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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 阿旺

第三天晚上,吃好晚飯之後,我正一個人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翻看手機。

手機裏儲存著不少照片,大部分都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拍下來的,我不習慣拍人,基本拍的都是風景,除此之外,就全都是嘟嘟的照片了。

嘟嘟是我家裏的一只狗,養了六年了,我們全家人都非常喜歡它,把它當成了家庭一員,疼愛有加。

而我手機裏的照片,都是閑來無事時幫它拍的。

“哦?你家養狗?”

A君從沙發背後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

“嗯,是啊,是一只雪納瑞,叫嘟嘟,你看。”

說著,我便把手機照片遞給他。

A君看了看,笑著說:“它還穿著衣服梳著辮子,看來深得你們寵倖。”

“當然啦,我爸媽都把嘟嘟當成了第二個兒子來養呢。”

“呵,現在城市裏有許多養貓養狗之人,都喜歡把貓狗當成自己的兒子女兒。”

“是啊,因為現在的人都比較寂寞嘛,貓貓狗狗比較貼心,容易討人歡心啊。”

“呵呵,不如,今晚我就給你講一個有關於狗的故事吧。”

A君笑了起來,往後靠進沙發裏,交疊起一雙修長的腿。

我眨了眨眼睛,說:“哦?狗的故事?快說來聽聽。”

於是,第三夜的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女孩子,叫水藍。

水藍是個孤兒,在她五歲那年,父母死於一場車禍,只留下了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寄住在親戚家裏,可是那個親戚對她並不好,於是在水藍長大成人,拿到第一份薪水之後,便從親戚家裏搬了出來,一個人在公司旁邊租了間小屋子。

有一天晚上,她加班到深夜,走出公司大門,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冷風拂面。

水藍獨自走在一條小巷子裏,巷子靜悄悄的,又黑又深。

迎著寒風,她加快了步伐。

噠噠噠,噠噠噠。

皮鞋鞋跟在青石板上敲擊出寂寞的回聲。

她在幽巷裏快速地行走,可是走著走著,似乎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踢踢踏踏淩亂的腳步聲,仿佛是踩著水塘,跟在她背後,她快那個聲音也快,她慢那個聲音也慢,她停下腳步,那個聲音也驟然消失。

水藍頓時渾身毛骨悚然,難道是走夜路遇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天呐,那可怎麼辦?

她一個女孩子,陽氣弱,要是被這些東西盯上了該如何是好?

水藍心裏惶惶不安了起來,夾緊肩上的小包噠噠噠地在巷子裏奔跑了起來。

可幾乎是在同時,那個腳步聲也踢踏踢踏地跟著她一起跑了起來。

噠噠噠。

踢踏踢踏。

噠噠噠。

踢踏踢踏。

那個聲音緊緊跟在她背後,嚇得她幾乎要哭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逃不過去了,這巷子還那麼長,怎麼辦?

水藍猛然駐足,深吸一口氣,一咬牙,一跺腳,霍然轉身。

可是身後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而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蹭著她的褲管。

她嚇了一跳,一低頭,卻啼笑皆非地看到了一只狗。

從剛才到現在,一直在身後緊緊跟著她的,居然是一只狗?

水藍突然間釋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再低頭細細端詳這只突如其來的小狗。

它是一只雜種狗,並不名貴,身上土黃色的雜亂的毛髮都被雨水淋濕了,卻睜著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小眼珠望著水藍。顯然,這是一只流浪狗,又或者是被人遺棄的,總之,它現在似乎是無家可歸的模樣。

水藍歎了口氣,忍不住蹲下身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

“乖,不要跟著我。”

說著,水藍站起身,可是往前走了幾步,那只流浪狗卻又緊緊跟著她。

如此反反復複,一直到她回到家門口,那只狗仍是黏在她腳邊。

水藍無奈,看著流浪狗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禁同情心氾濫了起來。

斟酌了幾秒鐘,她把這只狗帶回了家。

同樣都是天涯淪落人(狗?),同樣都是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所以水藍決定,她要養這只流浪狗,她給這只狗取了個名字,叫阿旺。

洗洗乾淨之後,其實阿旺還是挺可愛的一只小狗,毛茸茸的身體,圓圓的腦袋圓圓的鼻子圓圓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總是歪著頭,吐出紅紅的小舌頭,嘴巴呈現出一個微笑的形狀,分外惹人憐愛。

水藍養著阿旺,越養越覺得喜歡。她之前沒有養狗的經驗,很多都是現學現賣,不過阿旺倒是很乖,不會亂吠也不會搞破壞,總是一副撒嬌的模樣黏著水藍。

水藍走到哪里,阿旺就跟到哪里,即便是上床睡覺,枕頭旁邊也有它的一席之地。

漸漸地,阿旺在水藍的心目中,已經不僅僅是一只寵物狗那麼簡單了,而是家人。

阿旺是她唯一的家人,是她唯一可以相依為伴的家人。

她買最好的狗糧給它吃,買最漂亮的衣服給它穿,買最新款的玩具給它玩,不知不覺中,花在阿旺身上的費用,已經佔據了她工資的一半多,可是她仍然樂此不疲,因為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阿旺是她的孩子。

就這樣,漸漸地,時間過去了五年。

這五年間,水藍與阿旺相依相伴,過得非常快樂。

直到有一天,水藍遇上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她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她與他相識相知相戀,最後一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新婚當晚,洞房花燭夜。

水藍靠在床頭,無奈地看著床邊的阿旺。

阿旺正襟危坐地蹲在床邊的地毯上,抬著頭,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

水藍本來要趕它出去,可是它死活賴在房間裏不肯走。

“唉,你就不能讓它到客廳裏去嗎?這樣多煞風景啊!”

男人忍不住開了口,嫌惡地看著那只狗。

說實話,他不喜歡狗,一點都不喜歡,他覺得狗是一種又髒又臭又會隨地大小便的噁心動物,他甚至覺得在城市雷根本就不應該養狗。

更何況,阿旺還是一只雜種狗。

每次他和水藍要親熱的時候,這只愚蠢的動物就那樣把眼睛瞪得老大地看著他,那眼神就好像……好像是他侵犯了它的女人一樣!

總之一句話,阿旺,他看了就覺得討厭。可是沒辦法,水藍喜歡,水藍已經把阿旺當成了自己的兒子,迫不得已,他也只能接受,除非不和水藍結婚。

但是他喜歡這個女人,所以,只能忍了。

“唉,拜託你快點把它弄出去吧,我實在不想看到它。”

男人皺著眉頭,嫌惡之情溢於言表。

水藍咬著嘴唇,為難地說:“可是,可是阿旺不願意出去,你就當沒看到它吧。”

“這怎麼可能!”男人叫了起來,“我可沒辦法在它的監視下和你親熱!你不覺得它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嗎?”

“奇怪?哪里奇怪了?阿旺很可愛啊!”

“拜託,看著它這副兇狠的樣子,我感覺它、它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噗哈哈哈。”

水藍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和他一起滾到床中央。

“好了啦,別管阿旺了,我們繼續……”

水藍紅著臉。

男人看著她,順勢吻了下去。

兩人激情纏綿著,一時間忘卻了周遭事物,陷在情欲中無可自拔。

可就在這時,男人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呼呼呼”的聲音。

那是一種被抑制住的,自動物的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危險警告。

他愣了一下,猛一回頭。

電光火石間,男人還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事,便突然感覺到脖子一涼。

“嗤”地一聲。

男人的喉結處洞開了一個血口。

啪,啪,啪。

頓時,大灘大灘的濃稠血液滴落到水藍臉上。

水藍懵了一下,一瞬間,嘶聲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啊——

新婚之夜,水藍的丈夫死了。

他是被阿旺咬死的,一口咬斷了喉嚨,當場死亡。

水藍徹底嚇呆了,她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看著阿旺染血的毛絨絨的嘴巴正在不停地咀嚼著口中之物。那是男人的肉塊。

阿旺之所以會襲擊男人,那是因為它以為男人趴在水藍身上,是正在欺侮水藍,欺侮它的女主人,所以它要保護水藍,所以,它咬死了男人。

這一點,水藍是知道的。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起命案,是一起意外事故。

過了很久,水藍才終於從恐懼與悲痛中清醒過來。

事情該怎麼收場?

男人已經死了,如果這件事被人知道,無疑,阿旺肯定會被人道毀滅。

她已經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阿旺。

雖然阿旺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但是這些年來的感情,始終是在的。

這就好比一家人的小孩殺了父親,做母親的最後終究是會包庇孩子一樣。

道理很簡單,已經失去了一個,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所以,水藍選擇了沉默。

她咬著牙,流著淚,偷偷地將男人的屍體埋在了郊外的一座山上。

事情,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

不過在那之後,水藍再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疼愛阿旺了,她現在只是給它吃飽,給它地方住,卻沒有勇氣再去抱它,去摸它,不管怎麼說,它殺了她的丈夫。

阿旺似乎顯得很失落,看著水藍的眼睛裏滿是哀傷。

也許它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它只是,只是想和水藍在一起,並且,它不容許有別人來分享水藍的愛。

三個月後,水藍發現自己懷孕了。

第二年春天,水藍生下來一個男嬰。

作為一個失去丈夫的單身母親,她對自己的孩子百般寵愛。

而隨著男嬰的一天天成長,阿旺更加被冷落了。

現在的水藍,眼睛裏只有自己的兒子,整天抱著兒子逗他玩哄他睡覺喂他喝奶。

在她做著這一切的時候,阿旺就蹲在一旁的角落裏看著她。

一直看著她。

有時候水藍被它看得煩了,會把它從嬰兒房裏趕出去。

水藍不允許阿旺接近自己的兒子,因為她害怕。

她害怕兒子會像她丈夫一樣,被阿旺咬死。

當然,她希望自己的恐懼是多餘的。

白天的時候,水藍要去上班,所以她雇了一個保姆來照看嬰兒。

可是有一天,當她下班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了濃黑的煙霧從自家窗口噴出來,隨之而來的,是通紅的火舌,以及,玻璃窗爆裂的脆響。

家裏著火了!

消防人員正在噴水,門口圍著許多鄰居,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而那個本該在照看嬰兒的保姆,正蹲在那裏嚎啕大哭。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工夫……我只是去超市買包鹽而已……回來就看到……就看到著火了……”

保姆痛哭著,向人解釋。

水藍瘋了一樣地沖過去,卻被消防人員攔住了。

“放我進去!我兒子還在裏面!放我進去!”

水藍大哭著,試圖想要衝破阻攔。

而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了阿旺。

那只土黃色的毛茸茸的小狗,靈巧地穿越了重重防線,奮不顧身地沖進了火海。

“阿旺!”

水藍大叫了一聲,呆住了。

五分鐘後,煙火彌漫的房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

消防人員趕緊沖過去,抱出來一個男嬰。

“兒子!我的兒子!”

水藍哭著,撲了過去,一把摟住了嬰兒。

嬰兒哇哇大哭著,手腳亂蹬,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是奇怪的是,嬰兒的脖子上居然套著一根黑色皮質的項圈。

那是阿旺的項圈。

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一謎題不得而解。

而阿旺沖進火海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阿旺一定是死在裏面了,兒子一定是被阿旺拖出來的。

水藍難過地想,是阿旺救了她的兒子。

丈夫死了,阿旺也死了。

水藍從此便和兒子兩人相依為命。

可是隨著兒子的漸漸長大,水藍發現,她的孩子竟然不會說話,只會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歪著腦袋看著她,小小的嘴巴半咧著,吐出來紅紅的小舌頭。

那樣子就好像……好像一只狗。

……

故事講完了。

我驚愕地愣在那裏。

看看手機裏嘟嘟的照片,又轉頭看看A君,想笑,卻笑不出來。

“今晚還想喝點紅酒嗎?”

A君幽幽地笑望著我。

我呆了幾秒,乾笑著說:“好,好,來點酒,讓我壓壓驚,我可不想以後的老婆被嘟嘟咬死……”

A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別有深意地望著我,半晌,淡淡回了句:“放心,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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