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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朵花 松之主

那時我太小,小的不明白是非對錯,不明白人的世界太過複雜,不明白惡意與善意的區別,不明白事實與虛假中的真真假假。

七歲,是一個分水嶺,從幼童進入兒童期,也是正是入學的年齡,這時的小孩子最為敏感,最聰明的時候,這時的小孩子最喜歡玩的遊戲是,小圈圈,學校,是社會的縮影,有著階級觀念,每人都得依附團體,高階級欺負低階級,大團體壓榨小團體,若是沒有團體,要不就是被互相拉攏,又不就是雙面排擠,而我就是被排擠的那一個。

沒辦法,小孩子太過敏感,而且無法接受差異,又在家長的耳濡目染之下,懵懵懂懂的知道害怕及厭惡,所以,開始有樣學樣的模仿大人的行為,但是,成人還懂得如何隱藏,而孩童,他們只會單純直接的表現出來,但是,那時的我太小,小的無法了解那些小孩的無聊心思,無法了解人這既可笑又悲哀的惡性循環悲劇。

我輕輕摸著教室窗台上的仙人掌,小心翼翼的摸著,卻不是害怕被刺傷,而是害怕手上那蜿蜒著的血會沾染到仙人掌身上,我現在好累,累得不想面對身後的混亂以及那些紛紛擾擾。

「老師,他流血了拉。」我斜眼看著那無知的孩子,血有什麼好怕的,每個人身體裡都有,更何況害我流血的罪魁禍首不正是你嗎?凶器你還握在手上揮舞著呢!

「憐惜,你流血了?!趕快去保健室包紮,我陪你去!」在那關懷的語句下,是不容許被反駁的命令,但我還是看到了老師眼睛下的厭惡,不懂這愛裝模作樣的雁來紅為何來當老師,也許是為了那永遠填不平的虛榮心?

我任由老師拉到了保健室中,被護理師溫柔的上藥,雖然我討厭這保健中充滿化學藥品及消毒水的氣味,更討厭這蒼白死寂的色調,但我很喜歡這位很有愛心的藍鈴花,我溫馴的任由他在我身上塗抹那些我所厭惡的化學藥品,甚至乖巧的聽老師的喋喋不休,我很明白老師厭惡我,只因為我與其他小孩的不同,更何況我還是個愛說謊的孩子,尤其愛說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謊。

血,有時代表的不只是讓人賴以為生的液體,有時,它所代表的是一部份的靈魂,對於異類或者該說某一部分的非人,那是絕美味的佳餚,特別是有著能力的人,例如:我的血,除了血肉外,頭髮、指甲也有同樣效果,只要是身體的一部分都行。

而這時我因為那可笑的傷口被異類糾纏,不得不躲進植物的庇佑下,雖然生活處處有綠意,但在那水泥大廈林立的城市中,綠意仍然太少,幸好這依山傍水,躲入山中綠意無限,雖山中鬼魅甚多,那時我還不是護花者,無法抵禦,但我已被植物承認我是自然的一員,他們願意庇佑我。

一個清雅如風的男子倏然出現在我身後,不合時宜的穿著唐裝,他已在這片山林中生活數百(或是數千?),他為一棵松樹所化,萌發神智成妖,最後成了這片山林的主人,他活得太久,記得太多事情,卻也忘記太多事情,他看著人類進駐山林中,開始拓展,成了小鎮慢慢的成了城市,人類是那麼的可愛與邪惡,聰慧與愚笨,他看了太多,也遇見得太多,但,憐惜無疑是最特別的。

「松先生」憐惜輕聲喚他。

「憐惜,最近你還是少來好,山裡不大平靜。」最近躲在陰影中的傢伙似乎要有動作了,實在捨不得這乾淨的孩子受到傷害,這女孩已經受太多傷了,不管是身體或是心靈。

  憐惜垂下眼眸,「人,太危險,在那,我棲身之地太少。」那眼中隱藏的是一如既往的漠然以及那淡淡的憂傷。

松之主嘆了口氣,對她來說,人比那些傢伙來的可怕,只因為她那雙太過乾淨的眼睛,他失聲低笑,她雖有家,但終無休憩之地,這可是她僅有少數的喘息之地,可憐的孩子。

「松先生?」憐惜不解偏頭望著她。

「你儘管來,但是,請小心陰影」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懷裡。

憐惜輕輕穿越在叢林間,將城市喧囂拋在腦後,明明她有家的,而且父祥母慈,但放學後最想來的還是被綠意包圍的森林,也許是不想面對跟花店比起來太過冷清的家,更不想在花店中遇到那些帶著惡意的人。

但是今天,看似一如往常的森林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了,她環顧四周,植物沉默了,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屬於森林的味道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宛如腐爛般的惡臭,若有似無的飄盪在森林中,松之主怎麼了?憐惜快步穿梭於森林中,尋找著那如風般的男子,卻不見他那穿著碧綠唐裝的身影,但更讓她擔憂的,是那惡臭正一點一滴的變濃,「松先生」憐惜大喊著,森林很大,回音在山谷之間繚繞,松之主一定能聽見,更何況這是他的森林,但是,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松之主仍未出現,讓憐惜更加不安,最後,憐惜決定要到陰影之中,因為在陰影底下,那惡臭更加濃烈,隱約的,指出那惡臭的來源。

對某些人、非人及眾生來說,陰影有時不只是影子,而是陰影底下中,是某些東西的巢穴,例如:妖異,妖異對人並無太大影響,並不是他弱小,而是因為妖異總是不斷吞噬彼此,其吞噬的不只是身軀還有意識,吞噬意識有極其大的風險,那就是主導權,妖異總是不斷爭奪主導權,有點像多重人格的人,但他的所有人格不斷在互相打架,好不容易他打贏了,結果他又去增加人格來跟他打架,陷入無線循環,但是妖異如果解決了主導權的問題,後果不堪設想,一隻螞蟻可能沒什麼,但數千支甚至數萬支螞蟻的力量聚在一隻螞蟻身上呢?

這就是為何松之主要憐惜小心陰影,更何況妖異雖稱不上妖怪,妖異是陰影的產物,但是,他們和某些妖怪一般,想要得到血肉,特別是乾淨而帶有靈力之人的血肉。      

循著陰影前進,陰影成了無形的道路,愈前進味道愈是濃烈,令人窒息,但是,令人不安的是,這濃郁惡臭中,聞的到一絲絲松木特有的清香,宛如把松樹的味道濃縮後再稀釋到惡臭中一般。

松之主清綠的袍子上染上了植物妖特有的碧綠精血,清秀的身驅傷痕纍纍很是狼狽,半臥在憐惜的懷中亦不忘結起結界護著憐惜,「憐惜,妳該小心陰影,而不是踏著陰影尋來。」松之主輕聲斥責,但氣若游絲毫無氣勢可言。

我指向正努力破壞結界的妖異「但,我不想看見你的枯枝」沒想到循著味道來,看到這一番景象,但哪怕重複一百次,我都會做出一百零一次同樣的決定。

松之主又堅持住了一會兒,但隨著時間推移,陰影更勝,更加重了松之主的傷勢,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忍不注嘔出一口精血。

「松先生!」我整個慌亂了起來,我認識松之主雖不過兩年,但何曾見過他這般狼狽模樣。

松之主搖了搖頭,「沒事,不打緊,」氣若游絲的語氣,使他的話沒任何說服力,他應該要打起精神,這樣憐惜會安心些,但是依照他現在這般模樣,要維持住結界都有些堅辛了,實在無心顧及其他。

我著急的落下淚來,滾燙的淚珠滴在松之主的臉龐,松之主竟咬牙坐起,牙關緊咬卻還是露出一兩聲悶哼,「憐惜,聽好,太陽還未落下,陰影尚未完全覆蓋,你快逃。」我搖頭,他這是要在這斷後送死,只為保我周全。

在過不久,太陽落下,月亮尚未升起,這段時間人類稱之逢魔時刻,是陰影最為猖獗之時,他必須在這之前讓憐惜脫險,他奮力一搏,哪怕是死也要護憐惜周全,他動用自然之力,硬是在陰影中以綠意開道,無疑使他的傷勢雪上添霜,「走,憐惜快走。」

我一咬牙,看著松之主,將他勉強扶起,「好,我們走,要走一起走。」

松之主愣愣的看著我,倏地仰天狂笑,「誰說花草無心,分明是上天無情,今日不管我究竟是生是死,都賭了。」

松之主轉身面對龐大的陰影,卻毫無懼色,「虎死威由存,何況虎未死,你們這些只敢躲在陰影中的螻蟻之輩,也敢挑戰我這山林之主,此處的看管人?」語畢,他隨手撿起地下一支枯枝,但他撿起枯枝後,那枯枝竟有了綠意,植物攀上了枝頭纏繞在這枯枝上,他揮下綠意之杖,強大的綠意包圍著我們,第一次覺得我與自然如此接近。

松之主強行做完這動作後半跪了下來,再度吐血,卻不再是碧綠,而是鮮紅,這是傷及魂魄的警示,勉力嚥下喉頭的腥甜,他太勉強自己了,但是值得,為了這樣一個乾淨的孩子。

松之主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孩子,她實在還太小,但是,他相信她能的,「憐惜,對不住,今日不管是生是死,都得綁住你了。」

「什麼!?」扶著松之主的手,不知何時被塞了綠意之杖,嘴上傳來那微涼的溫度讓憐惜遲鈍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什麼,但更她訝異的是松之主將舌頭伸了進來,隨著吞入喉的珠子,我才了解他做了什麼,他將他的內丹給了我。

「松之主!?」我震驚的推開他,努力的想把內丹吐出,卻是徒勞無功,白費力氣而已。

「憐惜,內丹沒體,即溶於血中,隨經絡而行。」松之主認真的看著我,那眼中隱藏的情緒太複雜,我不懂,「我身為看管人已有五百餘年,你擁有我的內丹,就代表你成了新的看管人」他抓住我的肩膀,使我有些發疼,但是我早已習慣痛,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對不住,給你如此大的責任,但此時唯有此法尚能脫困。」。

「憐惜,揮動手杖,屈服於自然之下,隨自然而行,自然便願借你力量。」

心弦一動,似懂非懂,我早已習慣伴自然於左右,卻從未隨其而行,但有何妨,人最多不過一死,死前尚能如此,已是難得可貴的經驗。

我揮下手杖,感受著自然,以綠意之杖為媒介,從一顆尚未萌芽的種子至一片葉子的拓展,自然宛如一道道清流,我隨其而行,這時我才明白,在自然之中人類顯得多麼渺小,於是我尊敬臣服於自然之下,乞求祂的憐憫,讓我被感意外卻又毫不意外的,祂回應了我,祂的耳語如風,輕渺悠遠、若有似無,但又是如此清楚明白的說,「新的看管人,護花者,綠意在此很多,植物沒你想像的脆弱,黑暗亦不過是混沌的一部份。」

一陣風輕吹過,捲起了落葉,宛如起共鳴般,植物開始無聲的蔓延,落葉絞碎妖異,植物纏上並把跟埋入其中,將妖異榨乾,並在另一頭開闊道路,松之主被我半拉半拖得拉出,此時天已暗下,本應是妖異最為猖狂之時,卻被脆弱的植物攻來當肥料,讓美味的一餐逃離。

好不容易逃離了妖異的巢穴,回頭看,道路已被植物封鎖,成了天然的結界,妖異被困於其中,總有一天他們不是被植物掩沒,就是衝破這天然的屏障,總有一天。

月亮升起雲破月曉,皎潔的月光灑落於大地,這時憐惜才有力氣看清松之主的傷勢,只見松之主面無雪色,平時如星瀑般的黑髮黯淡無光,那如草地般脆綠的長袍竟沾污了穢物,雖如此狼狽,但是,松之主仍活了下來。

果真,植物沒想像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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