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週二深夜套上一件夾克外套、打開家門的不久前午後，Linda在話筒中以著平淡語氣告訴我：「我和Jason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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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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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說來話長。Sean，晚點有空嗎？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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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算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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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機，我疑惑的暗自猜測Linda所謂的＂說來話長＂是什麼意思？我認識Jason，但並不是朋友，關係僅有見面時會互相打招呼、短暫寒暄的程度，也只有Linda在時才有機會這麼做，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們交往已有多年，甚至論及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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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Jason的為人，但我和Linda是多年至交，她是個好女人，雖然有點冷淡少話，但總是體貼待友，甚至時常關照略帶孤僻的我，讓我單調的生命中添加上更多世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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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我記得兩個多月前才聽見Linda難得的笑意，她說過陣子會和Jason去挑婚紗。她說這會是件很累人的事，但她很期待。她說也許有點早，但希望我能當她的伴郎，陪她見證這段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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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有人已經瞭解＂說來話長＂的背後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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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Linda催促的引擎聲於窗外響起前，我只是坐在椅上拼湊臆測。抓起外套時，我不禁對自己過多的好奇感到愚蠢，或許我該好奇的是，Linda的好地方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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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沒告訴我＂好地方＂是一間位於小巷中的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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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破舊的外觀，目及可見的牆上都已斑駁不堪，略矮我半顆頭的黑色金屬大門沒有門把，只貼著一個「Drink：營業中，請推門入內」的告示牌，也沒有任何一扇能夠窺見室內的窗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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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二樓的小陽台外有對男女坐在椅上對杯低語、門旁轟轟作響，表示運轉中的冷氣箱，如果不是Linda告訴我到了，我還以為這是間報廢的棄屋，畢竟這附近幾乎是棄屋，雖然還有零星的民宅及餐廳，但它更像廢墟行列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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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巡睡前酒吧。」Linda推開門時，回頭對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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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酒吧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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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但你可以叫它綠洲。至少老闆是這麼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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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還不明白綠洲的涵義，只是嘀咕著有點不太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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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綠洲，我才發現裡面是別有驚艷，沒有印象中的喧鬧雜亂，而是環繞著令人放鬆的氛圍，淡黃色的燈光輕輕灑落，寬敞的空間置放著幾套木桌沙發，交談的人們都保持著不打擾他人的聲調，而未經粉刷的鐵灰色牆面則略帶質感。門口左側是黑的發亮的吧檯，兩名穿著短袖的男子正向我們微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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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好久不見了！今天帶新朋友來嗎？」才坐上吧檯椅，有著紅髮的男子便拿著濕毛巾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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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這是Ternence。小心點，太靠近他可是會被吃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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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是這種人呢！你好啊，Sean，很高興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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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Ternence友善的伸手，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侷促的回握，接著不發一語的僵在原地。喔老天，我應該要改改這毛病了，否則又會被當做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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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是個有趣的人呢，哈哈。別緊張，這裡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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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靦腆的笑了笑，但還來不及回話就被突如其來的幾個陌生男子圍住，他們熱絡的喚著Lin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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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用打量的眼神看向我，而我擺了擺手，挪開位置。一個男子拿了杯酒給我，要我喝。我照做，喉頭像火燒。另一個男子再拿一杯給我，我喝得更快，火燒得更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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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放下酒杯，所有人已經轉回頭去爭著和Linda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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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自己都喝了什麼，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能再這麼＂猛烈＂的喝酒。Ternence拍拍我的肩沒說話，我看著他點起一根菸，把第一口煙輕輕含在嘴裡，一會兒才從鼻腔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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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口袋翻出自己的菸盒，跟著抽出一根，點上火，慢慢吸上一口，什麼都沒有。我看看夾在指間的香菸，又深深吸一口，有煙了，直撞胸口，像一記又急又猛的右鉤拳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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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開始漫不經心的左顧右盼時，Ternence推了一杯酒到我面前，我猶豫了一會才端起杯子小啜一口，而他緊盯著看我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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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妙，我跟Ternence說。他笑了起來，像品酒師喜得味蕾的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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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尼古丁、再酒精、尼古丁……一開始還感到無限暢快，但時間很短，緊接著來的就是亢奮，然後是噁心想吐。我發現自己在回答Ternence的提問時開始口齒不清，我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像是喃喃自語，也發現鼓脹的腦袋正逐漸冒起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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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覺得自己好像飄浮在所有人的頭上，往下一看就是他們歡暢笑談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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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新鮮空氣！我需要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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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nence大概是看我的臉色不對，他指向角落的一道門，告訴我如果想要去廁所，就在外面。於是我站起身，踉踉蹌蹌的朝後門走去。門堵住了，我用力推，門應聲而開，我也跟著摔進一條窄窄的巷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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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磚牆，我就把背靠在牆上。喔，牆欸！我需要一個休息的地方，你就幫我頂一會吧，牆。我沿著潮濕的牆往下滑，坐倒在地上，仰起頭試著汲取更多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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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很清新，像瀑布，舒緩了我腦中作祟的疼痛。我又將頭朝後仰，閉上眼享受空氣在臉上的流動。然後我睜開眼，瞪著面前的管子，那管子一直在噴些白煙，我連忙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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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巷有一盞街燈，昏黃的微光照向地上的水窪，在油膩的水面打出幾個七彩的圓圈。我盯著那些圓圈看，不曉得看了多久——一小時？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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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等我終於有力氣站起來走回吧檯時，Linda可是老大不高興的說：「我到處找你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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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力的吐出兩個字：「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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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n，你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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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喝醉了。那些男人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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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被我打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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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da和我決定回去，而臨走前我又和Ternence要了一杯馬汀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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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來。」Ternence笑著說，收走我手中的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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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回答，但他可能沒聽見，或者是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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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喂。」我說的是，「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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