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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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第一次遇到鄭文燦是在大一開學時。新生入宿，離鄉背景，難免不適應想家難受，不少住宿的男生也會偷哭，這點趙權非常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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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自己因為高中就住宿，習慣了倒是沒這個困擾，應該說他在更年輕時就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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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通常三天，和室友熟了點就會好轉起來，所以當他看到有男生躲在宿舍角落哭的時候，感到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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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裝成沒看到覺得自己很冷血，但要過去安慰又覺得自己跟他非親非故，對方還未必領情，未免過於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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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糾結了一會兒，內心的天使惡魔爭吵後，他在心底給自己打氣，掏出口袋裡備用的衛生紙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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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將衛生紙遞過去，語氣平淡地說：「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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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方抬起紅通通的眼睛，愣了一會兒，然後不好意思地揮了揮手中的手機說：「我…在看韓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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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嘴角抖了一下，尷尬地說：「是…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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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怕在房間哭出來會被室友笑。」他說，通紅的眼睛彷彿像兔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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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倒認為躲在這裡哭才會嚇到宿舍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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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那我不吵你了。」趙權摸了摸鼻子，識相地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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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他笑了一下，對趙權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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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趙權對鄭文燦的第一印象，擁有像極兔子般的眼睛，及懷有少女情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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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就是個小插曲，趙權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偶爾經過時，回想起來，曾經發生的誤會，覺得也挺好笑挺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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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第二次遇到鄭文燦，他們才進一步了解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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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還記得第二次遇到對方，依舊是在那個角落，而對方依舊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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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趙權很自然地走了過去，拍了對方的肩膀說：「又在看韓劇？什麼韓劇這麼催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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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鄭文燦淚眼汪汪的看著他，眼淚不停滑落臉頰，咬著下唇似乎忍著不然哭聲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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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戀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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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趙權收回手，他又一次讓自己陷入尷尬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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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頭表示不在意，但趙權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總覺得對方哭成這樣，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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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蹲在旁邊，遞出衛生紙，說：「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還是別哭了，為了一個拋棄你的女人哭成這樣，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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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男人。」對方接過衛生紙擦拭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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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抱歉…」趙權的失言迎來第三次的尷尬，他抹掉額頭上虛無的汗，不敢再隨便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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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該抱歉，嚇到你了對吧？」他的笑容有些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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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不恐同。」趙權只是被對方的直白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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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笑了一聲，「我叫鄭文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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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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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你真熱心。」鄭文燦笑了笑，揮了揮手中濕掉的衛生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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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想，他不是熱心，只是抵擋不住良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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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露出笑容，被人稱讚心情還是挺好的，他拍了拍褲子站起身，伸手到鄭文燦面前，說：「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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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頓了一下，握住趙權的手借力站了起來，他腳蹲久了發麻，「謝謝你了，腳麻地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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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站著等鄭文燦恢復，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你室友知道你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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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慘笑：「我室友裡有一個是我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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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在心裡打嘴，他真是問什麼都不對，他連忙道歉：「我一直說錯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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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反而拍了拍趙權的肩膀，說：「你只是剛好戳到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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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說反而沒安慰到我。」趙權想，他這張嘴恐怕是要得罪很多人了。雖然以前似乎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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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挑眉：「不是應該你安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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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瞥了一眼，聳肩：「你看起來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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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笑了笑，「多虧有你，你的反應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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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沒好氣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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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如果能讓對方好起來，出糗也沒什麼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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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和鄭文燦喝酒，為了就是讓對方發洩，他知道戀愛這種事就算和平分手，心裡也總有一塊疙瘩在。不僅女人，男人也是一樣，別看男人表面裝沒事，心裡頭卻心心念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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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酒的鄭文燦不會發酒瘋，也不會做任何出閣的事，他只是平淡地說出心裡話，將過往一點一滴地說出來，每個美好片段彷彿像一幅畫呈現在趙權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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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聽著鄭文燦的敘述，也沉溺在裡頭，那是一個青澀卻甜蜜的愛情。鄭文燦和他的男友從高中交往到現在，一起拼過聯考，順利考上相同的大學，裡頭的點點滴滴，在鄭文燦的口中彷彿最甜美的果實，聽得趙權都覺得談戀愛是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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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多甜，就有多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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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的男友劈腿，讓一切變了調，曾經說過的甜言蜜語頓時像千萬支針扎在趙權心裡，他看著鄭文燦無聲的眼淚，只覺得原來男人的眼淚，也可以這麼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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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阻止不了鄭文燦，對方的話與眼淚就像壞掉的水龍頭般，關不掉也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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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搬來我這房吧。」趙權在鄭文燦終於說不下去時，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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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沒說話，只是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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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鄭文燦走進趙權的生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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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抽了一口菸，到現在他還不知道當時那個決定是對還是錯。八年前的往事，隨著鄭文燦再次出現又重新回到他腦海裡。那些曾年往事撞擊的趙權心口，那些他曾說的話、不曾說的話、來不及說的話，也如同雪花般飛來，在他心裡頭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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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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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昨天謝謝你了。」鄭文燦從客房走出來，到客廳看到趙權站在門邊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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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多睡會兒？」趙權看鄭文燦一臉疲憊，眼皮還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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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問：「你在想什麼這麼認真？」在鄭文燦的記憶中，趙權只有認真思考或心煩意亂時才會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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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勾起嘴角：「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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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個好玩的誤會。」鄭文燦笑了笑，說：「也給我一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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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時學會抽菸了？」趙權抽出菸盒，遞了一根給鄭文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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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聳肩，雲淡風輕地說：「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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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沉默，直到手中的煙抽完才開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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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苦笑，吐了一口煙說：「找個便宜一點的房子，再找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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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工作都沒了？」趙權皺眉，他曾經從其他朋友口中得知，鄭文燦在一家美髮店做得有聲有色，收入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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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開除了。」鄭文燦抖了抖菸灰說：「他帶人來店裡亂，店長受不了只好開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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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趙權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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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想了一下，說：「要不先住我這吧，我還有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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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聽了也笑了，「你又要再度收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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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朋友不賴吧？」趙權調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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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燦捻熄香菸，另一手拍了趙權的肩膀：「不是不賴，是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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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權微笑，在對方沒注意時，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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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認真扮演「好朋友」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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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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