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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女人

第三個女人,是我自己─吳淑芬

搖搖晃晃的火車上,一路向北,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是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原本因為阿嬤跟媽媽的緣故,我一直很抗拒走入家庭,認為女人不該只是用來傳宗接代的工具,覺得婚姻的神聖也不應該是用孩子性別來權衡。

我跟我的先生交往了好幾年,他也一直都很清楚知道我對結婚的想法,所以當他向我承諾他會尊重我的意願,如果不願意有孩子,兩個人的世界也很好;我不想宴客,他也順了我的意只去法院公證,其實我也知道自己是任性的,因為先生是家中獨子,他能夠做到如此,我真的感動莫名。

我從行李內袋拿出昨晚在便利商店買的那支驗孕棒,上面的兩條線清清楚楚的顯示著,我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個意外來得很突然,我們交往兩年,結婚三年,前後總共五年的時間,開始一直都有避孕措施,只是因為公公婆婆抱孫心切,要求我們去做檢查,我是經期一直都不規則,而先生是精蟲數量稀少,醫生說懷孕率很低。也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就乾脆大方的不避孕了。

我思考著應該要如何開口告訴他這件事,畢竟不是一件小事,況且我心裡對這種事還有著陰影。

到站出剪票口時,遠遠地我就看見他熱切地向我招手。

「怎麼來了?」

「妳的車票是我買的,我知道妳搭這班車回來。」

「傻瓜,如果我改車票了怎麼辦?」

「那我就等到妳回來囉。」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是暖暖的。

「抱歉因為工作關係沒辦法陪妳一起回去,家裡一切都好嗎?」

我點點頭。「都好。我見到我媽媽了。」

他眼中閃著驚喜跟訝異。

「只是她不願意認我。」我刻意說得輕描淡寫,卻忽略了自己濃濃的鼻音。

他輕輕地把我摟進懷裡:「沒關係,妳還有我啊。」

「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我把驗孕棒從口袋抽出來,放到他手中。

「這是……?」他拿著左右端詳了一下,不解地問。

「我有了。」

他的眼中沒有欣喜,反而是擔憂。「怎麼會……?」

「淑芬,對不起。」他焦急地輕扣住我的肩:「我知道妳不想要小孩……」

「我們生下來吧。」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妳……妳說什麼?」

「我說,生下來吧!我要這個孩子。」

見到了媽媽,是圓了我從小一直放在心裡的願望。這一見,讓我心裡很多的情緒都釋懷了,我理解阿嬤跟媽媽都是大環境下的婚姻犧牲者,阿嬤的忍讓顯示了女性的堅毅特質,她寧可自己苦也要死守撐住屬於自己的家;而媽媽拋下一切遠走高飛,看似自私,其實也只是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所致。這些其實都不是她們願意的,只是父系社會的現實,讓她們不得不低頭。

「見到媽媽應該是阿嬤送給我的最後一個禮物吧,阿嬤想讓我明白,媽媽不是不愛我,她只是不能愛我。回來的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懷孕的事雖然很意外,就連醫生都說了機率很低,所以代表這個孩子跟我們有緣。」

「淑芬……」

「我是個爹不疼娘不愛,只有阿嬤惜的囝仔,我不想讓我的小孩跟我一樣。而且我不能自私地代替他決定去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他我沒有的、我一直渴望想要的母愛。」我看著他的眼,拉著他的手撫上我仍平坦的小腹:「你願意跟我一起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嗎?」

他全身顫抖,整個人很激動地反握住我的手:「當然!當然!我很願意!」

「那……你會在意孩子的性別嗎?」我略顯緊張地問。雖然知道這是個蠢問題。他都可以答應我之前那些無理的要求了,只是我還是想再一次地確定,從他口中。

「不管他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會好好愛他。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啊!」他誠懇真切地看著我。

「嗯……」我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趕忙低下頭,順著臉龐滑落的是被愛的、欣喜的以及感動的淚水。

我一直以為不幸福的基因是會遺傳的,從阿嬤到媽媽,然後到我。但遇見了他之後,我才知道我所有的擔心害怕都是多餘的,因為他,我人生的五十分彷彿乘以了二。

「走吧,我們回家了。」他大手溫柔地包覆著我的小手。

他的這一句話那一個“家”融化了我。

謝謝阿嬤,也謝謝他。我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但有他們這般無條件不求回報的愛著我,才能讓我能擁有這一百分的圓滿。

眼前的陽光好和煦,我們牽著手一起向前,我知道這是我要牽一輩子的手,以後我們還要這樣一起牽著孩子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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