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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武路殺人事件

西門町。

Amman   Kindom,一間小小的酒吧,店裡只有一台標靶,燈光昏暗,沒有什麼人,放著不怎麼樣的西洋流行音樂,除了許多重金屬尖銳的聲音和歌手高低音更迭的聲音之外,店裡沒有什麼是可以稱之為熱鬧的。

吧台上坐著一個男人,黑色襯衫,胸前第三顆扣子以上全部解開,可以看見壯碩的胸肌線條,蓄著山羊鬍,整張臉大體上算是粗獷。從左眼一直延伸到顴骨下方有一道明顯的刀疤。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強韌的氣息。

這道疤痕是道上人士辨認他的特徵。台北地區的黑幫,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青幫排行第三的高鵬,人稱「三哥」。

三哥坐在吧檯前,用手機裡的小說程式閱讀古龍的武俠小說。

「阿信,來一杯gin&tonic,老樣子。」

「好,馬上來。」

三哥一邊看著手機螢幕,一邊抽著萬寶路和阿信閒聊。

「話說,最近有沒有聽人說過一個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

「嘿啊。」

「怎麼樣的奇怪?」

「不會形容,總之,是個奇怪的女人。」三哥朝菸灰缸點了點,剔去多餘的灰。

「而且,是個紅眼。」

gin&tonic送上桌來,高鵬用吸管將杯裡的檸檬片取出來,用力吸吮一口。店裡三三兩兩進來幾個尋歡作樂的年輕人,高鵬望去,確認過只是普通人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酒。

這是高鵬天生的本能。對於殺氣的敏銳。

--凝視瞳孔裡的深處,殺氣只能靠實力隱藏而無法全然隱匿的,在瞳孔裡的更深處,會結晶成血紅色一樣的流光。

自從他發現自己有這樣的本能之後,多年以來,除了鏡子裡的自己,他沒有看過任何一雙血紅色的瞳孔。

那是上星期的事情。

組織要三哥帶兩個人去殺了最近在市議會裡風風火火的年輕議員。

原因一如許多已經躺在棺材裡的人一樣,太自以為是了。

除了阻擋組織在地方上積極推動的建案以外,甚至和政風處聯合,一舉清了許多議會裡接收賄賂的議員。不少人因此遭殃。

因為這些行為被組織視為眼中釘,到了不可不拔除的地步。

那天晚上,凌晨一點剛過。議員宅邸附近的監視器已經事先被秘密破壞了。

三哥和其他兩個人待在車子裡,平凡簡單的TOYOTA汽車。

除了三哥之外的兩個人,因為無聊而開始數落起年輕議員「少不更事」的愚蠢。

「這個傻子,每個人都拿錢,唯獨他不拿,不是自找死路麼?」

「這也算了,還斷人財路,真不知天高地厚。」

高鵬從開始到現在只是安靜地望著前方,注視著並不存在於空間上的某個點。他在心中排演殺人的步驟。

儘管殺的是不懂武功的一般人,還是需要縝密的想像過再下手,如此才可以輕鬆省力又不會拖泥帶水。而且任何想像的空間都讓他覺得有趣,因為可以選擇的方法有很多種,就好像到家樂福購物,看著滿牆的餅乾糖果可以選擇,心情就會自然愉快起來那樣。

更何況,這次要殺的不只一個人而已。組織下令了,滅門。

三哥的手錶響起,電子錶上顯示「01:30」。時間到。

高鵬二話不說將車門打開,順勢從駕駛座底下抽出一把古銅色的長劍。劍鞘上鐫刻著古獸饕餮的圖紋,中央鑲嵌一顆紅玉,紅玉周身彷彿有流水浮動,磷光隱隱,彷彿巨大的殺氣凝聚。

其他兩人從腰間掏出貝瑞塔半自動手槍。

高鵬用力一躍跳上了二樓,在防盜鐵窗的間隙之間站住腳,只見他悄悄將劍拔出劍鞘,一陣精光眨眼似的閃爍,窗上的鐵條便消失殆盡,彷彿不曾存在過,只留下另外一半的殘體。正要打開窗戶進入屋子的時候,一樓門口處突然傳來不祥的聲音。

高鵬往下看,另外兩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大量鮮血正從脖子處的傷口汩汩流出。站在兩具屍體旁邊的,是一個同樣手持長劍的蒙面女人。

穿著愛迪達運動套裝、蒙面、長劍。

「妳是誰?」高鵬確認目前的情境後,並沒有多餘的驚訝。

「這個人,你殺不得。」女人說。

三哥望著她,是紅眼。一種總算遇見同類的輕鬆感,而同時,血液開始沸騰。

「我只好先殺了妳。」三哥沒有多餘的想法。擋我者死。

話一說完,高鵬立刻蹤身一躍,在半空中化劍為矢,疾馳而下。

女人往斜上方畫一個劍圈,彷彿月昇,輕易點出高鵬破綻。高鵬察覺出不對勁,頓時將勢道收回,轉向後翻。

這種招式和自己的如出一轍。

「妳的劍是什麼來的!」

「你的劍又如何?」女人的話語聲裡滿不在乎。

站在面前的女人和自己的劍法招數一模一樣!不管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高鵬接連上前使出三招,招招都被破解,彷彿被預訂好的一樣,然而,女人使出的招數,他也完完全全按表破解。兩人互相纏鬥一陣子,無法分出高下。高鵬還欲再戰,蒙面女人卻突然往後奔去。

兩人的距離再度拉開。

「眼神變了。」高鵬在心裡揣想。從他的眼中看去的女人的瞳孔深處,血紅色的結晶正如潮水退潮般逐漸流失,終於空無一物。

空無一物,沒有任何情感的深處。

女人將劍反握,左手捏著劍訣。

「這是......」高鵬睜著眼,臉上的刀疤因為眼皮擴張而些微顫抖,如果沒有仔細看,仍舊是不動聲色的神情。

「不可能!」皺眉,疤痕皺縮。高鵬疾馳上前,劍走佯狂,欲以亂劍攪亂人心,卻萬萬沒想到女人的身法陡然行雲流水,於不變之中含有千萬變化,那劍虛無飄渺,彷若月光,遠看則明,近時則虛,攻勢一下錚錚鳴響,下一刻卻又廣闊如藍天大海。

過不多久,高鵬身上已中三劍。他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和女人保持距離。

女人守在門口,將劍格在胸前,背後的房子突然巨大起來,變得戒備森嚴。

不能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繼續打。高鵬心想,將劍收回,拱手向前。

「總有一天會再見的。」輕功一躍,坐進車子裡啟動引擎。

安靜的深夜中,一輛TOYOTA駛出住宅區。

沒想到第一次遇見紅眼就打輸了。高鵬鬱悶地想。前一刻還命在旦夕,此刻卻只因為輸贏而覺得沮喪。對他來說,殺人不過就是遊戲,沒有人規定,殺手要死板嚴肅的吧。

「為什麼要穿愛迪達呢?害我以後只想買NIKE了。」三哥心想,後照鏡裡反射出的街景一個人都沒有。

幾個小時之後,第一道陽光從地平線升起。

議員宅邸的門前,什麼都沒有,唯獨一抹早晨的陽光。

門牌上,精武路15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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