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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假象(3)

「徐之夏,考得不錯。」

九十六。我看著公民考卷上的成績。

「謝謝老師。」

「不客氣。」

我已經說完我該說的話,韓老師也說完他該說的話,依循常理,這時候的我應該拿著屬於我的考卷走回座位,然而,我卻依然和韓老師站在講桌前,各執著考卷的一端,沒人放手。

我幹麼放手?

是他要放手才對。

「韓老師……」

「徐之夏,妳還是一樣啊?」韓老師壓低了音量,唇邊的笑容不減,「眼睜睜看著同學被欺負,默不作聲,選擇當個事不關己的旁觀者?」

他在笑,還是在笑。

我卻覺得很可怕。

「……不關你的事。」我垂下視線,死盯著手上的考卷。

韓老師輕笑一聲,放開了手。

「的確,不關我的事。」

那你幹麼非得和我說這些不可?

我抬頭瞪向他,即使心裡滿是不悅,卻也只能束手無策地瞪著他,只見韓老師不痛不癢地對上我的怒氣,嘴角的淺笑仍在,他甚至挑了挑眉,彷彿正在挑釁、要我不爽直接說出來──

我就是沒辦法!

負氣地背過身,我什麼話也沒有說,直直往座位前進。

「對了,徐之夏。」

韓老師喚了我一聲,我沒有回頭,只是停下腳步。

他不在意,繼續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

「放學後來辦公室找我。」

﹡﹡﹡

午休時間,我一個人來到圖書館代班。

除了工讀生,這個時間通常沒有人會來圖書館,就連管理員阿姨也因為開會而離開,因此,偌大的圖書館只有我一個人,安靜非常。

我並不害怕安靜,事實上,我很喜歡安靜,也很習慣安靜,我只是覺得很煩,不耐地用腳推著一旁的推車前進,年資老舊的推車不停發出難聽聲響,吱吱嘎嘎,只差沒有當場散架。

我真的很討厭這個聲音。

隨便拉了張椅子,我躲進圖書館的角落,某個不曉得誰會看的原文書區,任憑充滿灰塵氣味的書本味道包圍自己,我揉了揉側首,企圖趕走早晨那場騷動的畫面。

我不喜歡楊千瑜那樣看我。

她明明知道我不會救她,為什麼要那樣看我?

為什麼要對我抱著希望?

楊千瑜的眼神不只令我覺得煩躁、覺得不悅……她那時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腦海中出現,同時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是一個虛假的人。

我知道,真的知道。

已經夠了。

有韓老師不斷地提醒我就夠了,不需要再加上一個楊千瑜……

「馬的!」一股心煩湧上,我大力踹了推車一腳。

冷眼旁觀的人這麼多,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只有我?

趕不走心裡的陰影,我很想放聲大叫,但我做不到。

「可惡!」我再踹。

我不想惹麻煩不行嗎?

為什麼看見別人被欺負就要起身幫忙?誰規定的?

我什麼都沒有,我怎麼幫?

要是換我被欺負了怎麼辦?

如果我被欺負,有誰會來幫我……

最後一個問句在我心中震盪出聲,壓抑不住突如其來的煩躁,我用力一踹,不中用的推車登時頹倒,轟地一聲,即使在鋪滿吸音地毯的圖書館裡,那股巨響依然大得嚇人,大得足以吵醒全世界的人。

但這裡只有我。

一瞬的巨響回歸寧靜,只有我在這裡。

「……馬的。」衰死了,再踢一腳洩憤。

倒在地上的推車看起來是不能用了,手把歪了,輪子飛了,死狀悽慘。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將散落一地的書本疊成小山,早知道剛才就不要偷懶沒上架,現在好了,要撿的書這麼多,根本給自己找麻煩……

我討厭麻煩,最討厭了。

整理完最後一疊書,我把壞掉的推車移到牆邊,起身拍了拍沾滿灰塵的手,一回身,就看見有人坐在窗邊的位置上。

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你……」我不自覺開口,卻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我還以為妳會肇事逃逸。」

什麼?

那人穿著制服襯衫,領帶鬆鬆垮垮地掛在脖子上,頭髮是一種很淺的咖啡色,是染的嗎?還是天生的?開了一角的窗戶吹進了風,吹得他的頭髮看起來很鬆軟,不知為何,他給人的感覺……

很討厭。

「你剛剛說什麼?」我問,不動聲色。

「我沒說什麼啊,」他一步步朝我走近,臉上還是掛著討人厭的笑,「我只是和妳打個招呼而已。」

「我不認識你。」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我制服上的繡字,「……徐之夏?」

有時候,人的反應很愚蠢。

好比我明明已經聽到他唸出我的名字,明明知道為時已晚,我還是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阻止他進一步的探究。

同時,我的視線也跟著往他的胸口一看。

──沒有名字。

「失望了嗎?」他的聲音靠得好近。

我皺起眉,往後退了一步,「……你想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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