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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往直前吧!捕物少女! 畫匠之死-5

      她們找上門時,珠實隻身待在房裡;當下女拉開那闔得密實的唐紙門,一陣煙味混著髮油竄進薰的鼻間。

 

      她身著輕便的浴衣,上頭沒有任何紋飾;薰與她四目相望時,她倚著軟墊舒服的抽著菸,腳上的傷口包了圈白布,毫不遮掩的露出來見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珠實的聲調讓人想到了打在儲雨桶裡的雨珠;她責問下女,含著煙嘴的唇角沉了幾分。

 

      「她們……」

 

      「打擾了,我是東大橋番所裡的椿,為了豐一郎命案一事而來的。」阿椿踏進房內,目光牢牢鎖在眼前的藝妓身上。

      「珠實姑娘,我們接獲線報,有人指出豐一郎爺遇害的那天晚上,妳曾與他見過面?」

 

      「嗯,見過。」

 

      「是他與妳約在他的宅邸見面,請妳替他一人表演的?」

 

      「妳其實是想問我,人是不是我殺的吧?」

 

      煙桿於指間轉了轉後擱下,珠實撐起上身,替她們開門的下女猶豫著是否該上前去扶,「免了!退下!」那下女於是被晾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們可沒這麼說,只是想請姑娘您幫助我們查明真相。」

 

      「真相?哼……」珠實一拐一拐的來到阿椿面前,也掃了薰一眼。「想怎麼查?」

 

      「在這裡說不大方便,得麻煩您即刻跟我們過去一趟町辦事處一趟。」

 

      珠實眼底有種認命般的坦然,唇角卻反而又上揚幾分。

 

      薰把這一切表情轉化全都看在眼裡,心裡意外的竟感到有些佩服。

 

      「阿和。」薰楞了一陣,才明白她是在差遣那名下女,「備轎,我得隨這兩位姑娘走一趟。」

 

      下女慌慌張張的轉身,那張臉隨時像是要哭出來般,最後只是放棄般的低下頭,猶如被折了脖子的木偶。

      「是……是!」

 

***

 

      「定罪了嗎?」

 

      這一喊,讓整個東大橋番屋裡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妳別這麼大聲……」

 

      「我怎麼可能不大聲嘛!」這麼快?薰瞠目結舌,手上的飯糰也差一點掉到泥土地。

 

      「儘管沒有找到兇器,但那是隨處可見的懷劍,或許就這麼丟進了哪個井或是小木川裡,找不到也很……」

 

      「問題不是在這裡!大爺!」

 

      薰睜著大眼,面對著被打斷話語而瞠目結舌的吾郎。「她不是兇手!」

 

      如果是的話就太奇怪了!

      珠實再怎麼樣都不像是殺害豐一郎的兇手!

 

      「她承認了。」

 

      吾郎大爺拍著剃得光亮的月代,眉毛無奈地往兩側垂落,「聽京三郎爺說,珠實承認了犯行,連經過的講得清清楚楚。」

 

      「可是……」

 

      「薰啊,妳是怎麼想的呢?」吾郎大爺的口吻一如往常溫和,說出來的話卻針針見血。「單憑妳拘捕珠實當時她的反應來判斷她不是兇手嗎?還是妳願意相信豐一郎的武術,認定像珠實這樣的弱女子不管怎樣都無法傷他分毫?別忘了,她確實去了豐一郎住處,而且腳上帶著那隻狗的咬痕。」

 

      對町辦事處的大爺們而言,這就是鐵證!

 

      和服上沒有沾上豐一郎的血跡也無關緊要,因為是紅色的;找不到兇器無所謂,因為那種防身用的懷劍隨處可得,而一旦丟進小木川裡,找不到東西也是很自然的,是嗎?是嗎?

 

      薰為之氣結,她想回嘴,理由竟是薄弱得可憐;眼角掃了阿椿一眼,發現阿椿姊似是想開口緩頰,只是支支吾吾,大概是不知從何說起吧。

      眼眶裡一股熱意湧現,「我自己上街巡視去!」薰扭頭就跑,拉開格子門,甩上的力道遠比平常用力許多。

 

      她隱隱聽見了不知是誰發出的嘆息聲。

 

 

      當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二丁目的町辦事處大門口,遇見了似乎也是剛回到辦事處的京三郎。

 

      「如果是來找那個受傷的男人的話,他才剛離開,與信平大夫一同回醫館去了。」

 

      薰沒想到會意外得來那個男人的消息,但是,她暫時沒探望他的打算。

      「不是的,京三郎爺……我……」

 

      京三郎偏著頭,同時露出疑惑卻十分迷人的微笑。

 

 

      薰隨著京三郎的帶領來到町辦事處的牢房。

      說是牢房,不過就是利用木樁在辦事處的院子空地處圍成一圈,用來限制拘留的犯人;當初拘提珠實前來此處的外袍早已褪下,她一身雪白,身為當紅藝妓的臉容自然是標緻的,神情也說不上憔悴,反而倒似是看破一切的認命。

 

      「小姑娘?是妳啊。」珠實的聲音很好聽,料想她彈奏起三弦唱歌的模樣,一定很迷人吧。

 

      「我叫做薰。」薰走近,仰頭盯著頭頂上只遮了大約一半的屋簷,幾隻麻雀在上頭玩耍。「聽說,妳認罪了。」

 

      「呵!妳不是挺肯定的嗎?與妳一道押著我過來的姑娘的態度倒是尖銳得刺人。」那姑娘要是不擺張臉,倒是很適合來作咱這一行!珠實譏誚的說。

 

      「我……我不認為珠實姑娘是兇手。」

 

      小山狀的眉頭輕挑。「腿上的傷在這裡呢;更別說豐一郎大爺領口上有我慣用的髮油……真是見鬼了。」

 

      珠實所用的髮油香味獨特,極為珍稀;阿椿家裡經營梳妝舖子,輕易就能辨明其來歷。

      薰心想,珠實當天確實是走進豐一郎宅邸了,而且是隻身前往。

 

      但豐一郎卻是早在那之前就被另一人所殺害的!

 

      此番推斷原因有二。其一,她從魚販加吉所養的狗兒口中,聽聞了當晚前來拜訪豐一郎的女人,不只一個人。

      在珠實來到之前,還有人先她一步抵達豐一郎的宅邸。

 

      在此之前須先理解,豐一郎的習性。

      他是繪雙紙的名家,性好女色,這一點在雕版的同業中有不少人知道;他喜歡將看上眼的藝妓叫到家裡來,而非上遊廓尋歡,想來與他不喜與人交際的習性有關。

      豐一郎因繪雙紙賺了許多錢,眼界之高不在話下;光是要珠實陪伴的這個晚上,就花了不少錢。既是如此,還有招來另外一名藝妓的道理?

      但是魚販加吉的狗兒是這麼告訴她的!

      除了依約登門的珠實之外,還有第二個人?

 

      其二,豐一郎能畫出那樣的內容,隱約也說明了他是武家出身的人。

      在發現屍體的那一晚上徹查了豐一郎的宅邸,並在他枕下發現了一把小太刀;想來是作為緊急防身之用。

      豐一郎在來到南町前是否曾與人結怨?這一點不得而知,但仵作查驗屍體時,於左手虎口處發現刀傷。那是長年練劍的證明。

 

      珠實身上的懷劍只是防身用,畢竟她隻身前往豐一郎住處;可單就豐一郎的體魄與其實力,饒是珠實躺靠在他懷裡,能否把劍送進豐一郎胸口處仍是未定之天。

 

      被狗兒咬傷,乃是珠實走入了已遭殺害的豐一郎住處,狗兒護主心切,才見人就咬;懷劍於是成了殺害那隻忠犬的致命武器。

 

      珠實是被人有意栽贓的!

 

      「珠實姑娘能說出豐一郎大爺屋內的擺設嗎?」

 

      眼前的藝妓俏臉一凝。「不就是成堆繪畫工具嗎?我明白豐一郎爺是畫繪雙紙維生的。」

 

      「妳殺了他之前做些什麼?珠實姑娘想必清清楚楚吧?」雙眼穿過木樁空隙,薰的視線牢牢抓住珠實不放。「能說給我聽聽嗎?」

 

      「妳到底想說什麼?」珠實終於不耐煩了。「我已經認罪了!豐一郎爺是我殺的,我腳上的傷就是證據!懷劍已經被我丟進小木川裡了,這就是真相!」

 

      「妳沒有殺豐一郎爺!否則妳不會連屋內擺設都答不出來,他死前仍在屋內愜意的喝茶呢!」

 

      強撐著的細瘦肩膀狠狠一震,朱紅色的唇給她咬得泛白;低著頭,珠實一語不發,「沒用的,殺害豐一郎的人,就是我。」

 

      「珠實姑娘,妳為何不……」

 

      「町奉行所的大爺已經知道了,這個罪名是逃不了的。」她抬起頭,紅唇掛著無奈的微笑,一滴眼淚自臉頰落下。「頂多再過幾天,我就會被移送到有馬町去,已經無濟於事了,小姑娘。」

      有馬町是牢房所在。

 

      薰抓住眼前的木樁,粗糙又潮濕的觸感滲入掌心。

 

      「這樣,好嗎?」

 

      「我別無選擇。」珠實抹去頰上的淚。「這句話只對妳說;薰姑娘……妳是為了對我說這些話才特地過來的吧?謝謝妳,但是如此好意,我無法接受。」

 

      「珠實姑娘……」

 

      「町辦事處不該是姑娘來的地方,遊廓也是。」她背對著薰,靜靜的在木樁裡的泥地坐了下來。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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