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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冬,大雪

一年半後,我們做了《理想國》的告別季,在學校主幹道連續兩天免費發放。掛海報那天,逃了自稱是班會的講座,找齊工具,在主幹道邊的鐵絲網前忙活起來。這時候,天空突然下雪,很細碎,貼膚即化。我仰頭看去,只是稍一愣神,雪就沒了,恍如從來沒有出現過。

來幫忙的人很多,仿佛參加一場葬禮。龍蝦爬上腳手架,一邊固定一邊詢問,仿佛敬業的入殮師。我指揮現場,像牧師。

魷魚沒來參加這場葬禮,他去韓寒的編輯部面試去了。

幾天後,我們去一個巨難找的地方看《一個》的發佈會。魷魚和雞雞拿著手機搜地圖,死活沒找到在什麼地方,總是在附近繞圈,最終遲到。進場的時候,只剩下後排的幾個位子,多出來我和魷魚,坐在最後排的臺階上。

  如果換作兩年前,我大概會很激動,如果換作五年前,我會更加激動。但是現在,我和魷魚坐在看不清楚舞臺的地方聊天。

“你不是戴眼鏡了嗎,怎麼還看不清楚?”魷魚發問。

“我戴眼鏡是為了看見,不是為了看清楚,看那麼清楚幹什麼?”我說。

主持人將活動進行到下一個環節,在現場抽觀眾來回答場外讀者的問題。龍蝦把手舉得老高,後來索性站起來,也沒被抽中。主持人換了一個問題,“有個讀者問:‘我叫馬丁,可是我為什麼買不起阿斯頓呢?’哪位觀眾能回答這個問題?”我靈感一來,也學龍蝦把手舉高,也站起來,也一樣沒被抽中。

魷魚說:“要是抽中你了,你怎麼回答?”

我說:“那我就說,因為他哥哥馬甲在論壇裏泡著,馬乙在蟻村裏窩著。一個人在一個狹小的地方困著,井底之蛙,能有什麼出息。”

韓寒壓軸登場,無稿演講,一些幽默,一些基情,活動結束。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中學時候的事情。

我生命的前18年幾乎都在小鎮上,鎮子面積不大,一共三條街,三條街匯合的地方佇立著我的中學,簡稱二中。二中歷史悠久,建國前就有,據說文革時用來槍斃犯人,槍斃的第一個犯人就是建設這所學校的初任校長,初任校長的墳墓至今依然保留在學校中央的山頭上。

這個山頭叫碉堡山,形如其名,突兀地出現在兩個操場和幾棟樓之間。我高中的第一天就從碉堡山開始,山不高,視野好,能看到校門,看到食堂,看到三棟學生宿舍樓,看到三棟教學樓,看到兩棟教師宿舍,看到水泥地的大操場,看到爐渣跑道,看到升旗臺,看到旗杆和我一般高,看到初代校長的墳墓在我身邊。

後來寫檢討,我把看見的一切都寫了下來,我寫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我寫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我寫完之後交給教務處主任夜叉,夜叉說,讓你寫檢討,檢討懂不懂?給我重寫。

我又趴在教務室辦公桌上寫,我寫我不應該登高抒懷,不應該站在初任校長的墓旁,不應該往旗杆的方向吐痰,更不應該看見保安就跑。

我初一就能寫全校流傳的作文,但我這輩子都註定寫不好檢討。我想不出有什麼好檢討的,我就這麼想了,就這麼做了,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有什麼不對?

那天我站在碉堡山上,看著宿舍,看著教學樓,看著食堂,我想起過去的三年在這裏度過,我想以後的三年也要在這裏度過。我看見雲卷雲舒,看見人來人往,我看得胸中動盪,看得內心彷徨。這些事情,我沒告訴任何人。這是我的預見。

鎮上三條街,有幾十家小飯館小面館,幾十家小服裝店,幾十家小商店,幾十家其他零售店,幾家小旅館,幾家遊戲廳,幾家檯球室,幾家錄影店,三家書店,兩座烈士塔,兩個農貿市場,一家醫院,一個小學,一個中學。你能想像這個鎮子大概的樣子。

這個鎮上的三家書店,賣的全是盜版書。我初中的某一年,每天放學會和小結巴鐘海在其中一個書店溜達一個小時再回家,那一年我們鍾情於各種世界未解之謎,覺得這個世界好神奇啊,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還好多啊。我們一起想,要是遇上四維空洞穿越到了過去或者未來該多好啊,我們要帶上最先進的裝備去原始社會稱霸天下,我們要把未來最先進的裝備帶回現代社會稱霸天下。稱霸天下好啊,想要什麼有什麼,想吃什麼吃什麼,想不做作業就不做作業。小結巴鐘海和我在書店蹲滿一個小時,就往家裏走,路上討論各種天馬行空的東西。

小結巴鐘海和我討論的話題很多,包括怎麼製作冷兵器,怎麼用傘骨製作釣黃鱔用的釣鉤,怎麼用黃牛糞培養出魚最愛吃的蚯蚓,等等。

我們討論出結果後就開始實施。初二那年的暑假,我們帶上自製的弓箭準備去射馬蜂窩。我們挑准了村後山一棵水杉樹上的蜂窩,因為它是我們找到的蜂窩裏最大的一個。我們帶上用柏樹樹幹和尼龍繩製成的弓,用麻竹削成的箭,拆下家裏床上的蚊帳,小結巴鐘海先試,第一箭就偏了,我接過來,考慮地心引力,考慮風力和風向,考慮空氣阻力,我胸有成竹,偏得比鐘海還遠。我們輪流嘗試,麻竹削成的箭用光了也只碰巧命中一次,一只馬蜂都沒驚動。後來我們用更原始的辦法,用石頭砸,還是原始的辦法有效,剛砸中幾下,蜂窩就啪地掉了下來,我們剛躲進用木棒支好、用石頭壓實底部的蚊帳,蜂群就洶湧而來,它們氣焰囂張,但一只也進不來。我們就在蚊帳裏等呀,等馬蜂離去,我們就能撿回蜂窩,想到裏面的蜂蜜,甜呀。我們等啊等,等到天黑,馬蜂才漸漸退散,另尋地方安家。我們分了蜂窩,各回各家,各挨一頓打,各吃了一夏天的蜂蜜,甜呀。

隔壁村子一個不務正業的小混混聽說了我們的辦法,也學著來。這個小混混沒好好檢查自己帶去的蚊帳,被竹竿捅下的蜂窩裏鑽出來的馬蜂鑽進了他爛了個大洞的蚊帳裏,給他蟄了一頭大包,高燒到四十度,四五天才消。不知道是不是馬蜂給他腦子蟄開竅了,從此積極上進,再沒危害鄉里。

捅完馬蜂窩之後幾天,我們跑遍附近幾個村子尋找黃牛,是黃牛,不是水牛,水牛的糞養不出最好的蚯蚓。水牛用來耕田,黃牛用來拉車,可惜大家早不需要黃牛來拉車了,我們跑遍了附近幾個村子,也沒有找到想要的黃牛糞,只好用水牛糞代替。我從最肥的地裏挖出最肥的蚯蚓,小結巴鐘海從最肥的地裏挖出最瘦的蚯蚓,都養進水牛糞裏,都養得鮮豔紅潤,都散發著誘人的氣味。

蚯蚓養進水牛糞之後,我們就找家裏最老的傘,老的傘才結實,沒有偷工減料,用的是好鋼材。我們拆下一根半米長的傘骨,把一端磨尖,用刀砍出倒刺,彎成魚鉤狀,把另一端壓成馬蹄形,能用食指勾住。我們帶上這樣的釣鉤去釣黃鱔,在田邊找黃鱔洞,找到了,往釣鉤上串好餌,伸進洞裏。黃鱔咬鉤比魚厲害,一口就吞,拉住釣鉤的手能明顯感覺到,用力拉出來,黃鱔還在用力掙扎,尾巴胡亂拍打,軀體用力扭曲。

暑假快結束的幾天,我們天天帶上水牛糞養出來的蚯蚓去釣魚,在村東頭文革堰下方的深水潭邊,我們的魚餌深受歡迎。小結巴鐘海說,這只是水牛糞養的,如果是黃牛糞養出來的蚯蚓拿來釣魚,那就是想釣鯽魚釣鯽魚,想釣鯉魚釣鯉魚,想釣烏龜釣烏龜,想釣王八釣王八。

那個暑假我們過得好豐富啊,我們感歎,原始人的生活就是好,會捅馬蜂窩,會釣魚,會打獵,日子就能過得滋潤。我們再一次希望碰上四維空洞,這次,不帶現代社會的高科技去也沒關係。

在我和小結巴鐘海一起蹲書店之前,我總是和小陳坤劉子銘一起上學放學。小陳坤劉子銘是真的小陳坤啊,《金粉世家》火起來的那一年,我們驚訝地發現劉子銘和陳坤長得一摸一樣,一樣的臉型,一樣的眉角,一樣的眼睛,一樣的嘴巴,一樣的鼻子。《金粉世家》火起來,劉子銘立刻學著劇中陳坤的樣子剪了個一樣的頭髮,買了套西裝。劉子銘每天早上洗完頭髮,要仔細把頭發三七分,噴上摩絲,頭髮就一綹一綹的,油光水亮的,紋絲不動的。小陳坤劉子銘的這張臉和這身行頭給他帶來了人緣,好長一陣子活得像個小明星一樣。

小陳坤劉子銘剛上初中的一年每天跟我一起上學放學,路上討論老師,討論女同學。後來,劉子銘討論起街上的流氓來,討論街上的流氓分哪些幫派,哪個幫派和哪個幫派最近群毆了,誰誰誰贏了,誰誰誰被捅了一刀。劉子銘說,流氓們每個星期二都要騎著改裝過的機車在往縣城去的公路上飆車,星期五都要在烈士塔下群毆一次,每週日要收一次保護費,每天都要去看錄影,要去理髮店洗頭發,每天都要抽煙,都要喝酒,都要說操你媽的。

每當這時候,劉子銘眼睛發亮,像頭狼,野心勃勃。

過了一陣子,小陳坤劉子銘和流氓組織搭上了線,變成了小流氓劉子銘。小流氓劉子銘也每週二都騎著改裝過的機車在往縣城去的公路上飆車,星期五都要在烈士塔下群毆一次,每週日要收一次保護費,每天都要去看錄影,要去理髮店洗頭發,每天都要抽煙,都要喝酒,都要說操你媽的。

小流氓劉子銘在還不是小流氓的時候,連小陳坤都還不是的時候,每天跟我一起滾著鐵環去上小學,中午一起回家吃飯,下午再一起滾著鐵環回家做作業。我們的小學在一個叫楊柳的地方,特點是見不到一株楊樹或者柳樹,學校面積狹小,有幾棟正常的教學樓和幾棟等待拆除的危樓,教室裏經常會出現一些小動物,最常見的是蜘蛛和壁虎,不太常見的是蛇,每年春天開始的時候出現一種叫瓦剌子的全身長毛的小蟲子,掉到身上就腫起一個包。

小學一年級我坐在第一排,我的同桌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我把鐵環放在我們倆腳下,一人踩一邊。我的鐵環比別人的都大,比別人的都圓,我滾鐵環的鉤比別人的拿著都舒服,比別人的都好看。這讓我很有面子。

我的同桌越長越可愛,會寫好看的字,會寫好看的作文。到四年級,我們已經確定她是一個美女胚子,像古代四大美女那樣,她還會是一個才女,像林黛玉那樣。這時候男生們已經不興滾鐵環,興起騎自行車,劉子銘買了一輛山地車,能變速,能表演刹車漂移,其他好些男生都買了自行車,車把上系著五彩的流蘇。我也學會了騎自行車,但我沒有自行車。可是我的同桌還是和我最好,在女生瘋狂長個子、普遍很暴力的兩年裏,欺負其他男生,不欺負我。

有一天放學,劉子銘載著我,突然對我說:“你想不想要我的自行車?”

我說:“不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跟我換座位,好幾個人都想跟我換座位。我不換,兩輛自行車都不換。”

劉子銘一下子猛晃車把手,把我甩下了車,自己騎著車走了。我摔在馬路上,磕破了膝蓋,我獨自走回家。

一年後,我的美女胚子同桌被她父母接到了某座城市,再未見過。我們還沒來得及發育,還沒來得及到青春期,還沒開始懵懂,心裏的種子還沒發芽。不久,劉子銘跟我和好,我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週末在稻田邊釣蝦。我有了一個新的同桌,她欺負所有男生,包括我。

劉子銘成為小流氓之後越來越忙,到初二上學期,我就和小結巴鐘海每天在書店逗留一個小時。世界未解之謎系列的書放在四大名著的上面,放在莫言賈平凹的下麵,放在海明威村上春樹等國際友人專櫃的左邊,放在中國歷史專櫃的右邊,比它們都吸引我,比它們都讓我著迷。若干年後偶然想起,暗罵自己傻逼。

結束了初中的走讀生涯,過了記憶裏漫長得好像永遠也不會結束的暑假,爬過了碉堡山寫過了檢討,我就開始了高中住宿生涯。住宿生兩個星期才回家一次,平時生活三點一線,忙碌枯燥。我們的食堂和其他的學校食堂一樣難吃,我們的宿舍和其他學校的宿舍一樣破爛,我們和其他學校的學生一樣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一樣過得苦大仇深。

我在一個理科重點班,班上好些人學習起來就像牲口一樣,不知寒暑。班主任物理老師姓尹,脾氣好,講課有條理,她講什麼我就能聽明白什麼。英語老師姓唐,人俗氣,脾氣差,她講什麼我都聽不懂。數學老師人好,但是講課條理性不強,她講的東西,我一半能明白,一半不明白。語文老師姓劉,魁梧,練散打,曾經立志當作家,給我的作文打最高分。

我沒像其他人一樣牲口似的拼命,我花最少的時間做完功課,花很多時間看閒書。閒書來自於每週二會在校門口出現的老頭子,老頭子背著一個巨大的背簍,裏面裝滿盜版書,用一張巨大的粗布墊在地上,把盜版書倒出來,整齊碼放。老頭子一周工作五天,每天換一所學校擺攤,他的盜版書生意非常好,因為價格厚道。我們鎮上的書店這時候已經只剩下了兩家,賣的也是盜版書,卻要賣正版書的價錢。因此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來照顧老頭子的生意。老頭子對此很自豪,憑藉一個背簍,幹倒了一家書店,他定下了宏偉的目標,要把剩下的兩家也幹倒。

老頭子背來的書品種齊全,從四大名著,到魯迅徐志摩梁實秋,到王小波王朔李敖,再到韓寒張悅然郭敬明。又厚又大的,統一八塊錢一本,又小又薄的,兩塊錢,舊雜誌五毛錢。我倒著買,先買韓寒,再買李敖,再買梁實秋,再買《三國演義》。我上自習的時候看,老師有時候會在窗戶邊神出鬼沒,我從來不亂,假裝自己桌上放的是教輔資料,拿支筆拿張紙作演算狀,胸有千斤墜,手有毫釐功,一絲不亂,天衣無縫。我沒被老師抓住過,我舍友借了一本去,第一次自習課偷看就被抓了個正著。

攤開書,我就能找到一個腦子跟我一樣複雜的人,我有好多問題啊,我得問清楚,他們活了那麼多年,有些人死了那麼多年,這些問題,應該想明白了吧?誰能告訴我我們存在於這個世界有什麼樣的意義?為什麼曾經和我一起長大的人現在一個個都消失不見了?為什麼說著假話的人擁有最大的話語權,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連這麼明顯的謊話都聽不出來?這些都是為什麼?誰能給我個答案?

我去問老子,老子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說我知道老天爺對眾生平等以待,我是問我們活著有什麼意義?老子說,那你去問莊子。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合一。我說你沒正面答題,莊子不語。我去問神機妙算諸葛亮,諸葛亮說,別問我,問羅貫中去,都是這小子把我吹得神乎其神,你們有什麼不明白的都來問我,我問誰去啊?

日子繼續,想不明白的問題也繼續。我每天上十四個小時的課,寫半管墨水的作業,早上啃兩個饅頭,午飯和晚飯思考什麼樣的廚子才能炒出這麼難吃的菜,晚睡早起,不夢遊,不夢遺。

我的同桌是個有著女性化名字的糙漢子,每天像頭牲口,成績永遠在中後。他跟我談他的理想,一週一變,他背誦複雜公式,一天就忘。看著他,我開始思考人和人的差別,假設有一天我也像他一樣,我還會不會去思考這些不著邊的問題?我周圍的一切都使我陷入怪圈,陷入迷宮。

我的第一任上鋪是個大胖子,走路的時候贅肉像起了波紋的湖泊一樣圈圈漣漪,每晚他翻身的時候必會引出大震動,將我嚇醒。十五歲的時候,多愁善感,夜裏一醒就再也睡不著了。我還擔心,如果床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我就會一睡永遠醒不來了。長此以往,我夜裏總是失眠,總是胡思亂想,總是著涼,著涼之後腳心總是抽筋。

我的第二任上鋪,呼吸系統不好,每晚打鼾,鼾聲如雷。我們都要搶在他睡著前睡著,否則就別想睡覺了。但是我夢淺,他突然加大一下音量,我又要從周公那裏告辭,徹夜無眠。

好些個夜晚,我從床上坐起,看見窗外月光,看見樹影婆娑,像看見數不清的問號,感覺內心空洞。十五歲的時候我想,我這輩子要做什麼呢?

風吹過,影移過,數不清的問號飛來飛去。

我們一行人看完《一個》發佈會,坐地鐵回學校,剛從地底鑽出來,就看見大雪漫天。好大的雪啊,密密匝匝,風往哪兒吹就往哪兒湧,貼到臉上,好涼啊。我們十個人,撐著兩把傘,從控江路拐進雙陽路,進了家飯館。

“雪好大啊,比上海去年的大,比我老家的大。”雞雞發出感慨。

魷魚一邊點菜,一邊接話:“沒我老家的大。”點好菜,魷魚問喝什麼酒,我說喝二鍋頭吧,天冷,喝白酒暖和。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說:“我們這裏不賣二鍋頭,我們這裏只有三種白酒。”

“你們這裏的白酒,哪種最便宜?”龍蝦問。

胖女人拿出一個瓷瓶子說:“這個,88塊。”

“最便宜的88塊?”龍蝦問。

“最便宜的88塊。”胖女人重複。

我們拿了幾瓶雪花清爽,應景。天冷雪大,啤酒入喉,冷得發顫,不能像平時那樣胡吹海侃了。同行的人裏有一個是魷魚的朋友,專程從別的城市趕來看發佈會的。她向魷魚問起《理想國》的事情,魷魚從我書包裏掏出幾本交給她。

“辛苦做了兩年,為什麼不接著做下去呢?”姑娘問道。

“要是可以,當然想繼續做下去,可是目前實在做不下去了,只能到此為止,如果哪一天我們有了足夠的力量,再從頭來過。”

“到時候,你們還會接著做?”姑娘問。

“會的,會的,到時候,有了人脈,有了更強的能力,有了資金,從頭來過。”

“不害怕到時候沒有這股精神了嗎?”姑娘問。

“自從我十五歲那年想明白這輩子要幹什麼,我就沒有迷茫過。”我說。

雪越下越大啊,和杯子裏的雪花清爽一樣晶瑩,積在地上,越來越厚。

人群散去,我回到宿舍,翻箱倒櫃找我的筆記本,怎麼也找不著。我當年寫過,在一個藍色筆記本上,我有那麼多問題,我一個一個都寫在了本子上,我想等我有一天找到了答案,就可以一個一個劃去,就像老牛努力想要卸掉重負。我怎麼也找不著,然後想起來,那些被我從四川帶來的枷鎖,早在一年半前夏天的某個夜晚就燒掉了,屍骨無存,挫骨揚灰。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去想好了。

一個多月後,我偶然路過學校,主幹道上其他的橫幅和海報都被大風吹得一塌糊塗,只有《理想國》這張毫髮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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