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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貳、誰知錯管春殘事(中)

那時的天多冷,他是飢寒交迫,幾乎要餓得厥過去了,手卻狠狠掐著掌心不許自己闔眼,深知自己一旦睡去,怕是再醒不過來了。

他不能睡,他還想活下去。

縱然天生的殘疾讓他爹不疼、娘不愛,甚至狠下心來捨了他⋯他還是想死皮賴臉的活下去。

所以他一直盯著不遠處的那個小女孩看,原先是看她手上那紅澄澄的糖葫蘆,可看清她掩在斗篷下的容貌時,就只能看她。

多靈秀的一個女娃!

天冷,她渾身被密密實實的裹起,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和齊眉的黑髮,雪白的肌膚像雪捏出的團子,裹在那一圈白毫狐裘裡也分毫不失色,反倒襯得臉上黑玉似的大眼益發的亮了。

她好似在等人,已站在那裡許久,小心翼翼地捏著糖葫蘆也不吃,只顧去撥弄地上的石子。

約莫是等得久了,她長青花藍的繡鞋是越踢越起勁,石子也越踢越遠,看起來好像還站在原地,但不知不覺的離他越來越近,所以他又能更清楚看見她小巧秀美的鼻,和花瓣似的唇。

他不知道是怎樣的嬌養才能養出如此嫩生生、水靈靈的娃兒,一瞧就教人移不開目光,彷彿每一個人的喜悲都該隨著她的一顰一笑而生,恨不得窮盡天下去討好她、迎合她,不讓她知曉半點世間的鄙陋。

這個念頭一起,他隨即難堪的蜷起身子,想把自己縮到最小,深怕污了她的眼,只是仍忍不住的偷覷她,近乎貪婪的。

「盼兒!」

總算等來遠方一聲呼喚,她一下扭過頭去找,一不留神,足下的力道就失去了控制,高高滑出一道弧線,正巧砸在他額上。

他一驚,覺得這是蒼天的懲罰,顫巍巍地發抖,腦筋一片空白,連額角滑下一行鮮血都沒發現,一直到那小姑娘快步跑來,溫熱的小手捂上他的傷口他才為些微的刺痛回過神。

「爹爹!爹爹快來!」她連驚呼都是那樣的軟糯,「盼兒踢死人了!爹爹⋯」

他視線被她的袖口掩去,可聽得出語句裡的濃濃哭音,想來是真的嚇壞了,讓他微弱的動了動,想告訴她這麼小的石子是踢不死人的,心底卻猛然生出一個卑劣的想法。

若他裝上這麼一回,說不定能騙上幾頓溫飽⋯至少⋯討幾枚銅板也好。

他不想讓自己如此無恥,可是⋯可是他真的想活下去。

那一年爹娘得了新弟弟就不要他了,把他大老遠的載到荒郊野外拋棄,自那之後,他再沒吃過一頓飽飯,一路顛沛流離至今。

如今他真是再撐不下去了,他已三天討不得半點食物,天又這麼冷,他若不訛上這麼一頓,真的會死!

他幾番猶豫,終是被求生慾望壓過了羞恥心,眼一閉,虛假的暈了過去。

只是他的身子太虛弱,這麼一放鬆,還真的沉沉睡去,再睜眼,迎接他的是一段全新的人生。

他這一注是下對了,小姑娘的家人果真將他帶回家裡照料,甚至待他如親。

他對此是感激涕零,總是拚命地幹活攢錢,一存夠了錢就搬出向家,一是不願再給他們添麻煩,再者⋯他是太過自卑,深深唾棄自己是用如此低下的手段去騙得他們的關心。

他是恨不得做牛做馬回報這天大的恩情,所以他千不該萬不該⋯對她起不能有的心思。

思及此,石更又心塞起來,一下收回了視線,悶頭走著,腰間卻一緊,被人扯住了腰帶。

尉遲不盼不知他為何加快腳步,跟得有些吃力了,嬌聲抗議,「石更哥,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啦!」

他歉然撫頭,這才又緩下了腳步配合她的步伐,她卻就此揪著他的腰帶沒放手,調皮地以指在他背上寫字,一筆一畫寫得緩慢。

「石更哥,你猜我寫什麼?」

石更搖頭,他不是讀書的料,她娘雖有意教他,好讓他能用紙筆跟他人溝通,可他費了許多功夫還是學得七零八落,寫在紙上或許他還能勉強辨得出幾個簡單的字,這樣單憑她在背上筆畫,哪猜得出什麼。

但尉遲不盼不死心,「你猜猜嘛!你肯定知道的。」

她一遍遍地寫著,一次比一次慢,總算換得他無聲的啊了聲,回眸指她。

「答對了!」她拍手直笑,眼眸亮的可以,「可不是「不盼」二字嗎!」

見她笑得喜悅,他也就跟著揚起嘴角傻笑,抑鬱的心情好了些。

她像是玩上了癮,又寫了兩字讓他猜,可這回筆畫太多,他真猜不著了,只覺得來來回回的橫豎都差不多,無奈搖頭。

「真猜不著?石更哥,你別跟我裝傻呵。」眼看天工坊就在眼前,他猶未猜出,她忍不住嬌嗔。

他亦苦惱的蹙著眉,神態歉然。

「唔,這兩字留待你回去想吧。」她很快展顏,又換了兩字,「那你再猜猜這個。」

他不忍再讓他失望,這會更是費了一百二十分的心力去感受她指下的橫豎,第二個字他不懂,可第一個字筆畫簡單,又是他常寫的,讓他猶豫了一下,比了比自己。

「答對了。」她笑彎了眼,語調親暱,「石更哥,你可不是顆石頭嗎,比木頭還愣呢!」

他還沒弄懂她話中之意,手上就一空,被她拎回了食盒,「今日耽擱晚了,你就別送我回去了,不然今日的活做不完哥哥會罵人的。」

石更還有些遲疑,她卻輕輕推他,「好了,你這石頭快回去做木頭活兒吧!」

她「石頭」兩字嗔得又軟又甜,好聽得不得了,讓石更面上一紅,原地呆站著說不出話來,只能目送她纖細背影離去,直到再看不見半點影子才撓了撓頭,轉身入坊。

他一跨入坊裡就毫不意外的迎來眾人的一陣揶揄,手都比得痠了才勉強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偏偏他如此拚命解釋,大夥看他的目光還是別有深意,讓他訕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後還是尉遲不悔板著臉要眾人別誤了手上的工作才解了圍。

獨有向不換流連不去,一臉凝重看他。

他方才一直插不上嘴,這回總算有機會說話了,偷偷湊近他身邊壓低了聲,「石更哥,你瞧見那姊姊時有沒有覺得心肝兒特疼,一跳一跳的都要蹦出來了?」

石更一愣,雖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話,仍誠實搖頭。

「那就好。」向不換放心拍了拍胸,紓了眉頭,「那姊姊長得漂亮,涼糕也做得好吃,大夥兒是讚不絕口呢,石更哥可別錯過了。」

這小子沒頭沒腦的在說些什麼呢?

他無奈輕笑,拍了他的屁股一記,讓他別隨眾人起舞。

向不換才不怕,嘿嘿一笑,臉上倒有幾分神似尉遲不悔的狡獪,「哥哥說的嘛!哥哥還說──那姊姊肯定會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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