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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2

他就這樣在惡魔的居所裡住了下來。

經過幾次徒勞無功的嘗試,惡魔不再探問他的過往及來到這裡的原因,取而代之的是每分每秒投注在他身上的凝望,讓賽提爾不勝其擾。

有一次他終於忍不可忍地轉向視線的主人。

「我不喜歡別人一直看著我。」

「請你原諒,被美麗的事物吸引是人之常情。」希雷特說,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打算:「尤其是身懷秘密的美人──如果你願意對我敞開心懷,那麼我也不需要僅僅透過雙眼來了解你。」

賽提爾默默移開目光,這惡魔的說話方式像極了他最討厭的愛情舞台劇。

撇開這點不談,希雷特對他的照顧可說是無微不至。噓寒問暖不說,簡直如影隨形──不論何時,每當他離開房間,有著白金色長髮的身影就會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旁,帶來他需要的一切,或者半扶半抱地送他去解決生理需求;這讓賽提爾覺得不太舒服,他從未渴望過被服侍的生活,尤其來自一個長著一對角和翅膀的高階惡魔,沒有人知道他們平靜無波的外皮下藏著什麼瘋狂的念頭。

在這方面,希雷特的確深不可測。他總是掛著溫和的微笑,但那微笑並沒有太多歡欣的感覺,反而顯得有些寂寥;他說話輕柔和緩、言詞充滿懇切與關懷,舉手投足優雅而細心、步伐安靜無聲,看起來溫柔無害,只有知曉他身分的人懂得和他保持距離──惡魔的本質是刻進骨子裡的冷酷殘暴,他們擁有智慧及力量,但就連自己也控制不了自身狂暴的本性,於是只能在魔界一團混亂地活著。

「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惡魔又開始說話。他的手悄悄爬上賽提爾的面龐,輕輕扳過他的下顎;賽提爾煩悶地直視他,一臉「你又想幹嘛」的表情。

「剛發現你的時候,你慘白得嚇人,但現在的你就像朵盛開的花朵。」

隨著話語落下,惡魔向他湊近,賽提爾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以警告的目光瞪著希雷特──那雙金色眼睛在黑暗裡隱隱發光,像是不懷好意的狩獵者。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希雷特的手掌滑過他的臉頰轉而抬起他的下巴,拇指順著他的唇縫探入,氣氛一時間變得曖昧不清。他低下頭,望著近在眼前的精緻面容:黑中帶藍的眼睛、觸感細膩的皮膚、還有粉嫩的唇;那形狀優美的雙唇倔強地緊閉,讓人好奇那嚐起來會是什麼滋味,而他只需用些技巧就能撬開它──於是狩獵者張開了嘴。

「不要碰我。」

冷硬的聲音打斷了惡魔的動作。他的獵物劍拔弩張地瞪著他,四周的淫靡氛圍也隨之消散。

希雷特維持著與賽提爾距離一公分的姿勢,像是確認他眼中冰冷的怒意是否出於偽裝。良久,他微笑著拉開了距離。

「你真奇特。」他柔聲說:「很多人喜歡我的親吻,你不願意嘗試看看嗎?」

「走開!」

賽提爾的聲音染上憤怒。

希雷特的微笑帶著寬容與寵溺,就像看著自己鬧脾氣的寵物。他不以為意地放開自己緊貼著對方的手,重新坐回床邊的椅子上。

好的獵者從不缺乏耐心。

希雷特偏頭看他,帶著溫和的微笑。

黑髮的人類只是沉默著,像是風景畫裡過於黯淡的裝飾,無聲無息融進了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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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很安靜,因為他母親不喜歡他引起她的注意。

笑、吵鬧、說話、擋住她的去路,甚至只是站在那裡盯著她看,只要被她發現,女人美麗的面容就會扭曲起來,彷彿看見了純白桌巾上的一抹汙漬。

「滾開!」

她會歇斯底里地尖叫,狠狠毆打他,用衣架──女人擁有一棟寬敞的宅邸及貴族用的銀製餐具,卻連一個僕人也沒有,她甚至得自己洗衣服;但她很小心,只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添上傷痕,從未弄出需要送醫的傷勢。她會把他弄得很痛,用縫衣服的針刺他的大腿、在傷口上灑鹽水、把快痊癒的傷口劃開,而他得學會保持安靜,直到他母親感到滿意為止。  

他曾經感到恐懼,但漸漸地他學會讓自己不那麼痛的方法,每當他不斷告訴自己一點也不痛的時候,感覺彷彿也隨之麻痺了,他只要安靜地等待這段時間過去;他最怕的還是餓肚子,當他犯了錯,他母親會把他關在房間裡,每天只把水和一點足以維生的食物從房門底下推進去。儘管那扇門不知從何時起就再也關不住他,他還是會安靜地坐在門後,將盤子裡的麵包屑舔乾靜,等待他母親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到來。  

但當他安靜地蜷伏在陰暗的角落時,他是安全的。不被任何人注意、不被任何人限制,他可以長久地望著他母親的背影。  

他似乎總是看著她的背影。

有時候他母親會哼歌。她有一副美好的嗓子,總是哼著不知名的輕柔旋律。  

他會躲在一旁安靜地傾聽。  

他喜歡他母親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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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輕柔嗓音打斷他的冥思,賽提爾睜開眼睛瞟向身旁的惡魔,復又闔上了眼。

希雷特依然一臉溫和的樣子,柔柔地微笑。

「你讓我感到寂寞了。若你不看著我,我總有一天會控制不住自己……也許會不慎傷害你,請別讓我鑄下大錯。」

賽提爾終於望向他,帶著冷淡及不耐,但希雷特總算是滿意了。

「你很快就會明白自己的拒絕毫無必要。我無意加害於你,只是想了解你……我甚至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而我已經無法壓抑呼喚你的渴望了。」他直視他的眼睛,不容拒絕地開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羅密歐。」賽提爾隨口說。

「真是美麗的名字。你的家人也有同樣深邃的髮色嗎,羅密歐?」

「……」賽提爾沉默了一會,對於這個自己提出的名字有些不適應。「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全部。你的過去、你的愛好、你的恐懼,任何有關你的一切……我不想有半點遺漏。」

賽提爾不禁覺得有些滑稽,一個惡魔竟然玩起魅魔那一套,還演得有聲有色,大約能騙到他家族裡那些自視甚高,但除了魔法再無其他的女孩子們。

除了魔法再無其他,就像自己。但他早已過了愚蠢天真的年紀。

「為什麼?」他問。

「也許我對你一見鍾情。」希雷特輕聲說:「人類總是說,愛是沒有理由的,不是嗎?」

他頓了頓,偏著頭觀察他的表情。

「你似乎不相信。」

不相信是好聽一點的說法,就算賽提爾沒什麼表示,他微微瞇起的眼睛和唇角翹起的譏諷弧度在惡魔眼中一覽無遺。

「你很迷人。」希雷特繼續說:「也許你自己無法察覺,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為你眼中的光彩所震懾,你的靈魂吸引了我……是的,人類總是如此,儘管身處險境,卻從未屈服於死亡──」

「你見過其他人類?」賽提爾打斷他。

「是的,偶爾會有迷了路的人類來到這裡。」希雷特微笑:「我已經很久沒有客人了。你不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大的意義,我活了這麼長久的時間,為的就是這一刻,與你相遇的喜悅……」

賽提爾沒在聽他說話,甚至沒看著他,只是抓住惡魔話語的間隙粗魯地送了一句話過來。

「其他人類在哪?」

回應他的是一片靜默。賽提爾終於轉頭看他,惡魔怔了怔,露出憂傷的表情。

「他們的壽命太短,無法長久陪伴我。人類總是如此美好、如此脆弱,」他頓了頓,「又如此殘忍。」

他露出哀戚的微笑。

「事實上,這正是我駐留此地的目的。」他柔聲說:「這裡是魔界的邊界,偶爾會人類從這裡落下來,而我保護他們不被魔族攻擊,就像保護你一樣。」

賽提爾盯著他望了一會,然後閉上眼,繼續在腦海中勾勒起咒文及法陣。

今天的菜色是魔火蜥蜴。賽提爾猜想在設計外觀上魔神瑪哈大概真的不怎麼具有想像力,只能抄抄艾希達拉諾──也就是傳說中人界的創世神的主意,魔界生物常能在人界找到相應的模板,就像高階惡魔只比人多了一對角、一雙翅膀和一條尾巴,魔火蜥蜴也只比一般火蜥蜴多了幾根尖刺和紫色的火焰,再大了那麼一些些,就是不知道兩者吃起來有何不同。

火蜥蜴肉需要加上一點水屬性材料熄滅牠的火焰,至於魔火蜥蜴……也許要再加上點神聖系成分?總之惡魔把一切都料理好了,堅韌的肉質不知道經過什麼處理而變得滑嫩順口,和其他植物沉浮在以特殊香料調味而成的濃湯裡,但仍激不起賽提爾的半點食慾。

他正在思考法陣的建構方式。對正醉心於研究的法師來說,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如嚼蠟,於是賽提爾只是草率吃了幾口就放下碗。  

「我飽了。」他說。

應該再加一個抗衝擊法術,還有置放在解咒法陣左下角的連結咒語,能平衡右上的幻系基礎法陣……他認真思索著,視野裡裝著滿滿肉塊的濃湯卻又再次干擾他的思緒。

「你必須多吃點。」希雷特柔和的聲音摻上一絲強硬:「你太瘦了。」

賽提爾抿起嘴,木然地、緩慢地繼續往嘴裡塞東西,覺得自己就像被養胖等著宰來吃的家禽。

和希雷特相處這幾天,賽提爾知道眼前的惡魔雖然看似寬容隨和,但若是他堅持某件事,就是自己該退讓的時候了;事實上惡魔完全有資格命令他做些什麼,失去魔法的人類法師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更遑論自己吃他的用他的還不事生產。

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惡魔會得到他想要的,而價值一定遠遠超過自己消耗掉的一切。

傻瓜才做賠本生意。

希雷特耐心地看他喝完那碗濃稠的湯,接過餐盤後不知從哪又拿出另一個盤子,上頭同樣放著蜥蜴肉,被片成薄片排列成花朵形狀,以火烤方式烤得焦香酥脆。他伸手在賽提爾身旁畫出一個空間,將之置放於內;賽提爾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這是你的晚餐,你可以隨時取用。」他溫和地解釋:「我必須出門處理一些事,也許會花上一段時間。」

賽提爾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無聲地在心裡歡呼。

這是個尋找出口的絕佳機會,可惜他的魔法還沒回來──但至少沒了個惡魔在旁邊虎視眈眈還是很讓人高興的。

希雷特回望著他微笑,金色眼瞳清澈明亮,像是看透了一切,又像是毫無懷疑的全心信任。

「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如果需要我……就呼喚我的名字。」

他說著按住他的肩膀,開始低聲吟誦。一串古惡魔語帶著魔力自惡魔艷紅的唇吐露,隨著話語流瀉,無形的魔咒層層包圍住他們──賽提爾洩氣地重新認識到自己任人宰割的狀態,這傢伙在訂定契約!要不是他聽得懂一些,什麼時候被殺死也不知道。

「我不在這裡的這段期間,你可以隨時召喚我,但不能離開我的領地。」惡魔還挺有道德地以人類語言向他解釋了一次,「答應我,好嗎?」

「不。」他說。

魔咒瞬間消失。希雷特表情困擾地低頭望他,這讓賽提爾感到有些愉快,這還是惡魔第一次卸下那個遊刃有餘的討厭微笑。

不過顯然希雷特也注意到他那可笑無用的小心思。

「別這麼捉弄我,羅密歐。」希雷特輕聲說:「外面很危險,若你出事我會痛苦而死的。」

「不需要束縛我也知道這種事。還是說,你不相信我?」

他試著這樣說,出乎意料希雷特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你,只要你渴望我的信任。」

他執起賽提爾的手背親吻。

這動作在人類社會意味著臣服,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件事,賽提爾心想。

很久以前,他剛搬進家族宅抵時,僕人們排成一列依序親吻他的手背,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他已經十幾年沒有過這樣不舒服的經驗了──正這麼想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刺痛讓賽提爾回過了神。

惡魔以尖利的指甲劃開他的指尖,並按上自己同樣滲著血的手指,閉著眼睛像在感受什麼;賽提爾意識到他在建立他們之間的連結。依照彼此的能力差異,能做到的程度也有所不同,對失去魔力的自己而言那就只會是個單方面的感應術而已──這代表他的行蹤將會暴露於希雷特眼中,隨時隨地。而賽提爾除了怒目瞪視外什麼也不能做,這世界一向是弱肉強食,不論是上面還是下頭。

連結建立完成後,惡魔施了一個治癒術。考慮到自然系修補法術的限制與特性,他顯然相當精於此道──割傷迅速癒合,手指上殘留的血珠則被希雷特輕輕舐去,那突如其來的濕滑觸感讓賽提爾差點就要下意識甩出一個巴掌,但他硬是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如此,我就能聽見你的呼喚。」希雷特抬起頭,眼中閃動著喜悅的光芒。「來,叫我的名字,羅密歐。」

「希雷特。」賽提爾聲音平板地說。

彷彿感受到了某種波動,惡魔閉上眼睛,伸手撫上自己的心臟位置,愉快而滿足地笑了起來。

「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喊我的名字,我會放下一切,回到你的身邊。」

希雷特起身離開,房門掩上的前一刻賽提爾罕見地出聲詢問。

「你要去幹嘛?」

希雷特微笑著轉過頭,眼神有些意外。

「處理一些雜碎。」他難得吐出一個不那麼優雅的詞句:「我會儘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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