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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一

章節一:地獄的味道

地獄到處充斥著難聞的血銹味,即使對於吸血鬼而言這味道還是很倒人胃口。邁雅在地上喘息,望著親手撕成血塊的惡魔們,心裡毫無一絲悔疚。

終究只是一群死不足惜的惡魔嘍囉。邁雅用血淋淋的手撫慰肚裡不安蠕動的孩子。每當聽到孩子有力的心跳聲,總是能撼動她的靈魂,仿佛重拾失去已久的心跳。

她曾一絲以為自己還是過去弱質纖纖的人類女子。我能感受到孩子有力的脈絡,這不是很諷刺嗎?

一隻從腰間被撕成兩半的惡魔從後抓著邁雅的腳踝,邁雅用冷豔的眼神看著惡魔,毫不猶豫地用另一隻腳踩住他的頭顱,連一聲尖叫的時間也沒有,惡魔的頭便碎成一團血肉模糊。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我保護孩子,即使是那居高臨下的惡魔。邁雅回頭仰望遠方的高塔,一絲微弱的燈光從高塔頂層的空窗映出。

沒有時間了。邁雅撕開那該死紅色長裙的未端,除下沾著腦漿的高跟鞋赤腳逃跑。她不知道正確的方向,在地獄裡就像一頭迷途的羔羊,但她沒有時間思考,此刻並不是停下來的好時機。

地獄並不像邁雅曾經以為的樣子。她以為地獄是一個更加令人恐懼的地方。在她的想像中,地獄是一個掛滿死屍頭顱,惡靈到處飄浮,由散發惡臭的血液形成一條迂徊曲折的河流,戮血的惡魔像發瘋似地互相啃食的污穢地方。然而真實的地獄卻與想像有所出入。儘管在這裡太陽的日照無法干擾,月亮散發出不安的氣息,枯竭的大地無處平穩宜行,碎裂的石塊懸浮空中,人和事卻如此地相似。

這裡跟歐玟尼大陸沒有分別。說不定無論在那裡,活著就是地獄。邁雅無法想像孩子出生在這麼一個混沌的世界會怎麼樣,難怪人類的女人會狠下毒手殺死自己的孩子,相比起污垢不已的世界,還是自己充滿罪惡的雙手乾淨。

邁雅甩開這些念頭,此刻她不能夠為這些瑣碎的事情分心。

該死的,我當初應該要記住來的路。邁雅心裡一句咒罵,但她暗裡知道,即使記住了也沒有意義,地獄與歐玟尼之間的通道是無處不在的,但唯有刻意打開,否則關上了的通道都會永遠閉上。

我需要找人替我打開門。邁雅停下來望向旁邊樹上的一隻小惡魔,小惡魔坐在樹上好奇地看著她,眼神出人意表地像個普通的孩子。

「妳在找什麼?」小惡魔爭大眼睛好奇地問。

「我在找出去的路。」邁雅說。她察覺到這小惡魔的味道並不一般,從樣子就可以知道它不是剛才一路殺過來那些低賤的惡魔嘍囉。

「妳想去那裡?」小惡魔問。它的樣貌酷像人類,這表示它作為惡魔的血統和來頭不少。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告訴給領主大人知道嗎?」邁雅試探地問。

「那一位領主大人?」小惡魔反問。

「這片領地的領主,住在高塔上的惡魔大人。」邁雅語氣放輕地說。

「我不侍奉黑塔的惡魔領主。」小惡魔吐了一口水說。

「那麼你侍奉誰?」邁雅問。

「主人說不可以告訴妳。」小惡魔打了一個呵欠,無聊地拿起尾巴把玩。

邁雅的疑問越來越多,但她知道不能再深究下去。

「你的主人找我什麼事?」邁雅單刀直入地說。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叫我看著妳,直到離開。」小惡魔也回答得乾脆,沒有經過思考,直接著主人說給它的話直接傳遞給邁雅。

邁雅想了一陣子,「你知道怎樣離開這裡,我的意思是……這個地獄。」

「我主人會,但我不會。」小惡魔已經失去了興趣,於是放下尾巴,在樹與樹之間跳來跳去。

你那該死的主人到底是誰。邁雅的耐性也幾乎磨光,乾脆放棄再問,直接離開繼續前行。

小惡魔與邁雅一起走過一段路,過程中竟然沒有惡魔或什麼怪物打擾,實在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地獄裡充斥住許多低階的惡魔和怪物,它們不像小惡魔或剛才殺死的那些惡魔嘍囉,低階的惡魔就像戮血的行屍走肉,不會思考也不會說話,除了啃食殘缺不全的靈魂碎片以外就什麼都不會做。不過,對於到地獄旅行的人而言卻是意外地危險,它們就像群體生活的野狗,一但旅人被它們圍著就只有被吃掉的份,而完整的靈魂對於他們而言又過於刺眼,肯定會吸引數不清的惡魔和怪物。

原因是出自於小惡魔嗎?邁雅一臉不解地想。

這次倒是小惡魔先說話。

「妳想去那裡?」小惡魔一邊跟著邁雅一邊在樹林間穿梭。

「離開這個鬼地獄。你問過了。」邁雅沒好氣地說。

「妳為什麼想要離開?」小惡魔側著頭問。

邁雅的腳步放緩下來,望向充滿好奇心的小惡魔,眼神裡充滿了母愛。

「我要保護肚裡孩子的安全。在這裡不安全。」邁雅語氣強硬地說。

「妳可以跟我和主人一起,主人會保護妳安全。」小惡魔說。

「謝謝你。」邁雅有點感動,明明是隻冷血的吸血鬼。

「你叫什麼名字?」邁雅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主人叫我淘魔。」小惡魔大聲地說,把自己名稱咬得特別用力。

淘氣的小惡魔,真是恰襯的名稱。邁雅心想,「淘魔,你可以帶我到你的主人那裡嗎?」

「不能。」小惡魔繼續跟著邁雅。

「那麼他有告訴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嗎?」邁雅再次試圖找出更多答覆。

小惡魔想了一想,點了個頭。

「他說了什麼?」邁雅儘量放低語調不刺激淘魔。

「他說這很重要,一定要跟著妳直到離開。」小惡魔努力回想主人的話。

邁雅嘆了一口氣,她決定放棄再找些什麼答覆。要不這小惡魔太笨,真是這惡魔其實聰明得很。

就在這個時候,邁雅聞到一陣不屬於這裡的氣味。這氣味由薰衣草與燕子花混合出來的,通常用於驅除邪靈。

邁雅停下來躲在枯黃色的草叢中,她把吸血鬼的本質放大,眼睛在黑暗中變得更靈敏。她從草縫間遠看,一對雪白潔淨的腿隱若可見。是來追捕我的惡魔嗎?似乎不是,如果是的話邁雅會知道的。

「邁雅,你在那兒,我感覺到妳的氣息。」一把熟悉的聲音低聲喊道,這把聲音屬於那對腳的主人,也是味道的來源──一個熟悉不已的女巫。

邁雅鬆一口氣,從草叢間走出來,已露出的鋒利指甲慢慢收進皮膚底下。

在邁雅眼前,是一個穿著死氣沉沉的女巫,沒有打理的長髮在頸後胡亂打結,綠色的瞳孔也黯然失色。長及腳踝的黑色裙子配上一把暗淡無光的銀法杖,看起來實在絕配。

「很久沒見了,席薇雅,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看起來沒趣。」邁雅逗趣地說,聲音語調不忘收細。

「妳的嘴巴還是跟從前一樣毒。」席薇雅冷冷地說。

「我找了妳可久了,這裡的味道又難聞,空氣又混濁,到處都是煩人的惡魔,平時除了要採集特殊的草藥和材料,我打死也不會走進來一步。」席薇雅把一路上的屈怨一次發洩出來。

「我才是找妳很久!你怎麼會這麼遲才出現──

席薇雅舉手示意叫邁雅住口,然後用手在空中比劃,掌心灑下的藍色微碎光芒展開成一道無形的屏幕。

「妳現在可以說了。」席薇雅謹慎地說。「我好像感覺到有什麼在偷聽。」

邁雅回頭望一望淘魔,發現它已經消失不見。

「我在歐玟尼還有很多工作要善後,還是加緊腳步好了。」席薇雅冰冷地說。

原本邁雅心裡有滿吐子的不快,但還是抑壓心底裡的怒火。

「我一直在等妳來。」

「我知道,很久以前就收到了妳的求救訊息。說起來,你們吸血鬼的手法真是粗糙,竟然用血液作為媒介把聲音傳送過來,誰都知道血液有很多的用途,傳送聲音並不是其中之一。」席薇雅不滿地說,「妳的聲音就像我家老牛的哞哞叫聲一樣糾纏不清,我花了不少時間才聽懂妳在說什麼。」

「我當時沒有選擇!而且我又不是巫女,又不會使用那些花巧的法術,會使用血咒已經很難得。還有,我等妳這麼多天也沒有消息,以為咒術出錯或發生了什麼,好歹也給我傳一個話,原本我已經放棄依靠妳,自己找路回去了!」邁雅溫怒地說。

「妳成功了嗎?」席薇雅冷笑說。

「妳幾乎害死我!」邁雅忽然停了下來,「妳知道我殺掉多少隻惡魔才能逃出高塔嗎?要騙過那該死的惡魔有多困難妳知道嗎?他為了讓我虛弱得無法逃跑,每次都只會提供一點兒的血液,而且還是惡魔的血,這對於吸血鬼而言就像是腐臭的肉!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絕食自殺去了!」

席薇雅把玩銀杖,把它懸浮在空中打圈,完全沒打算專心留意邁雅的喋喋不休。「我當時在忙著其他的工作,而且地獄很大,霎時之間無法定位妳的位置,為了找妳我花了不少時間。」

「但妳至少可以傳送個短訊告訴我──

席薇雅突然停了下來,並且解除了隔聲屏障。席薇雅上前一看,只見一塊巨石阻擋在路前。

「有些不對勁,剛才經過的時候沒有這塊石頭。」席薇雅皺起眉頭,浮在空中的銀杖也回到手中。

空氣傳來一陣不安,邁雅聞到各種不好的味道。

「是惡魔。」邁雅說。

「不至如此。」席薇雅欲言又此。

「還有什麼?」邁雅問。

「我不知道。」

不安感逐步攀升,不好的味道越來越接近。烏鴉拍動翅膀的聲音與樹影婆娑的模樣讓人毛骨悚然。

「躲在我背後!」席薇雅大喊了一聲,立即舉起銀杖劃出一個半圓的防護屏障。巨大的火球從遠處而來,撞到屏障時發出一聲巨響,空氣冒出濃密的黑煙。

火球一個接著一個投拋而來,席薇雅通通擋住,但她看起來消耗不少,屏障也出現明顯的裂縫。對方看起來也好不了多少,攻擊驟然減弱。

「是誰!」邁雅大喊問。

「一批訓練有素的巫師!她們一定跟著我而來!」席薇雅喘著氣說。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邁雅用質疑的眼神望著她。

「她們一定是攔截了我們之間的訊號,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來這裡。」席薇雅卸下屏障。「攻擊停了,我們趕快離開。」

席薇雅用親自混磨而成的粉筆在巨石上繪畫出複雜的圖案,快熟練的手勢讓在旁的邁雅看得出神。

「要走了。」席薇雅舉起銀杖,銀杖未端用力一敲巨石,猶如牆壁般的巨石瞬即碎成沙礫。

「席薇雅,前方一定有古怪,我感覺得到。」邁雅緊張地說。

「我知道。」說完,席薇雅上前行,邁雅見狀只好隨尾而行。

過程中兩人一直趕路,沒有人停下來休息或者說話。途中,地獄的景色開始出現變化,從原本的枯萎叢林變成一片死寂的荒野。

邁雅能夠依稀感覺到淘魔還在附近。遠得讓席薇雅無法察覺,近得可以清晰看見我們。

席薇雅停在一片空廣荒野上,「我們到了。」她說。

邁雅一臉不解,但沒有說話。

「我要在這裡施法打開通道,不要讓任何人干擾我,一旦分心畫錯出了差池,我可不知道會被傳送到那裡。」席薇雅說完便走到一處空地施法。

邁雅撫模肚裡的孩子,心裡的不安無法釋懷,她感覺到有東西就躲在附近不遠的地方,不是淘魔,而是十分邪惡危險的東西,是她從來不曾遇到過的。

席薇雅畫過傳送通道不下數百次,熟練程度可比美其他顯赫有名的巫師,然而氣空裡的什麼正阻礙她完成施法。

「有東西在阻礙我!」席薇雅向邁雅大喊,「找出來!」

邁雅也無計可施,她沒有魔杖可以給她找方向,也聞不出什麼奇特味道。於是她沸騰自己體內的血液,來強化自己的力量。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見了什麼。她看見遠方的淘魔在對著什麼張牙咧齒,接著淘魔就消失在眼前。

「我看不見有什麼!」邁雅向席薇雅大喊。

席薇雅還是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阻力,最後她終於忍受不住停下手來。

「我受夠了,出來!」席薇雅用喊的大叫,雙手舉起法杖用力向地上一揮,一道白色刺眼強光從法杖頂端急速伸延開去,光芒強得即使閉起眼睛還是會被亮得眼前一白,陰霾的荒地都被強光照得無所遁形。

懼怕光芒的邁雅被強光打得退後,無力地跪在一棵樹的背面以擋住強光。

光芒漸漸退去,邁雅從憤怒中驚醒過來,她的眼睛周圍佈滿了紅黑色的圖騰紋理,雙手的指甲不由自主地伸出來在空中劃破空氣。然而當她走出樹木的掩護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大嚇一驚。

一縷黑色的煙形成一具人形,以手掐住席薇雅的勁子高舉離地,席薇雅無力地甩掉銀杖,目光空白。

邁雅想都沒想就沖上前去,用鋒芒的指甲在空氣中一劃,黑煙立即被劃破失去實態。席薇雅無力軟在地上,呼吸淺薄,頸上一道手掌印深色可見。

黑煙再次現形於空中,化身為一隻巨大獵鷹,往邁雅飛過去,雙翼氣勢之蠻在空氣上劃出兩道深深的軌跡。邁雅也不甘示弱,她再次向黑煙伸出利爪,碰撞之間邁雅被擊退倒後幾步,回首之間,獵鷹再度沖上前,當邁雅打算正面承受一擊時,席薇雅擋在邁雅前方,用力地說出咒語,整個地方驟然漆黑一片。

「席薇雅!」邁雅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可見。她抱著虛弱的席薇雅,小心不讓銀杖碰到自己。

黑煙沒有再次攻擊,而且失去了影踪,荒地再次回復一片平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邁雅問席薇雅。

席薇雅沒有回答,而是用最後一道氣力在空中無聲比劃,接著席薇雅便軟癱在邁雅的懷裡。

邁雅一臉不解,但也沒有時間過問。從叢林裡走出了三名巫女,還有四個獵魔人跟隨在後,他們擺出戰鬥的姿態,一股沉重的殺意直擊向邁雅。

淘魔突然憑空出現夾在邁雅與敵人之間。它臉上一副得意模樣,剛才的緊張已經退去。

淘魔突然張牙咧齒,果然是因為剛才那團黑影嗎?邁雅心想。

在邁雅身後出現了一聲啪噠,原本席薇雅施法的空地上緩緩打開一道金黃色的通道,不過顏色很微弱,似乎即將就要關閉。

邁雅不假思索地抱著席薇雅往通道跑,她聽到背後巫女的施法聲音,立即感到一股強大的熱流正襲擊過來。

淘魔被一其中一記火球打中,全身著火的它看起來就像真正的惡魔,而不是剛才跟邁雅說話的小孩子。

正當淘魔打算反擊之際,整個地獄忽然風雲色變,地震讓女巫無法專心施法,而持刀的獵魔人也不好靠近。

就在邁雅距離通道不夠五步的時候,一把怒不可遏的聲音從遠方的高塔傳來,聲音之大劃破天際,空間也被扭曲成一團,邁雅身後的火球被壓榨得憑空爆開。

「邁雅!」

當邁雅被爆風推進了即將閉上的通道,通道隨即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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