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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館夜宴──星河易翻,歡娛不終

      嗣聖元年二月初六,太后武則天廢唐中宗李顯;翌日,太后下令立小兒子、豫王兼洛州牧李旦為皇帝;文明元年二月十五,唐睿宗李旦正式即位;自此,太后常駕臨紫宸殿,開始臨朝稱制。

      這是盛唐風起雲湧的一年。

      是夜,竟陵小吏劉諷,投宿夷陵空館。

      明月如霜,照得這個宦遊之人難以入眠。

      這時,劉諷忽然聽到輕緩的歌聲自西軒傳來,他凝神觀看,一位姿容溫麗的女郎,哼著歌散步,慢慢地來到中軒。女郎回首對著丫鬟道:「紫緩,拿西堂花墊來,再請劉家六姨姨、十四舅母、南鄰翹翹小娘子,順便帶溢奴來;傳話說:『此地風景優美,適合遊玩,彈琴詠詩,大是好事;雖然有竟陵判司在,但已經睡了,明月下不必迴避。』」

      紫緩領命離去,不一會兒三個絕色女子帶著一個小孩前來。紫緩將花墊鋪在中庭,眾人彼此謙讓。座中擺設犀角酒樽、象牙勺、綠罽、花觶、白琉璃盞。酒氣馨香,瀰漫空中。女子們談笑歌詠,聲音清麗婉轉。

      先前唱歌的女郎為「明府」,她舉杯灑酒祝禱道:「希望三姨婆壽比祁果山,六姨姨與三姨婆壽齊壽,劉姨夫當上太山府糾成判官,翹翹小娘子嫁給朱餘國太子,溢奴便作朱餘國宰相,某三四女伴總嫁給地府司文舍人,不然嫁給平等王郎君六郎子、七郎子,那麼平生宿願便實現了。」一時眾人都笑道:「還需蔡家娘子賞口。」只有翹翹當時為「錄事」,向蔡家娘子罰酒道:「劉姨夫才貌溫茂,為什麼不讓他當五道主使,只說當糾成判官,怕六姨姨不快。該罰一盞!」蔡家娘子隨即舉杯道:「實在應該受罰。只因姨夫年老眼花,恐怕看不清五道黃紙文書,耽誤大神伯公事。罰酒又何妨呢?」眾女郎都笑得前仰後合。

      之後,一位女郎起來行酒令,於是抽出一翠簪,沒通過就要罰酒。酒令是:「鸞老頭腦好,好頭腦鸞老。」翠簪傳了數遍,恰好到了翠緩。翠緩一向木訥,只說:「鸞、鸞、鸞、鸞……」眾人都笑說:「從前賀若弼捉弄長孫鸞侍郎,因為侍郎年老口吃又沒頭髮,所以作了這個繞口令。」

      三更時分,月上中天,眾人彈琴擊筑、相互唱和。唱道:「明月秋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綠樽翠勺,為君斟酌。今夕不飲,何時歡樂!」         

      又唱:「楊柳楊柳,裊裊隨風急。西樓美人春夢中,繡簾斜卷千條入。」

      又唱:「玉戶金缸,願陪君王。邯鄲宮中,金石絲簧。衛女秦娥,左右成行。紈縞繽紛,翠眉紅妝。王歡顧盼,為王歌舞。願得君歡,長無災苦。」

      唱完歌已是四更,忽然有一個身著黃衫、頭上有角的男子,儀表雄偉,跑入庭中行禮道:「婆提王命娘子快來!」女郎們都起身領命說:「不知王召見我們。剛好一起賞月到這裡,豈敢不奔赴?」

      於是讓丫鬟們收拾筵席。劉諷便大聲咳嗽,抬頭一望,庭中已空無一物。次日,撿到數隻翠釵,出示他人也不知道是甚麼東西。

改編自   牛僧孺《玄怪錄‧劉諷》

      文明年,竟陵掾劉諷,夜投夷陵空館,月明不寐。忽有一女郎西軒至,儀質溫麗,緩歌閒步,徐徐至中軒,回命青衣曰:「紫緩,取西堂花茵來,兼屈劉家六姨姨、十四舅母、南鄰翹翹小娘子,並將溢奴來;傳語道此間好風月,足得遊行,彈琴詠詩,大是好事;雖有竟陵判司,此人已睡,明月不足迴避耳。」未幾,而三女郎至,一孩兒,色皆絕國。紫緩鋪花茵於庭中,揖讓班班。坐中設犀角酒樽、象牙勺、綠罽、花觶、白琉璃盞,醪醴馨香,遠聞空際。女郎談謔歌詠,音詞清婉。一女郎為「明府」,一女郎為「錄事」。明府女郎舉觴澆酒曰:「願三姨婆壽等祁果山,六姨姨與三姨婆壽等,劉姨夫得太山府糾成判官,翹翹小娘子嫁得朱餘國太子,溢奴便作朱餘國宰相,某三四女伴總嫁得地府司文舍人,不然嫁得平等王郎君六郎子、七郎子,則平生素望足矣。」一時皆笑曰:「須與蔡家娘子賞口。」翹翹時為錄事,獨下一籌罰蔡家娘子曰:「劉姨夫才貌溫茂,何故不與他五道主使,空稱成判官,怕六姨姨不歡。深吃一盞。」蔡家娘子即持杯曰:「誠知被罰,直緣姨夫年老昏暗,恐看五道黃紙文書不得,誤大神伯公事。飲亦何傷?」於是眾女郎皆笑倒。又一女郎起,傳口令,仍抽一翠簪,急說須傳翠簪,過令不通即罰。令曰:「鸞老頭腦好,好頭腦鸞老」,傳說數巡。因令翠緩下坐使說令。翠緩素吃訥,令至,但稱「鸞鸞鸞鸞」。女郎皆笑曰:「昔賀若弼弄長孫鸞侍郎,以其年老口吃,又無髮,故造此令。」      

      三更後皆彈琴擊筑,齊唱疊和,歌曰:「明月秋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綠樽翠勺,為君斟酌。今夕不飲,何時歡樂!」      

      又歌曰:「楊柳楊柳,裊裊隨風急。西樓美人春夢長,繡簾斜卷千條入。」

      又歌曰:「玉戶金缸,願陪君王。邯鄲宮中,金石絲簧。衛女秦娥,左右成行。紈縞繽紛,翠眉紅妝。王歡顧盼,為王歌舞。願得君歡,長無災苦。」

      歌竟,已是四更,即有一黃衫人,頭有角,儀貌甚偉,走入拜曰:「婆提王命娘子速來!」女郎等皆起而受命,卻傳語曰:「不知王見召。適相與望月至此,敢不奔赴。」因命青衣收拾盤筵。諷因大聲嚏咳,視庭中無復一物。明旦拾得翠釵數隻,將出示人,不知是何物也。

竟陵:今湖北天門。   夷陵:今湖北宜昌

判司:唐代節度使、州郡長官的僚屬,分別掌管批判文牘等事務。亦用以稱州郡佐吏。

罽(ㄐㄧˋ):毛織地氈一類的東西。

觶(ㄓˋ):古代的一種飲酒器具。圓腹、侈口、圈足,形似小瓶,有蓋。

作者的廢言:

      雖說是改寫也沒改太多,原作太美好,怎麼寫都覺得汗顏啊。

      太平廣記將本篇分類在〈鬼十四〉中,但比起鬼,我認為故事中的眾女郎更像鬼仙。若不是「太山府糾成判官」、「地府司文舍人」、「平等王郎君」等詞彙,實在難以跟鬼怪聯想。

      其中「太山」就是「泰山」,泰山府君是道教陰間的統治神,而判官就不必贅述了;平等王就是十殿閻羅中九殿平等王專司阿鼻地獄和枉死城;司文舍人大概是《聊齋》中「司文郎」一類的官職吧。而「祁果山」、「朱餘國」、「婆提王」應是子虛烏有。

      行酒令時提到的賀若弼是隋代的一位大將,因功高震主為煬帝所殺,只是不知長孫鸞何許人也。

      故事中藉竟陵判司劉諷之眼,用口語的對白,從「緩歌閒步」、「舉觴澆酒」、邀請諸女伴赴宴等行為描繪出蔡家娘子的聰穎、活潑;從和蔡家娘子的機鋒相對描繪翹翹小娘子的伶俐、善開玩笑。

      而夜宴中所唱的詩歌也十分優美,宋人趙令畤《侯鯖錄》記載:「東坡嘗言鬼詩有佳者……坡又舉云:『楊柳楊柳,裊裊隨風急,西樓美人春睡濃,繡簾斜卷千條入。』」和諸女郎唱的第二首歌只差兩字。在《圍爐詩話》中也有類似的紀錄,只是提到的是故事中另外兩首詩。

      蔡家娘子等人是怎樣的身分?祁果山、朱餘國位於何地?婆提王又是何人?結尾處:「明旦拾得翠釵數隻,將出示人,不知是何物也。」留給讀者一片想像空間。

      東方既白,長夜已央,空館裡的盛宴業已結束。然而塵世中總有這麼一兩個人,夜闌人靜、燈火熒熒,他們翻閱著塵封的古卷,細細品讀一篇篇如滄海遺珠的傳奇異事,如同在空館的閒庭中拾起一隻落地的翠釵……

      那麼空館的夜宴便會如詩歌所傳唱的──「星河易翻,歡娛不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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