滅門血案之前發生的幾起案子,死者生前都曾經來此地就醫過;這本來並不是什麼可疑的事,因為蘇家醫館在磐陽當地首屈一指,這裡的百姓有八成以上都曾在此就醫,只是商冬認為,說不定能從蘇芙蓉口中探出那幾個人是否有過不尋常的病症。

      「姑娘,你也是來給蘇大夫看病的嗎?」

      神遊著的路夏順著蒼老的聲音低頭望去,開口詢問的是坐在她身旁長凳上的老婆婆。

      路夏搖了搖頭:「不是,我只是有事來請教蘇大夫。」

      「這樣啊……」老婆婆一聽,似乎很高興的瞇起眼,笑著又問:「姑娘是磐陽人嗎?今年貴庚?有對象沒有?」

      路夏被問得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回答:「抱歉,我有對象了,老婆婆。」

      「噯?」

      此時路夏正好瞧見商冬遠遠走來,便舉手朝他一指:「瞧,就是他。」

      在老婆婆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路夏悠然邁開步伐,朝商冬走去。

      「怎麼了?你在跟那位婆婆說些什麼?」在她接近後,商冬好奇問到。

      「沒什麼,閒話家常罷了。」路夏隨口說到,然後問:「如何?蘇大夫有閒餘嗎?」

      「蘇大夫稍後有小半個時辰休息,我們這就過去。」

      蘇家醫館並不是只有蘇芙蓉一位大夫,但她卻是最有名氣的,原因不僅僅是出色的醫術,還有她奇異的裝扮及外貌。

      他們進入時,蘇芙蓉仍在替一名孩子看診。

      見到渾身上下完全罩在黑紗之中的蘇芙蓉大夫,商冬與路夏不由得面面相覷,商冬先前雖然聽說過蘇大夫有隱疾,卻未料到會是如此景況。

      「不要緊,只要按藥帖吃上十五日,這期間注意忌食燥熱之物,很快便能痊癒。」黑紗下的女大夫說到,提起擱在一旁的筆,很快的在紙上揮舞。

      「真的只要這樣就好了?」孩子的娘親惶惶不安的問。

      蘇大夫點點頭,又語氣嚴肅的道:「還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切勿因為急躁而讓他服用來路不明的偏方、藥物,這孩子禁不起再一次折騰了。」

      「是、是!我記住了!」孩子的娘忙不迭的應諾。

      蘇大夫又交代了幾句後,才向一旁協助的幾名學徒之中招呼:「小蔡,麻煩你帶大娘去抓藥。」

      「好的!」一名少年應聲而來,溫和的對孩子的娘說:「大娘,您這邊請。」

      大娘抱起孩子與少年學徒一前一後從他們身邊越過的同時,蘇芙蓉也起了身,對兩人欠身說到:「讓兩位大人久候了,裡邊請。」

      「蘇大夫辛苦,是我們打擾。」商冬抱拳客氣回禮,然後才與路夏一起跟了過去。

      小廳內,丫環已經早早備妥了香茗茶食,見三人都進入後,才安靜的告退出去,顯然是蘇芙蓉早就吩咐好的。

      房門闔起後,蘇芙蓉這才卸下了那一身黑紗,如霜雪般的白髮白膚與紫紅色的雙瞳毫無掩飾的暴露在兩位捕快的眼前。

      原來這蘇芙蓉竟是一名白子。

      白子素來不便見光,莫怪蘇芙蓉會黑紗覆體,兩人心中雖然訝異,但訓練有素的他們卻並未露出一絲異色。

      「多謝蘇大夫這般坦誠相見,實在讓吾等惶恐。」商冬率先開口,半開玩笑的緩和氣氛。

      畢竟稍後他們是要問話,卻不希望帶給蘇芙蓉太大的壓力。

      「這是芙蓉該然。」蘇芙蓉溫雅的微笑回到,給他們都倒了茶:「聽說兩位大人是來查裴府與余府的案子,怎麼會找到芙蓉這兒來?」

      「裴府余府的案子雖是焦點,但其實早有前例,蘇大夫應該也有所聽聞才對。」商冬解釋,並將前面零星的幾起事件大略介紹一番。

      「……除了想請教見聞廣博的蘇大夫能否判斷死因之外,這幾人也都曾來過蘇家醫館診治,不知大夫有無印象?這幾人的病症是否有共通點?」

      蘇芙蓉沉思須臾,說:「醫館往來病患太多,芙蓉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不過,只要來過醫館診治抓藥的病人都會留下紀錄,稍後芙蓉會請掌櫃幫兩位大人找出來抄送一份去。」

      「那真是多謝大夫了。」商冬笑道。

      蘇家醫館來往人潮繁多,蘇芙蓉想不起來是意料之中。

      而見她說話有條有理,確實頗有醫者風範,方才在她與患者親屬的對話中也能看出,蘇大夫在掌控人心與交談技巧上十分有一套。

      既是聰明人,就會知道對六扇門的捕快坦實相告是最好的作法。

      「至於死者的症狀……」蘇芙蓉欲言又止。

      「大夫直說無妨。」

      微皺柳眉,蘇芙蓉輕輕搖頭:「芙蓉似有印象,只是這一時半晌實在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聽到前半句而剛燃起希望的商冬,隨即無奈的一嘆,然後又提起精神道:「沒關係,蘇大夫慢慢回想,若是想起什麼,隨時可以差人將訊息送到驛館。」

      蘇芙蓉正要答應,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高聲呼喊:「蘇大夫、蘇大夫,有急症!勞您快來!」

      蘇芙蓉立刻起身披上黑紗,同時回喊:「先將人安頓進來,我這就過去!」

      接著向兩人欠身:「兩位大人,抱歉,芙蓉必須先行一步。」

      「大夫您忙,病患要緊。」商冬趕緊說到。

      跟在重新罩上黑紗匆匆離開的蘇大夫身後出去,商冬稍稍往那邊緊張忙碌的屋簷下瞄了兩眼,馬上退到一邊,回頭對路夏道:「不是。」

      這名急症的患者與他們的案件並無關聯。

      「你怎麼想?」路夏反問他。

      商冬抿著嘴想了半天,悶出一句:「很聰明。再觀察。」

      「太聰明。」路夏搖頭,然後睨了他一眼:「你太心軟。」

      「是是是,所以才需要有你啊!」商冬笑。

      「貧嘴。」路夏毫無反應的轉身離開。

      果然還是不吃這套。

      商冬望著她的背影聳肩苦笑,然後快走了幾步跟上。

      兩名捕快離去後,圍在急症患者身旁的人群中起了一陣混亂,病患的老母親撲通跪地,磕頭哭喊著:「蘇大夫、蘇大夫求求您!再給他一點『阿藥』吧!」

      「老夫人您別這樣,快快起來……」

      兩旁學徒連忙上前要扶,卻被那名老婦甩了開。

      「我不!蘇大夫不答應我不起來!」

      覆蓋在黑紗下的蘇芙蓉看不出神情變化,卻是聲線冷靜的說:「阿藥不能治本,再給他用下去也無濟於事,你必須讓我動刀。」

      老婦涕淚縱橫,哀求著:「那可是開膛剖腹啊!人都給切開了哪還能活?只要阿藥就好、他吃了阿藥就會好了呀!」

      蘇芙蓉沉默片刻,回頭遠眺,發現已不見兩名捕快的身影,於是沉聲到:「把她架走,準備動刀。」

      不遠處守候的護院立刻上前,板著臉一人一邊將那名老婦架起拖離。

      「兒啊!」眼看他們要將兒子抬進去,被架住的老婦淒厲嘶吼起來:「不准切我兒!我要告官!殺人啊!殺人啊!」

      本要抬走病患的學徒嚇得一縮手,不知所措的朝著女大夫問:「蘇、蘇大夫,這……?」

      蘇芙蓉宛若一座黝黑的石像般幽幽定在那兒許久,才低語了聲:「造孽……」

      「蘇大夫?」

      「拿紙筆來!」抬起頭,蘇芙蓉揚聲重新吩咐:「讓她簽字取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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